书名:[霹雳]每天都在天魔池里躺尸 作者:Altariel 文案 写在前面的高能警告:原创角色的超级OOC文,慎重慎重慎重。作者尬文天赋很高的,你们一定要怕,答应我。 缘起少年时惊鸿一瞥,六天之界百年,轮回之井百年,苦境流离,终是不悔。 凤遥重:今天也在天魔之池里躺尸看那个我喜欢的卡密萨玛呢~ 时间线:很诡异,作者的脑子被自己吃掉惹。CP:弃天帝X凤遥重(原创角色),副CP:吞雪,滕赦,朱九,伏月(伏婴师X朱闻挽月,对对对,超雷的,快跑),箫醉等。(有原创百合,有搞基,有BG,没有世界大同,基本不拉郎,谢谢谢谢谢谢。) 作者娘体质:评论投食易加更。玻璃心(不喜点X)。 内容标签: 霹雳 奇幻魔幻 江湖恩怨 原著向 搜索关键字:主角:弃天帝;凤遥重(瑶重) ┃ 配角:一票霹雳人物 ┃ 其它:原创百合出没。   ☆、第一章   从记事开始凤遥重就发现世界有那么一点奇怪了。比如他头上那两支巨大的犄角,看上去很像书里说的一种叫麋鹿的动物。不过比起他九支犄角的姐姐,他这个也算不了什么。   凤遥重出生的地方叫做异度魔界,据说本体是一只会动的魔龙。但据他亲自验证,这匹魔龙十分懒惰,常年都在睡大觉,连翻个身也不愿意,莫怪鬼族的血狼王说这是一尾贪吃贪喝贪睡的小胖龙,迟早要被道境的和尚道士们抓走去煮龙肉汤。   他是邪族之王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邪族的少主。但是除了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身份外,实则责任重大的身份外,他还有个实在不想承认,全因父母任性而得来的身份——凤遥重也是他自己的妹妹,一个安慰想要女儿的邪后而凭空出现的,养在深闺不为人知的邪族公主。   这件事的由来,是在邪后怀着他的时候,邪王就和爱妻因孩子的性别可能性争个不休。从鬼族王脉分支嫁来的邪后希望能生一个乖巧的女孩,别像长女那样被邪王教成个男孩子。而邪王则希望生一个儿子,好跟隔壁那个已经成了异度魔皇的鬼王的儿子呛声。这夫妻两个吵来吵去,最后孩子生下来,竟然是非男非女之身,着实令人万万没有想到。   按照鬼医推断,应该是先天不足,魔源有损造成的,看这孩子这么体弱,可能很难活到成年。王后抱着眼睛都没睁开,犄角才冒出两支白白的小尖的小团子,心疼得不行。邪王看着那孩子在爱妻怀里哭得细声细气跟猫仔似的,随时都要断气一样,叹了口气说既然是邪族王脉,定要护他平安长大。   邪后对于这个病弱的幼子十分疼惜,既然没有性别,就打算当做女儿来养。可邪王却不大乐意,因为本来一直都希望有个儿子,就算没有性别,既然已经有了长女,这个怎么也得是王子。夫妻两个又争了半天,旁边年幼的九祸托着腮戳着出生婴儿红红的小脸,提议道不如父王母后各退一步,对外宣称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小女儿先天病弱不予外见。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个提议居然被邪王和邪后接受了。九祸震惊之余,连那孩子抓住了她的一支犄角都没有感觉。   邪王给孩子取名叫做凤遥重,邪后则改一字为公主之名,凤瑶重。路遥重重,成长之路虽然艰辛,但邪王仍希望凤遥重能平安长大。瑶玉为重,意为瑶玉宝器,邪后视其为无双之宝。   总之,凤遥重从一出生就拥有了两个身份,导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些混乱。比如自己的性别,自己的名字,感觉从幼年开始他的三观就摇摇欲坠了。   虽然次子病弱,但长女九祸天资惊人,日后武学造诣自不必说,教导的老师也惊叹其聪颖绝伦,恐怕只有隔壁魔皇家的长子朱武可以相提比论。   这样的比喻其实邪王是不大高兴的,因为三族三王都对于自己的继承人十分看重,究竟哪个更有出色意味着将来异度魔界第一领导权在谁手中,如果仅仅平分秋色的话那显然是不够的。   虽然看起来,第一领导权是被鬼族的银锽一脉给专业垄断了。   凤遥重从脚尖能挨着地开始就跟着姐姐九祸。看她日日在练武场上辛苦习武,一头紫红艳发,好似火焰魔城中跃动的火苗,随着动作轻轻飞舞,叫人移不开眼。九祸年长他许多,尽管在大人眼里还是只小幼魔,但外表已经是人类少女的模样了。   九祸性格颇似邪王,虽然年幼但却傲气十足,城府也日益深沉,常常跟被称为天纵之才的银锽家长子呛声,双方这些年也是各有胜负。虽然无非都是今日你输我几招前日我输你几招的小事。   对于自己小弟的复杂身份,她是从未在意的。九祸看他被母后打扮成女孩就叫小妹,被父王领着穿男装便叫小弟,都讨了父母的欢心不说,弟弟也有,妹妹也有,皆大欢喜。比起隔壁魔族的阎魔旱魃孤零零独苗一根的情况来说不知好了多少。   邪王和王后平日里都十分忙碌,于是大多时候都是由九祸来照顾他。   可能由于体弱多病的关系,凤遥重是个爱安静的孩子,该喝药了就喝药,从不耍赖推脱。姐姐练武时就静静在一旁看书,也不乱跑,更不任性做些无礼的要求。九祸自从见过一次隔壁银锽朱武那个妹妹朱闻挽月后,就感觉自家小弟省事多了,还顺便同情了朱武几秒钟。   然而凤遥重虽然乖巧懂事,九祸还是默默分了不少心力照顾他,一是身为长姐当为,二是他体质特殊,一生起病来很可能就要躺尸天魔池了。   于是邪族练武场上常常有因为凤遥重一声咳嗽而导致练武的九祸一个手滑赤火脱手把陪练的魔捅伤的事情发生。于是整天下来练武场上哀嚎之声此去彼伏,众魔皆捂脸不忍直视。时间久了陪练的魔者们基本都被邪族的公主捅过不少枪,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血泪。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银锽家那位火红头发的少年就偶尔会来邪族的练武场找九祸切磋,初见乖巧的凤遥重时,他一个劲感慨家中弟妹不懂事,一来一往间对凤遥重颇为照顾,偶尔带些小糕点来给这个小家伙。但到底是好心照顾后辈还是借机亲近九祸,这就不清楚了。   朱武还曾好奇过邪族的小公主凤瑶重的事,对于另一个自己的身份,凤遥重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含糊不清说那个生病比自己严重,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天魔池躺尸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九祸拖走教训道离银锽朱武远一点,还有不要乱说瞎话咒你妹妹云云。   凤遥重一边胡乱答应着姐姐的叮嘱,一边心想着阿姐你才应该离他远一点,还有我真的不爱穿裙子,凤瑶重这个身份要是躺尸了那该多好。   他看着远处的少年朱武红发张扬,俊秀傲然,觉得看的书里写的那些少年俊杰,意气风发应该也是如此模样。虽然银锽朱武望着自己姐姐的那双狭长赤眸总有那么些不对劲。至于他父王总是语重心长指着在校场上傲视群魔的银锽朱武说,这就是你以后要超越的对象云云,凤遥重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打败这么强大的,还要给他点心吃的小哥哥,还是交给同样把□□舞得生风的姐姐吧。凤遥重在心底里这么想着,但也对在校场上拼命努力的银锽朱武有几分同情。   听说朱武的父王特别可怕,连邪王都十分忌惮。比如不按时去大殿开会就会被点名批评什么的。   凤遥重实在想不出他父王那么英武的魔,在大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被魔皇点名批评是个什么样,估计和他打翻了母后的花瓶被敲头训责时差不多。但是这些也都是从第三殿那边传来的流行笑话,不可尽信。至少当着父王的面,是不能提的。   后来魔族女王家的阎魔旱魃也来找九祸切磋。在异度魔界,魔族是三族中外形最像传说中魔的定义的。阎魔旱魃额前长着一根白犄角,点染血红,其两侧又各生两根短白色犄角。硬朗的脸上浮着硬麟,眸色金红,两耳似鱼鳍一般。   白发张扬,骁勇彪悍的魔族少年初来校场,一把阎魔荒神斩插在地上,顿时整个校场抖了三抖,凤遥重也差点没捧住他从银锽朱武那里得来的新小点心。幸好银锽朱武及时扶住了他,把这个还站不稳的幼魔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摸了摸凤遥重的头,笑着说:“乖乖坐在这里别动啊,等会儿朱武哥哥和姐姐来抱你下来。”   说完,就提着他的□□银邪去跟阎魔旱魃进行“深入交流”了。而后来他擅自把凤遥重放在桌子上的事,自然是差点被赤火一枪捅穿脑门。   阎魔旱魃一心要比武,正合了九祸与朱武的爽朗个性,与两魔以武论交后很快关系就亲近了起来。再后来,朱武、九祸、旱魃三魔就常常聚在了一起,颇有日后各自执掌大权后聚在一起开会的影子,看起来甚是和平,没有谁迟到就要批评谁的不良风气。这三只年少的魔经常比累了就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自己家里的事。   往往这个时候是九祸最得意的时候。异度魔界中种族甚多,领导地位的种族有鬼,邪,魔三族。现在的后辈中,鬼族王脉有两位少主一位公主,而邪族王脉则有两位公主一位少主,魔族王脉一根独苗苗众所周知,而且现在管事的还是一位魔族女王。这其中,邪族王脉里凤遥重一个魔占了两个名额这样极其不公平的事,除家人外无人知晓。   银锽家最小的那位公主任性调皮得让异度魔界的魔们无不谈之色变,据说前段时间趁鬼知长老打瞌睡拔掉了鬼知长老新长出来的一根头发,让老人家气得七窍生烟,捧着那根夭折的枯发念叨着说这可是好几百年发一根的宝贝云云,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模样。   就这样,鬼知冥见把鬼族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是邪王和魔王站出来相劝才了事。阎魔旱魃听说后向银锽朱武投以同情的目光,而一边凤遥重正在给姐姐递手绢擦汗,顺便端茶倒水,小模样看着甚是贴心。   银锽朱武在旁看着,心中感慨,觉得母后常常念叨的小棉袄应该这样才对,哪里是自家表弟伏婴那样真的一天披着棉被到处走的。谈话之间不免问及凤瑶重的事,说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见另一个,应该也是个乖巧的孩子。   九祸镇定地喝了口茶,瞥了银锽朱武一眼,推脱说自家小妹体弱不适合见外人。这便让阎魔旱魃也好奇起来,是听说当年邪族王后生下一对龙凤胎,可是那个小公主却从来不曾出现在各个活动中。   凤遥重听着在心里腹诽道都是自家母后那点恶趣味非是造了个三公主的存在,实际上哪里有这么个人。幸好异度魔界不搞什么人口普查,不然早就穿帮了,搞不好他父王还要被魔皇大人点名批评。   说到底是自己姐姐太强悍不像个女孩子,所以母后只好把一切对于女儿的心思转移到了“凤瑶重”身上。凤遥重眨着眼睛看他的姐姐,少女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神秘兮兮地低声在他耳边说,“阿娘给你新做了一条小裙子。”   凤遥重本来还觉得嘴巴里的小甜点有些甜腻,这下听完后感觉自己仿佛放了一片苦瓜在嘴里嚼烂吐也不能吐出来,小脸皱成了一团。   三只魔聊着聊着说到一年一度的异度魔界盛会时九祸已经来不及岔开话题了。鬼魔两族的少主对于那个每天都在生病据说迟早要躺尸天魔池的小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心想要见一见。   异度魔界的火焰祭是一年中唯一的盛会,到时候三族王族都会出席,这么多年来凤瑶重却一直缺席着。   九祸瞄了一眼一旁的低着头的凤遥重,想起平时母后给他的打扮,一下起了玩心,随口说得问问父母意见,小妹深居宫中多年应该也想出来走动走动。   这话让凤遥重差点把茶杯给摔了。   不带这么玩的。凤遥重埋怨地看着九祸,清了清嗓子提醒姐姐说小妹前几天病得那么严重说不定火焰祭没到就躺尸天魔池了。   这话一出就让银锽朱武和阎魔旱魃感到了病情的严重性,熟料九祸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摸摸凤遥重的头,安慰道说小妹这么多年都挺过去了这一次也能好起来顺利参加火焰祭的。   这下连原本尖尖的耳朵也折了下来,凤遥重看自家长姐那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看来多年来没有玩布娃娃的姐姐也会有如此少女心的时候。   火焰祭那天,三族王族皆列位出席。凤遥重被母后郑重其事地打扮得好像一个移动的粉色多宝珊瑚树。走动之间步摇流苏泠泠作响,快赶上宴席间的乐器演奏了。   而九祸平时惯穿习武的劲装,一下换成罗裙感到十分不适不说,她那藏起来的九支犄角也被繁杂的发饰戳得隐隐生疼,直想奔出去统统拔掉。凤遥重头上两只犄角还未长成,无法收放自如,只有软软地耷拉在他棕紫相间的头发上,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大人们一见面就开始一年一度的酒会盛筵,觥筹交错间,各家的小孩子自然就被打发到一边随便玩去了。凤遥重在跟着他姐姐离开宴席时,曾偷偷瞟了一眼那位坐在大厅最中央的高位上面无表情的魔皇大人,只觉得又远又模糊,实在瞧不清是什么模样,只有隐约的轮廓和一对红蓝殊异的异瞳。   后来凤遥重再看周围的魔,怎么都觉得差了许多。   朱武哥哥他父王和他真是一点都不像。凤遥重心里比较着红发飞扬的少年和那位冷冰冰的黑发魔皇,暗暗得出这么个结论。   九祸带着小弟去参观了历代魔君的画像。走着走着,就遇见了阎魔旱魃,于是便煞有介事地对好友介绍道,说这就是传说的小妹。   阎魔旱魃从一见面就打量起了这传说中的凤瑶重,半晌干巴巴得出个结论说,“长得真是和凤遥重一模一样……”   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声音插进来问凤遥重去了哪里。三魔抬头循声望去,正是银锽朱武一个人左牵着弟弟银锽玄影,右手牵着妹妹朱闻挽月。看得阎魔旱魃颇为羡慕,虽然银锽朱武是不大高兴的。   凤遥重还是小孩子尚未变声,说话软声糯气解释说,“哥哥不巧生病了可能没多久要躺尸天魔池了。”   银锽朱武笑道:“你们兄妹两个怎么老是咒对方躺尸天魔池,那天魔池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说着就将目光投向了盛装打扮的九祸,邪族公主虽然年少,但已有日后风华绝代的雏形,朱武不免心下一动,称赞道:“你们邪族果然多是美人。”   鬼族少主手持折扇看上去风流潇洒,赤发飞舞间,面容俊秀,气质温文尔雅,笑得是公子世无双般的风采。凤遥重觉得银锽朱武这只魔虽然总有些小心思但确实长着一张异度魔界高颜值水平的脸。   九祸听了称赞,挑了挑黛眉未置一词。一旁阎魔旱魃则说脸又说明不了实力,以九祸之能日后必然是三族中佼佼者。说着然后伸出大手摸了摸了这个小妹妹的头,安慰说:“凤遥重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话倒是令一贯不爱听恭维话的九祸眯起了好看的紫色凤眼,看了阎魔旱魃半晌,回了一句我也期待能有将来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凤遥重听着三个年少魔者的谈话,觉得这位旱魃大哥其实说的话才是最得九祸之心的。一心想要得到父王承认实力的姐姐其实并不在意多少外表之事,不过这与她喜欢银锽朱武那张脸,也并不矛盾。   这边鬼王家的三公主朱闻挽月也是一身粉嫩嫩的宫装。她和凤遥重年龄相仿,两个粉团子头一次相见,竟觉得对方还挺顺眼的。朱闻挽月一见如故后就伸手去拉凤遥重的手,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凤遥重便遂了她,很快就两只幼魔就凑在了一起。   凤遥重也是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起来,一旁的银锽玄影也不甘被冷落,对两个幼魔面无表情地讲了几个平时听来的八卦笑话,把凤遥重逗得捧腹大笑,但他本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问凤遥重笑点究竟在哪里。   就这样,闷骚得神似那位魔皇大人的银锽玄影也和凤遥重熟识了起来。至于另外的三人组早就去逛其他的观展了。   走在火焰祭的大街上,朱闻挽月拉着凤遥重的小手,察觉入手冰冷异常后就轻轻摩挲着,希望能传递一点温暖。凤遥重看她这般举动,觉得也不像平时姐姐他们谈论那般骄纵任性,就问挽月说鬼知长老的那根头发是怎么回事。   朱闻挽月闻言嘴巴翘得老高,说:“鬼知那个老秃头竟然说本公主是外面捡来的小鬼,真是讨厌死了。要不是伏婴表哥借给我式神,我也没法趁那个秃秃脑袋睡着了拔了他那根宝贝头发。”   朱闻挽月说起家里的那位表哥时眼睛一眨一眨的,看来那位叫伏婴的少年还和这位传闻说刁蛮的公主关系挺好。凤遥重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银锽朱武的表弟,年岁虽然与他差不多大,但是却已经是公认的术法奇才。   凤遥重听了点点头说:“父王母后也常常跟我这么讲,什么你是哪儿哪儿捡来的,阿姐说都是骗小孩的。”   朱闻挽月笑了起来,开心地给她的新朋友指四处的展览都是些什么,她不似凤遥重那样病弱,虽然年纪还小,仗着鬼王与鬼后的宠爱早就把异度魔界玩了个遍。鬼邪两族的小公主就这样在火焰祭的拥挤魔潮中穿行着,身后跟着寡言少语的银锽玄影,三只幼魔华服盛装,颇为扎眼。   到底是年幼身量不够,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一位魔者。凤瑶重捂着被撞疼的犄角,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还没开口喊疼,就听见上方调侃道:“哪里来的小珊瑚树,竟连犄角都还未长好。”   这一抬头,才见到那魔者双眼是从未见过的清澈冰蓝,仿佛曾经在典籍中所见的天空和大海。   凤遥重第一次见到鸠槃神子,就是那天。   一旁朱闻挽月看着凤遥重疼出了眼泪就气鼓鼓地怪罪那个魔者并自报了家门,大抵是我是王族你一介平民还不快快道歉诸如此类,话还没说完就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傻傻地看着那魔者。   墨绿长发的魔者剑眉轻挑,显然不把朱闻挽月所说的话当做一回事。   凤遥重还在呆呆看着那对冰蓝双眸,压根忘记了揉他的犄角。异度魔界的天空常年都是血色笼罩,从来未曾有过典籍中所载的碧蓝如洗。   魔者扫视一番,推测眼前呆立的三只幼魔应该是鬼邪两族的王族之后。又注意到凤遥重的犄角后,难得一笑,魔魅众生,带出周围一片惊呼。他顺手附带着魔气将那对撞红的小犄角治好,雪白衣袖一拂,转身便走了。   过了好久,待那抹墨绿卷发的惊艳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凤遥重才回过神来问朱闻挽月:“方才那人是谁?”   朱闻挽月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仍然噘着嘴巴抱怨说那魔者真是狂妄。   倒是一直沉默的银锽玄影开口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异度魔界军师,鸠槃神子大人。”   “魔就是魔嘛,什么神子,狂妄!”朱闻挽月评价了一句后方才突然惊觉道,“那是个男的?”   银锽玄影感叹自家小妹迟钝的同时不忘补上一句说:“鸠槃神子大人可是我异度魔界的颜值担当。”   不料朱闻挽月闷闷说:“父皇呢?”   银锽玄影立刻便不作声了,只是悄声道:“父皇……说不得……”   不知为何这两只幼魔说起异度魔皇的时候都是一副不可说的惊恐表情,就算是凤遥重打碎了家里一百个花瓶也不至于会怕他父王到这样的地步,可见能点名批评邪王的鬼王,确实是相当恐怖的存在。   “刚刚那位,好像是挺厉害的一位魔者。”凤遥重喃喃自语道。他没有太在意银锽玄影和朱闻挽月的话,心还在刚刚的天蓝色里。摸了摸治好的小犄角,暗恼自己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双眼睛吸走了,竟然来不及欣赏那魔者容貌。   银锽玄影难得赞同了他的话,便将关于他所知的鸠槃神子全部讲了出来。   小玄影平时虽然沉默,但是一讲起让鬼王都曾经听了会沉默的那位狂傲冷艳的魔者,倒是眉飞色舞,一改闷骚形象,看起来背地里崇拜了很久。   说着说着,凤遥重见到前方忽然出现了九祸和银锽朱武的背影,银锽朱武拉着她的手似乎在讲什么,神采飞扬,赤眸熠熠,与他并肩而立的九祸在漫天烟火下捂嘴轻笑,婉然动人。本来与他们两个一同的阎魔旱魃站在不远处也和凤遥重一样看着两个人。   凤遥重很少见他阿姐笑得那么开心,在后来的魔生中,当时年少的九祸与银锽朱武于漫天烟火下执手相望的一幕,是他回忆之中最为美好的场景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填脑洞,免得脑洞越来越大出门惊到人。 一直以来都在想剑雪的前世鸠槃神子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双邪宿命出现一个异数引出变动,那是不是异度魔界也会改变走向。 在原剧的基础上我任性地开着脑洞。 这篇的走向是以异度魔界为主视角,但是因为正道那边也有原创角色,所以场景转换可能有点频繁。 感谢每一位收藏它喜欢它的小天使,留评会给我更多的动力哟~~~眨眼 另根据小天使的建议适当避免了代称将序中人物身份明朗化。【所以求评论让我能好好修文呀 伪娘什么的,难道不有爱吗?【捧脸 放心粉毛主角仍然是个男孩子 作者是个话唠外加玻璃心。欢迎找虫,不欢迎CP掐架,不喜点叉。 前尘往事。朱闻挽月由于剧情可能从童年就和以后不一样了,权当她从平行世界穿过来的吧。   ☆、第二章   第二章   邪王是打定主意要将长女培养成继承人了。唯一的幼子虽然体弱多病,好在聪慧好学,天资卓越,年纪小小就把家里的藏书看得差不多了,大多经典还能倒背如流,倒是颇有潜力。如此看来培养成智谋型人才也是不错的养成路线,将来也可以辅佐他姐姐。   越想越满意,觉得以后异度魔皇的家族垄断就看下一代的邪王一拍大腿,把异度魔界当时据说最博学多识,但就是毒舌到连六位秃秃脑壳的先知都害怕的鸠槃神子请来给幼子做西席。   凤遥重这个一天被姐姐带在身边犄角都没长硬的小幼魔就这样被丢给了被认为异度魔界最桀骜不驯,连当时的魔君都不放在眼里,敢公然在大殿上呛声的魔者——鸠槃神子。   异度魔界一直以来都是以武力说话,谁厉害谁就坐头号交椅。魔君之位三族王脉中能者居之,至于魔皇,据说好像有更严苛的规定。   鸠槃神子不仅熟知魔界典籍,对苦道两境的经典也是如数家珍,无不知晓。尤其是佛学,更是研究得十分透彻深入。他经常在高层会议时提出十分独到的意见,直攻要害。在建议不被认可时能谈笑之间用寥寥数语将不服的魔者辩得哑口无言,令众魔者为之叹服。   据银锽玄影讲,大概就是“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感觉。   本来异度魔界重武轻文,大多魔者都是脖子以上部位很少带出门的主,但对外征战时的战略布局以及管理内部上还是要靠有脑子的人才辅佐,于是鸠槃神子就凭着真才实学坐在了异度魔界军师的椅子上,颇得魔皇大人器重。   那天见到鸠槃神子的时候,凤遥重还穿着刚刚被母后换上的新裙子。   邪后领着人一进来,鸠槃神子就看见扎着两个丸子,一身水蓝色宫装,明显是个女孩子模样的凤遥重。两支小小的犄角还软软地耸拉在头上,紫红色的双眼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显然是刚被邪后从床上拖下来。   邪王脸色马上就阴了下来,知道是爱妻的那点小趣味,也不好发作,便咳了几声,叫凤瑶重把哥哥叫来。   凤遥重揉了揉眼睛,正疑惑不解时,发现父王带来了一位气息略微熟悉的魔者,他仔细看去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也正注视着他,充满玩味——正是那天在火焰祭上遇到的叫做鸠槃神子的魔者。   凤遥重按下内心的激动,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就跑去内间换衣服了。这边邪王才跟鸠槃神子解释说这是幺女凤瑶重,与次子凤遥重是一对龙凤胎。   鸠槃神子自然记得前不久在火焰祭上遇到那株粉色珊瑚树,便点了点头,对邪王说:“汝家的这个小丫头挺可爱的。”   邪王此番能请到鸠槃神子来并非是凭借身份,而是多年来和鸠槃神子的交情。   鸠槃神子性情孤傲冷漠,不屑与一干一天只知道征战杀戮的魔者交往,好在邪王也算是个好读书的魔。偶然一次攀谈,鸠槃神子惊讶发现对方脖子以上的部位竟然还在,于是古往今来随意谈着谈着,交情就深了起来。   当邪王来请他给家里的次子做西席时,鸠槃神子松开了他正理着的胸前卷发,好奇邪王家中藏书也算异度魔界中数一数二,难道还满足不了一个孩子的求知欲。   邪王无奈摊手说:“好友你不知道我家里那点书早就被那小子看完了,我已经受不了他一天缠着我问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了。”   难得终于有后辈要好好带着脑子做魔了,这样的求知欲倒是和他有几分相像。这么想着,鸠槃神子便答应了邪王的请求。   鸠槃神子回忆到此,凤遥重就从内间换好了男装走了出来。凤遥重之前也有听到父母商量寻师之事,今日鸠槃神子忽然来到,大概就是为自己请来的老师了。   邪王见儿子出来了就连忙打招呼说:“遥重,这位是异度魔界的军师鸠槃神子大人,是父王为你请来的老师。”   凤遥重听了话,乖乖地走到鸠槃神子面前,端端正正行了礼,可见邪后平时礼仪教得甚好。   师徒两个第一次见面,总算是有机会互相好好瞧瞧对方。凤遥重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冰蓝双眸自是不必说,那墨绿色的长长卷发好似藤蔓一般随意散落在鸠槃神子胸前腰间,如同传闻中主人的性格一般,肆意妄为。   凤遥重将视线上移到鸠槃神子的脸时,才知道那天火焰祭上的骚动和朱闻挽月的异常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叫妖孽祸水,他今日算是见了。   难道魔界议事大厅里的那些魔会呛声失败是因为这张脸的干扰么?在凤遥重有限见过的魔中,颜值排行榜第一位一直是邪后。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家母后只能屈居第二了。   那魔者一身素色白衫别无任何装饰,手臂袒露,肤色如雪,黑金色魔纹缠绕其上。这一眼看去,让人如见森森青莲冷艳孤傲,立于地狱之中,摇曳间,刹那绽放,惊心动魄,令人为之甘堕修罗恶道,忘却凡俗三千。   凤遥重和凤瑶重本是同一人,相貌无二,但名义上还是两个身份。鸠槃神子凝视片刻,微微眯起冷眸,背过手忽出一语却在邪王意料之中。   “倒是先前那身水蓝色的装扮要比这男装可爱许多。”   凤遥重闻言大惊,仰头看自己父王神色如常,似乎早已料到鸠槃神子能看出这一切。   “你的眼光和你的嘴巴一样,还是那么毒辣。”这句话是评价,也是对多年好友的深知。   鸠槃神子冷哼一声,巧智如他还会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他打量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眼前的凤遥重身上,想起那日撞到的粉色珊瑚树,觉得很是有趣。   异度魔界的军师大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让凤遥重明白了那天的骚动惊呼和朱闻挽月的失神是为何。   鸠槃神子的功体为极寒属性,在风雷火功体常见的异度魔界中算是少见的特例。初见时还是冰霜冷雪一般的容颜此刻笑起来摄人心魄,令一旁的邪王也不由别过脸去,感慨杀伤力太大。   鸠槃神子伸手覆上那孩子的头,轻轻拍了拍,冰雪气息萦绕在凤遥重鼻息之间,算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从今日起,汝便是吾的徒儿了。”   “遥重拜见师尊。”凤遥重说着,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那对小犄角立得直直地,显示出主人心情十分开心,可见他对鸠槃神子的印象真是好极了。   凤遥重多年后想起当年火焰祭初见,邪王王宫拜师时的场景,纵然诸多缘劫,也能微微一笑,无怨无悔。   自从拜在鸠槃神子门下后,凤遥重便和九祸彻底分开了。本来他这几年病情也逐渐稳定,只要每日定时服药就好,不像出生最初几年稍稍一声咳嗽可能就要躺尸天魔池了。   见状,邪王索性将他直接丢去了鸠槃神子家,让凤遥重跟随在师尊身边学习。长女九祸自然是被当做继承人严格培养,日后将是邪族的女王。   幼子凤遥重作为辅佐外加备选,在鸠槃神子的毒舌教导下也是日进千里,很快也能背出不少苦道两境的经典,写上几篇策论,和师尊大人勉强斗上几句嘴了。   至少不像最初那样一句话就让凤遥重马上被挫骨扬灰了。看起来是被摧残得毫无魔道,但鸠槃神子确实是一位好老师,跟九祸一样关照着他体弱,暗中费了不少心力。其实,照鸠槃神子的性格,如果不是想关心的人,就算邪王夫妇千叮咛万嘱咐,也懒得动一根手指头,但若是看得入眼,那是自然会费心劳力地去照顾。   凤遥重的师尊大人除了公职时间外,最喜欢的就是在火焰魔城的外围散步。照他说法,“外围清净,虽然有不少低等的魔物,但好歹不用听魔兵校场上震耳欲聋的杀伐之声。”   日久相处中,凤遥重发现鸠槃神子越来越喜欢研究佛经,而且似乎逐渐厌倦起了杀戮,不再有魔者的嗜杀本性。如果是旁魔大概会感叹此魔要完,而在凤遥重看来,说不定摒弃杀伐之欲才能迈步进入更上层的强者境界。   虽说鸠槃神子知晓他有两个身份,但凤遥重既然是凤遥重,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性别选择,做师尊的当然也尊重这个选择,于是邪后寄来的堆成小山的小裙子自然就被选择性锁在了箱子里,不再提起。   凤遥重觉得跟在鸠槃神子身边要比呆在姐姐身边天天看三魔比试还要有趣得多,因为鸠槃神子虽然宅,但是一旦外出就会到异度魔界许多罕有魔迹的地方,令他大开眼界。魔界外围毕竟是比较危险的地方,鸠槃神子每次带着凤遥重去散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幼魔护在身旁,紧紧牵着他的手。   这样的惊喜,直到有一天鸠槃神子忽然从火焰魔城的外围捡回来一只比他还要小很多的幼魔时,凤遥重才觉得师尊到处闲逛实在不妥。   捡回来的这个麻烦一头红莲怒焰般长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是一双金色妖异的双瞳,年纪小小却深沉无比。   此时凤遥重已经有人类外表十一二岁的模样,而这只红白团子不过才几岁的外表而已。   这孩子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吞佛童子。简直比他师尊的名字还要狂妄。凤遥重没有忽略熟读佛经的鸠槃神子在听到这个幼魔的名字是眼角微微抽搐的模样。   “总觉得有点孽缘呢……”凤遥重仰天叹气。   不过既然捡都捡到了,鸠槃神子想着凤遥重一天应该也寂寞,有个玩伴也不错。于是,异度魔界的军师府上就有了两只幼魔一天拌嘴吵架的场景,一过便是数十年岁月匆匆。   异度魔界的军师大人性子冷漠,嘴巴又毒,可就凤遥重观察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至少对他和吞佛童子都是细心教导,还将自身的剑术倾囊相授。   鸠槃神子在武学上造诣并不差,只是头脑太过优秀反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剑术修为。后来凤遥重在不毛火坑跟血狼王补剑缺说起的时候,鬼族的老前辈大力揉着他的头说:“你小子果然有眼光,鸠槃神子的剑术在异度魔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好好跟着学,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但是身体所限,凤遥重也不过只能记得招式,不像吞佛童子那样天生就是练武的料,进步神速,没过几年就远远超过他了。虽然没他高。   鸠槃神子闲来向邪族之王谈起捡到的幼魔时,邪族之王也言明吞佛童子的来历是一个迷,从他出现开始就是异度魔界的一个异端,因为不知其父母,也不知其种族。   求知欲旺盛得堪称魔中奇葩,只有后来转世的剑雪无名可堪媲美的鸠槃神子一向对这些来历不明的事物十分感兴趣,问过吞佛童子意愿之后,便当起了他的抚养人。   吞佛童子这个幼魔浑身是迷不说,还十分有主见,平时对鸠槃神子和身为邪族王族的凤遥重都是直呼其名,一点也不客气。   凤遥重都替他师尊觉得不值,看吞佛童子那样子日后一定是个无情无心的魔者,哪里会讲什么情义。一想到这里,他忽然发觉,从小到大周围的成年魔者,大抵上都一副异度魔界利益至上的模样,丝毫不见人情味。连生父邪王也是为了邪族利益最大化以及异度魔界日后征伐天下的伟业,对继承者的姐姐九祸严苛异常。   人情?想到这两个字凤遥重就纳闷了。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正常的情感,实际上是被异度魔界视为最无用的人类的情感么?这个念头闯入他思维的一瞬间,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响了。   “果然是个失败的实验品,竟然开始有了人类的情感,真是污秽。”   好听是好听吧,但不管怎么说,是相当嫌弃他就是了。这一年的凤遥重离成年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但那位传说中让他父王被点名批评的魔皇大人已经不在异度魔界了。听血狼王说,是去了那个叫天魔池的地方。虽然银锽朱武和九祸还有其它的魔都说魔皇大人已经去见历代先祖了。   “等你以后当魔君了就可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补剑缺私底下如此跟凤遥重保证说道。   然而少年的心里对那个传说中阴森森的池子,是没有半点向往的。只是觉得那位魔皇大人如果真的在那样阴冷幽暗的地方,该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啊。   于是那声音又道:“还不到天魔池来见吾。”   凤遥重听了这话,四下张望许久,就是没见到谁在同他说话。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旁安静看书的吞佛童子也好奇地瞥了一眼他,怀疑昨晚是不是把凤遥重从床上推下去的时候磕坏了脑子。   发现吞佛童子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后,凤遥重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重新看起从鸠槃神子的书架上找到的一卷经文,颇为嫌弃地暗道:“什么天魔池,那种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去。”   此时的凤遥重正好读到了《楞严经》中的一句,但不知冥冥中,原来一切都已经发生,而自己还未曾察觉。   那经文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业种自然,如恶叉聚。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欲成嘉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那声音仿佛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带着无匹的压力感,让他从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一手扶住身旁的柱子,凤遥重不禁在心中寻问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吾,是汝的创造者,也是异度魔界的创造者,吾名弃天。”   “你为何能与我对话?”   “实验的失败品,总归还是有一点不同于其他圣魔元胎之处。有趣,到天魔池来,吾可以告诉汝更多关于汝出生的秘密。”   凤遥重听到这里顿觉背脊上恶寒顿生。这么多年来念叨的天魔池难道真的要进去躺一躺尸么?他这么想着,却被一只突然出现在眼前苍白的手打断了思绪,和那声音的精神连接也瞬间断掉了。   凤遥重一抬头,果不其然是吞佛童子那张苍白秀气的小脸,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对方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心藏在那双金瞳里。相处几年终于还是有点成果么?他难得感叹了起来。   吞佛童子见凤遥重不说话,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对方体弱多病,看他一直扶着柱子埋着头,以为身体不适,便问他是不是今天没有吃药。   凤遥重白了一眼吞佛童子,知晓是关心,但是这问话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例行日常的呛声回道说,我只是觉得每天都要面对你难免心中疲乏。   简称心累。凤遥重暗地里这么省略道。吞佛童子意外没有恼他,反倒是挑了挑细长入鬓的妖冶红眉,说,吾方才发现异度魔界外围有些异样,不如你吾前去一观如何。   真是闲着没事趁大人不在乱来的典范。凤遥重一边想着却跟着吞佛童子出去了。   想来如果不是当初吞佛童子没事喜欢观望火焰魔城外围,鸠槃神子碰巧又去开会呛声了,凤遥重大概也遇不上袭灭天来。   那天到了火焰魔城的外围,就老远看到低等的魔物们聚集包围着一个不明物体,根据多年犯病经验,凤遥重看出那个不知是鬼是人是魔的存在明显躺尸了。浑身血淋淋的好不凄惨,虽然那人气息很弱,但是低等的魔物们只是在旁虎视眈眈,始终不敢靠近。   这年头哪里不好非要来异度魔界躺尸呢?凤遥重想不明白,眼下正是异度魔界正准备和道境开战,来的要是个细作可就麻烦了。   看这模样不过是个人类青年的样子。凤遥重扒拉开那一头乱糟糟被血染透的黑发,才不由惊呼一声,这年头人类的颜值也在进步啊!旁边的吞佛童子蹲下来盯着那张脸半晌,不解其额间之印,摸着下巴说,吾倒是觉得此人应该与佛门有渊源,他身上之伤有佛气残留不散,应该是佛门绝式所伤。   这几年鸠槃神子研究佛经越发入迷,凤遥重和吞佛童子也耳濡目染不少,更何况佛乃魔之大敌,对天生宿敌气息的敏感察觉,是幼魔开始就具备的本能。   闻言凤遥重便也一同好奇了起来,虽然觉得两个小孩乱捡东西不对,但还是和吞佛童子一道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拖了回去。路上凤遥重觉得邪后又要在他心中的颜值排行榜降一位了,心中不免愧疚,虽然师尊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   结果凤遥重和吞佛童子捡回来的这个人被鸠槃神子一看到二话不说就要上交给现任魔君。凤遥重连忙拦着他师尊,说,这人还昏着不能就这么上交了,谁知道魔君会不会把他丢去喂狼兽,还是等醒过来再说。鸠槃神子拿他没办法,觉得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不像个魔。只好叹气说那人额头上的印子是佛经梵文中“娑”字,意为“入诸法时不可得故,诸法时来转故”。然而居然是反印,看来是佛门内部出了问题。   这说着说着,那人就醒转来了,甫一睁眼就被凤遥重和吞佛童子两只幼魔托着下巴打量得心中发毛。凤遥重打了个哈欠问,这位大师你是哪座庙里跑出来的啊,好端端的怎么要选在我异度魔界外面躺尸?难道是来碰瓷的?   那人默不作声,一双红眸倒是和异度魔界的画风很是相符。鸠槃神子一边打量着他,脑中把在这段时间苦道两境的佛门组织过了一个遍,最后才开口道,吾前段时间听探子回报说苦境万圣岩出了些动静,大费周章地在追杀一个人,莫不是你?   此言一出,那人冷笑一声,仍不说话。凤遥重却听出这一笑中几分心酸苦涩的味道,他天生对那些魔的感情波动就十分敏感,更不要提眼前这个从苦境来的,浑身上下都是我被抛弃了世界遗弃了我的疑似和尚的青年。   难得终于轮到他可以摸摸别人的头了,凤遥重宽慰道你既然选择在我异度魔界门口躺尸,那就是想要入魔界求一处栖身之所,你放心,我异度魔界对有能之人是十分欢迎的。这话学的是平时邪王招揽门客的腔调,倒是一板一眼,愣是让旁边的吞佛童子感叹凤遥重的忽悠技能日渐提升,不免有鸠槃神子之功。   作为凤遥重师尊兼吞佛童子抚养人的鸠槃神子有些头疼扶额,不仅是因为凤遥重那一番话,还有他对于自身行为的深刻检讨。到底是他的原因还是怎么样,这两只幼魔从外边捡回些奇奇怪怪的异度魔界小生物就算了,今日捡回来这个大麻烦,该如何是好。   鸠槃神子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冷傲态度对着那个正被凤遥重忽悠着的人道,报上你的姓名,若是有意效忠异度魔界,便随我即刻去见魔君。   袭灭天来。半晌,那人吐出这四个字,好像深渊里传来的坠落者的声音,悠远空寂,心死如灰。   还有,恨意滔天,要让对周围情感波动敏锐的凤遥重喘不过气来。   没过多久袭灭天来就随着鸠槃神子一同面见了魔君,然后当凤遥重再看见他时,对方已经换上一身黑色法袍,黑色长发掩住那张令他惊叹的面容,跟随在邪王麾下了。   看着袭灭天来手里握着的佛珠,难免腹诽莫非是个苦境来的妖僧。不过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太过复杂,和异度魔界的诸多魔者不一样,从最初见面时候开始就沉默寡言,死气沉沉的,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邪王对他的能为十分看重,因为袭灭天来出自佛门,却可修杀佛之招。   袭灭天来的来历后来是鸠槃神子告诉他的。那个黑发僧袍的青年乃是苦境万圣岩的圣尊者一步莲华所分化出的恶体。凤遥重知晓后不禁叹气摇头,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善恶双分各自独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精分最高境界?   鸠槃神子因为袭灭天来的出现而对苦境佛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当他打算更加详细查探时,异度魔界和道境最初的第一次战争爆发了。   此时异度魔界正式对道境宣战,双方正杀得你死我活,鸠槃神子身为军师也日渐忙碌了起来,常常都在异度魔界的议事大厅中与魔君谋划布局,彻夜不归。虽然知道师尊不可能像那六位先知长老一般费尽脑力以至于掉光头发,但凤遥重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希望他那一头如同树妖一样的卷发等到大战完后还是墨绿柔软如新生藤蔓。既然鸠槃神子无暇顾及这两只幼魔,于是凤遥重和吞佛童子就被九祸带回了邪族王宫。   九祸已经成年,举手投足间俨然有一族之王的气势,这些年她也很是忙碌,抽空能去看凤遥重的时间少之又少,难得能把唯一的弟弟召回身边,但适逢大战期间,就算想要好好聚一聚也难有机会。又值此多事之秋,担心凤遥重安危,就让已归入她管辖之下的袭灭天来跟随保护。   鬼族之王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亡,银锽朱武接任鬼族之王,手握银邪骁勇善战,已是异度魔界的不败战神,眼看就是下一任魔君的头号人选。而魔族的阎魔旱魃也不甘示弱,屡屡立下赫赫战功,大获人心。   三王族的父辈中,就只有邪王还在,但大战开启后就领军出征,凤遥重一回来没能见到父王身影,只有生病的母后卧在床榻上拉着他的手,憔悴苍白,不见当年风华。   邪后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见他如当年取名之时期望一般平安长到这般年纪,心中很是欣慰。凤遥重难得能重新回到她身边,自然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慢慢讲给她听。当初凤遥重被邪王强行丢给鸠槃神子,母子聚少离多,邪后不知在背后流了多少不舍的眼泪。   说着说着,邪后就喃喃道,瑶重,自你出生已经快过去120年了。异度魔界的魔者寿命本就长久,本来是很少去计算的,但成年一般多是120年左右的时候。邪后还是喜欢将凤遥重当作女儿,私下唤他名字仍然是以瑶重相称。   凤遥重闻言一怔,很快明白过来,笑着往母亲的怀里蹭了蹭,如同幼年时一般。那对当初软软的犄角早就长硬了,长角金棕,也如同姐姐一般能够收藏自如。   当初父王和母后的祈愿,不正是实现了吗?他闻着母亲身上的药香,感受到她伸出枯瘦冰冷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邪后紫红色的瑰丽双眸难得有了神采,她用苍白如纸的唇轻轻吻了吻凤遥重的额头,就如同当年那只小小的幼魔出生后被她抱在怀里时一样。   母后曾经担心你会随时就在吾的怀抱中消失,你那时小小的,脆弱得叫吾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没有什么气力的手还偏要伸出去抓你姐姐的犄角,好像要抓住什么你抓不住的东西一样。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   凤遥重感受着她的亲吻,明明是冰冷的,可是从心中温暖着他。   他和邪后独处了很久,直到夜深后,邪后需要休息他才离开王后寝殿。这一步踏出,就看见庭院中站着一道火红战袍的身影,紫红长发如瀑,恍若当年年轻时的邪后。   听到凤遥重的脚步声后,九祸转过身来,即使夜色深沉,难掩她明艳夺目的绝代风采。却不知为何,在凤遥重看来,那无边的夜如同乌云般压在九祸挺直的背上,似有万钧之重。九祸见他出来了,便问母后状况如何,凤遥重叹了口气,显然并不乐观。   前线传来战报,父王那边的战局似乎陷入不利。朱武已经前去支援了。九祸谈到银锽朱武时眸中光华流转,凤遥重看得清楚,知晓从当年练武场上那个厚脸皮的红发少年第一天来开始就注定了很多事。   银锽朱武和他很相似,拥有太多魔者不必要的情感。正是因为这样,那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才让他觉得真实鲜明。九祸随着年岁成长,性格越来越像邪王,变得让凤遥重产生距离感。   我下一次见到他,是不是该叫姐夫了?凤遥重打趣问道。九祸轻轻一笑,捋了捋小弟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没有作任何回答。   夜深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莫要踢被子。   犹记得代替父母照顾他的九祸总是在夜里守着他,一次又一次帮他盖好被踢下去的被子。   凤遥重点点头,便转身回转自己寝殿了,九祸应该还要前往议事厅开会商讨朱武出征的事宜。   他不知道九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才急急转身往向议事厅。   走到门口时就发现被派来保护他的袭灭天来守在门口,兜帽外加黑发掩面之下,看不清神情。   你这样,值得吗?凤遥重一如既往想要忽悠人。   袭灭天来显然没有料到这位邪族少主会跟他攀谈,明显愣一下,还记得那日这个少年说话做事的腔调与他的姐姐十分相似,却不知道姐弟都是被邪王影响。   这样,还不够。   未来的魔之尊者给了凤遥重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执念果然是可怕的存在。能够让他身负重伤从苦境来到异度魔界,不知道他所执着的那个善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遥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黑发下半掩的脸,丢下一句异度魔界还是很看脸的,大师你这样藏起来是会吃亏的。便进了寝殿,留下沉默石化的袭灭天来。   等到那黑发变成灰白,袭灭天来浑身至脸都是受遮那八部刑的“黥体之刑”后五彩斑斓的印记时,凤遥重想如此不如善恶同归,好过两个人互相折磨,真是佛祖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灭灭的性格我抓不住啊抓不住。 按照推算他应该更往后加入异度魔界才对,前传时间因为凤遥重的关系被改了好多,扯不圆不要怪我。 朱九CP站= =算是我为数不多支持的BG了   ☆、第四章   凤遥重在离他成年之日还差七天之时,一系列的打击来袭,叫他猝不及防。   那天他和吞佛童子前往不毛火坑,照理说吞佛童子比他年幼才对,这么早就拥有自己的武器实在不符合常理。但是不同种族的魔似乎成年时间也有差异,更何况被称作异度魔界未解之谜的吞佛童子。这几年那个红色的火山头隐隐有超越他身高之势,武学上成就令九祸惊艳,便在委托血狼王补剑缺为凤遥重打造武器的同时,也为吞佛童子打造了一柄剑。   那天从血狼王补剑缺手中接过通体雪白的纵天裂雪剑时,凤遥重感受到了里面的剑灵存在,初握剑,恰如冰雪入手开始游走四肢百骸,与功体相合。他武功属性与师尊鸠槃神子一样,皆是极阴极寒,此剑与他功体可相辅相成,平添数倍威力。凤遥重满怀感激地望向血狼王,知道补剑缺为打造这把剑定然耗费不少心力,尽管知道他武学不济,但是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后辈,这柄剑更包含着长者的守护之意。   他对补剑缺刚一说谢就被对方像往常一样大力猛揉头发,头上是长者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口吻,却听出许多感叹暗藏其中。   臭小子总算要成年了,小时候看到你还以为你可能没成年就要嗝屁躺尸天魔池了呢。   另一边吞佛童子手持朱厌剑,虚晃几招,魔焰烈烈,显然十分称手,令他很是喜欢。九祸看中吞佛童子之能,将他当做自己日后手下大将培养,给了不少关照。这把朱厌剑配合吞佛童子武学属性不说,其中剑灵隐隐透着孤傲之感,与主人性格也很是契合。   跟补剑缺聊了许久后凤遥重便和吞佛童子一道离开回转邪族之地,却在路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朱闻挽月和银锽玄影。   三只幼魔小时候感情甚好,虽然后来凤遥重跟在鸠槃神子身边学习很少参与王族之间的聚会,但是每年定期聚会的时候,当他的身份变成凤瑶重时还是能拉着叙旧很久。朱闻挽月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银锽玄影正在安慰她,一看到迎面走来的凤遥重,两人皆是一愣,显得有些慌张。   凤遥重见他们神色不对,还没等他问出口,却见朱闻挽月冲上前一把抱住他就放声大哭起来,让他措手不及。   从那哭声中哽咽着的朱闻挽月的话语里,凤遥重零零碎碎拼出了信息,顿时天旋地转,心头涌上一股热血,当即呕了出来。   前线战报,鬼王支援不及,邪王已经兵败,命丧于道境一名剑修高人之手。   邪后听闻消息后,当即便撒手去了。   朱闻挽月见他吐血后吓了一大跳,刚想要去扶住他,却被一手推开,只觉面前一阵风吹过,还没回过神来,凤遥重已经不见了身影。   凤遥重这么多年来武学上可谓是废材一个,当他用自己从来没有料想到的速度奔回邪族王宫时,就看见九祸跪在母亲的病榻前,白色长裙拖地,浓烈哀伤笼罩在王后的寝殿内,气氛压抑得叫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阿姐。   单单两个字,是从今以后唯一的亲人。   邪族年轻的女王闻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半晌,她开口,毫无波动起伏,道,小弟,你过来吧。母后走得很安详。   凤遥重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九祸身旁,随她一道跪下,才将视线慢慢移到邪后的脸上。   瑰丽的紫红双眸从此只存于记忆之中,但那嘴角的温柔笑意一如往常。凤遥重惊讶了。   母后走时,以为父王来接她了。九祸语调平平,为凤遥重解释道。   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   那天她亲吻额头的冰冷触觉还停留在感官里,不曾散去。凤遥重紧紧咬住双唇,血缓缓渗了出来。不敢在姐姐面前哭出来,他怕,怕得东西太多太多。   邪王从小的教诲,九祸身为女王的骄傲。他的一声哭泣,究竟是辜负了逝去的人,还是身为骨肉至亲应当?身处异度魔界,这样的感情,难道不正是被鄙视的无用之情么?   况且他,连提剑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在姐姐的羽翼下,做一只永远无法飞翔的雏鸟。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他只要平安长大即可,继承人的重任也不曾压逼过他。看着九祸在严苛的教育下渐渐变得冷酷无情,他感觉距离远了,却未曾想过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特殊,本来是他迈步走向王者之路而九祸目送。   那么,现在呢?凤遥重不可止住的颤抖起来,泪水在继承邪后的紫红之眸中打着转,却怎么也不愿落下。   察觉到身旁幼弟的颤抖,九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好像幼时母亲哄他入睡一样,安抚着他。   别怕,别怕。遥重,阿姐还在这里。   她说着,将幼弟拉过来抱在怀里,就如同小时候那样,在他病痛时紧紧抱着他,为自己的小弟撑起一片天。   终于,凤遥重在九祸的肩头,抽噎了起来了。   最后,他还是做不到。   但有一点,凤遥重没有注意到,而是后来步出寝殿时才被在外等候的朱闻挽月等提醒,说他的发丝和后背上有血迹。他回转头,那棕紫色的发丝上殷红点点,斑驳零落。凤遥重刚开始没有想通是哪里来的血,后来想到刚开始看到九祸,她紧紧捏紧的双手时,才明白那血从何来。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是不能说的丧亲之痛,但她不能表露太多,唯有听着凤遥重哭出来,才觉得心里的痛苦被宣泄了出来,不再那么锥心刻骨。   邪王战死,鬼王在道境陷入苦战,据说那位剑修是一位罕见的先天高人,其所修道门剑阵前所未见,剑势所指,天地失色,山岳倾颓。   鸠槃神子前不久也随魔君一道御驾出征,道境虽然不敌异度魔界,但仍然在依靠支援而来的高手和残留的几个道门势力在负隅顽抗。此番出战,是要灭掉周围几个小势力,好使中间孤立无援。   师尊走的那天他和吞佛童子前去送行,鸠槃神子一改往日的素色白衫,身着玄黑战甲,墨绿色长发迎风飞舞,眉间的宝石额饰凛凛若雪光,艳容凝霜,美得凄艳,叫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扑到鸠槃神子的怀里去,却被他眸中的肃杀战意所震慑。鸠槃神子是桀骜不驯的魔,也是善战勇武的魔。   吞佛童子望着鸠槃神子离去的背影,在火焰魔城的城墙上站了很久很久。红发金眸的魔者握紧了手中的朱厌剑,对一旁的凤遥重说,总有一天,吾会站在他的身边。   这话显然是这么久以来凤遥重从吞佛童子口中听到的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句话了,他看出那魔眼中的执着,还有更多他尚且读不懂的情绪。   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一些,越长大越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了。凤遥重内心发着牢骚。   你的身量还差这么多。说着伸出手比了比两人间的身高,吞佛童子的头顶才刚到凤遥重的额间。接着,凤遥重把手举高,借着他长长的金棕色犄角,踮了踮脚,继续努力往上指,表示鸠槃神子要那么那么高。   白衣红发的少年魔者冷哼一声,毫不理会凤遥重的举动,被扎起来的红发却甩得比以往高得多。他转身便走下了城墙往邪族王宫的方向而去,不知道心里又盘算起了什么主意。   邪后出殡是等到邪王的尸体被送回才开始的。九祸和凤遥重都知道依照父母那般恩爱,定是希望死后同葬。   凤遥重看着九祸仍然挺得直直的背影,知道她现在已是邪族女王,所承担的重任更胜以往。   父王和母后出殡时九祸才幽幽对他说道,我只希望朱武能平安回来,看到这个孩子降生。   九祸此时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显然怀胎已经数月。   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凤遥重怔神片刻,心中更是将那个拐走了姐姐的银锽朱武骂了个遍。   出殡回来后,吞佛童子就来找九祸了。他向九祸表明说想要拜袭灭天来为师。   这几年来袭灭天来不知在修什么禁式武功,唯一知情的只有九祸。听到吞佛童子之言,九祸沉吟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吞佛童子打算退出时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凤遥重,依旧不改鎏金双眸中的挑衅之意。   刚想出口例行跟吞佛童子呛声之时,那个久违的魔音又在他耳边再一次炸响,带着不可抵抗的压力。   污秽的失败品,吾已经给了汝足够多的时间,为何还不前来天魔池?   去天魔池躺尸才有鬼了!   凤遥重这么想着,只觉意识就像遭受重击一样,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怎会如此?   最后是那个声音带上了惊讶的语气。   痛,是四肢百骸都被人折断后和着血肉骨渣被碾磨成粉一般的痛。凤遥重感觉自己似乎被重物碾压了一遍又一遍,神形皆失。   意识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中,只闻冲天的哀嚎戾哭如同魔音绕耳,硬是要将他的耳膜撕破。他是来到叫唤地狱了吗?为什么那些叫声那么痛苦,撕扯他的神经,好像还要啃食他的血肉白骨。   一瞬间,那些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道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有趣的失败品,在得到吾的允许前,你暂时还不能死。   那声音说完,意识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按回到肉体上。凤遥重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烛火摇曳,气氛凝重。转过头,才看见旁边是九祸和吞佛童子,还有朱闻挽月和银锽玄影,竟然连血狼王补剑缺也来了。   从小认识的魔医们都站在后面,似乎是随时待命。   怎么这么多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九祸冰凉的手颤抖着抚摸在他脸上,难得笑了出来,可凤遥重却从那哀媚的眸中读出了几分凄惶。   总算是醒过来了。   阿姐?我昏迷多久了?   榻前的吞佛童子双手环胸,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魔,眼神中晦暗未明,道,七天七夜。   凤遥重闻言挣扎着想要起来,九祸察觉到他动作,坐在床榻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一问出口,朱闻挽月就别过头拿着手绢擦她红红的眼睛,自从异度魔界与道境大战开始后,她的手绢就换了一条又一条。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父辈们接连战死,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银锽玄影站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妹妹,从小到大,早已十分熟练。向来天塌了都无所谓的血狼王居然神色凝重,看起来情况很不妙就对了。   资历最深的魔医在众人沉默时才开口道,少主先天不足,自出生起就久病难愈,虽然这些年看似有好转,但实际上体内魔源已经将近枯竭。   听起来是要真的去躺尸天魔池的节奏了?凤遥重消化完这个讯息后难得感慨起宿命来。九祸身子纵然不便,还是将他搂在怀中,舍不得放手。   她怎么能放手,身边亲人接二连三逝去,就连唯一的小弟如今也命悬一线,叫她如何放手。九祸情绪的不安明显感染到了他,凤遥重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回握住长姐,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即使此刻,他还是还挂念着战场上的师尊,看吞佛童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问,师尊他们的战况如何?   鸠槃神子在战场上遭遇埋伏重伤失踪了,下落不明。那名剑修的高手同时迎战魔君和鬼魔两王,魔君战死,那剑修道者重伤后不知所踪。但鬼魔两王也受伤不轻。这般修为着实可怕,所幸道境失此强力援手,此战已难有回天之势。吞佛童子说完后金眸微敛,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只要细心观察,那少年的魔紧握的双手已经显示出了太多。   那么可以问一句吗?我还能活多久?   此话一出,众魔医的头埋得更低了。   补剑缺一贯粗犷的嗓音有些沙哑,代替那些魔医回答道,臭小子,你…你可能没多久的时间了。   果然是命中注定要去天魔池躺尸的,凤遥重这般想着,目光落在了朱闻挽月的身上。他对上朱闻挽月时,对方也觉察到了他的注视。   就好像多年前火焰祭时初遇时,两只幼魔打量对方一样。天生对于情绪的敏感,使他能够感知很多一般人无法注意到的东西。   我一直都在努力做我自己,你也要好好做好真正的自己,伪装,从来不能改变什么。   这是他一直想要对这个童年玩伴说的话。   乍闻此言,先是被戳破心事的惊慌,然后是对凤遥重之言的顿悟,朱闻挽月还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少女,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凤遥重,只有快步上前握着他的手。   我…我明白了。遥重,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自知不过是无用的安慰之语,他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女冰凉的手背,缓缓摇了摇头,对身旁的九祸说,阿姐,我好累了。遥重…遥重只想和你呆在一起,让大家都回去吧。   于是众魔依言陆续退出了寝殿。在温暖怀抱里,九祸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哼起了幼时的摇篮曲,陪伴他渐渐进入梦乡。   从出生起他就抓着九祸的犄角,母后说看他那样,似乎是要抓住什么才能活下去一样。九祸在童年时候的陪伴,是他短暂的魔生中最温暖的存在之一,最后,也是在这陪伴中,让他安心睡去。   可是,他怎么能安心离开?若是他离去,邪族王脉从今以后,便……不,不久之后,九祸和朱武的孩子就会出生,继承双亲的血脉与力量,那个孩子会是更强的存在吧。   他的思绪纷乱起来,无数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飞闪而过。   最后,还是那个神秘的声音,充满不解。   究竟为什么,吾所创造的汝,魔源会无故枯竭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要写吐血了。 剑修高人是谁你们猜,猜中有奖。 ———————— 凤遥重(踮脚):他有辣么辣么高 吞佛童子:......   ☆、第五章   吞佛童子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流浪在火焰魔城外围,直到有一天被那名绿发的魔者捡回到内城,遇见那个叫凤遥重的邪族少年开始,一切的命运之轮才开始转动。   要说他一生,鸠槃神子有抚养之恩,九祸有栽培之恩,袭灭天来有教导之恩,而凤遥重呢?他看着那个刚刚成年的魔忽然间就于九祸怀中长眠,这一切是那么得不真实。感觉明明前一刻,凤遥重还站在他面前,挑衅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下一刻就魔源枯竭被九祸颤抖着抱在怀中,紧闭了那双肖似其姐的灿然紫眸。   魔者的魔源是维系力量与生命的本源,若就此枯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凤遥重连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呢?吞佛童子不知,他和所有人都被九祸命令守在殿外,等着那个少年的生死结局。鸠槃神子离去前的背影只要一闭眼就能在眼前浮现,然而现在却生死未卜。不知道那孤傲冷艳的魔者一回来听到凤遥重身死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好奇,但却希望最好还是别见到那样的场景,不然会很麻烦。年少的吞佛童子皱着日后被吐槽无数遍的心机眉头,下意识判断。   一旁朱闻挽月哀哀戚戚的哭声叫他心烦不已,银锽玄影还在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当真是一位温柔耐心的好兄长。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异度魔界的六位先知长老奔忙赶来时,他才觉得或许有一线转机。   吞佛童子能听到里面九祸与六位先知的争吵,隐隐约约有天魔池,复生之机诸如此类。大约争来争去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到鬼知长老猛地拔高声音提醒说,女王,再犹豫就没有机会了!   随后就听见里面九祸冷冰冰地叫他的名字,并请血狼王入内。   他一进去就看见那少年似乎已经没气息,平时红润的脸颊早已苍白隐隐透着死气。九祸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而补剑缺似乎已经猜到了那六个秃头长老的办法,与九祸心领神会,抱起了那个不知生死的少年。   于是他就随着九祸一道,第一次来到了天魔池。   幽魅森然的气息笼罩其中,天魔像狰狞怒目,威严屹立。血池翻涌间,一片混浊。   补剑缺在把少年放入之前,最后回看了九祸一眼,有确认有迟疑。但邪族女王神情冰冷麻木,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叫吞佛童子第一次想要离一个人得远远的。那太过刻骨的悲伤,不应该是属于魔者的感情。后来跟随九祸征战天下时,吞佛童子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她这样的情绪外露。异度魔界的邪族女后九祸似乎在第一次道境大战中便将她一生的感情消磨殆尽了,随着那少年尚年少青涩的面容被沉入天魔血池中一样,不知沉在了何处。   看着那凤遥重沉入天魔池中,渐渐被血红吞没后,补剑缺才叹息了一声,九祸丫头,走吧。   血狼王地位崇高,本来就是九祸他们的长辈。这位鬼族的狼主,看着鬼邪魔三族的小辈们长大,陆续接任王位,看着他们从年幼的小魔到如今的强大魔者,其中最令他挂心的就是凤遥重,原以为这孩子终于能顺利长大,却没想到这般年少便匆匆辞世而去。   九祸沉默了许久,才道,对外称,邪族少主凤遥重长年病重。死去的,则称是邪族公主凤瑶重。毕竟他尚有生机。狼叔以为如何?   血狼王思索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吞佛童子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九祸忽然转过身对守在一旁待命的他道,他最后,本想再见你一面的。   红发的年轻魔者抬头,难得好奇了起来。   他拜托你去找寻鸠槃神子的下落。   金眸深敛,原来不知何时,凤遥重早已看出太多,却从未说出。这句话,有凤遥重的私心,也有吞佛童子的私心。   九祸难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异度魔界此番战役不易,不久后血狼王也将出战,你便随军一道出征吧。   言毕就转过头对血狼王拜托道,届时还要劳烦狼叔您多加关照。   知道她的用意,补剑缺便答应了下来。   尚未成年的魔这样就派上战场,是对他有颇高的期望。吞佛童子当即拜谢了九祸,表明誓死追随,效忠于她。   很久以后他成为了九祸手下的心腹大将,回想起当时,觉得凤遥重于他,可能正是类似于诸多因缘的一个契机,以及魔生的第一个友人。   当螣邪郎嘲笑他也有童年否的时候,吞佛童子不免在心中默默说,吾与汝的小舅子一道长大,更是看着汝从女后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至于究竟那夜六位长老与九祸争论为何,凤遥重的尸身又为什么要放于天魔池中,吞佛童子便不知道了。唯一让他感受到所谓宿命二字的,莫过于那少年常年挂在口中碎碎念的躺尸天魔池,终于成为了现实。   后来凤遥重蹦起来后,吞佛童子再向他提起这个事,凤遥重便会瞪着紫眸,恨不得以头抢地,直言早知有立Flag一说,我绝对不会提躺尸天魔池这个事,如今想来当时真是不作不死。   异度魔界与道境的第一次大战最终以异度魔界胜利结束,但双方皆元气大伤,好在异度魔界三族的领导者仍在,而道境经历此战,几乎仅存玄宗一脉尚在勉力抵抗。   这一年,银锽朱武与九祸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家出走,银锽玄影继承鬼王,九祸嫁与银锽玄影为妻,将玄影恋人碧女所生之子与自己所生之子调换,交给了朱武,从此朱武带着以为是亲子的侄子远走苦境,两人分离。   阎魔旱魃升任魔君,开始领导异度魔界准备下一次与道境的大战。吞佛童子在战场上曾搜寻过鸠槃神子的下落,得知他有可能流落去了苦境,却碍于血狼王之命随军回归。   之后吞佛童子理所当然成为九祸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他站在九祸身后看她抱着怀中尚是稚子的螣邪郎,坐在邪族之王的王位上指挥众魔,杀伐果断,紫眸冰冷狠戾,再也看不到当年深夜里抱着幼弟尸体那般的表情。   凤遥重最后的记忆是在九祸的怀中,感受到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一滴一滴,渐渐冰冷。他心中大概猜到那是什么,想要伸手去安慰那女子,却根本抬不起手。然后意识又再一次渐渐远离。想着银锽朱武你小舅子我这就要躺尸天魔池了,快快从那战场上回来,你要是敢负我姐姐,我躺尸也要把你拉进天魔池里陪我躺。   当他意识再度恢复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属于异度魔界的空间之中。而眼前是放大无数倍的一张脸,金蓝异瞳如同藏纳森森宇宙,深不见底。那双眼睛直直凝视着他,写满了好奇与有趣。   身为一个从小到大身边不论男女对他来说全是异性的无性别体,从来没有担心过被看出的凤遥重,魔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那异色双眸犹如深渊一般,叫他心生恐惧的同时,直透灵魂,仿佛已经把他看得一清二楚。然而作为一个在认知上已经躺尸的魔,忽然间恢复意识看到眼前出现这么一张放大无数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脸时,他所能做的当然只有立马连滚带爬缩到一边去。   这个举动激起了对方的不满,于是凤遥重就被狠狠扔到了无形的墙壁上,接着又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到了那人面前。顿时,无边的压力笼罩在他的身上,令他连呼吸都感觉无比困难,好像被人压住背脊的同时还扼住了喉咙,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这种感觉让他知道,这股力量的主人随时都可以轻易将他碾碎,不费吹灰之力。   污秽的失败品,汝太令吾失望了。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那个一直叫他去天魔池自称是异度魔界创始者弃天帝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当时凤遥重心中犹如千万只大眼君狂奔而过,真想对着放弃治疗他的魔医大吼,为什么要放弃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当他开始因为缺氧而挣扎,耳鸣发昏时,那股力量便减少了一些,让他终于能够稍有喘息之机。   接着,他抬起头,看清楚了那张脸,超越众生,是只属于神祇的高贵与不凡之美。然而面无表情,只有那双金蓝异瞳中带着些许情绪,有失望也有玩味,好似注视着一只蝼蚁,叫他掩藏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好吧,这个是神不是魔,不用算在颜值排行榜上,可喜可贺,师尊第一不动摇。   你…你是那个弃天帝?   吾讲过,让你到天魔池来,为何不听?感觉到神的怒气值在上升。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大概猜到多半他的尸身应该在天魔池中。   太晚了,你的魔源即将彻底枯竭。如果不是吾将天魔像上的灵识转移到你身上,你早就死了。   感觉怒气值要攒满了,凤遥重刚想解释,顿时又被弃天帝操纵的无形之力扔了出去,再次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几乎要将他出去摔碎一样。   神都是这么任性喜欢把人,不,把魔摔来摔去的吗?脸着地觉得鼻子都被砸塌下的凤遥重趴在地上,双手平摊,硬是用身体写出了一个“人”字,心中满是无奈。干脆这次也不爬起来了,等着对方摔够了再说,凤遥重这么想着,略一抬头,只见对方缓缓地走近,自上方俯视着他,是睥睨众生的神。   为何不起来?   你扔得开心就好……凤遥重破罐子破摔,用生命表演作死,自暴自弃回答道。   于是对方的怒气值真的攒满了,开始把他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扔来扔去,到处乱砸,凤遥重只觉得痛,却始终清醒着,而且他渐渐发觉不管怎么扔,如何痛,他都并不会受伤。   就这样凤遥重无聊数着对方扔他的次数,大概到了15879次时,终于,对方的怒气值算是消耗完了。   由当年万千罪业化身而来的你,理应是历代最强的圣魔元胎。吾创造的时候,究竟出错在了哪里?   弃天帝开始重新纠结了起来,说着把凤遥重从地上犹如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再次和他对视。   凤遥重眨了眨紫红的双眼,不敢直视神的眼睛,目光四处游移,却发现这个空间犹如虚无,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不知道下一秒他又会生气起来怎么发泄。躺尸少年觉得自己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在意弃天帝方才说的话,抱着大不了又扔出去的心态,他问眼前的神明,道,你曾经说你是我的创造者?那万千罪业是怎么回事?   高高在上的神祇微眯异瞳,几分妖异的神采藏在其间,说出了一个让凤遥重不敢置信的答案。   你是吾当年毁灭道境的万千罪业,是神之罪愆的化身。   惊雷炸响,魔生颠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神之小摊手弃天帝表示今天人间也很污秽不开心要扔凤遥重玩。异度魔界作死小天使凤遥重,今天也是愉快地在天魔池躺尸呢~ ———————— 小剧场 螣邪郎:心机魔,你这样的魔真的有童年吗? 吞佛童子:汝的小舅可以为吾作证。 躺尸在天魔池中的凤遥重:他的童年大概就是甩他红马尾了。 吞佛童子:吾忘记了,他不仅是汝的小舅,还可以是汝的小姨妈。 螣邪郎&赦生童子:...... 凌黯月(喝茶):贵圈真乱。   ☆、第七章      从岘匿迷谷爬上来时,未曾想过那位自称“老人家”的万年宅口中所言的楼上那间便宜别墅已经是废墟一片,荒无人迹已久。   虽然便宜但似乎也不是这个便宜法吧?她歪了歪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周遭蛛网张罗,显然主人弃置此地已久。不管怎么样也是苦境名人的家,在那位无良药师叫她黄石阵和爬山二选一时她就决定了要从这里出去,第一次踏入尘世,还是从清香白莲的家出去比较有够力。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一个头上长了两只长短不一犄角,面覆鳞甲的怪大叔。这位来访客显然也没有想到琉璃仙境的废墟里会走出一位没见过的人来。那少女步履轻盈,身如灵燕,眨眼一瞬,已经与他擦肩而过拉开数丈距离。   “桥影流虹,湖光杏雪,翠帘不卷春深。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   还不忘念一念自己的诗号,她姿态从容,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一脸疑惑望着自己的来客。水蓝衣袖轻扬间,正打算趁那个人问她来历之前跑路时,琉璃仙境却忽起异变。只见一朵清圣香气的莲花自天而降,顿时四周仙气弥漫,转眼之间,琉璃仙境已是焕然一新。泉水淙淙,如若山水画中游。   接着天空响起的诗号让她一瞬惊异,终于见到了山崖下那位老人家跟她唠叨过的现任麒麟穴主人。那人莲冠白衣面如冠玉,似是画中仙,旁边的刀疤剑客自然是莲叶相随的刀狂剑痴叶小钗。不是说好了最近这地方主人不在家的吗?不由收住了脚步打算看那个异角大叔和素还真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自己正被三道目光注视着。   大概素还真也没想过有一天那山崖下爬上来的人不是他已知的一老一小而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位粉发少女,年少稚气的脸上带着初入世的少年意气,腰间风铃泠泠作响,显然与那崖下渊源甚深。只是大费周章从那崖下爬上来是何用意?饶是素还真也猜不透崖下住人的心思。   然而当他问那少女来历时却没有想到对方双鬓间的流苏轻晃,碧眸笑意三分可见之下传自某人的熟悉流氓气息,她一开口就让素还真当下忍不住要倒退三步捧心,感慨真是武林辈有人才出,前辈死在称呼上。   “素前辈。”   “ ……”   素…前辈…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素贤人忍住想要冲到山崖下对那位好友大呼“药师啊,这个称呼真是戳中劣者之心非常之痛啊”。然而表面神色如常对面前笑语嫣然的后辈表示莫非那山崖下的主人还记恨着当年的事不成。   姑娘所答非问,继续又是一声,“素前辈。”   临走前被特别交代如果见到了一定要多喊几声的少女自然遵守嘱托,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喊道。   这声“前辈”让劣者的心真的被戳得很痛。清香白莲终于捂住了被戳得很痛的心,却忘记了自己同样被戳得很痛的膝盖。旁边的叶小钗则默默拍了拍多年挚友的肩膀,表示安慰。人在江湖,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一旁的魔龙祭天显然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从净琉璃那里问到了素还真的下落,原以为来琉璃仙境这片废墟是一场空没想到转眼间就装潢得焕然一新,而且素还真也真的出来了,结果他还没说上话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一句“素前辈”就快要让刚复生的素还真又躺回去了。不耐烦地表示让那姑娘报上身份快点把话说完。   这边的少女才悠悠然继续跟素还真说,“山崖下那个老人家让我代他跟你问声好,顺便让我跟你说他记挂你家这间便宜别墅的地很久了。”   “劣者自然随时欢迎他的到访,只是不知姑娘此行欲往何方?”拂尘轻扫,一改方才失态,素还真见她腰间别着药囊,对她来历大概已有了几分了然。   “出去游方行医见见世面。”   “原来是济世之愿,望姑娘珍重。只是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三道目光再次聚集在那少女身上,只见她神态自若,还带着几分得意,流苏轻晃,风铃阵阵悦耳。   “吾名,朝云杏雪凤瑶重。”   一转身,足尖轻点,施展上乘轻功便飘然而去。   魔龙祭天看了一眼那远去的水蓝身影,按下心中千万句的吐槽,觉得那个少女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神棍之气夹杂着其他让他不爽的气息,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正在回想时却被一旁的素还真将注意力拉了过去。   “故人久违了。”   “素还真。”   “北川域主,想不到素某还会再度与你见面。”   北域的雪,是她从中原离开时进入这片大地最初的景色。   心中是四顾茫然,没有过往的曾经,只有最初在岘匿迷谷醒来的记忆。现在凤瑶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大约是天生跟寒冷的环境有种亲近感,下意识往这北方之地而已。更多的是,在沿途自游方艺人口中听闻的北域诸多传说。   圣魔之剑。陌生的故事,却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走在极寒之地,曾经擦身而过的行人都身着厚厚棉衣,唯她衣衫单薄,丝毫不见寒意。   伸出双手,略有血色,只是直觉中这双手本该苍白无力更为消瘦才对。就连这个名字,也让她看不清自己。少女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往前方北嵎皇城的方向赶去,眼下已经日落,再不加快几步今晚就又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然而当凤瑶重遇到从医后的第一位病人时,她从未想过会是在半夜时分号称史上最难副本的“小树林”。   北隅皇城外的小树林里,她正生着火望着被她开膛破肚,血淋淋的内脏被放在一旁摆得整整齐齐好似平时受教一般,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北域特产三色野鸡,目光在火堆与野鸡之间来回无措,感慨学了三年医如今连烤只野鸡都不会。   虽然杀是杀得挺好的。可是要吃该怎么吃呢?凤瑶重陷入了外出后第一个难题,之前都是按照家里那位老人家的话住客栈,完全不知道一个人在野外该怎么生存。早知如此还是应该不嫌他唠叨多问一点野外生存的必备技巧的。   正当她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将那只野鸡整只丢进火堆里时,就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的慌乱脚步声,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一位胡子拉碴的刀客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刀客显然未曾料到这时的树林里会有半夜露宿的旅人,但是他背上气息奄奄的女子却容不得他疑惑了,看了一眼专注盯着鲜血淋淋的野鸡发呆的粉发少女,他正打算继续狂奔时,却听见那少女头也不抬对他说,“你再走一步,她就要断气了。”   一只脚悬在了半空。   “想让她活命就把人放下。”   惊人之语一出,虽不知那少女目的为何,但是却被她异常严肃的语气所怔住,刀客轻轻放下了背上的锦衣女子。   刚将人放在地上,只见眼前银针微光一闪,顿时长针没入伤者周身大穴,止住了流血之势。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箭矢破空之声便响起,见那两支贯穿女子腹部的箭矢已经被拔出,同时一粒药丸被喂入因失血而苍白的双唇之中。而那少女以豪气干云之势撸起了袖管,不知何时摊开了针囊,无数长短不一的碧色玉针密密麻麻地排列其中。但见她手握短针,碧光幽幽,起手之间,数个来回已是快得让身为武者的他都来不及眨眼。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快得只能见到针光残影的救人之法。再看地上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野鸡内脏和死掉的被胸腔大开的野鸡,心中若有所悟。   漫长等待之后,伤者的呼吸终于平稳了起来。做好最后的伤口处理,凤瑶重终于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再抬头,只见那位刀客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好似下巴脱臼了一般。   凤瑶重无暇顾及这位大叔究竟是被什么惊住了,回头望向一脸凄惨躺在雪地里的野鸡尸体,又叹了口气。   “虽能救人,无力烤鸡,生无可恋啊……”   这话让那位刀客终于回转了神,凭着多年走跳江湖的经验,他得出了一个虽然很不想得出但是以后大概可以当作一辈子谈资的结论,这位少女医者应该是迷路在了这片树林里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是初出茅庐经验尚浅只能凭职业本能手刃白鸡却不知该如何料理。   于是他开口道,“少年人,把那只野鸡交我吧。”   片刻之后肉被烤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当凤瑶重接过被烤得外焦里嫩,冒着滋滋热气的烤鸡时,表达对了这位萍水相逢的断臂大叔的感谢之情。   这边照料自家弟子的大叔则摇了摇头,看着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把那烤鸡已风卷残云之势消灭得一干二净的医者,道,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在下寇刀飞殇,这位是我的徒弟楚华容。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潇洒地扔掉最后一根被她啃光的野鸡骨头,擦了擦满是油迹的嘴巴,行为做派完全不像个女孩子的凤瑶重,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碧色双眸,笑起来还带着几分稚气,道,“我叫凤瑶重,小小一名游方医者罢了。相逢有缘,大叔你也算帮了我一次。不过这位姑娘虽然脱离危险还需要找一处僻静之地好好静养。”   寇刀飞殇将楚华容背在身上,朝凤瑶重一拱手,道,“我已经打算带着她退隐了,日后凤姑娘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往阴川寻我消息。这便告辞了。”   看着寇刀飞殇背着楚华容离去的背影,凤瑶重还在细嚼那刀客话中的信息,以及方才那名叫楚华容的姑娘的伤口处理细节。   下一次应该可以更快才对,或许可以换个缝法?略微闭眼休息片刻,再睁开,天已经蒙蒙亮了。忘记了问那个大叔怎么走出这片树林了,她已经在里面迷路两天了。   北隅皇城脚下,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一片繁华之景。   感叹不愧是如今北域最大势力的中心,花了三天终于从那片树林里走出来的凤瑶重看着头顶上茶馆的名字,听到里面说书人吐沫横飞,天马行空地讲诉,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打算进去将一路上听说的一个故事问个究竟,却在步入瞬间,与一双艳紫双眸交接。   一紫一白两个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然而却不知怎么,看不清那两人容貌形态。直觉告诉她,不可多加注意。这种刻意模糊周遭人注意的术法,是唯有在典籍之中看到的几句记载。那两人好似与这凡尘隔绝一般,从容出门而去。   只是刹那间的对视,却让凤瑶重感到一种莫名压力。   步入茶馆后,那说书人被她方才之言打断之后又被少女浅笑所浇灭了心头刚冒出来的火气,接下凤瑶重的问题,下意识地举起惊堂木,就开始讲起了北域传说中的刀剑金三角。   剑者,刀者,杀手,江湖。   听完走出茶馆的凤瑶重后望向头顶的天空,觉得诺大天地之间,却不知自己来处。正茫然之际一阵异域曲调自闹市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传来,引起了她的兴趣。   少年黑发黑眼,怀抱异域乐器,弦动之间,悠悠乐曲引人痴迷。   她所认识的乐器,无非一张古琴,一把胡琴。眼前之物,闻所未见,正当她听得入神之际,那乐曲却戛然而止。聚集在一起的听众见他停了下来,才如梦初醒般散开。   那少年收起怀中乐器起身走过凤瑶重的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两位异族男女的身上。三人交谈起来,很快便走向一处僻静角落。   自觉无趣,凤瑶重再度望了一眼那少年的木制乐器,随后也缓缓离开。   不知为何,突然怀念起了呆在那山谷中的日子,还有偶尔响起的二胡琴声。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黄衫白发的人手托烟管,眉眼弯弯,朝她轻笑的模样。走的时候还说去江湖上走一圈可要记得给阿九少爷带麦芽糖回来呀。   当她想得出神之时,只听到耳边一位少年的声音响起,问她道,“姑娘是不是还想再听一次方才的乐曲?”   凤瑶重这才转过头,正是刚才抱着异域乐器的少年,虽是年少,却不知为何,眼里盛满了江湖风霜,甚是萧瑟。   她轻轻点头,听着这名自称小凤仙的少年再次演奏起刚才的曲子,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走回来遇到她,就像很久之后她也不知道会再遇见这名在闹市之中有一曲之缘的少年一样。   冥冥劫缘,莫知莫问。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你们猜主角为啥开始伪娘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他的职业选了奶妈。 至少前期能好好当奶妈。 -------------------- 重新加“”╮(╯▽╰)╭   ☆、第八章      大概这世上也没有谁会在最初有意识的时候是发现自己脸着地趴在一片花花草草上的。四肢百骸虽然痛,却不及后脑勺上钻心的痛,简直就像被什么人狠狠踢了一脚一样。他无力地伸出手打算爬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仿佛重复过很多次这个动作。接着就听见一阵惊呼,似是一名少年,少艾老大,有人从山崖上掉下来,把你的药草给砸坏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打算问那个少年这里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觉得眼前发黑,就直直往后面倒了下去,最后映入视野的是一对猫耳和一只水烟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全然陌生的房间,以及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他眼前的猫耳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那身后的猫尾巴摇来摇去,泄露出主人的心思。   于是面面相觑半晌,正当他终于打算问那少年这里是哪里的时候,那个少年率先扑上来活像只猫咪一样蹭他,说出了让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的一句话。   小姐姐你终于醒啦。   他连忙推开那只猫科人类,下意识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疼的后脑勺,疑惑地望着被他推开后貌似颇为受伤的少年,才开口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然而说出口的声音却异常陌生,简直无法置信那是他说出来的话。清脆略尖,完全不是熟悉的那个声音。我是女的?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伴随着心中惊涛骇浪澎湃汹涌,仿佛很久以前某个破碎掉的名叫“三观”的东西再次死后炸了起来,让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把那个猫耳少年吓了一大跳,接着就以快得不及眨眼的速度冲到他所能见到的水池边,那里面映照出来的,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愣愣地看着那水中的倒影片刻,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衣扣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按住,止住了动作。只听身后之人一派从容不迫,略带慵懒地对他说道,哎呀呀,光天化日之下,小美人你这样当众宽衣解带可是会给某位未成年少年带来不好的影响哦。   说着一条猫尾巴从那人身后伸出,然后是那名猫耳少年半捂双眼,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怀着心中不知为何产生的悲愤之感,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转头,对上一双笑若弯月的双眼,开口道,我觉得…我应该是个男的。   猫耳少年在那人身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副这人头壳坏掉了的表情,然而那黄衫人却转了转手中水烟管,伸手摸了摸这位看起来已经整个人都坏掉的年轻人的头,一本正经地安慰道,你放心,你不是女的。   少艾老大,难道你午觉睡多了吗?明明这一看就是个姑娘啊。   阿九,闭嘴。   水烟管敲下,那名唤阿九的少年抱住头一声痛呼,猫尾乱晃起来。听到这个令他感到欣慰的回答,正打算问他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听见那人故作正经但却隐隐透着笑意,继续说道,但,你也不是男的。   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里带着探究的好奇。这个答案,简直让他猝不及防。捂住了胸口,仿佛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手下所触摸到的地方一片平坦,毫无起伏。然而喉咙也…毫无起伏。   如果头顶上有名为血条的东西的话,那么那个表示血条的东西一定在这个答案出来的一瞬间清零。那个刚刚诈尸挺起来的“三观君”大吐一口鲜血,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已然要再次魂归西天。   本着没到最后不可相信,尚存一线希望的他委婉地跟那人商量说我能不能自己找个地方脱个裤子看看。   然后那人吸了一口水烟,轻轻呼了出来,跟他指向先前他奔出来的草屋,然后不忘补充上说看完记得回来跟我说说你的结论。   半晌,等慕少艾已经又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后,那名少年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幽幽跟他说,我看不出来。   旁边的阿九一头雾水看着这位被他坚持认为是姑娘的人,却听自家饲主难得终于严肃起来,问那人道,那你还是认为自己是男的?   于是这位明显已经被自己的迷之性别弄得神志不清显露走火入魔之势的疑似少年者,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媚着45度的忧伤,道,我只记得自己名字是凤瑶重,瑶玉为重。   岘匿迷谷之主看着眼前充满忧伤的人,再一次抽了一口水烟,又露出了以往的笑意,道,呼呼,那你就是个姑娘了。   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被某无良药师坑掉后,默默在心里把“男”划掉改成“女”的少年,感觉这种淡淡的忧伤要伴随他很久很久了。而那名为“三观君”的东西,终于停止了抽搐,长眠在了意识深处。   在看着小凤仙祭拜完刻着两个对他而言是陌生人名字的墓碑后,凤瑶重也从久远的回忆中醒了过来。本来是打算听完对方再次演奏的乐曲后就离开的凤瑶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接受邀请与他一同来到这片墓地。   黑发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一片红色的花瓣飘落在凤遥重的肩膀上,他似乎才有所察觉,跟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絮絮叨叨讲起了树上往年都是白色花朵盛开,然而今年却是红花的事。   那两座墓碑下所埋葬的人应该对他而言很重要,凤瑶重听他讲着讲着又弹奏起了吉他,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她觉得这个少年无非是想要一名倾听者罢了。没有缘由的,她也乐意当起了倾听者。   小凤仙将自己的身世讲得晦涩难明,省去许多细节,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她看不到真相如何,却知道了这里埋着的两人是葬身在权利阴谋之下,听出了小凤仙话中的复仇之意。   少年黑眸中仍然平静,然而在深不可见之处,应该隐隐燃烧着恨火。凤瑶重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赠曲于我,身为医者,以后若有机缘,我定然尽力救你一命。   说完便拂去身上红花,转身离开。   一声轻笑响起,随即响起少年弹奏的吉他声,随风相送。   最初出门的时候说好的游方行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今天在小树林里迷路,明天也在小树林里迷路的日常生活。凤瑶重在北域的小树林里一边烤着野鸡,一边思考着是不是该在下一次走出小树林后好好呆在城里摆个路边摊等人来求医比较实在的时候,一名红发女子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她。   还没有等她开口问那女子要不要来一只烤鸡腿的时候,就被抢先问道,你不是朝云杏雪凤瑶重?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很出名?   据传言北隅皇城之外的树林中出没着有一位行踪诡秘的游方医者,其针术神乎其技,治好了不少命悬一线的重伤者。   凤瑶重默默咬了一口鸡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的很想选择死亡。这并不是什么行踪诡秘,只是迷路了而已,至于治好了不少命悬一线的伤者,纯粹是呆在史诗级副本里的奶妈走哪里都可以捡尸啊。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红衣女子身着锦衣,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听她继续道,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抛起啃得精光的鸡骨头,凤瑶重问道,救谁?   北辰皇朝太傅,玉阶飞。那女子说出这个名字后,眸底暗藏的哀伤让她产生了好奇。   医者仁心,咳,虽然教她医理领她入门那人一向是喜欢挑战高难度那种,然而作为初出茅庐的她,则对凡是能增加针术熟练度的尸体,啊不,患者来者不拒。   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凤瑶重啃完最后一只鸡翅,便对那女子说道,你的名字?   北辰泓。随我来吧。她似乎不愿多讲什么,见凤瑶重答应后便直接开始带路。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后悔起了来北域里的这个地方,因为当她抬头望向皇城方向时,觉得那上方铅云层层,铺天盖地,满是山雨来风满楼的迹象。   当她见到北辰泓口中所言的患者时,那人一身绿衫,肃然如竹,自生书卷意,眉目间俊秀温雅,却病入膏肓,愁锁眉头。   若说君子翩翩,自当如此吧?凤瑶重跟着北辰泓踏入萧然蓝阁后,这是一个念头。只是那抹绿色,让她想起了一个十分模糊久远的身影,久远到,只剩下点点墨绿,无可追忆。   吾之病,已经回天乏术。他自然知道凤瑶重因何而来,仍然奋笔疾书,并未有任何表示。   却见一根玉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昏睡之穴,玉阶飞便倒在了书桌上,手中毛笔顺势滚落。   我也没见过一见面就要拒绝治疗的病患。大步上前,直接搭在那人脉门上,便开始诊起脉来。   未曾想过从医生涯开启后,会遇到这样的病人,凤瑶重诊完脉后,难得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北辰泓则将玉阶飞扶起到内间去休息。   你可有办法救他?   这样的状况,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凤瑶重话还没说完,忽然从玉阶飞身上想起了一个似曾相似的场景……“天道”二字一闪而过,一双无力双手垂落之景在脑海中浮现。   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也从未想过会有半夜更文的经历。 未修。 躺在坑下面嘤嘤嘤的作者A。   ☆、第九章   你想学医?   听到他的请求时,问了缘由后慕少艾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从房间里翻出一本没有书名的医书丢给了眼神恳切的少年。凤瑶重接过书后还没有来得及翻开,慕少艾便跟他说你先下去把上面的草药特性背熟再说。粗略一翻,皆是他未曾见过的名字对应着各种不同的图谱。   凤瑶重拿着那本书回去后过了三天又回来找那位正在睡午觉的药师,还没开口就听慕少艾问他上面的东西记熟了没有。   记是记熟了,但是……   又是一本没书名的医书迎面扔过来。和上一本是一模一样的字迹,那书上面的作者是与上本草药图谱一样,正是慕少艾的名字。只是这一次的书换成了各种病症与对应的药方。   这世上的病症千奇百怪,单凭药理真的可以救人?   慕少艾闻言微微睁开双眼,轻呼一口水烟,反问少年,呼呼,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救人?   我想学那日你为我施展的针术。   一记水烟管敲在脑袋上,少年来不及躲避,只有抱头痛呼。旁边阿九很是体贴地帮凤瑶重揉了揉,接着就听慕少艾说道,学医最忌躁进,你还不识基本医理就要学针术,四个字送你——痴心妄想。   随即又是三本书迎面砸在脸上。凤瑶重一手捂脸一手揉头,将那三本书捡起来,《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   凤瑶重抱着四本书滚回草庐中,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变成了每次看完回去跟慕少艾提问又是一堆书砸过来的重复循环,书的作者中最常出现的是认萍生这三个字,偶尔还有素还真,惠比寿。当他草庐里的书堆了好几个他那么高时,终于拿到了第一副针。于是岘匿迷谷内经常上演的场景就是一个风一般的粉发少年追着一个猫耳少年,手中银针闪闪,教人看后背脊发寒。   当凤瑶重的草庐里又多了几堆和他一样身高的书堆,阿九也不再害怕被他扎针后,就开始了每天和慕少艾讨论针术与药理的短长。直到有一天药师忽然放下烟管,递给了他一个针囊,说这本不是他的所有物,但是凤瑶重在医术上坚持用针为主的看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是那人的遗物,就此交给他了。   接过针囊后,当一本书再次要砸向他时,凤瑶重终于凭着无数次的遭遇本能般机智地闪开,却听到身后阿九一声痛呼,少艾老大,你砸错人了。   呼呼,傻阿九,怎么小瑶重都学会了你还傻傻站在原地呢?   凤瑶重从阿九手中拿起那本书,却发现上面的署名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南宫神翳。   上面记载的针术确实前所未见,但还与蛊毒相生相连,着实令他吃了一惊。慕少艾看出了他的惊讶,重新拾起旁边放置的水烟管,眸色深如寒潭,道,小瑶重,我曾经问你为何习医,你给我的回答,永远不要忘记。明日起,我将教你如何学习运用上面的针术。   于是凤瑶重的房间里堆着的书堆就变成了无数的坛子和小药罐,阿九再也不来他房间找他玩了。   后来跟水池里的蠹鱼孙发牢骚的时候,那尾鱼差点从水里扑腾出来,痛心疾首对他说,慕少艾可是武林三大神医,以用药如神而闻名。他当初把自己写的药理著作给你,你却拒绝偏要走以针为主的路子,怪不得你跟他学医这么久了,他还说你不是他徒弟。   可见他真的和慕少艾没什么师徒缘,但是身为他医道之路的引路者,对于那个无良总是想哄骗自己穿女装的药师,凤瑶重还是满心感激的。   坐在萧然蓝阁的书桌前,凤瑶重搜肠刮肚想了一堆药方出来,但都是养神固本之方,对于玉阶飞逆天而行而导致身体的急速衰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本来以药为主就不是他的擅长,如果慕少艾此时在旁边,肯定早就无数记的水烟管敲在他的脑袋上了。   以他的碧玉白骨针能够吊住对方性命,但也是一时权宜之计,长针不宜久留命门之处。用药的话,也是要寻举世罕见的奇药或可抗天一转生机。就在他沉浸在对过往所见医书的回忆中时,萧然蓝阁之外的竹林忽然飒飒之声不停,应该是有人到访了。   北辰泓显然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刚从内间出来就听到一道女声响起,好友玉阶飞可好。   世间有妖,其发如雪。凤瑶重咬着笔杆将目光投向那个缓步踏入的身影,只见那女子发灼灼如烈雪,帘幕下的容貌朦胧却已是罕见绝色。可惜少艾不在这里,多难见的美女。凤瑶重凭着那风动下偶尔露出的一点惊艳,揣测那帘幕下的全貌。好像有个名叫颜值榜单的东西又再次出现。   北辰泓似乎认识她的样子,见到女子前来,先是吃惊,然后神色转为哀伤,便将玉阶飞的情况对那女子说了,还讲到了一旁的凤瑶重。   于是那帘幕下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书桌前写了无数张药方的凤瑶重,不知为何,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在这里看到他,但很快就对着北辰泓摇头道,逆天而行而造成的病,只怕药石罔效。   这句话最不爱听了。凤瑶重颇为不满,在他的潜意识中最见不得的就是天命不可违。但这是缘何而起的执着,却不可追忆了。   阎王要他三更死,我要留他过五更。语毕,毛笔再挥,便是一张药方递给了北辰泓。这话何等狂傲,让在场两人一惊,接着就是那雪发女子一声轻笑,汝之前写了多少张药方,为何单单对这一张这么自信,吾可看出,之前作废的药方与这一张并无什么不同。   碧眸半阖,回以那女子同样的轻笑,道,因为不止用这一张药方,我要用蛊针救他。   他虽然学医不过才三年,实践经验也是最近才刚刚积累起来,但就连慕少艾都对他的医术天资感到惊讶。而蛊针,正是当年那本由名唤南宫神翳之人所著之书中的针法。其原理乃以蛊术为辅,在逆命针施行之时,以涅槃蛊代替其人的经脉运行,其中涉及医理玄妙异常,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他还没实践过。凤瑶重当初看完这本书后跟慕少艾一起讨论时,最后也同意了施行之前如果不用药方来调理患者之体,涅槃蛊直接入体简直是谋杀。   只是这个医治过程他们两个也只是讨论模拟过,从来没有机会真正用在谁的身上。   朝云杏雪凤瑶重,汝真是一名有趣的医者。绛唇上一抹笑意绽开,那女子手中一把小巧玲珑的折扇展开,一身气度优雅从容。   虽然过奖了。但我接受。   言毕凤瑶重便入内间去准备了。   整整七日,凤瑶重都昼夜不眠一直仔细盯着涅槃蛊于玉阶飞经脉之中的运行的情况不断施以逆命针。直到最后一针下去,将涅槃蛊取出,他才终于松开紧绷的神经。再替病榻上的玉阶飞诊脉后,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内间。   成功了。   汝当真做到了?   至少我从天那里给他抢回来一年的寿命。凤瑶重说着,望向与他一样七天七夜不曾休息的北辰泓。   一年……也是足够了,多谢你。北辰泓点了点头往内间走去,虽然对结果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对这个结果,是最坏中的最好。   折扇上面樱雪正与凤瑶重发色相和,那雪发女子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扇柄轻挑那细细的发丝,道,吾倒是小看你了,小妹妹。   即使隔着一层帘幕,凤瑶重却不由得倒退几步,有种被认出了真实性别的心虚感。慕少艾曾经忽悠他说他是女孩子,但是在之后习医的过程中,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应该是男孩子。虽然真的从身体上看不出来。   但就性别被误认这件事,凤瑶重觉得他已经彻底无所谓了。然而这一身女装打扮,全部都要归功于那位无良药师。说什么不穿女装出去不给放行。最后就男装女装为赌注打赌却输在了对方其实本质是个流氓这件事上。他还记得赌输后慕少艾转了转手中的水烟管,笑弯了眼睛对他说道,呼呼,小瑶重,到底是你尚未涉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   夸奖我收下,但姑娘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有点热。心虚捂住胸口,凤瑶重借步转身,顿时和那女子拉开数步距离。   那帘幕下笑意更深了。这时北辰泓走了出来,对那雪发女子道,他醒了,听说你来了想与你见一面。还有想对凤姑娘道谢。   本来还想继续逗逗凤瑶重的女子收住折扇,插在腰间,三人便再次走了进去。   病榻上的玉阶飞看起来还很虚弱,凤瑶重看着那抹绿色就有种很亲近的感觉,或许救他的执念,与这种莫名的亲近感也有关联。   在玉阶飞跟凤瑶重说完谢后,便对着那雪发女子道,吾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你。   大概吾也未曾想过吧。   你来,可是为了你师弟之事?   一半是,一半不是。   他如今所陷之局并非难解,只要有心化解不难脱身,只看他心中打算。至于吾,你也见到了。   哈,汝还是和当初一样。好友,方从天手中争回一年寿命,莫要辜负。   吾明白,只是你这一身打扮,看来是要自惹江湖风尘。   前几日吾夜观星象,见汝命星式微,本以为见不到最后一面。如今,或许还会有机会再共品香茗。吾还有事,这便要离开了。   保重。   汝也是。泓,再见了。七日等待,不过几句闲聊后,那雪发女子便打算离开了。   凤瑶重再将后续的调养药方交给北辰泓后也告辞离开了萧然蓝阁,却在竹林之中再见那雪发背影,遮面的帘幕斗笠已不知何处。   她手握七尺长柄武器,弯曲的刀刃寒光惊心,一身白衣上绣着的朵朵血樱纷纷灿然绽放,傲然而立于风啸竹林之间,凛冽杀意在月光下如若修罗。   但却没有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修罗。那女子脚下不知何时堆起了数具黑衣人的尸体,皆身首异处,血溅绿竹。   阿拉,竟能追吾至此,西北十酋的余孽也算了得。   她回眸刹那,紫眸暗沉,唇边笑意仍在,不见丝毫狰狞嗜血。纵然脚下血流成河,却仍然优雅得犹如闲步花园一般,令凤瑶重一时难以呼吸。   这双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   朝云杏雪凤瑶重,汝究竟是男是女?   刀光一闪,凄艳冷绝。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也在码字的我,大家除夕快乐=,=   ☆、第十章      虽说慕少艾常跟他讲,美人,美景,赏心悦目,然而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赏心悦目,那也要看是否有福消受了。   出门时药师的各种叮嘱还在耳边,什么半路不要跟着搭讪有麦芽糖的怪蜀黍走啊,不要乱看美人忘记正事啊,不要看着人家小伙子长得帅就尾行啊BALABLABALA……总觉得这些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反而是某位不良中老年的人生经验总结。可是凤瑶重真的想要指天发誓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会好好呆在萧然蓝阁里等天亮了再走,而不是好奇跟着那位雪发女子的踪迹一路追寻。   现如今坐在北隅皇城中上一次听说书的茶馆里,还是同一个说书人,只是身边多了一位让他连看都不敢看的危险人物正笑得云淡风轻,轻品香茗。昨夜意外撞见她清理那些黑衣人后,就被这女子一路挟持来到这间茶馆之中,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人了。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称“绑架”呢?凤瑶重神游天外之际,却听那说书人讲起了北域有名的西北十酋被灭一事。   昨夜那群杀手似乎也被这女子说是“西北十酋的余孽”。那她和传说中的魔头邓九五是什么关系?   汝在好奇吾的身份么?瞧出身旁之人的迷惑,女子轻放茶盏,低声问道。   我好奇的不止这一点。昨夜在萧然蓝阁之中的你和出现在竹林中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还记得当初初见她时,那姿态模样,不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就是显赫世家的大家闺秀,毫无杀意,温柔优雅,令人如沐春风。直到昨夜再见,若非那一身装扮,还以为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凤瑶重被帘幕下那双紫眸一直盯着,只觉得背脊发凉,身旁这个女子武学修为绝非一般高手,那把长柄武器从未听闻见过,而且一身装扮也不似中原或者北域任何地方的出身。   阿拉,说起来昨夜是不是有点吓到小妹妹你了,歹势,吾只是好久没有品味刀刃割开血肉的感觉了。   无论何时,她唇边的微微笑意从未消退,反倒叫人无法明白她的真实心境。凤瑶重被“小妹妹”称呼再次重击心脏,说好的不要在意性别了,可是这个女子每次使用这个称呼时,语调三转,刻意加重,分明就是另有所指。   你就这么在意我的性别?凤瑶重一阵恶寒,想起了昨晚不好的回忆。   那刀刃落下之时,他心里千回百转全是自己能不能给自己做手术的问题,却感觉耳旁冷风寒意,几缕发丝落下,竟是那刀刃偏离,放过了他一马。   接着还未来得及等他反应就被那女子顺势给压在了竹林铺满落叶的地上,动弹不得。修罗玉颜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已经交错紊乱起来。   这是要失身的节奏么?那双方才握着刀柄的手游走在他身上,雪发如冰刺冷了他的脸,看不清那女子表情。   那个…姑娘,我其实是男的。当那双手按在他一马平川的胸前时,凤瑶重终于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别过头去。   不管是你要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看在你这张脸上,我觉得我不亏。凤瑶重还不忘补上一句。   只闻那女子噗嗤一笑,那双紫眸中银光潋滟,却似乎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看到汝这般模样让吾想起了当年的她。不过,汝身上的气息更像另一个吾曾经遇见的人。   还没来得及等凤瑶重问她话中何意,那女子就提到一个令他觉得很是熟悉的名字,朱皇是汝什么人?   嗯…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种莫名熟悉感,很像是谁的马甲。凤瑶重想了想,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跟压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松手打算的女子道,不认识,不熟悉,没听过。   汝不曾听闻武痴与邪帝?   这位姑娘,在下只是初入江湖的一名游医,战斗力如你所见只有五,这些事跟我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汝,却非男非女,而且不似人类。看似不经意地丢下一道惊雷把身下的人炸得碧眸圆睁,轻拢鬓发,她缓缓起身放开了凤瑶重,又恢复了刚才的优雅姿态。   你怎么会知道我……   虽然本身并无性别,但是汝有自己的判定。既然在汝的心中坚持是男,又为何女装打扮呢?小妹妹。   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么?主要是那个赌局赌输得太过于丢脸,凤瑶重完全不想跟任何人说起。只盼慕少艾别跟朱痕提起才好,不然他再也不想去落日烟了。   女子看着那团粉毛从地上爬起来,那云鬟间的流苏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这一身女装…嗯,忽然感受一种久违的愉悦感,这是怎么回事呢?唇边笑意更深。   我还有事想问你,你说我不是人类,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第一次见到汝开始,吾就看出了。有点答非所问的话语,她说着重新戴上了幕笠,踏过一地死尸,往竹林外走去,那把插在胸前的折扇在手间来回轻拍。   凤瑶重看她要离开,正犹豫要不要跟上继续问时,一道寒冽刀气袭来,划过他的左脸,只听前方那女子道,还不跟上,吾几时说过要放汝离开?   这下好了,估计要很久都脱不开身了。凤瑶重很快估算了一下他如果逃走能成功几率,照最初他和这名女子一前一后离开萧然蓝阁的时间差还有这一地黑衣人的数量,还有方才那笼罩整个竹林的恐怖杀意,他除了乖乖听话没有第二个选择。   长长叹了一口气,凤瑶重从昨夜的回忆里走出,眼前之人的表情似乎永远都只有微笑,但是那笑容之下究竟是什么,他完全不想知道。   算了…从我穿着这身女装出门开始我就没有抱着任何希望会有人觉得我是个男的。认命地低头,只听那堂上的惊堂木又一次拍下,却说起了一个未曾听闻的人物事迹。   要说北域之中杀人如麻的女魔头,除了黄泉赎夜姬以外,诸位可还记得百年前以屠尽北武林十数门派而惊动苦境,被无数高手追杀却无可将之奈何,而后又与出手金银邓九五等魔头联手灭尽西北十酋的那名女魔头?   此言一出堂下一阵骚动,原本喝酒划拳的江湖侠客都停了动作,全部望向那个说书人。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凤瑶重嗑着瓜子如此评价,旁边女子看他这般悠闲,也若无其事地跟着嗑起瓜子听那说书人讲得天花乱坠。   有人说她最近重出江湖了。不远处有人刻意压低声音道。   又是一阵慌乱的骚动。注意到周围气氛凝重的凤瑶重一边听着堂上说书人讲那名女魔头的种种劣迹,一边跟绑架者抢着那一碟瓜子,转眼之间便空盘了。   话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凤瑶重磕完最后一粒瓜子,终于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绑架者该如何称呼。   那女子看着空盘颇为扫兴,瞥了一眼凤瑶重,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邻桌的几个人窃窃私语道,风传阴川蝴蝶君前几日给她下了战帖,约她明夜子时在不归路要与她一战。   阴川?凤瑶重听到这个熟悉的词,忽然想起那日在树林中所救的寇刀飞殇还有他的徒弟,最后也跟他提及了阴川,说日后若需要帮助就到阴川寻他消息。   女子没有回答凤瑶重的问题,那双紫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几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扔,就起身要走,凤瑶重也只好顺手抓了一把葡萄干跟上。   你又要去哪里?   不归路。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袭上凤瑶重心头,那雪发白衣的背影霎时叫他不敢靠近。西北十酋,不归路,女魔头。这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将之联系在一起并对应到前方的那名女子。   汝在害怕。走在树林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凤瑶重被她一句话点破,有些心虚。   可惜,现在晚了。折扇一展,幕笠被摘下,凤瑶重看她近乎完美的侧脸,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想不开要四处为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却闻林中不远处诗号响起,挂剑乐不问,江湖山水深,灵山忘情月,天涯宦游人。   一位红衣翩翩,俊秀文雅的公子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哈,灵山忘情月。好友,不知道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会作何感想。一红一白两人皆手持折扇,从容之间暗流涌动。   消失了这么久,你的忽然再现,怕是要让北域为之震动了。   阿拉,不管是怎样的震动,吾还是一贯态度,优雅即可。   明夜的约战亦是如此吗?   汝在担心吾,还是在担心他?坦白讲,这封战帖究竟为何而来,汝定是心知肚明。可怜吾明明是无辜的呀。扇面半掩笑颜,在她的动作之间,凤瑶重忽然看到那如雪发丝之间掩藏的双耳,似乎与常人形状不同。   有点…太尖了?难道她说自己不是人类,是因为她也不是?   那公子眉心一点朱砂,显出几分忧愁,道,你当初说要退隐,现在重涉江湖,是为何?   大概又怀念起杀戮的愉悦了吧。虽说如此,不见半点嗜杀之气。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接着又听她对那公子道,那些过往既然无法面对不如索性忘记,何必耿耿于怀误了良人。   口头上的忘记二字,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的容易。你的洒脱,倒是令我羡慕。   哈。她略有自嘲之意的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半晌,才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吾一点也不想被牵涉其中。八忏和吾,简直是误交损友。这次重出不过几天,吾收到的战帖倒是快过百了,明里暗里追来的杀手就更不用讲,汝看,现在周围不就是么?   话语一落,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形,凤瑶重只见森冷刀光在林中四处闪过,惨叫此起彼伏,而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经又站回了他面前,一身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那黑暗幽深林中蜿蜒流淌出汨汨鲜血。。   看来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随我回浮光掠影吧。收拢折扇,红发公子叹了一口气,对女子讲道。   她点了点头,指着凤瑶重道,这便是朝云杏雪凤瑶重。   不久之前因救下许多重伤濒死的侠客而出名的那位游医?这般年少……那公子将视线移向一旁刚刚还是人肉背景板的凤瑶重,红眸中带着些许讶异。   现在是吾的人了。一听此言,凤瑶重唯有扶额,明明是被你以武力胁迫,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这回换那红衣公子笑了起来,好像对女子的行为做事很是了解,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凤瑶重。   所以说,慕少艾讲的都是骗人的,美人,美景,害人害己。凤瑶重在心里愤愤地抱怨着,还是乖乖变成了那女子的跟宠。   是说这还要持续多久?这个传说中的女魔头的来历,姓名,一概不知。   直到第二天夜里站在不归路上,看到红蝶翩飞而来的时候,凤瑶重才知道她的名字。   只闻那红蝶之中传出一道声音,凌黯月,按照当初约定,一刀定胜负。   凌黯月手握长柄弯刀,额间发丝遮住的金月印被杀意之风吹开显现,隐隐透出光泽,姿态从容,如月下信步而游,不见丝毫紧张。   快点打完,吾这几日的战约太多,还要赶赴下一场。   语落,便是红蝶开杀,月下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只出来喝过茶的凌黯月。不如猜猜她那把武器是什么=,=大年初一的更新。   ☆、第十一章   到底说好的约战为什么会变成那位名叫阴川蝴蝶君的金发美人蹲在地上跟凌黯月抱怨吐槽,凤瑶重都已经忘记了。   反正刀光闪了不过一瞬,就听见凌黯月说,别打了,她来找过我了。   接着红蝶散去,只留一人红衣艳丽,金发飞瀑,俊美如斯,却蓝眸含泪,哀怨无比。嗯,美人,美景,赏心悦目。凤瑶重心下如是想。   总之现在就是三个人坐在传说中的定孤支圣地不归路上,一边吃着凤瑶重从茶馆里带出来的葡萄干,一边忧桑地望着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传说中的北域刀剑金三角之一的阴川蝴蝶君,赫赫有名的杀手,正吃着葡萄干含糊不清地跟凌黯月说着什么十八年苦等啊,先爱上先输啊,黄金和阿月仔啊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是那位红衣公子应当是蝴蝶君口中的“阿月仔”无误。凤瑶重和蝴蝶君各自靠在凌黯月的肩上,一个正儿八经地欣赏着不归路上的月亮,另一个则是要将多年来的幽怨一口气倾诉,中间被靠着的传说中的女魔头不时伸手摸摸两边的头,感慨说不归路上的月景不错,下一次约战还是选这儿好了。   阿凌啊。   哎,摸摸。   蝴蝶君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道,我以为把你约出来了她一定会来的。   可见恋爱中的人脑袋都是不转的。凌黯月说着,只遗憾没有带上她的茶具来泡茶,凤瑶重给她的葡萄干太甜,吃多了有点口干。   话说我们要在这里坐多久啊?后面排队的人好多。凤瑶重指了指不归路外黑压压的一群侠客,他们三个在此尸位素餐当真没问题吗?   到底要怎样她才会回来找我。   随缘吧。   两人对凤瑶重的提醒置若罔闻,继续聊着关于那位红衣公子和蝴蝶君之间的事,大有恋爱咨询的意味。听起来凌黯月很像过来人一样,一直在开导蝴蝶君,说什么其实她来找吾就是说明还在乎汝啊,汝等她18年,她也一直在用这18年去放下啊。这边蝴蝶君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直接从当年第一次见面说起,让凌黯月给他分析分析。凤瑶重听着他们两个说,从当年蝴蝶君第一次遇见那位名唤黄泉赎夜姬的女杀手开始的各种故事,其中分分合合,故事精彩得可以去写一篇小说了,一定会在江湖上大卖的。   这个念头后来跟凌黯月提起时,凤瑶重可以明显看见平时的浅笑大有变成狂笑的趋势,但她还是保持了一贯挂在嘴头上“优雅”二字,没有崩掉,而是神秘兮兮地递给了凤瑶重一本书,上面正写着“阴川旧事”四个大字,一旁作者则题名为幽兰风月姬。   嗯…好名字。出版方是个没听过的地方,春宵幽梦楼。   我从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将我的美貌,我的钱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蝴蝶君一边说着,鬓边的小蝴蝶翅膀跟着扇动。   凤瑶重则在凌黯月耳边悄悄说,听起来像个抖M遇到了命定的S。   银发美人扇面一展,笑得颇有深意,不过才几天这个少年就被她带坏了,真是别有一番成就感。   所以吾还有个办法不知道汝愿不愿意接受。   什么办法?   凌黯月摇着她的小折扇,一对尖尖的耳朵从发丝里露出来,像极了狐狸精骗人,只听她对着蝴蝶君耳语一句,竟将对方激得跳了起来,鬓间的蝶翼更是颤得厉害。   啥话,你讲啥话,这样削我男子汉颜面的做法,我不同意。   按照你的话,坏人有坏人的气魄,规矩有规矩的眉角。虽然这样讲也没错,但是蝴蝶想要追那天上月,还是暂时放下所谓的男子汉的颜面吧。小蝴蝶。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三转三折,意味深长。言毕便起身,将插在地上的长柄武器收了起来,跟蝴蝶君道了别,就招呼凤瑶重要走了。   站在原地的蝴蝶君则好似石化了一样继续仰望着不归路上的月亮。   凤瑶重跟在凌黯月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带着那幕笠,而是大摇大摆地从排队的江湖人中穿过,气氛中暗藏的杀意无比明显。   你现在不是被很多人追杀吗?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低调行事?忍不住问道走在他前面的女子。   反正现在估计被武林已经传遍了,说吾挟持了朝云杏雪凤瑶重,只要汝在吾的身份就暴露无遗了。凌黯月说着,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凤瑶重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扶额,道,既然如此你挟持我做什么呢,反正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用。   哦,原来汝对于汝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关心嘛。那吾们可以说再见了。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紫眸里仍满是笑意。   比起我的身份,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   凌黯月自然明白凤瑶重言下之意,指了指自己的尖耳,道,汝是觉得吾非人族?   我不相信会有人长一对狐狸耳朵。   话一出口就凤瑶重被凌黯月揪住了耳朵,轻轻拽了拽,只听她道,反正汝与吾皆非人,耳朵的形状不过是表象罢了。   随着凤瑶重的挣扎,她将手松开,看那少年满是委屈的模样,重新满意地摇起扇子来,继续朝前走。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凤瑶重问道。   汝不是要行医么,去高危地带捡尸体啊。   你不是说你收了很多战帖么?   反正接了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是另一回事。真要相杀自然会找上门来的。说着又是几道刀光闪向凤瑶重身后,早已做到无视的凤瑶重默默地跟着,感叹今日的女魔头也很是悠闲。   还有,吾的耳朵不是狐狸耳朵。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凌黯月如此补充道。   在水边捡到小凤仙的时候凤瑶重先还没有认出来,而是凭着擦干血污后看清的面容才确定这是分别许久的小凤仙。   只是这一身龙袍……凤瑶重跟着凌黯月也没少听最近北隅皇城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凤仙凤先,当日闹市见到有一曲之缘的少年,原来还有那样的身世。   凌黯月打量片刻,挑了挑纤眉,问神色凝重的凤瑶重,道,汝觉得这样还有救?   凤瑶重方几针下去,头也没抬,道,得先找个地方安置好我才能施救。   于是就抱着人跟着凌黯月去了传说中红蝶纷飞,河底满是黄金的阴川蝴蝶谷。   蝴蝶君正在弹着他的小月琴,不知道在唱什么小曲,看到分别不久的凌黯月带着凤瑶重还抱着个伤患又来了,从河边的石头上走下来,满脸不悦。   会面百两,谈话千两,买卖昂贵,相杀免费。一开口就是阴川蝴蝶谷的规矩。   寇刀飞殇退隐前不是跟你说过做人情的事么?从凤瑶重口中听说那日承诺之事的凌黯月提醒道。   放下月琴的蝴蝶君单手按住眉角细思一番,确实寇刀飞殇退隐前来拜托过这么一件事。   我说阿凌,你不去定孤支跟人相杀跑到我阴川来做什么。   凌黯月摇着她的小扇子,指了指身旁的凤瑶重,道,汝可认识他?   蝴蝶君看着这个一直跟在凌黯月身边的少女,才道,是说之前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这位小姑娘,难道是你退隐这些年生的女儿?   这话凌黯月听了倒也不恼,仍然笑盈盈地说,是啊,吾和阿月生的,汝信吗?   凌黯月,你。   语落就是蝴蝶十三杀阵再起的气势,凤瑶重被凌黯月总是毫无预警的杀气洗礼几天已经麻木了,颇为不屑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两个女的怎么能把我生出来。   讲得对,再怎么样也该是我和阿月仔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凤瑶重觉得自己和蝴蝶君都被凌黯月绕了进去。   这边也是察觉到又被损友绕进去的蝴蝶君按下刚想拔出的蝴蝶斩,蓝眸微眯,打量了眼前的粉发少女半天,问了名字后,确实是和当初寇刀飞殇来告别的时候描述的一模一样的那位朝云杏雪凤瑶重。确认了身份之后,蝴蝶君又抱着小月琴坐回了那河边的大石头上,跟凌黯月表示你们要借地救人就救,救完赶紧走。又兀自沉浸在阿月仔爱我还是不爱我的纠结思考之中。   凤瑶重将北辰凤先平放在空地上,便是再用蛊针入体。照理说这伤严重之处便在一剑贯穿要害,好在最初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将留仙蛊放入他的口中了,这才联合针术一起拖住了一口气。   照例撸起了袖子,拉开针囊,便快速投入了救治之中。凌黯月在一旁认真地看着,而弹了几根弦的蝴蝶君凭着杀手的敏锐察觉了气氛瞬间的凝滞,回过头看向专心投入处理伤口的凤瑶重,从最初的司空见惯到越来越惊讶。等日沉月升,已是半夜之时,凤瑶重才收手。   再观那人鼻息,不似最初时断时续,已经渐趋平稳下来。这般严重的伤势,居然还能将人从阎王手中抢回,倒是能耐不小。只是蛊术与针术的结合,倒是甚少见到。凌黯月想着,开口问道,这是救回来了?   嗯,应该三日之后就能醒过来。凤瑶重点点头,擦了擦额间汗水,将针囊收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从那石岩上下来的蝴蝶君很是严肃地站在他面前,认真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   你这手法,原先寇刀飞殇讲起我还不信,老实讲,你以前是不是跟裁缝学过补衣服?   凤瑶重刚一站起来就被这问话给险险惊倒,看着眼前一脸认真表情的蝴蝶君,终于回想起了那天夜里小树林中寇刀飞殇快要脱掉的下巴,原来当时是因为这个么?   没,在下不但战五渣,生活自理能力也基本和武力水平相等。无奈摊摊手表示自己是个除了医术都是废的凤瑶重只看到蝴蝶君身后笑得优雅无双的凌黯月,那女子眼里满是戏谑。   烤野鸡的水平还是不用太过谦虚。相处几日有幸尝过凤瑶重手艺的凌黯月如此夸赞道。   凤瑶重则道,哪里哪里,多亏寇刀飞殇大叔将一身荒野求生本领倾囊相授我才能品尝到嘎嘣脆的鸡肉味。   你说要花三天等他醒来,我只答应借你个地方救人,救完就赶紧带人走吧。蝴蝶君看了一眼凌黯月,便下了逐客令。   好说了,小瑶重,咱们离开吧。凌黯月将北辰凤先抗在肩膀上,一派潇洒从容。   等一等,凤瑶重叫住打算离开的凌黯月,走到蝴蝶君面前,问道,现在,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我很贵。蝴蝶君一贯的口头禅。   你与剑邪人邪齐名北域刀剑金三角,应该对彼此有所认识,你可知他们两人的下落?   蝴蝶君没有料到凤瑶重会问起那两个人,眼神中略显讶异,顺势捋了捋垂落的鬓发,道,你说他们两个?那个五字疯喜欢在冰风岭吹冷风,至于剑邪嘛……   吾知道剑邪的下落。两人闻言皆向凌黯月望去,一人玩味,一人惊奇。   你居然知道剑邪的下落?要是让那个五字疯知道了的话……蝴蝶君手托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得很有深意。   凌黯月嘴角的弧度不变,叫了凤瑶重跟上后,便一道离开了阴川蝴蝶谷。   三日之后北辰凤先便醒了过来,见到床前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雪发女子,一时被她之容颜所惊艳,还没等他开口问这里是不是天上,就听那女子解释道,是凤瑶重救了汝,还让吾替他转告汝一句话。   什么?   希望能再有机会遇见小凤仙,听他弹奏那异域的乐器。   哈。我明白了。那她现在在何处?   女子轻扬手中折扇,唇边带笑却眼中清冷,道,他呀,他去寻一段传说,求一个因果劫数吧。   从凌黯月口中得知剑邪所在的凤瑶重正冒着风雪进入到了九峰莲潃的山洞之中,只见洞中一副坐化的枯骨和一池莲花摇曳,其中一支黑莲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莲……这上面残留的气息,竟然是那么熟悉,却叫他一点也回想不起。   正当凤瑶重努力想要从空白的记忆里挖出什么的时候,却听闻身后声音传入,哎呀,这位施主,缘劫啊。   回过头去,只见一位黑发红衣的僧者手摇羽毛扇,从外面漫天的风雪中步步踏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再找到剑雪呢,望天   ☆、第十二章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凤瑶重跟自称破戒僧的年轻僧人一起坐在莲池旁看着其中那朵摇曳的黑莲,对方一直摇着那把羽扇,好像想说什么,但却迟迟不开口,于是两人就这样在山洞里干坐着。   直到凤瑶重终于没耐性了,开口问那僧人,大师你方才进来说“缘劫”,是什么意思?   施主又对此处开启的诸多传说了解多少呢?不料却被破戒僧反问道。   我所知晓的,只有北域双邪的传说,圣魔双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久远来自无间的魔。凤瑶重将自己在北域收集来的消息如数告知后,碧眸深深倒映出眼前黑莲。   破戒僧凝视着眼前人半晌,才缓缓道,本是无相之身,不应存于世间之人。魂魄早已茫茫无所依,施主身负未知缘劫不说,更是一身罪业。   罪业?我自入世开始未曾杀过一个人。凤瑶重不解,疑惑地看向破戒僧。   非也非也,施主乃是罪业,而非铸下罪业者。此身化体纵有肉体实感,但确实非你本来面目。破戒僧如此道。   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凤瑶重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施主欲寻过去,为何来到九峰莲潃,此地并非是施主的过去。   可是……这朵黑莲,有熟悉的气息。凤瑶重再次将视线转向那池中之物,一旁破戒僧神色凝重,非人非魔,非男非女,能对那黑莲上残留的魔气感到熟悉,究竟来自何处。   当剑僧玄莲打算再问这人一句话时,那外表看上去应是少女无误的人迷茫的眼神中却有着对那朵黑莲莫名的执念。   发现她伸手要去触摸时,本来应该阻止的剑僧玄莲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旁观,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凤瑶重在触碰到黑莲花瓣的一刹那,剑僧玄莲才回转神想要阻止,顿时,九峰莲潃外风雪呼啸如山崩雷鸣。   哎呀,施主啊,佛曰不可啊。剑僧玄莲连连摇头,想要拉开双目失神的凤瑶重,却发现触碰到黑莲花瓣的凤瑶重纹丝不动,动作停在了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那刹那间从黑莲上感应而来的过往正不断侵袭凤瑶重的记忆,黑莲中曾经所存生命经历的前尘过往一并进入了他的脑海。   火焰,不息的火焰。隐隐中耸立的魔城。森冷庄严的大殿,无数的魔者。还有……一位面容与他一般却头生犄角的少年,以及——   吞佛童子。第一个名字,记忆里是一道白衣红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接着是漫天剑阵下临空踏剑的不世道者,然后是自尸山血海中挣扎爬起的踉跄身影。   无数刀剑的逼杀,找不到归宿的负伤魔者。   最后是在这山洞内,拈花微笑的佛者,和一位双手合十虔诚向佛的魔。   凤瑶重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强行灌入,就在将要迷失本我之际,只闻一声庄严佛号响起,大悲咒的念诵之声传入耳中,才终于得以将手从那黑莲花瓣上移开。然而早已满头大汗,胆战心惊。   剑僧玄莲再诵一声佛号,看凤瑶重没有被黑莲上前尘业力所吞噬,终于舒了一口气,道,你来历特殊,若触碰有前尘业力之物,不是吸收就是被融合。以后要一定要多加小心。   向僧者道谢后,凤瑶重闭了闭眼睛,消化了一下方才吸收的记忆,还有那其中的诸多情感。对剑僧玄莲道,多谢大师相助。我是为寻剑邪而来的。有人自称知晓他的下落将此处告知我,可是根据这黑莲中的记忆,他早已在很久以前就离开这里了。   再次扬起手中羽扇,红衣的僧者将扇柄指向凤瑶重的心脏所在之处,道,你既然知晓了黑莲中所孕育过生命的前尘过往,承接了他的情感,那循着这气息和迷茫而去,感受你内心的声音。你自然能寻到他的所在。   下意识将手放在剑僧玄莲所指的位置,凤瑶重深吸一口气,方才不属于他的躁动记忆已经静静沉在脑海深处,属于黑莲中所孕育生命的情感开始能够清晰的感受。   迷茫,悲伤,不解。那名魔者的名字,是鸠槃神子。凤瑶重反复细嚼这四字,觉得无比熟悉,好像手中被谁人所牵,走过无数的路途。那人的背影始终高大,墨绿卷发如藤蔓散开,带着冰雪的冷意,萦绕在呼吸之间。   他想要去抓住那人伸来的手,却发现皆是幻影。凤瑶重缓缓站了起来,而僧者仍然席地而坐,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没有想到,冥冥之中会出现此等变数,缘也好,劫也好,到底是更添迷障还是能化解迷障,我开始期待了。目送凤瑶重远去,剑僧玄莲自莲池中摘下一朵莲花,捧起走向坐化的枯骨前。   若是你还在世,见到方才之人,该是何等惊讶。   莲花清香,奉于枯骨之前,剑僧玄莲又开始了漫长的打坐。   寻心而往,可见其人。   凤瑶重不知道他走向了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梅香扑鼻迎面而来时,他在一树梅花下见到一道太过陌生的身影,就连他自己都怀疑那不是他要找的人。除了那头顶的些许墨绿。   那人正在闭目养神,似乎不知有人呆呆地站在不远处出神地看着他。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纷纷而落的梅花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粉色的头发和一双碧如春海的眼睛。   你。   你。   你是谁。同时发问,烟波沉碧中是晴空湛蓝。   那少女周身萦绕着他出身之处的佛气和黑莲上的气息,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凤瑶重还是站在原地,记忆里的空白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唯有眼前之人,从他开始恢复在这世上的意识开始,就在茫茫然寻找着的什么人,唯有眼前之人会给他一个答案。   不知为何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沉默,似乎本应该毫不犹豫的回答却在名字到嘴边时难以出口。好像一切本不该如此,剑雪无名站起身来,眸中是一片澄净无暇的蓝,对视着那少女,却发现那双碧眸中泪珠滚落,表情却是异常平静。   凤瑶重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就这样流下来,他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的感动,只是单单,那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再难收回。他知道,从黑莲之处承接而来的记忆中,他所要寻的,正是眼前之人。走过北域无数的地方寻问的,在茶馆中听人讲起的,都是这人的故事。   我在很多地方,很多人的口中,听说了你的故事,他们唤你剑邪,但我想,这并不是你的名字。凤瑶重终于开口了,平板叙述的语调,将自入世开始诸多的寻找,简简单单化作这一句话。   剑雪无名不语,对面少女的泪水却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某些东西,黑莲渡化魔胎,本来前尘过往皆该烟消云散,却不知怎么的,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走上了前去,对她道,别哭。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轻轻拭去不停滚落的泪珠,凤瑶重闻到他身上的梅花香味混杂着莲花的清圣,还有久远记忆里触碰不到的冰雪气息。他想要张开唤一声,却半张着嘴,喉咙中发不出一个音节。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叫这个人,绝非剑邪,应该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两个字,但就那么不知缘由地忘记了,再难以寻回。便是搜寻,将脑中记忆之处掘地三尺,挖得鲜血淋漓,头疼欲裂,还是,忘记了。   我…我明明应该知道怎么称呼你的,可是我,可是我……   吾唤剑雪无名。只听眼前之人自称道,凤瑶重瞪大了双眼,半晌,摇了摇头,不停重复这四字,又再度摇了摇头。不…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你,你认识凤瑶重吗?他轻声问道。   剑雪无名平静无波的眼中无喜无悲,说出凤瑶重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曾听闻。   凤瑶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叠手绢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感觉很是丢脸,才道,那是我的名字,我叫凤瑶重,朝云杏雪凤瑶重。   将手绢收回怀中,他对着若有所思的剑雪无名道,那么,现在开始,我们认识了,剑雪。   腰间的风铃再次泠泠响起,剑雪无名本意拒绝这位名唤凤瑶重的陌生少女如此亲近的称呼,却总觉得这一身水蓝色衣衫,粉色的长发,像极了曾经在黑莲中做梦时见过的一个景象。他没有出口否认,而是选择了转身打算离去。   然而身后之人却似乎打算紧紧跟随。   不要跟来。   你和我,都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吧。凤瑶重斩钉截铁地判断道。   那又如何?   我去过九峰莲潃了。在那里的一朵黑莲中,我看到了你的过往。凤瑶重此言一出,惹来剑雪无名回眸,惊讶的情绪终于出现在他的脸上。   可是吾不曾于黑莲中看到。   那是因为我有接触到业力之物便可回溯过往的能力。如果你陪我寻回过往我的记忆,我就将你的过往告诉你。   如何信你?   你背后所背之剑,名唤朱厌,乃是异度魔界之物。凤瑶重将目光落在那被布条重重包裹的剑身上,所说的信息,终于引动了剑雪无名的全部情绪。   你要如何寻找?   我不知道,或许跟随你过往的经历,我也会重拾我的记忆。   剑雪无名沉吟片刻,道,走吧。   那人浅绿长发垂直腰间,面容平凡,沉静异常,唯有头上略凌乱的几簇墨绿短发才让他有一点熟悉感。   怎么看,都不像是黑莲前尘中的那位鸠槃神子。凤瑶重跟在剑雪无名身后,一边想着,却不知道对方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粉色的珊瑚。   剑雪,你认识人邪吗?   前方的剑者闻言顿了顿身形,才道,为什么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为主角点蜡,忘记的那两个字,哎。 作者A是个双邪党。 凤瑶重究竟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嘿嘿嘿【猥琐躺。   ☆、第十三章   如果要问地理司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是谁,那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正道领袖素还真,也不可能是一直想要干掉他的一步天履,而是那个很久以前跟着般若海五人组一起干尽坏事最后扔锅跑路结果被他正体反坑死在中原正道手上的凌黯月。   作为老四黄泉赎夜姬的好闺蜜,取了个十分具有组合感的名字八歧辉夜姬,连一向耿直的老三都说这是要重新又组一个杀人放火女魔头组合的节奏么?然而凌黯月并没有入伙把般若海五人组改成六人组的打算,也无意和公孙月再组一个反派流行双人组合。而是和除了他以外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维持着迷样的好友度,虽然前面三个他都能够理解,说好的不喜欢女人的老五为什么会和那只银发狐狸精刷好感度他实在不解,更何况凌黯月的风格一向是跟骨萧看齐。   想当年凌黯月为了刷好感度硬是和老二邓九五组队灭了西北十酋,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堪称祸水乱世的女子被老二介绍给抖如筛糠的西北十酋酋长时所说的话。   你好,吾叫凌黯月,今天和邓王爷一起来屠杀西北十酋,请多加配合。   然后就是白衣染尽猩红,不闻充耳哀嚎,那嘴角边永远是精致得好似绝美雕像般的笑意。地理司发誓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奇葩,站在尸山血海中一边微笑,一边嫌弃说啊拉,谁的眼珠子乱滚被吾踩到了。   跟着他们般若海五人组干了几票大的,屠了几座城后,凌黯月因此引来无数中原正道追杀,硬是没人治得住她不说,反而丧命在她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加上她的那张脸,更是令风传变得千奇百怪起来。   直到后来她先一步发现地理司打算扔一个大锅给她时,率先坑地理司跑路,结果万万没想到地理司的正体圣踪出手反杀,终于将她逼上绝路。最后出手追杀凌黯月的人正是中原首席剑客,正义感十足的傲笑红尘。两个人几乎把苦境跑遍了,从北武林追到西武林,南武林追到东武林,一路上无数响应围炉凌黯月的人马加上傲笑红尘,结果不知道她哪里练来的高超易容之术和逃命本领,总是能化险为夷,还外带坑死了几次围炉战的二流高手。地理司为了防止凌黯月翻身插了几手,在路上动了手脚,又甩了几个锅给她,没想到反而惹来怀疑,事后老二感叹说大哥你要她死就该让她背一个大锅,太多的案件反而前后矛盾,你这是越糊越烂。   事实证明邓九五说的是对的,这些案件时间混乱,终于引起正道上有脑子的人士的注意,此时距离凌黯月被傲笑红尘追杀已经过了一年,还是没个结果,反而两人交手太多次,凌黯月在一些被嫁祸的案件上出现的时间矛盾也得到了傲笑红尘的证明。大家觉得这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虽是个为非作歹之辈但也有可能是被般若海五人组给教坏的,于是合计着商量让凌黯月到公开亭当面对质她所犯下的所有案件,找出背后煽风点火之人,结果她却死在了因一件道门中人遇害之事而出手的洛水清尘手上。   把江湖闹得沸沸扬扬一年多,问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女魔头,就死在了传说中的倾天一剑下,傲笑红尘当时都没缓过神来就见那个无论被围杀多少次都面带微笑的女子一身血染得银发皆赤,被剑阵所伤的数不清的血窟窿布满全身,若不是知道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见者皆要同情一把这女子的遭遇。接着她被倾天一剑捅了个透心凉后转瞬跌落悬崖,死无全尸。那把插在山崖上的八歧也被傲笑红尘带回了蒿棘居,这一年多来的追杀就这样结束,她最后都没死在自己手上,曾经有过能借围炉战和他心性机会出手伤他的凌黯月从来都没有动过手。凌黯月这人,太令人琢磨不透,杀人如麻毫无人性,却从不屑做背后伤人之事,什么事情都要当面正对着来,每次被围炉都要嘲讽得正道抬不起头,倒是令人欣赏这一点。本来有好好跟般若海五人组合作逃避追杀的机会,却拒绝,一人被群起而攻之,还外带无数都不知是不是她犯下的命案。   按照许多人见过她后的感慨,大概就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言下之意当真可惜了那张脸。   地理司最讨厌凌黯月不是她的个性,她的做法,而是这个女人总是踩他痛脚嘲笑他的短处。   勺子脸,勺子脸,勺子脸,当年被她笑的身为副体的自己的长相,才是最大的原因。后来听说傲笑红尘给这个把武林闹了个底朝天的奇葩立了个衣冠冢,对于这个举动地理司嗤之以鼻,虽然他心里清楚其实凌黯月除了跟他们五人组干过些事情后从来没有单独再干什么屠杀。想必傲笑红尘最后也查证了这一点,只可惜真凶谁也不知道了。   到底她到死都没机会把正体的事情捅出来,而是死在了他的嫁祸案件里。地理司对于凌黯月的死还是颇为满意的,但是因为这件事而间接导致了老四拆伙,他觉得自己心目中最讨厌的这个人,可能一辈子都在第一名了。   老三劝他说跟个死人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地理司撩了撩他的长长刘海,哼了一声不作答。每次摸到自己的刘海就会想起当年她的嘲笑,还有企图坑自己正体的事。凌黯月就是这样,看不惯他正体潜伏正道做些小人行径之事,觉得明明说好了和大家画风一样当个正面迷人的反派角色非要故作正经道貌岸然这种事实在可耻,结果强行让正体跟他们画风同框的下场就是被坑得惨死。   地理司想到这里觉得很是得意,本想摸摸自己下巴,却发现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勺子脸”的绰号总是在这时候想起,让他咬牙切齿。   然而更加令他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凌黯月最近从地狱里爬回来这件事了。好不容易干掉了又一个打算坑正体的邪影,正抱着人皮石鼓开心转转圈的地理司却被老二告知凌黯月回来了,还来泡茶请他喝。   端着记忆中熟悉的碧潭飘雪心中五味繁杂,万般心绪涌上的地理司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为什么正体不能好好做人总是引来这么多猜忌,还能不能愉快当个中原正道里的潜伏卧底了?不是和剑子仙迹玩得很要好吗?为什么还会出这些幺蛾子。   悲愤中一口气喝光碧潭飘雪的地理司隔着长长的刘海盯着眼前不改记忆优雅的女子。本来回来做好当面撕逼准备的凌黯月正和老二叙旧,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半点当年被他坑得凄惨狼狈模样,一副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样子。   越是这样才越是可疑,地理司毫不客气地递出茶杯要求再来一杯时,却被凌黯月正和邓九五聊到的近期武林中出现被无数侠客视为小树林之救赎的朝云杏雪凤瑶重吸引了注意。而且凤瑶重还出手救了楚华容,只是寇刀飞殇之后便带着楚华容退隐不知所踪。唯一知情的蝴蝶君也很仗义,把两人行踪瞒得死死的,无人知晓。   邓九五问凌黯月对这人怎么看,凌黯月摇着小绢扇悠悠然道,医术高超,缺乏常识,战斗力五,性别成迷。毫无威胁力。   前面三个评价都可以理解,最后一个性别成迷是什么意思?地理司难得插嘴问听江湖中人说不是很可爱的小姑娘吗?   大概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的原因,这句话引来邓九五和凌黯月若有所思的侧目,打量得叫他有点没来由的心虚。   “你们看我做什么?”   “大哥你……”   “哎呀,吾当真没有想到阔别多年汝竟然多了这一项癖好。”凌黯月以扇掩面当即不忍直视眼前的地理司。   一瞬间感觉心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感觉很塞很难受的地理司在两人的注视下,下意思拉了拉覆面的长刘海,不再说话了。就知道这个妖孽回来绝对不会让他好受的。   那边正体还在心塞死了相爱相杀的小邪影,没给他好脸色,这边他被误认为有不明癖好,总之正副同心,一起心塞塞。   凌黯月看了他的动作,很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终于有剪个短刘海,大大方方把脸露出来的打算了,地理司没有说话,一旁邓九五安静喝茶。   接着凌黯月又感叹说当年那么多人围杀自己总有人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不忍下狠手,相信地理司日后把脸露出来在面对中原正道围杀时也能有相同效果,毕竟这张画风如此清奇的脸想不让人呆住都难。   这话又一次戳到久违的痛脚,不止是脸的事情,更有前不久他阴谋暴露虽然成功反杀邪影,却要面临接下来一堆正道围杀的事实,简直是一报还一报。   地理司却不想跟她呛声说什么,毕竟当年每次跟凌黯月呛声她都能让自己气得把刘海吹起来。安静喝茶的美老年邓九五饶有趣味地看着地理司和凌黯月剑拔弩张的状态,没有要制止的打算。   直到壶中的碧潭飘雪尽了后,凌黯月才起身,随手带上了幕笠,跟邓九五告辞后便要走。临走前她突然回转身,学着地理司平时撩刘海的样子撩了撩自己遮脸的轻纱,就潇洒地走了。   这边地理司被这个动作挑衅到怒极攻心,险些就要把龙气爆出来,一旁老二终于开口劝道说大哥你这样不就称她之意死在龙气爆体上了吗?   觉得老二说得有理,地理司勉强止下要去追上凌黯月大打一场的想法,突然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   邓九五看着他大哥的不明所以动作,沉吟片刻,问道:“大哥,你不会是想把凹进去的脸扯出来吧?”   地理司悻悻然收回手,暗自发誓这次也要把凌黯月再坑回地狱里去。   正在和剑雪无名一起煮蘑菇汤的凤瑶重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到底是岘匿迷谷的那位阿宅又在念叨自己还是分开许久的凌黯月又想要打自己什么主意,总之哪一个都不好。凤瑶重想到这两个人分别给自己留下的回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受风寒了?”   正拿着棍子搅拌蘑菇汤的剑雪无名注意到凤瑶重的动作后,以为是他穿得太过单薄受了风寒,相处好几日后难免会关怀几句。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凤瑶重摇了摇头,蹲着看剑雪无名熬蘑菇汤的样子,湛蓝双眸沉静平和,十分专心致志。   最初凤瑶重也没有想到会和剑雪无名一起蹲在这里煮蘑菇汤,他一向干脆直接去抓野鸡的。结果剑雪在看到他打来的野鸡后表示自己是吃素的,凤瑶重惊讶了下,还是烤掉了那只野鸡,毕竟都打来了还不吃吗?   剑雪无名看着他吃的时候,平时不喜多言,却忽然说他想起了一剑封禅。于是反问为什么后,剑雪无名认真回想了半天,说吃相。   凤瑶重听到这个回答时正扔掉最后一根剔得干净的骨头,大概能想象出那个传说中的人邪是个什么样子了。   最初相遇的时候凤瑶重问过剑雪无名关于一剑封禅的事,但是剑雪无名却并不愿意提及关于人邪事情。每次问到时都选择沉默,于是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坚持追问了。更何况在他的第六感中,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遇上人邪比较好。   凤瑶重自黑莲中读取过往关于魔胎前尘记忆后便觉得这个剑邪和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鸠槃神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由衷感叹佛门洗脑功力之强,简直可怕。剑雪无名吃素,念佛,不杀生,老老实实遵守佛门戒律,于是对于女装打扮的凤瑶重保持了很长的距离。   为了不让剑雪无名误会他的性别,花了很久功夫他说服对方自己其实是个男孩子这件事,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剑雪无名确实明白了他不是女的这一点。最先开始剑雪无名以为他是个少女,对他很回避。   每次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由于刻意拉开距离,凤瑶重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无知少女痴心尾行青年剑客,被人脑补无数老掉牙的江湖爱情戏码。凤瑶重只恨没有顺走凌黯月的幕帘,简直羞耻到了极点。   对于说服自己性别这一点,他不可能再像当初说服凌黯月那样,说你看我胸前一马平川。估计还没出手拉过剑雪无名的手,就要被他身后的朱厌剑砸晕了。苦思许久如何证明自己的不是女的这一点的凤瑶重最后终于简单干脆问剑雪无名说,你觉得穿女装的一定是女子么?   对于这个问题剑雪无名显然没有想过,他愣神片刻,问道,难道男子也可以穿女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够好好更文了。恢复日更状态。欢迎大家留言讨论剧情,不欢迎撕角色撕CP= = 凌黯月这个女魔头啊,她真的不是挽月_(:зゝ∠)_ 地理司的勺子脸引起的江湖血案   ☆、第十四章   在当年圆教村之事以后,剑雪无名就开始了离群索居的生活,避世于梅花坞中,赏一树花雪如梦,却总是有张青色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怎样也无法回避。   曾和一剑封禅的初遇场景不止一次在记忆中重现,那个狂傲的褐发剑客指着天说既然世俗的天不容你,那从此刻起,我便是你的天,你入世的名字由我给你。   从黑莲中诞生,只见师尊一莲托生坐化的尸骸,他茫茫然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可遇而可不求,却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为寻吞佛童子执着未来的一剑封禅。冰风岭的风雪不比九峰莲潃更冷,篝火烈烈,那人总是嫌弃他吃素不吃肉的坚持,偶尔会吹奏一曲鹊桥仙,雪地中的寒意不驱自散。   直到在圆教村发现真相为止,剑雪无名都以为双邪相伴江湖的日子会持续下去,至于过去未来,好像也并非那样重要,唯有现在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命运何其讽刺,杀诫和朱厌交换后他才明白一直以来朱厌对于一剑封禅出现的莫名不安躁动是何缘由,吞佛童子再现时剑雪无名看到传说中的魔者,鎏金双眸中满是怒意,这怒不知是为他,还是为了周围的颂佛之声。   魔者望着他的感情太过于复杂,有怨有怒,更有恨也有说不清无奈。苍白俊美的容颜在烈火灼灼下模糊不清,挑衅的言语更试图激起他的怒意。   然而未料到暗处忽然发出的一掌,将吞佛童子手中朱厌击落,才回到一剑封禅的模样。这样的错误简直可笑到让剑雪无名觉得悲哀,却唯有带着朱厌离开,无法回头。   还记得那日一战于额间烙下的火焰印记,最初灼伤般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而后这道印记被他隐藏在布巾下失去最初的痛感,但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刻在心中,每一回想便难以心痛难安。   纵然知晓一剑封禅醒后必然寻他,但刻意避开总是能江湖相忘,一切原以为会就此了结,却在一次梦醒后见到这名自称凤瑶重的少年,又一次令因果轮转。   似乎察觉到剑雪无名的出神注视,明明穿着女装却非要坚持自己不是女子的凤瑶重大概能够猜到剑邪心中所想。这人太过单纯,从黑莲中渡化后来到这世界,宛若白纸,寻求无数没来由的奇怪问题,令凤瑶重都要后悔主动要求同路了。   你在想人邪吗?这么入神。凤瑶重喝着热腾腾的蘑菇汤,问身旁比他高上不少,身形却略瘦削的青年。   剑雪无名捧着碗,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凤瑶重没来由哭起来的模样,岔开话题问凤遥重,道,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何哭泣?   这个问题显然凤瑶重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和剑雪无名不同,剑雪是被一莲托生借助黑莲渡化,前尘如烟早已散去,而他应当还身负一段不可知的过往,自岘匿迷谷醒来后他一直试图回想,直到双邪传说入耳时才有些许直觉,认为与过往紧密相连。   大概是曾经的我认识你吧。凤瑶重如此回答道,说着又给自己舀满了蘑菇汤。北域自然环境不错,有野生动物无数不说,野生菌类也比比皆是,好在他曾经被慕少艾恶补过无数植物知识,不用担心选到有毒的蘑菇。虽然不爱吃素,但是喝点新鲜菌汤养生还是不错的。   “曾经的你?为什么曾经的你会认识我?”   “这个要问曾经的我,或者上一世的你了。”   “皆是不可寻的过去。”   “是啊,本来是不可寻的过去,可是我却在那黑莲中看到了你前世残留的些许记忆,”凤瑶重看到那双湛蓝眼中的迷茫,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真的,和前世很不一样,我都要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你了。”   剑雪无名不解他话中之意,问凤遥重有何不同。少年一口气喝空了碗中的汤后,见剑雪无名碗中的汤还没怎么动过,催促他赶紧趁热喝了再说。   显然单纯的人固执起来钻牛角尖是很难缠的,剑雪无名并无要喝之意,反而还是看着凤瑶重,等待他的回答。   无奈摊手,凤瑶重示弱服软,道:“容貌变化太大,性格也大不相同。不过你看起来还是有和上一世相似的地方。”   剑雪无名眸光微动,下意识问道:“何处?”   摸着下巴,凤瑶重望向无际的夜空,道:“大概是固执这点吧,我总是反复见到你站在一处大殿上与人争辩。”   得到解答后,剑雪无名终于开始喝起了汤,毕竟这是他和凤瑶重两个人一起熬煮的,少年采来的菌类清香扑鼻,入口爽滑,很是美味。最初在知道他拒绝吃荤食而常年吃野果裹腹时,凤瑶重的那双猫儿样的碧绿双瞳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置信他的每日饮食是这样解决的。   苦口婆心劝他吃点肉两天未果后,凤瑶重终于不知从何处弄来了锅碗勺子,采来不少蘑菇跟他说那就煮蘑菇汤吧。剑雪无名见他是个果断干脆的性格,倒是很像那人。本来以为继续一个人的生活就这样为了寻求过去的故事而与凤瑶重作伴,恍惚间身旁坐着的不是粉雪头发的少年,而是那个幽幽吹奏鹊桥仙的挚友。   “接下来又要去往哪里?”剑雪无名放下空碗,见凤瑶重似乎对他食欲不错很满意。知晓对方是名游方医者后,剑雪无名一直对他的医术很好奇,沿途听过不少关于凤瑶重行医救人的事,感觉少年应当是个仁慈心善的人。   虽然偶尔思维跳脱,又不肯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一剑封禅对于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是极度耐心下隐隐抓狂却不得不解释,最后索性不说话。凤瑶重则见他越问越深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他最关心的过往故事之上。   凤瑶重这几日和剑雪无名走过不少北域的地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剑雪无名要躲着人邪,但是两人同行后还是惹来不少关注。凤瑶重被带着跟剑雪无名一起在树林荒野之中避开人群注意,殊不知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捡到躺尸的人。   在救了不知道多少个人后,大概剑邪和朝云杏雪同行的消息也被广传北域了。至于某个一直在找寻挚友的青面剑客会不会就此找上门来,还是未知数。   收拾好东西后,凤瑶重才回答剑雪无名道:“我见过你记忆中的一个寺庙,名唤鸿莲寺,应在极西之地。”   “好。”剑雪无名答应道。此时已是夜深,风雪已停,万籁俱静,只闻树枝燃断发出的清脆噼啪声音。   两人皆沉默无语。凤瑶重双手抱膝,望着北域漫天繁星的夜空,欣赏夜色。他似乎本是阴寒的功体,并不惧寒冷,这一点倒是和剑雪无名一样。   忽然,一声悠扬婉转的叶笛声破开这寂静,鹊桥仙响起,曲调中带出吹奏者诸多迷惘心事,还有思念之情。凤瑶重没想到剑雪会吹奏叶笛,而且是这样婉转柔美的曲子,待这一曲尽了,没等到他开口问,剑雪就解释道:“此曲名唤鹊桥仙。”   鹊桥仙吗?凤瑶重闻名若有所思,他曾经随着慕少艾一同去过落下孤灯见过那位独自拉着悲怆二胡的白衫刀客,也在北嵎皇城中遇到过演奏异域乐器,曲调欢快不掩江湖风霜的小凤仙,而这一曲鹊桥仙,与前两者风格截然不同,乐器虽是简单的叶子,吹奏出来却意外的好听。   “这是一剑封禅教给我的。”剑雪再度开口,是他一直回避的那个人的名字。清澈的眼里是对那人曾经也是这样的雪夜篝火下相伴场景的怀念之情,凤瑶重看得出来,也体会得出方才叶笛中的思念。   一曲鹊桥仙为开端,终于,剑雪开始说起了当年从在雪地中救下昏迷倒地的一剑封禅而开始的故事。   剑雪无名的声音清冷中略音调略高,本身性子平静沉稳的他在说起一剑封禅时,有时是不满,有时是隐含笑意,还有更多是无奈迷茫。凤瑶重没见过这样的剑雪,本来潜心修佛的青年剑者看上去总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这样有情感的他,和记忆中见到的那个前世,开始有了重合。   直到说到圆教村之事时,剑雪叙述故事的语调中开始带着不散的悲伤。凤瑶重就坐在他身畔,见到那双澄净眸里染上的浓烈哀伤,他终于忍不住学凌黯月当初安慰蝴蝶君那样,摸了摸一直觉得手感会很好的,剑雪头前那撮状似某种海生植物的头发。   乖,摸摸头。   果然和想象一样柔软,心里这样想着,却感觉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摸过类似颜色头发,却被一个红发的身影拉开,然后争吵不休。   剑雪没有再把接下来在圆教村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中断在交换朱厌那里时,凤瑶重感受到了剑雪身后朱厌剑中暗藏的剑灵之气,好像对他有所感应。   朱厌本身的魔气被佛气掩盖不少,但不妨碍凤瑶重那种熟悉感的回来,总觉得这把剑应该属于一个他很讨厌的人,而不是剑雪无名。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我和人邪的传说?”平复心情后,剑雪突然发问道。   凤瑶重难得认真想了想,这一次不打算再用前尘往事来糊弄剑雪和自己本心,道:“我总感觉,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了,或许应该说,我想找你很久了。”   这个答案让剑雪愣了愣,看着少年眸中碧潭深色,倒映出的全是自己的影子。接着又听凤瑶重很认真道:“我想把你带回一个地方,却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所以我想要找回过去。”   剑雪默然,片刻后,他身后剑气一动,一片飞叶落在手间,递给了凤瑶重。   在对方的讶异中,他缓缓道:“吾教你这曲鹊桥仙如何?”   于是悠扬笛声与断断续续的笛声相交一起,再次回荡在夜空之下。   凌黯月接到剑风帖的时候正在和骨萧一起聊着这些年来发生诸多事情,比如瀚海原始林中制鼓成狂的某人,还有烟雨楼台的那个女子。范凄凉躺在凌黯月的大腿上感慨说当年听说你出事后我还担心这辈子再也没法醉卧美人膝了,凌黯月笑说那相思海边楼阁里住着的不也是一位美人么?这话让范凄凉脑补到不知什么恶俗场景,顿时抱紧凌黯月的腰,表情哀怨跟她说只怕绝弦丫头见到我就是十面埋伏来了。   剑风帖飞至手中时,凌黯月似乎早已料到会收到这封战帖一般,神态自若,而熟知北域传说的骨萧则起身拿过那封剑风帖,娇媚眼中透露出几分玩味好奇,问道:“剑风帖?你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紫眸光华流转,觉得坐得累了便索性换她靠在骨萧的大腿上,笑道:“汝看上面是不是说让吾输了的话说出朝云杏雪凤瑶重的下落?”   骨萧顺手捏了捏凌黯月的脸,打开那封剑风帖,确实是传说中某人一贯的五字疯风格,虽然比较拗口拐弯抹角,但与凌黯月所猜相差无几。   “你倒是未卜先知,怎么,要去应战么?”   轻轻闭上双眼打算养神的凌黯月沉默半晌,才道:“不去,难道等他杀上汝的情天十二重么?”   回答凌黯月的是骨萧的一声娇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硬是被我写出了浓浓的百合感,然而她们并不是CP。 作者得了遇到剑雪就要犯文艺的毛病这是为何?【歪头   ☆、第十五章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是回来看到被破坏得彻底的坟墓,以及被复生归来的女子嚣张刻在墓碑上的四个大字时,傲笑红尘觉得手中的十三名剑随时都可以出鞘再去问罪止杀。可是坟墓虽然被破坏得干干净净,离奇的是,那墓前他在春季摘下放着的枯萎花枝却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本来想要捡起那枯萎的花枝,却一触到便断裂开来,碎不成形。傲笑红尘抿紧了坚毅的嘴角,神色晦暗不明,眼前浮现的是当年一场腥风血雨前和那女子的初见。   北武林一处小村落中的年轻卖花女在细雨绵绵中与他擦肩而过,手持一篮红艳蔷薇。本是卖花人却不问人买花,神情冷艳,花带奇香,容貌清丽不见丝毫女子柔弱。   “姑娘卖花?”   “是,公子要哪一朵?”尽管没有料到剑客会有买花之意,她仍镇定自若施施然转身,行礼问道。   傲笑红尘随手一朵取下,将银两交给她。蔷薇花开妍丽多姿,甚是美丽,不由赞叹女子种花之术高明,卖花女听到称赞才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甚是好看,于是将种植蔷薇的秘诀告诉了傲笑红尘。这一番际遇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萍水相逢,然而却不知是一切的始端。   当傲笑红尘离开村落几日后正值清明时节想要再来寻一朵蔷薇放于故人坟前时,却在踏入村中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只见满地无辜村民的尸体,死状凄惨,血流成河。雨水淡去血腥味传出村外,只剩下尸首上一朵朵盛开的蔷薇,香气浓烈,红胜鲜血。而那卖花女已不知所踪。村中石碑上用鲜血写着杀人者的名字,八歧辉夜姬。傲笑红尘却无法把那个脚步虚浮明显是普通女子的卖花女与杀手联系起来,只是觉得两者必有关联。   后来八歧辉夜姬作乱北武林时,十数门派亡于她的薙刀之下。从她的武器,行为习惯,有人猜测应该是东瀛出身,但凌黯月却从未承认过这点。再之后她跟着般若海五星一起更加猖狂灭掉了西北十酋,此事没过多久,终于由北武林圣踪出面向忠烈王请愿,请求寻有能者共诛魔头。   这事情由傲笑红尘出面接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本来一个嗜杀成性的女魔头在苦境数百年来层出不穷,大部分先天高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她河边走路必有湿脚一天。傲笑红尘自己清楚,他是为了查明当年无名村落的惨案与卖花女还有八岐辉夜姬究竟是何关联才出手的。   没有料到这场追捕,最后演变成武林中群起而攻之的追杀,凌黯月自进入江湖后双手便满是血腥,最后在追杀途中更是犯下更多罄竹难书的命案,让傲笑红尘曾一度想要以红尘轮回终结她的性命。可是这些命案到最后都变成奇怪矛盾的谜团,凌黯月抵死不认她在追杀途中犯下的杀孽,但从不肯束手就擒跟随他回公开亭与圣踪对质。   最后在一次围杀中她失手打死了一名道门中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让传说中的倾天一剑再现。傲笑红尘记得她最后否认当初灭村之事与她的关系,却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卖花女,接着就是洛水清尘的剑阵再现尘寰,将凌黯月当场格杀,尸体跌落悬崖,徒留一把八岐薙刀插在孤零零的山崖边。   一年多的追杀,跨越东南西北中原,最后终于告一段落,唯一想不通的是,凌黯月对圣踪的态度,以及她最后所说之言的含义。道貌岸然的脸,蔷薇浓烈。究竟她想要说什么?   然而她竟然从那万丈深渊的地狱中爬了回来。旁人大多以为八歧辉夜姬是消失了,毕竟坠落悬崖必然是生死不明居多,但傲笑红尘是唯二亲眼目睹她死的人,那样的伤,根本不可能活着。   重新放下一朵蔷薇在墓碑前,剑者紧拧的双眉无法舒展,反而感到更多的谜团出现在凌黯月的身上。   看来有必要重见了。   对于会御剑飞行的傲笑红尘来说,要找一个最近被江湖传闻描述得十分详尽的少女医者还是很容易的。当他落在凤瑶重和剑雪无名面前时,两人皆是一惊。   凤瑶重初入江湖没多久,见到从天上乘剑飞行而来的这位面容瘦削,清俊中表情坚毅的剑客时,完全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他和剑雪面前。傲笑红尘刚才念了诗号,凤瑶重在小茶馆跟凌黯月一起嗑瓜子时基本就把有名高手的诗号都听了一遍,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中原首席剑客傲笑红尘。   “朝云杏雪凤瑶重?”探寻的目光,是确认。   凤瑶重闻言后退一步,想到这位在传闻中十分正直,并且嫉恶如仇的性格,自认为除了在小树林捡尸体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这是什么风把他吹来找自己。难道是前段时间和凌黯月一起的事?   发现凤瑶重有些害怕的剑雪无名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害怕眼前之人,还是下意识把这个除了会抓野鸡摘蘑菇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年护在身后。   傲笑红尘在看到粉发少女露出害怕的表情后以为是自己表情太凶了,咳了几声,将原本有些严厉的声音放缓,解释道:“吾是傲笑红尘。”   凤瑶重点点头,表示他认出了傲笑红尘,咽了口口水,才小心翼翼问道:“那…那傲笑前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湖传言你曾经和凌黯月……”   话没讲完就被打断,凤瑶重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辩解道:“不是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三人之间开始了迷之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傲笑红尘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考,下意识想要抚摸额前冒起的青筋,继续问道:“吾不是问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吾是想问她的下落。”   这回换凤瑶重呆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正道栋梁,脑洞已经补出无数被凌黯月挟持那几日荼毒的江湖小说模板文,但并不知凌黯月当年被傲笑红尘追杀的始末。   可是凌黯月除了挟持他了一段时间外,也并没有伤害他,这样就把她的下落说出去真的好么?凤瑶重思考了片刻,谨慎问道:“傲笑前辈找她所为何事?”   “当年她身负的一桩血案中的谜团。”   “嗯,”既然是傲笑红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凤瑶重在心里默默给凌黯月点了蜡后,道,“她应该会出没在来往情天十二重的路上。”   “多谢姑娘。”   凤瑶重摆摆手,在剑雪无名要开口解释凤瑶重不是姑娘的时候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角,对再次御剑而去的傲笑红尘告别。   疑惑地低头回望拉住他衣角的凤瑶重,剑雪无名问少年这是何意时,凤瑶重早已不知叹了多少次气,表示他们应该赶紧赶路了,不然下一个找上来说不好就是身背杀诫的某人了。   于是这次换剑雪无名拉着凤瑶重急急赶路向鸿莲寺而去。   “那年的蔷薇开得太浓烈,红色凄艳到将吾的记忆都几乎消磨,但吾却永远记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凌黯月站在冰风岭上静静等待着约战之人的到来,忽然想起当年她在消失于世人记忆中时最后的这句遗言。耳边,风雪呼啸不止,心,静如止水。   脚边摆着一坛未开封的烈酒,是她从骨萧处讨来的十八年陈酿。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出道的方式,世人记住的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却忽视了她已立于刀之巅峰的事实。还记得当年她挑战的第一个用刀名门,无一人是她对手。自她握紧八歧薙刀开始,便注定了无尽的杀戮。   长振袖上刺着的是在雪地中极为刺眼的红,瑰丽妖冶的血樱。白瓷般精致的脸上是两边各一道的细长赤艳妖纹,更添邪气。   忽然,风止,雪息。   “杀诫半斜影,剑风不留人。”低沉中略带沙哑的诗号自她身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无比沉稳,无边的杀意顿时笼罩于冰风岭之上。   七尺八岐出手,掀起雪暴飞雾,一瞬间便是无数刀光剑影交织,快得叫人不及眨眼。   片刻,两道人影各立一边相对,中间一坛酒竟完好无损。   青颜冷峻,狂傲中带着森寒,手握圣剑杀诫,神态睥睨,正是北域刀剑金三角之一的人邪,一剑封禅。   握刀者含笑倩兮,持剑者冷眸微睨。   “你刀法不差。”   “汝剑法更狂。”   “接下剑风帖,生死一场定。”   凌黯月双手握住刀柄,反背于身后,没有答话。忽然只见她振袖扬起,刀刃点地,将中间的那坛酒挑起接入手中。   一开封泥,浓烈香气顿时弥漫四周。   一剑封禅紧皱剑眉,不解女子举动用意,见她便就这样打到一半喝起酒来,觉得八歧辉夜姬和传闻中所言相差甚远。   “汝所寻的,不是凤瑶重,而是与他一起的那人。”没有任何疑问,而是早已猜到,凌黯月饮下几口后便将酒坛抛向对面的一剑封禅。   接住抛来的酒坛,入鼻的醇香酒味告诉他这一坛绝非寻常佳酿。这般豪爽不逊男子的举动,倒令人有几分赞赏。   一剑封禅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后,将酒坛扔远,随手一擦嘴角,道:“剑风帖之约,胜你知下落。”   化去手中薙刀,凌黯月眨了眨眼,道:“这一坛汝喝三分之二,吾不过喝了三分之一,是汝赢了。”   “剑雪无名和凤瑶重的下落?”一剑封禅沉默片刻,问道。   “这年头两个小孩子能走到哪里去呢?汝表现得也太过担心了。”掏出绣帕轻轻擦拭嘴角和衣领处的水渍,凌黯月笑得颇为愉悦,就差没有摇她的小扇子了。   一剑封禅冷哼一声,想到一别数年不见的剑雪无名再度有消息传到江湖上,竟然是和一个少女同路,不得不好奇起那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凌黯月转身望向西面,道:“那两位小朋友应该是在前往极西之地中一处名唤鸿莲寺之地的路上。”   再回头,冰风岭已失了那名狂傲剑者的踪迹。   “吾忽然,就想起汝了呢,一莲托生。”步出冰风岭时,当年慈悲的僧者闭紧双目不忍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凌黯月面前。一切的因果本来就早已注定,凤瑶重不论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又能改变什么呢?   只是未曾想到的是,当她走回情天十二重的时候,会有一道久违的身影立在路正中,说着她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一句话。   “凌黯月,汝,罪无可赦!”   十三名剑问罪而来,纵然本就做好要再对上傲笑红尘的准备,凌黯月也没有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啊拉,傲笑红尘,久别重逢,真是令吾心愉悦。”   忍住想要化光逃跑的不智之举,八歧再握手中,饶是一贯优雅为准则的她也难免要有失形象的叹口气,猜到几分为何傲笑红尘能这么快找上她。   凤瑶重,看来把汝行踪告诉人邪,汝与吾算是这局扯平了。薙刀挥舞,已有直面十三名剑的觉悟。      ☆、第十六章   这辈子要听懂禅机大概是不可能了。凤瑶重在听完剑雪和鸿莲寺的两位守门僧者的对话后,完全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佛魔并立,本是异数。   剑雪在那一场禅机辩论中仿佛悟得了什么的样子,本来迷惘中的眼神里散开迷雾,多了几分清明。凤瑶重本来打算就这样跟着剑雪要走的,却被红袖白袖的僧者打量了起来,弄得浑身不自在。   “恶孽罪业,奇也怪哉。”白袖僧者说完便合掌口诵佛号。   “佛门净地,不容罪业玷污。”红袖僧者更是不客气要赶人。   用得着赶吗?本来就是要走的,凤瑶重暗自翻了个白眼,却对上剑雪疑问中带着几分关切的眼神。   “好像说得我想要进去上香一样。走吧。”凤瑶重嘀咕了一句后对剑雪道。在心里面对佛门的好感度自和九峰莲潃中僧者一会后跌了100。   剑雪无名微微颔首,与凤瑶重慢慢离开了鸿莲寺的范围。一路上,方才两位守门者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一直盯着身旁矮他两个头的少年的头顶,过了许久后才开口问凤遥重,道:“你在意那两位大师的话?”   凤瑶重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早就拆掉了出门时被药师强行弄好的繁琐发饰,只余被凌黯月梳起来的双丫髻,晃脑之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流苏轻摇,但即使如此,这幅模样走出去就算要坚持不是女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位大师,说我是罪业。但是为什么大家说话都那么神棍,好好把话讲清楚会就地坐化见佛祖吗?”虽然在九峰莲潃遇到的那位僧者说话客气温柔得多,完全不像鸿莲寺那两位的表情,简直是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剑雪无名被凤瑶重的话逗乐了,难得轻声一笑,学着少年曾经安慰他的模样摸了摸那粉色的发顶,还说了句,乖,摸摸头。   对于剑雪本来平时是一副清冷远离凡俗的模样忽然换了个强学他的画风后的猛然转变,凤瑶重觉得那句话和剑雪的气质实在不搭,但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地觉得可爱。   “为什么要学我之前的动作?”   剑雪无名收回手,微微别过头,道:“感觉这样的安慰方式很有效。”   歪了歪头,凤瑶重只是觉得那个抚摸头顶的动作很有熟悉感。其实他很喜欢挨着剑雪无名,对于那股冰雪的气息,实在太过令他说不上来的怀念了,只是混杂在其中冷冽的梅花香气又让他觉得疏远缥缈。   凤瑶重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冰雪气息,因为本就是相同的阴寒功体,更何况他的师承是眼前之人的前世。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在林间,凤瑶重思考着是不是该和剑雪去一趟九峰莲潃,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那位大师。他们两个一路走来,剑雪无名心中迷惘减少而了悟增加,凤瑶重在相处中总是看到另外的影子,许许多多的幻影不时出现在他面前,稍纵即逝,如烟云散。   当两人商量着要不要去九峰莲潃时,剑雪无名正搅拌着蘑菇汤,凤瑶重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烤着他追来的野兔子。感谢寇刀飞殇大叔教会我如何烹饪食物,少年如此双手合十虔诚地感谢道。   随后侧目到剑雪跟他学会的蘑菇汤,于是又在心里加上一句,感谢少艾教我如何辨别可以吃的蘑菇。   等到凤瑶重一手端着碗汤,一手拿着兔腿啃时,一旁安安静静喝汤的剑雪无名忽然停止了动作,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了,就听到凤瑶重一直以为没机会听到的五字诗号响起,然后就是剑雪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不是该风紧扯呼?凤瑶重认真啃着兔腿,惋惜地望向烤架上三脚朝天,拥抱星空的野兔。直觉告诉他已经跑不掉了,虽然如此他还是被剑雪一手拎起来,接着就是眼前景物快速移动变换,不及眨眼。   居然真的还带着他跑路了。凤瑶重惊讶中还有几分感动,毕竟剑雪没有扔下他单独面对那个让他背脊发寒的人。   “你要走去哪里?剑雪?”身后是强压怒气的声音,浓重的杀气单单只逼向无辜被拎着跑的凤瑶重。少年最后看到的是一张青色冷峻的面容。   一边被人带着逃跑,仍不忘啃一口手中兔腿,将其视作最后的晚餐的凤瑶重感慨他没有发现原来剑雪力气这么大,运使轻功带着个人还能跑这么快,虽然身后的那人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追上他们了。   怀着难解难分的悲伤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的烤兔腿后,凤瑶重还是选择用从慕少艾那里学来的百砸百中技能将啃了一半的兔腿朝身后扔了出去。   别了,我的兔腿。他的眼中饱含泪水。可是这样的告别没有持续三秒钟,景物的快速移动就停止了。   剑雪无名停止了脚步,看着借力跃至他面前,横剑挡住去路的人,沉默着把凤瑶重放了下来,却别过头不看眼前之人。   一剑封禅一手拿着方才砸向他的不明物体,一手握紧着杀诫,紧紧地注视着许久未见踪迹的人,然而对方回避的模样令本来就满肚子火气的他更加不耐。   “好久不见,吾一剑封禅今生唯一的朋友,剑邪。还是该叫你我取的名,暴风中的封雪剑者——剑雪!”收起杀诫后,缓步走上前去,一剑封禅在怒意之下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而面前仅仅只剩一步之遥的剑雪无名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头,不得不正面对上一直都在试图避开相见的挚友。   记忆中未曾改变的英俊容貌,仍是狂傲不羁。剑雪无名凝视着怒气冲冲的一剑封禅,感到宿命的必然和无可回避的无力。   “一剑封禅,久违。”   见剑雪无名叹着气一脸无奈的模样后,一剑封禅停住了上前的脚步,继续问道:“为何躲我?”   圆教村当年的记忆一瞬间浮现心头,那红发的魔冷笑杀戮的模样至今令他心有余悸,背后朱厌剑的躁动不安又一次开始,剑雪无名无法回答,只被眼前之人逼得节节后退,却又无法伸手去握住背后的剑,就在这样的尴尬中,忽然朱厌的躁动停止了。剑雪无名惊讶地低下头,发现凤瑶重不知何时伸手摸在了朱厌剑身之上,表情茫然空洞。   剑雪无名刚伸手将凤瑶重拉住,却见少年双眼一闭,就这么晕倒了过去。只好将他接住后,抬头看向被这一连串戏剧性变化弄得一头雾水的一剑封禅。本来怒气翻涌的一剑封禅看着带有求助意味的湛蓝双眸,不知怎么就没了怒意,只是对被剑雪抱住的那名晕过去的那团粉毛很是不满。   “这就是传闻中和你一直同行的那个凤瑶重?”听了剑雪唤她名字后,一剑封禅确认了这个刚才扔兔腿砸他的人的身份,看了看凤瑶重煞白的脸色,觉得完全没有那些江湖侠客口中所说那么可爱,尤其是剑雪还抱着她这一点。   剑雪无名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一剑封禅对凤遥重似乎存有的不满是从何处而来,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就见一剑封禅走上前来将还不省人事的凤瑶重粗暴得跟抓兔子似地提起来背到背上,道:“走吧小朋友,你煮的蘑菇汤要熬干了。”   至于背上这个麻烦方才奇怪的举动,一剑封禅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由于凤瑶重现下状况不明,并且本来论轻功他就不如一剑封禅,剑雪无名想着等少年醒了再另做打算带着他跑路,于是就慢吞吞地跟在了一剑封禅的身后。   “你走那么慢,是担心吾吃了你吗?”   “无。”   剑雪无名有些心虚地说着,看了一眼被一剑封禅扔到地上那只兔腿,可以想象少年醒来后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是刚才经过凤瑶重的触碰后,朱厌剑似乎彻底失去了感应,仿佛和一剑封禅背上之人一样,同时陷入了沉睡中。只要这段时间刻意保持距离应该不会出问题。剑雪无名暗自思忖着,却不知前面那人对他这种仍然刻意疏远的举动十分恼怒。   当两人坐回火堆前时,一剑封禅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两人相伴江湖的日子,或替剑雪解答那一堆问不完的为什么,或共奏一曲鹊桥仙,或论剑意。   然而此刻的剑雪无名正担忧着凤遥重的状况,低着头不看他,心不在焉地喝着汤,至于那只烤了许久,让凤瑶重念念不舍的野兔自然进了一剑封禅的肚子。不知道少年醒来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就这么关心她?”   “他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一时语塞,一剑封禅觉得那团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粉毛更加不顺眼了,传闻中和凌黯月混迹过一段时间的这个人说不定也学会那个女人拐卖无知小朋友的本事。可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和剑雪所用的代称是不同的性别。   不解久违的挚友为什么对凤瑶重的不满从何而来,看一剑封禅的样子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剑雪无名疑惑问道:“你,是在记恨方才他用东西砸你的事?”   冷哼一声,一剑封禅没有回答,剑雪一提起来他才想到那只迎面而来让他猝不及防带着口水被啃得惨不忍睹的兔腿。   一剑封禅的举动让剑雪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忆中的一剑封禅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凤瑶重不过是个小姑娘,何必斤斤计较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凤瑶重原本煞白的脸色正渐渐随着篝火的温暖恢复血色。   两人沉默片刻,一剑封禅刚想开口问剑雪这些年的事,却被凤瑶重“啊”的一声惊呼给打断了。   剑雪连忙转过身观视少年的状况。   在凤瑶重的记忆中,当他感受到朱厌剑发出不安躁动时,就被一瞬间被吸引了,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你来历特殊,若触碰有前尘业力之物,不是吸收就是被融合。以后要一定要多加小心。当初在九峰莲潃遇到的僧者那语重心长的叮嘱还记忆犹新。   “瑶重!”最后他看到的是剑雪眼中的焦急。   又一次,是曾见到的魔城,不灭的火焰。两名舞剑的少年,和一位站在不远处的白衣绿发的身影。   战鼓喧嚣,军旗飞扬。满地杀戮,红发的魔者独立血海之中。   九峰莲潃外巧遇的僧者,含苞的黑莲。   接着场景转换。   森冷大殿上高坐的华衣女子。翻滚血色的水池,诡异莫测的魔像。   一名少年安然沉睡其中。   凤瑶重想要凑上前去仔细看,结果大惊失色。   这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除去发色和头顶上的犄角,这张脸确确实实是他无疑。晃神间,却见到那少年猛然睁开双眼,金蓝殊异,对他唤道,凤遥重,归来。   “瑶重?瑶重?”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是谁呼唤他的声音,熟悉的清冷中带着焦急。   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两道人影在眼前晃动。凤遥重下意识捂住额头,觉得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严重的重影现象才恢复过来,看清了那两人的样貌。   剑雪担忧的目光,以及一剑封禅好奇的眼神。还有,空气中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酸酸的味道。   “剑雪,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小丫头?”   “萍水相逢。”   “照你的个性,会选择和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同行?”听起来总觉得那股酸酸的味道更浓了。   “吾曾经与你也是萍水相逢。”   “那不一样。”最后这句话终于让凤瑶重迟钝的意识里察觉到了那酸酸的味道是什么,难道不是醋味么?可是哪里来的醋?四处嗅了嗅后,疑惑地望向正在观察他的两人,凤瑶重眨了眨眼睛,引起了正和一剑封禅争论的剑雪的注意。   “你终于醒了。”剑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舒了口气。凤瑶重如果再昏迷下去,恐怕只有背去城镇里找大夫了。   这种熟悉的躺着的感觉就差一碗端到他面前黑乎乎的汤药了,然而令凤瑶重没有想到的是一只端着浓香蘑菇汤的青白之手出现在他眼前,抬头正是一剑封禅冷峻的面容。   “醒了就喝点东西。”   凤瑶重伸手接过那碗汤,觉得这人也不像最初听到时给他感觉那么可怕。只是除了汤以外…….他忽然想起了那只仰望星空的烤兔,刚一转头想要去寻那烤架的影子,不料只见一地被啃光的骨头。   剑雪看着可怜兮兮,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凤瑶重,有些不忍地对着一剑封禅道:“你应该给他留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烤肉爱好者的日常就要开始了,小天使们我可以多求点评论嘛~眨眼 苦境烤肉爱好者协会,会长一剑封禅,副会凤瑶重,技术顾问寇刀飞殇【手动挥手再贱 小天使们要的相遇,始于一只烤兔腿的印象【摊手   ☆、第十七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狗,漂洋过海远离战火纷飞的故乡,来到一个都听不懂它话的地方。它只想证明自己的武道,到处挑战刀客,可是因为语言不通就造成了很多误会。后来小狗认识了一只有人格分裂的兔子。”   “然后呢?”   凤瑶重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坐在床边的凌黯月的侧脸在烛火下朦胧温柔。如果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女子,毕竟对于颜控来说凌黯月实在太符合他的口味了。   “然后小狗就被精分的兔子坑死了。”   “说好的睡前故事就这样?”   “嗯,未完待续,”女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故事到这里告诉我们,多读书学好外语很重要。”   少年继续不死心问道:“还有呢?”   凌黯月大约是觉得这个小少爷有点烦人了,直接把被角拉起来盖住凤瑶重的头,狠狠地压了压,就站起身道:“多吃兔肉身体好。”   多吃兔肉身体好。凤瑶重撑着下巴看着烤架上被惨遭剖腹的野兔,有些睡眼迷蒙,不由想起了曾经和凌黯月一起那段时间听到的没头没尾的奇怪故事。也不知道他把凌黯月的行踪告诉傲笑红尘后会发生什么。从一剑封禅口中得知是凌黯月把他和剑雪的下落泄露的,可是为什么凌黯月会知道他们有可能前往鸿莲寺呢?   那个女子,从最初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是个迷。随手扯下一只兔腿,凤瑶重就这么吃了起来,完全不理会面前对坐两人之间的奇妙气氛。三人就这样围着这只死得苦状万分的兔子,沉默中,只有篝火发出的哔剥声,和他咀嚼兔肉的声音。   自从上次逃跑因为他给剑雪拖了后腿而失败后,他们三人的奇妙同行生活就开始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遇上传说中人邪,而且对方看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还嘲笑他是个拖油瓶。拜托一下,你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吗?恨恨地啃着一剑封禅猎来兔肉,凤瑶重觉得他再也不能好了。   果然一直以来的直觉判断是对的,他和剑雪真的应该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剑雪口中的一剑封禅,高傲不羁,不畏天高。但是在凤瑶重看来,明明就是霸道无理。   比如在逼剑雪吃荤食这点上。此时一剑封禅正撕下一只兔腿直直递给剑雪无名,却听剑雪双眼一闭,念了声阿弥陀佛,将那兔腿推开,跟一剑封禅说他只吃素食。   一剑封禅挑了挑眉说你又没有剃度出家怎么老是用佛门那一套。   剑雪无名这才认真看向一剑封禅,眼里的坚定是熟悉的牛性固执,道,吾总有一日会皈依佛门的。   那吾就把你要进的寺庙给烧了。一剑封禅没好气说道。结果这句话不知道让剑雪想起了什么,本来就不大缓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剑雪用一剑封禅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打量着这位一直被他回避的挚友,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边凤瑶重就嘴里包着没咽下去的兔肉,插嘴道,当然有,你们两个一起出家就可以了。   于是杀诫的剑柄敲了少年的脑袋上,一剑封禅冷冷道,加上你一起?   那这样说好的烤肉不就变成三个人一起吃斋念佛了。想到他和一剑封禅还有剑雪一起敲木鱼的场景,那画面太美不敢看。凤瑶重脑补后打了个寒战,摸着被敲疼的脑袋自觉往剑雪身边靠了靠,结果惹得一剑封禅更加不悦了。   “要出家的小朋友,佛门戒律可是不近女色的。”   凤瑶重还在纳闷为什么一剑封禅从最初见面开始就对他和剑雪之间充满不满,就因为他看起来是个女的?剑雪答道:“他不是女子。”   “也对,是个少女。”   “他不是少女。”   “小丫头?”   “他不是女的。”   饶是久在江湖浪迹见尽不少奇事的一剑封禅听到这话也惊讶了一瞬,随即就上下打量起对面坐着的这位身穿女装但是被否认性别的人起来。   打量了半晌,一剑封禅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女的?”   剑雪无名老老实实按照当初凤瑶重的问话,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剑封禅:“难道穿女装就一定是女的?”   狂傲的剑客果然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道:“那难道是变态?”   “你才是变态。”你全家都是变态。凤瑶重愤愤地撕下一块兔肉一边啃着一边腹诽了后半句。   这件事说起来老长老长,归根结底,都是岘匿迷谷中一个让他输的血本无归的赌约。那日赢了后笑得很迷人的老狐狸至今还犹在眼前晃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还没出来混就先还了一大笔债。   一剑封禅觉得和个小孩子计较也实在有失他的身份,只是觉得凤瑶重这个人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是这个名字似乎不大对。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吞佛童子这个名字一样,但又有许多的不同。   当年圆教村之事,吞佛童子意外现身,剑雪则不告而别失去踪迹,虽然不明白其中有何关联,但是联系是肯定有的。一剑封禅对于那个一直让他难以摆脱阴影的存在,决心一定要找到吞佛童子,杀了他,才能拥有未来。   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火堆,一剑封禅似是沉浸在回忆中,又似是在思考的样子太令剑雪熟悉,那人眼中跳动的火焰并非是眼前的火堆,而是对于一个名字的执着,以至于成为困锁一剑封禅的咒缚。   “你还在执着。”   “执着什么?”   “吞佛童子。”   这个名字从剑雪口中吐出时,一剑封禅停住了动作,随即抛开那根用来刨火堆的木棍,他觉得这个小朋友虽然有时非常返璞归真,但是在戳中人的心事上还是那么一针见血。冷哼一声没有作答,一旁本来吃饱了昏昏欲睡的少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忽然皱了皱眉,觉得吞佛童子这四个字,没来由地让他心里不爽得很。   良久后,剑雪才又开口唤对面人。   “一剑封禅。”   “嗯?”   “寻找了这么久,你有想过吞佛童子对你的意义吗?”   “唯一的意义,杀他。”   “我觉得你杀不了他。”凤瑶重揉了揉眼睛,忽然这句话就说了出来。当他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得迷糊了,为什么会突然脑中一闪觉得一剑封禅杀不了吞佛童子?他就连吞佛童子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在一剑封禅听来别有深意,于是问:“你认识?”   “不认识。”干干脆脆否定的时候,两次业力之物中接触到的记忆里,那道红发白衣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似乎和吞佛童子有某种联系?凤瑶重无法肯定。   “那就闭嘴。”   少年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剑雪无名在凤瑶重忽然插话时还以为少年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结果是一句仅仅凭着直觉的信口之言,本来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去,他沉默片刻,道:“他讲得没错。记得我曾问过你的生死意义吗?你的生死意义,是暴力之论,我的生死意义,就是以剑邪,以剑雪这个身份活下去。”   “言下之意,你找到你的过去了。”   “鸿莲寺给了我一段了悟。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曾经盲目追求过去与未来的你我,只是江湖嚣浪中的傻人。”   “鸿莲寺?”   剑雪微微点头,将目光落在靠着他似乎睡去的少年身上,道:“瑶重有凭借接触到业力之物便可回溯过往的能力。他在与我相关的记忆中看到了鸿莲寺。”   不可置信地随着剑雪一同看向那个睡着的少年,一剑封禅道:“世间竟然有人能有这种能力?”   “他确实有,最初与他相遇时他就认出了朱厌。”而前几日与一剑封禅相遇后凤瑶重出现的异状,剑雪无名怀疑少年是否接触看到了朱厌上曾经的过往。   一剑封禅在剑雪提到朱厌时才重新想起最初找到剑雪时的问题,一连串的变化让他差点忘记问当初剑雪不辞而别的缘由。   “你还未回答我,当年圆教村之事后,为何不告而别?”还有为什么要见到我就跑?一剑封禅没有把后面的问题问出来,当他在圆教村遍地死尸的现场醒来时,发现那个总是在身边爱问为什么的小朋友不见了,而最后看到的凶手吞佛童子也不知所踪。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想去联系,剑雪无名的额间绑着以前未曾戴过的布巾,最初再见到他出现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令他不解。   剑雪无名仍然回避了一剑封禅质询的目光,低头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想要将话题岔开:“你曾经教过我一件事。名字,只是证明曾经存在,被吞佛童子这个名字所束缚的你,不如再思考思考,吞佛童子对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回答吾的问题。”   “一剑封禅,”剑雪喊了一声挚友的名字,继续道,“抛弃名字的枷锁,就会得到新的生命意义。抛开一切吧。”   知道剑雪无名不可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后,一剑封禅放弃了追问,在他的心里,即使剑雪无名和吞佛童子有关系,甚至可能知晓吞佛童子的下落,但是剑雪不说,他也不会去怀疑什么。眼前的挚友,是他在世上唯一相信的人。   “吞佛童子对我的意义……对我的意义……为什么换我想问为什么了?”半晌,一剑封禅自言自语道。   “所以你就让她跑了?”剑子仙迹坐在豁然之境的石桌前喝了一口茶,面前是紧皱双眉的友人。   傲笑红尘端起破了缺口的木茶杯,看着底处的一片茶叶,道:“她似乎变得和当年不同了。”   当年八歧辉夜姬作乱之时,剑子仙迹也略有耳闻,本来他也曾想过要出手,却没未料到傲笑红尘会接下这个通缉令。再之后听闻凌黯月死在洛水清尘手中时剑子仙迹觉得这个女魔头这辈子也算值了,竟然能让那位道门中的传说人物动手,加上傲笑红尘追着她几乎跑遍了整个苦境,恐怕算是反派中的英雄了。   “哪点不同?”剑子仙迹见傲笑红尘脸上露出纠结迷惑的模样,好奇问道。   那天见到的凌黯月,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穿着,额间金月印,脸上红妖纹,但是……   “剑子,你难道认为有人能从倾天一剑下捡回一条性命?”   剑子仙迹严肃道:“不可能。”道门中人提起洛水清尘之名都是人皆仰之,按照那位前辈的暴力程度,凌黯月断无生机。   傲笑红尘继续回忆着,道:“凌黯月出身应该不在中原,她当年最初不善中原语,即使到后来被吾追杀,她的中原话也十分生硬。”   “嗯…所以,你如今看到的凌黯月,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是。而且,”傲笑红尘在剑子仙迹的疑惑中还补上一句,道,“她让我们小心圣踪。”   剑子仙迹端着茶杯的手不经意晃了一下,沉吟之后,问:“傲笑红尘,其实剑子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何事?”   “当年你为何会主动要求负责凌黯月之事?”   “因为八歧辉夜姬犯下的第一桩命案,是吾发现的。”   剑子仙迹面露惊讶,未曾想过傲笑红尘在会遇到当年刚刚步入江湖的凌黯月,于是在好友的叙述中,总算了解了当年的始末。北域一处无名村落一夕被灭,唯一知情的卖花女消失,八歧辉夜姬一夜成名,刀挑北武林无数名刀高手,而后与般若海五星勾结。   那年的蔷薇开得太浓烈,红色凄艳到将吾的记忆都几乎消磨,但吾却永远记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这句唯一遗言的深意,傲笑红尘记得每一次提到让她和自己回公开亭与圣踪当面对质是对方怒不可遏的模样。   究竟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傲笑红尘,你还记得不望尘寰之死吗?”剑子仙迹忽然问道。   “嗯…他受吾与佛剑一剑,重伤奔入原始林,最后在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傲笑红尘自然记得那一场剑子,圣踪,六丑共同策划的围战。   “佛剑曾言,佛牒留下的剑伤会有邪兵卫之气流窜。”   最后发现不望尘寰时,那伤口上的邪兵卫之气已经散去不见了。傲笑红尘恍然想起,再看对面剑子仙迹神色凝重。      ☆、第十八章      梦里,是不知何处的一所庭院中。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棕紫色长发少年举着手中的经书朝正在闭目养神的人走去,身后缓缓跟着一位红发白衣的少年。   “嗯,贪欲爱色,情成痴缠苦,历经轮回劫,不得解脱。”那人睁开眼睛,如此道。   提问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身旁的同行者继续问道:“为何痴缠是苦?”   看了一眼少年熠熠的金眸,那人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情爱生忧怖,堪不破而痴缠其中,为忧怖所扰,自然是苦。”   “如此透彻,汝苦过?”白衣少年体会片刻后,忽然问道。   “不曾。”拿过棕紫发少年手中的经书,那人摸了摸少年头上的犄角,继续道:“汝还太小,不该看这本楞严经。”   忽然间那白发少年一把抓住犄角少年的肩膀,猛摇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迷迷糊糊中凤瑶重觉得自己快被摇醒了。等等,醒了?他刚刚一睁开眼就见到一双血色的双眼近在咫尺,带着几分戏谑,对他说道:“爱睡懒觉的小朋友,该起床了。”   “唔…一剑…封禅?”凤瑶重被摇醒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认出了是谁把他摇醒后,发现剑雪无名也正在他头顶上方静静地看着他,身后是湛蓝的天空和正耀目的太阳。   “你看,我就说光用叫的是行不通的,剑雪你对他太温柔了。”一剑封禅看起来对这种暴力叫人起床的方式很满意,至于是不是不满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小朋友拿好友的腿当了一夜枕头就很难说清了。   随手替少年理了理乱了鬓发,剑雪无名才轻声道:“我们该走了。”昨夜和一剑封禅辩论许久未果,最后对方还是固执非要继续一起同行。剑雪恍惚中想起当初圆教村之变后,他离开时最后一剑封禅倒在地上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纵然他强压下想要回头的欲望,却还是难以忘记那一幕。   看着眼前伸了懒腰站起来的少年,剑雪无名才慢慢起身,旁边的一剑封禅问道:“如何?被他当了一夜枕头,你难道腿不觉得麻吗?”   “尚可,免你劳心。”剑雪回道。   “哦,那我下次也可以试试吗?”   剑雪无名别过头去不想看眼前这个厚脸皮的人,道:“人邪也想要返璞归真吗?”   听到剑雪用曾经自己对他的形容反击时一剑封禅轻笑一声,转开了话题,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凤瑶重,剑雪无名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回家。”   “冰风岭?”这是一剑封禅的第一反应。然而没有想到剑雪摇了摇头,道:“梅花坞。”   那是什么地方?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这些年对方究竟躲在了哪里总算知道了。一剑封禅很干脆地答应道:“好,回梅花坞。”   这次换剑雪无名疑惑了,他看向从善如流般的一剑封禅,问:“你不回家?”   “回梅花坞不是吗?”一剑封禅如此道。   “那冰风岭呢?”   “临时根据地。”江湖中人尽皆知人邪的根据地是冰风岭,不曾想这个地方也有被主人定为临时根据地的一天。对于一剑封禅来说那个常年都冷风吹着的地方除了人迹罕至这点比较好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唯一让他执念留在那里的,不过是因为那是他和剑雪最初相遇的地方。   梅花坞。一剑封禅现在终于明白久别重逢的剑雪那一身清冷的梅香是从哪里染上的了。听起来是满目落梅的所在,他开始有点期待那个地方了。   这边剑雪无名虽然纠结,没想到这人居然放着好好的冰风岭不回去住要跟着去他的梅花坞,早知道还是应该去九峰莲潃。鸿莲寺前的问答还犹在耳畔,他知道自己必然要回九峰莲潃一趟,就怕一剑封禅知道师尊一莲托生的事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昨夜那个生气说要烧寺庙的模样他还记忆深刻。   而身后的朱厌剑不知怎么对一剑封禅失去了感应,乖乖被他背在身后,没有再试图去挑起一剑封禅的兴趣。剑雪无名想,他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私心,去尝试回到当年双邪相伴江湖的生活,不再去担忧一剑封禅会变回吞佛童子这件事。   看着剑雪无名一下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眼中似乎有挣扎难解,一剑封禅问道:“你又在放不下什么?”   怕被看穿心中所想,剑雪断然摇了摇头,对上对方眼中熟悉的关心,若无其事道:“无。走吧。”   剑雪刚走出一步,忽然间,一剑封禅就猝不及防地拉住他,神情认真,道:“你的眼里,不是这个回答。”   剑雪无名默然,这一次他也无法别过头去选择不看一剑封禅看着自己,无比专注的模样。只好如实相告:“回去之前,去九峰莲潃。”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地方,一剑封禅刚想问那是什么地方,就听剑雪有些忐忑不安道:“那是我师尊坐化之地,不可无礼。”   一剑封禅哑然失笑,他似乎明白剑雪方才在纠结什么了,道:“好,知道了,别扭的小朋友。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往前走,只听身旁的剑雪无名欲言又止,走几步后,才道:“一剑封禅。”   “又是什么事?”   “不要拉着我,我会自己走。”   一剑封禅没有回答。剑雪无名只觉得那只握紧手腕的手如很久以前的记忆中那样,还是带着熟悉的温暖。   “小姑娘跟上。”忽然想起了被丢在原地,在原地呆着一直在回味梦境的凤瑶重,一剑封禅对着少年喊道。   “都说了我不是女的。”凤瑶重被这一声提醒给惊回神后,才气鼓鼓地跑上去跟在那两人身后。   “小粉球。”   真是没创意的称呼,凤瑶重默默吐槽道。哪里是粉球,他又不胖。   梦里的人始终看不清面容,这大概是所有做梦者都会犯的毛病了。   嗯…昨夜好像他是靠着剑雪睡着的,为什么会变成他躺在剑雪的腿上呢?凤瑶重看着前方两个一棕一绿并行的身影,恍然间,似乎和梦境中的另外两人重合。   总觉得……他看到一剑封禅那么高,甚至比剑雪还要高上一点时,就有种莫名难过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忽然长大了的阿九跑到他面前对他说,小瑶重,本少爷终于超过你啦,哈哈哈。   说起来,他和阿九之间的身高差从来没有变过,难道是阿九煮的糊米饭吃多了营养不良?凤瑶重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要多吃肉的决心。   走到集市里时,同行的三人是被周围江湖客的谈论所吸引的,只听到一个鼻音严重,相貌猥琐的人坐在茶摊上正聊着这几日发生事情,似乎是在说北域传说中的出手金银邓九五再现江湖,已经将正道高人圣踪打成一座金像,如今江湖人人自危。   旁边两个跟班也是唉声叹气,正是江湖上有名的三口组。   “老大仔,那个邓王爷扬言要留下数座金身,震慑武林正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跑路比较实在。”业途灵哆哆嗦嗦道。   “是啊是啊,老大仔,我们还是赶紧回二重林避避风头吧。你看圣踪都被一掌给打得金闪闪,这还有谁是对手?”荫尸人也连连附和道。   “哼,你们难道忘记了那本一莲托生品上说的,‘人邪剑邪破金银’,北嵎皇朝的并肩王北辰胤在西北交界的枯佛精舍设下顶戴重赏,就是要等传说中的双邪出面。老小,我看我们还是往那里去找找看呢。”秦假仙哼哼着说道。   “可是老大仔,我怕怕。”业途灵道。   “怕啥,有我秦假仙在,你怕啥。”   三人一边在茶摊上说着,一边喝着茶,没有想到口中传说的人物就这样从自己身边走过,秦假仙见路过两位气度不凡的剑客带着一个小姑娘,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就见那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听到了方才聊天的内容。   “三位阿叔,听起来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不少事的样子啊?”凤瑶重眨了眨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江湖中的传奇人物,没鼻子的秦假仙,大概这样滑稽的长相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秦假仙看眼前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道:“是啊,原来不望尘寰不是邓王爷,圣踪一不留神就被暗算,现在被做成了金雕像。这下好了,又有得素还真他们头疼了。”   “这样啊,那最近还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对了还有……”   于是凤瑶重就收集到了如下情报,北嵎皇朝在西北交界的枯佛精舍悬重赏寻求能解金封之人,还有般若海五人组真的拆伙了,老二把老四也给加工制造成了金像。北域三玄音的奇葩N角恋……听了许久也没有凌黯月的消息,凤瑶重不知道是该放下心来还是该说怎么还没正道去收拾她呢?   “说起来最近江湖上还流行着一本故事书呢。里面的故事虽然没头没尾,但是有人说这里面说得是当年西北十酋和般若海五星的内幕。不过没什么人读懂过。”秦假仙忽然想起来。   “啊?什么故事书啊?”   一旁业途灵借机插话,指了指不远处的地边摊,道:“现在街上无论哪个地摊上都有人在卖这本书,你去看看就知道啦。对了,老大仔,那本书叫什么来着?”   秦假仙似乎对这个小弟的烂记性早就习惯了,没好气补充道:“叫《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   “啊对对。”业途灵拍了拍脑袋,然后接着跟搭讪的凤瑶重说这本故事书现在风靡男女老少,特别受小孩子的喜欢。   跟三口组道别后,觉得又一次被人当小孩子的凤瑶重默默走回双邪身边,把打听到的事告诉两人后,发现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人邪剑邪破金银”这句话明显是要把这两人拉入江湖风波之中,但是不论是剑雪无名还是一剑封禅,此时都不想要踏入这趟浑水里。   凤瑶重看向刚才指给他的地摊,跟两人说想要买东西。   等他拿着两本书回来后,一剑封禅看到上面一本的名字后,笑凤瑶重说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居然还看故事书。   剑雪无名则被垫在下面的书吸引了注意,问道:“那下面的,似乎是经文?”   凤瑶重点了点头,将下面的书抽出来,递给了剑雪,一剑封禅将头凑到剑雪无名肩膀上似乎是要看清楚那书的名字,随后道:“你真的考虑要去敲木鱼吃斋?”   被这个问题给气到的凤瑶重没好气地回一剑封禅道:“对啊,和剑雪一起。”   没等一剑封禅反呛回去,剑雪无名翻开那书看了看,然后对凤瑶重道:“可否借吾观阅几日?”   那当然可以。凤瑶重立刻就答应了。而一剑封禅神色微变,,他回头看向剑雪无名专心致志翻阅那书的神情,本来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动口型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静静注视着剑雪翻看那书。   忽然间剑雪无名翻到某页停住动作时,一剑封禅也恰好注意到了那上面的一句话。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一剑封禅念出了他看到的那句。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剑雪无名则在心中默默跟着念了下半句,敛眸沉思。   凤瑶重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怪怪的,也不解这佛经中意思,只是拉了拉剑雪的衣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这本楞严经还是留着慢慢看比较好。”   觉得少年说得有理,剑雪无名收起了书后,才注意到凤瑶重手里抱着的另外一本书——《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看上去似乎是儿童读物的样子。   只是那作者的名字有些奇怪,叫幽兰风月姬。 作者有话要说:  摸着良心说我绝对不会写BE的【转身就去摸摸遥重的头 是说我都忘记给他配CP了 也不知道扔给谁好【有这么说话的? 总觉得三人行日常有一家三口的即视感 我开始期待恢复鸠槃记忆的剑雪见到吞佛的时候的表情了【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对我居然是这种心思 凌黯月和洛水清尘都是妹子 凌姑娘为什么能回来下一章会说明的【涉及到现在的新剧了   ☆、第十九章   宫灯夜雨,清寂寒冷。女子未经梳理的银紫长发随意披散,广袖流紫绣海升明月,举手间,皎白莹莹。   她对面的美人抚琴秋雨间,华衣紫衫,凤眸金艳,华然气度,世所罕见。穆仙凤望着亭中两人,一者华丽无双,一者优雅从容,跟着身旁的聆仙意耳语说似乎好久没见到他们聚在一起了。聆仙意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不见这样的画面了,上一次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能再见这般世上难见的美景,今生也算无憾。   “吾想饮酒。”半晌,女子开口道。   疏楼龙宿闻言,正抚琴的修长手指按住了商弦,不悦地皱起眉头,道:“汝剑伤未愈,不可饮酒。”   “那上次汝呢?”   “体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女子失望地伏在桌子上,伸出如玉纤指勾了勾被疏楼龙宿按住的弦,道:“吾一回来听说汝出事了就赶紧让仙意去帮忙,结果到汝这里来养伤,连一杯酒都讨不到。”   “师尊若在,看到汝这般模样……”   “错了错了,”女子缓缓直起身打断他,摇了摇食指,继续道,“是看到汝与吾这般模样。”   “既不华丽。”   “也不优雅。”   “回去给本尊默写儒家十三经一百次。”最后一句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便相视一笑。年少时的往事就这样浮现,彼此却已不再是当时少年。   疏楼龙宿收起笑容,轻咳一声,道:“不如一品吾珍藏的醉里红如何?”   女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拿起被主人搁置一旁的精致宫扇,上面点缀的珍珠也是这人一贯华丽的作风,道:“免了,吾已经受够喝茶了。”   “汝不是方从东瀛回来,学会了一手惊艳的茶艺,如何不展露一下也好让吾开开眼界。”   “麦要再挖苦吾了,汝要是想看,随时都可以将她叫出来给汝表演真正的东瀛茶道。”意有所指一般,她指了指自己的剑伤。肩上纱布层层叠叠裹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上还渗着暗红的血,可见当时那一剑的威力何等可怕。   疏楼龙宿见女子动作,微敛美眸,道:“依照规定,汝本不该入世。先前之事,即使汝不出手,吾也可以将一切处理妥当。”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宫扇,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里,喃喃道:“吾记得,师尊他曾经也有一把华丽精致的宫扇。”记忆中的人扇面半掩,入鬓凤眉微蹙,和眼前的人神似中,又各有不同。   疏楼龙宿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将目光也落在了那把自己所有的宫扇上,又听女子道:“师尊说了,护短是师门传统,他老人家要是还在,只会怪吾回来得迟了。”   这番话说得让疏楼龙宿也想起了那个记忆深处的人,昔年与女子一同拜师于那人门下,晃眼一过,不知千年。   “此事已经过去,汝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等好了之后回去也不迟。吾也不会再去轻涉江湖风波。”他已经不想再谈论从前之事。   女子笑了一声,徵弦撩动,细微琴音引得亭外雨幕一滞。她低声道:“那要是那个道门的白毛又来找汝呢?”   “自是不理他。”   女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里写着都是“我不相信”的质疑。   “吾觉得吾这次伤好后可以回去颁布一项新教令了。”   “什么教令?”   “凡儒教中人,皆不得私下与道士交往。”   “滥用职权,只恐怕学海无涯的太学主第一个要找上汝来理论。”   “耶,难道第一个找吾理论的不该是龙宿汝吗?太学主听说正在埋头著书,恐怕没有空闲来找吾。”   无奈的收起古琴,疏楼龙宿只觉得这位的举动令他感到久违的头疼,道:“莫要学汝口中的白毛说话,”他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只怕此条教令一出,该是师姐首当其冲。”想起当初如何认识剑子仙迹的经过,如果不是因为跟着她去见那位洛水清尘,也不会有后来三先天相交千年之谊。而她和洛水清尘之间的事,现在想来,如他和剑子一般,儒道两家真的注定是冤家。   知道龙宿所指是谁,女子唇边笑意不改,似乎说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忽然间用手中的宫扇指向了龙宿身后,道:“汝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吹雨,龙麟不减风采,唉呀。”   油纸伞下白衣胜仙,来人正是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   “好久不见,龙宿,”剑子仙迹对着自嗜血者之乱后再未见过的挚友说道,却赫然看到那人身后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惊道,“未曾想剑子今日竟还能再见故人,沧海师姐好久不见。”   “麦要乱喊,这不是汝的师姐。”   “耶,龙宿,早在当初我就是这样叫的啊。”仍然是厚脸皮的剑子仙迹。   “一口一个沧海师姐,剑子,汝这是要把自己当做吾儒门之人了吗?”女子笑得亲切温柔。   “沧海师姐肯吗?”   “自然是,不肯。”   剑僧玄莲想到好久没去给自己前世坐化的地方供花了,大概上次与那位小友相遇时放上的莲花已经凋谢了,于是就摇着扇子来到了九峰莲潃,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了,而且还是三个。   凤瑶重与剑雪带着一剑封禅来到九峰莲潃时,似曾相识的地方令一剑封禅在步入的瞬间感到熟悉。那洞中坐化枯骨上的白眉飘飘,可以想象一莲托生还在世时是如何利用神棍特征唬人的。石桌上花瓶中的莲花已经只剩花蕊,剑雪先是给一莲托生磕了个头,跟那坐化的恩师打了招呼,便去旁边莲池中摘下了一朵,重新小心翼翼地插回瓶中。   一剑封禅看着剑雪无名这般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的模样,插花时小心虔诚的神情,忽然有些羡慕眼前这具早就骨头可以打鼓的大师枯骨。只是,即使这坐化后仍可看出当年慈眉善目的一莲托生,仿佛在哪里见过。   一念是杀,一念是佛,魔海无边,早日渡化可证大道。是谁手持一把魔兵对红发魔者循循善诱道。   魔者只是一看到那把剑便怒火中烧,这正是那人的佩剑。他寻不得,求不到,踏遍苦境,却只见一朵黑莲花苞,不见心心念念之人。   下意识抵住刺痛的太阳穴,一剑封禅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这具枯骨令他感到无比愤怒,模糊的记忆中,正是这人将杀诫交给他的。但是,在那之前,他是谁?一剑封禅无法再细想下去。   “一剑封禅,一剑封禅……”剑雪无名发现一剑封禅痛苦地闭着眼睛,紧握的手抵在头上,身体不住颤抖,立刻走上去扶住那人,却未想对方就这样倒在了他肩膀上。   一时无措的剑雪无名愣了愣,才伸手接住比自己高大些许的人,见他动作应该是头疼,不由地将空出的右手伸上那人棕色发间,替他轻轻揉着。   当那只冰凉纤细的手触碰他疼痛的头时,一剑封禅还在混乱的记忆中,一会儿是那红发魔者与一莲托生的辩论,一会儿是那魔者对着黑莲花苞出神的凝望,更多的是,一个墨绿长发的背影站在远处,白衣烈烈胜雪,却不知怎么有种如剑雪一般的清冷气质,神似无比。   直到一声一声的呼唤传入他耳中时,一剑封禅失去焦点的双目中才渐渐出现一抹浅绿,接着才发现自己埋在一片幽冷梅香中,触目皆是熟悉的绿色。抬起头时,是一向平静的眼中一览无余的焦急与担忧。   强忍着想要继续埋在那清冽好闻的发间的冲动,一剑封禅慢慢站定了身形,待那该死的头疼终于退去,才对着剑雪无名道:“哈,你这是被吾吓到了吗?剑雪。”   知道这是一剑封禅一贯喜欢戏弄他的口吻,剑雪无名总算松了口气,勉强放下方才一瞬间感应道吞佛童子气息的惊恐不安之心。看到眼前还是那个狂傲不羁的一剑封禅,对剑雪而言,这样比什么都好。   “你无事就好。”只要你还是你,这便足够。   本来还想开几句玩笑,逗逗剑雪无名的一剑封禅,见到剑雪眼中无可名状的悲哀之色一闪而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本不是擅于安慰人的性格,忽然看到对方这般神情,好像对剑雪而言,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一剑封禅叹了口气,觉得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也不知道在胡乱想些什么,只好把人抱住,将对方按在怀里,轻声抚慰道:“剑雪,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没事。”   于是可怜的小白犬就这样在花岗岩神面前被洛神仙女用仙剑戳成筛子给扔到了山崖下。小白犬就这样在河里飘呀飘呀,随着河水到了一片大海中,遇到了好心的美人鱼。美人鱼同情它的遭遇,救了小白犬,却提出要求说如果你想要真正地复生,就必须夺取他人的躯体,不然就会魂飞魄散。   小白犬茫茫然回到陆地上,遇见过狐狸,大鱼等许许多多的动物,但大家都不愿意帮助它。在漂泊中的它本来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遇到了月亮姑娘。月亮姑娘听说了小白犬的故事后,就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了小白犬,让它能够再向可恶的兔子和勺子精复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购买《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2》。   凤瑶重正津津有味地将《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最后一段结尾看完,虽然心里唾弃自己居然真的沉迷在这种儿童读物中实在不可救药,但是其中各个故事的影射都让他猜到了些许东西。而那故事的主角——小白犬,正和凌黯月曾经讲的睡前故事中的小狗经历一样。当初未完待续的故事没想到还有后面这么长的纠缠,一边感叹那只小狗的悲惨遭遇,凤瑶重再看了看作者的名字,正是《阴川旧事》的作者。   这个幽兰风月姬和凌黯月是什么关系?该不会……凤瑶重一抬头,就看见眼前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一起的人,接着就是洞外传入熟悉的脚步声,有些尴尬道:“哎呀,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剑僧玄莲用羽扇遮住脸,没有想到再见前世渡化的弟子,会是这般场景。果然都是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双邪好甜,我要被腻死了,永远状况外的小凤仔在乖乖看凌姐姐写的睡前故事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故事里的小白犬,花岗岩神,洛神仙女,美人鱼,月亮姑娘都是谁呢? 终于让序里面那位出场了, “一口一个沧海师姐,剑子,汝这是要把自己当做吾儒门之人了吗?”【叫我叫得这么亲热,是想入赘我儒门吗?】 “沧海师姐肯吗?”【那你肯把你师弟嫁给我吗?】 “自然是,不肯。”【想得美!做梦。】 以上。对了,快要开学了,作者君在想要不要建个群和小天使们一起玩耍?大家愿意和脑洞这么大的我一起玩耍吗~~星星眼   ☆、第二十章   凤瑶重作为一位单身好少年,在看到眼前紧拥的两个人后,和后一步进来的剑僧玄莲一样,受到了单身数百年以来的数万点暴击。而那位大师在看到一剑封禅后看起来是相当不开心,但是一见到剑雪后就立马笑眯眯的,能有多和蔼可亲就多和蔼可亲。随后大师又注意到一旁角落里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自己已经数百岁以上正在纠结的凤瑶重,招了招手,道,这位小友,重逢有缘,不如我再为你念段大悲咒如何。   动作的意思是看你在那边应该比我受到的单身暴击还严重,快到大师身边来让吾给你念念段大悲咒抚慰你受伤的心灵,能从此看破红尘加入我佛门一脉就更好了。   凤瑶重看穿了剑僧玄莲的安利意图,果断摇了摇头,眨着眼睛望向两个大人,指了指剑僧玄莲,马上卖起了队友,说:“这就是目前九峰莲潃的常住居民,爱好种莲花的破戒僧大师。”   言下之意是这一池莲花和这位红衣僧者颇有渊源,你们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对了。   剑雪无名早在剑僧玄莲进来时说话的一瞬间就和一剑封禅分开,两个人站在一起,还是靠得很近,但一剑封禅神态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而剑雪无名在尴尬之后,却被剑僧玄莲身上熟悉的气息所怔住,本着一丝不敢置信,还是脱口而出唤道:“师…”   摇着有些脱毛的羽扇,玄莲下置若罔闻般打断了剑雪的话,一边打量着对他怀有莫名敌意的青面剑客,一边问道:“好大一场迷惘的风雪,竟然吹来了四个人来这里,怎么样,不介意我一起烤火吧?”说着就坐到正在想故事书里情节线索的凤瑶重身边,瞧了瞧少年手中之书的名称,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带孩子就只顾着谈恋爱,把孩子扔到一边看这种街边故事书,这样很不利于小朋友的身心健康发展啊。”   玄莲还顺手摸摸那头软软的粉毛,结果就被杀诫指着,听一剑封禅冷冷道:“你是谁?”   “在下只是个来此避风雪的破戒僧而已,不必如此敌意。”玄莲将羽扇插回脖子后,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剑客。   “你是此地主人?”自出生后再未回到九峰莲潃的剑雪在回来时见到九峰莲潃中干干净净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有人常常来到这里。   “此地主人不正是那位坐化的大师吗?原先以为当初能见到这位罪业之身的小友已是奇事,没想到今日能见到佛魔同体之身。嗯,还有……”当初被他坑得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的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当然不记得当年他也是在九峰莲潃第一次拥有自主意识的事,记忆里最初开端就是一把塞在手里的杀诫和漫天风雪。   “还有什么?”凤瑶重看了看一剑封禅,又看看语带保留的剑僧玄莲。   “传说中的人邪。”玄莲道。其实他很意外一剑封禅会再出现在此地,就连剑雪也比预期早上很多就来了,这一切错轨般的发展都离不开眼前这个忽然闯入双邪宿命纠缠中的少年,又或者说,本来他就是注定要出现的?玄莲看不出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本来早已定下的结局,会因此有不同的结果。   四个人坐在火堆前沉默着。玄莲跟剑雪聊了会儿,大抵上都是宿命一类的话题,让一旁的一剑封禅听了直想把这个神棍和尚给扔出去,最后在玄莲拿出一坛酒递给他后打消了这个主意。   剑雪虽然拒绝喝酒,但还是拿出了一坛自己煮好的梅雪茶给玄莲分享,结果被婉拒后一旁眨着眼的凤瑶重向他要来喝得一滴不剩。暮雪,夜梅,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苦涩中又带着雪里红梅气息的煎茶。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玄莲忽然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他该告辞了。接着又看向那把被剑雪背在身后却毫无动静的朱厌,那上面的业力显然早就被凤瑶重给吞噬掉了,恐怕朱厌剑灵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不知是喜是忧。但是既然一切提前开始,他也无法再继续旁观下去。玄莲将莲谳交给剑雪,说他知道朱厌不适合剑雪,便将莲谳赠与剑雪用以交换朱厌,希望这把剑以后能够帮上忙。   虽然不明白这位僧者是何深意,但是圣剑莲谳确实要比朱厌顺手不止一点,更何况一旦拔出朱厌,对一剑封禅的影响非同小可,如果能让这把魔剑远离两人身边,自然是再好不过。接过莲谳后,剑雪向玄莲道了谢,刚把朱厌交给玄莲时,就见一剑封禅被潜意识驱动伸手想要去摸。   然而一直旁观的凤瑶重却比他还快了一步,握在了朱厌剑上。凤瑶重本来还想再看看上面还有没有残留的记忆,却发现朱厌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玄莲看着面露不解困惑的少年,笑了笑,将朱厌推向凤瑶重,转身对着剑雪说是他错了,说不定最适合保管朱厌的应该是这位小友才对。   凤瑶重就这样傻傻抱着被他吞噬业力后失忆的朱厌,看着剑雪与玄莲又是一番神棍式的对话后,对着旁边站着的一剑封禅说为什么他们说话要那么玄乎,是不想我们听懂吗?一剑封禅摸了摸下巴,赞同了凤瑶重的看法。   最后剑雪还是答应了将朱厌交予凤瑶重保管。玄莲就这样打算走了,到了山洞口,忽然问道:“瑶重小友,那个指引你来九峰莲潃之人现在长得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凤瑶重一头雾水还是搜肠刮肚把凌黯月的长相给描述了一番,玄莲听后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你说的是八歧辉夜姬?”一剑封禅听了凤瑶重一番天花乱坠的形容后,才从几个特征里联想到是谁。   “是啊。”   看着眼前提到凌黯月的长相一副花痴模样的少年,一剑封禅难得笑了笑,说:“你这样该不会被她迷住了吧?”   凤瑶重哼哼了两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凌黯月在我心里绝对能排上前五名。   那另外四个是谁呢?一剑封禅觉得这孩子说话还是蛮有趣的。   “师尊。”凤瑶重想也没想就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冰蓝色双眸,剑雪正看着他和一剑封禅互相打趣,未曾想那少年喊着师尊就把目光转向了他,好像是在对他说一般。   等到一剑封禅继续逗他问师尊是谁时,凤瑶重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但是那两个字一脱口,他只觉得理所当然中,又看不到记忆里任何的身影能与这个称呼相符合。扭过头不再去理一剑封禅,他转开了话题,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剑雪在遇见玄莲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还有手中的莲谳,于是点点头,提议明天回去。一剑封禅欣然同意。   而后凤瑶重拿着那本故事书举到一剑封禅眼前,还未开口就被果断拒绝说不给念故事。凤瑶重却道:“我不是要你给我念故事,我是想问,你知道多少凌黯月的事?这里面说的,好像与她有关。”   一剑封禅闻言把那本书拿过来一翻,半晌才道:“那个和尚说得对,这种街边故事书确实不利于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   标着儿童读物,里面却全是谁杀谁,谁捅谁,谁骗谁,还有什么野猪仙女后妈小鲜肉四角恋,该是归类到黑童话还差不多。   剑雪看一剑封禅在看完那故事书后面色一沉,于是好奇问那书里写了什么。一剑封禅把书往火堆里一扔,道:“那个叫凌黯月的你们以后见到有多远绕多远。”   虽然有点小心疼,凤瑶重却没有表示什么,还好是过目不忘,所有的故事都在脑子里。   凌黯月再回到情天十二重时,骨萧正在磨她的指甲。见到自从上次出门去应剑风帖战约消失了小半个月的女子,她从床上慵懒地起身问凌黯月怎么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是半路上被谁拦去了吗。   脱了鞋子躺在骨萧的大腿上,凌黯月指了指肩上说回来半路上被傲笑红尘又给捅了一剑可疼了。骨萧闻言放下磨指甲的玉板,将女子的衣领给拉开,就看见那玉肩上裹着层层纱布,还渗着鲜血。   摸了摸女子姣好的脸,骨萧眸色暗沉,没有说什么,而是吩咐一旁的跛箫去拿药膏来,却被拉住说早就上好了伤药没什么必要了。   “最近那边动静怎么样了?”凌黯月理好衣领问道。   骨萧转着手中的警幻名萧,就说起了近来发生的事,谈到瀚海原始林里那个人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接着又说到圣踪与公孙月被金封,正邪两道都正在找寻人邪剑邪的踪迹。   “要找人邪剑邪确实不大容易,但是他们身边的朝云杏雪却是再显眼不过,有不少江湖侠士都认识他,你们从他下手一定很快能找到人邪剑邪。”   “嗯,吾这便去通知邓王爷。”骨萧步下欲床,交代跛箫几句后便离开了。   凌黯月随手把一旁呆愣着的筊童欲爱拉过来跟个娃娃似的抱在怀里,把下巴杵在对方的头上,看着骨萧远去妖娆的身影,发起神来。跛箫见凌黯月出神地在想着什么,深知此女可怕,大气不敢喘一声,却忽然闻她如同自言自语般说着什么话,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声音。   “汝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么,这样无所谓,怪不得当年那般狼狈。”   “安心して下さい。月、これから、二度と同じな事を起こさせませんから。”(放心吧,月,因为接下来,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的。)   说完凌黯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剑子仙迹来到蒿棘居时,傲笑红尘已经将被破坏得彻底的坟墓修缮好了。在事情尚未清楚明朗前,傲笑红尘还是选择了保留坟墓。而墓碑上的刻字已经被重新毁去,空白一片。   手里捏着从龙宿那里拿来的保证书,那人笑着说你要是能要到佛剑和傲笑红尘的亲笔签名就帮忙,可是……剑子看着正在认真给蔷薇花苗锄草的傲笑红尘,一番寒暄后就忍不住问傲笑红尘还记不记得疏楼龙宿。   结果话一出口剑子就后悔了,看着一提到龙宿就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拔出十三名剑去相杀的傲笑红尘,剑子只好干巴巴嘀咕说你怨念真重。   不过说起来这事确实是龙宿不对,想想君枫白,再想想傲笑红尘以前在天外方界时的经历,为什么大家都爱骗他呢?这一点上,可能也要归为苦境十大难解定律之一吧。剑子仙迹叹了口气,把目光落在那空白的墓碑上,在傲笑红尘追问龙宿下落之前机智地把话题转到了凌黯月身上。   “你当年为什么要为她立这个衣冠冢?”   傲笑红尘头也没抬,蹲在花圃间说:“受人之托。”   “她?”   “洛水清尘云倾鸿。”这个回答倒是令剑子始料未及。   当名战走到一处梅林中时,越看眼前的美景越是觉得心中苦闷,想到东方鼎立对自己展开的追杀似乎看不到尽头,连日来受尽的羞辱更令他羞愤难当。在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时,他望着周围凌寒盛开的梅花,终于压抑不住怒火,捡起石头就用尽力气朝远处砸去。   却只闻那林中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见到一团粉色冲到他面前,精致漂亮得好似人偶般的脸上满是怒意,碧色的猫儿眼瞪得大大的,指着他就问道:“谁家的孩子不教好跑到这里来乱扔石头,你家大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神清气爽给换上封面后自我感觉还可以。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对于代码什么的我真是苦手。 是说离萌萌的少年到青年形态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吧。 关于凌黯月那句话的日语【如果这样表达麻烦的话以后还是改成写作中文读作日语吧 她和沧海之间的关系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是和其他从皇叔那里得到帮助复生的方式有些不同,其实不是故事书说的大家不愿意帮忙,而是凌黯月的魂魄本来是无法和任何普通躯体兼容的,所以最后她和沧海师姐采取了另外的解决方式。 卖萌打滚求评论~~~~~~~~~【看我呀看我呀   ☆、第二十一章   名战的大人肯定是找不到了,但是这位在他一开口喊姑娘时就更加脸色难看的少女倒是找来了两位家长。   站在他面前的两位剑客一看就知道是绝顶高手,一者清冷如这满园梅花,一者邪气倨傲令他心生恐惧。那姑娘一边摸着自己的头,一边跟绿发清俊的剑客抱怨名战扔的石头砸到她头的事,一旁棕发的剑客听了后就嫌弃少女说怎么没把你砸死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名战还是感受到了那棕发剑客在听完少女叙述后对自己的压迫力。   感觉一瞬间面临到两个高手杀气的名战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觉得自己真是走哪儿都倒霉,简直不能好好活下去了。他吞了口唾液,勉强组织好语言打算好好解释他不是故意砸人的,于是一开口就是姑娘,结果就又被那少女给打断了。   “不许叫姑娘。我是男的。”凤瑶重擦着随身带的药膏,再次纠正道。   “啊,”名战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迫于压力马上改口,“这位侠士,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看着眼前十分真诚,一身狼狈落魄的少年,凤瑶重觉得他也是可怜,一定是找不到发泄方式了才在树林乱喊乱扔石头,于是语重心长跟少年讲说我是个学医的,自然知道心里难受不发泄出来迟早是要出事的,但是像你这样发泄的时候也要找对地方啊,你看你乱扔石头把这里的梅树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BALABALA   这讲得虽然头头是道但是明显越来越啰嗦,说教气息越来越浓厚,一剑封禅终于出声让凤遥重闭嘴,随后就赶人道:“算你今天运气好,我不会在这里杀人。赶紧走吧。”   结果名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三人面前,这个转折让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剑雪终于开口了:“花期已过,离开吧。”   名战却仍然跪在原地,一边磕着头一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被人追杀的事,他越说一剑封禅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在少年说完后,便冷冷问道:“还有么 ?”   凤瑶重倒是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求剑雪和一剑封禅收他为徒。且不论名战之言中漏洞颇多,那两人本来求的就是远避江湖风波,怎么可能再收下这个麻烦。   看着一剑封禅听完后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到一旁剑雪无名的身上,名战刚想上去拉住那人衣角,就被一剑封禅拔出的杀诫抵在喉咙上,警告道:“速速离去,不然我就帮你早日和家人团聚。”   再看早就背过身去不看他的绿发剑客,名战咬了咬牙,终于站了起来转身奔了出去。他还想活下去,既然这里不行,他相信自己还能找到别的人,总有一天,他一定要为家人报仇,杀了那个可恶的东方鼎立。   名战刚一离开没多久,刚想说终于清静了的凤瑶重就看到一封熟悉的战帖飞到一剑封禅手中,剑雪显然也识得那是什么,道:“剑风帖。有人约战?”   一剑封禅展开剑风帖看了后,便将那战帖给回了回去。对着剑雪道:“阴川蝴蝶君。”   乍闻熟悉的名字,凤瑶重还记得不归路上那个分享辛酸感情史的美人杀手,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被   邓九五金封的金像中,有一人正是那只蝴蝶家的阿月仔。   联系到最近江湖上的诸多传闻,想来应该是冲着“人邪剑邪破金银”这句话来的。一剑封禅自然也知道蝴蝶君的战帖背后是何目的,但是既然剑风帖已回复,那北域刀剑金三角之间,势必要展开一场惊世之决。   剑雪虽不知蝴蝶君的目的为何,但是从这一路上听到的江湖八卦里也知道这一次他和一剑封禅恐怕难以置身事外了。所谓一步江湖无尽期正是如此无奈。   “何时何地?”   “明日申时三刻,西北荒地。”   “单身赴约?”   “哦,难道你要陪我去吗?”   “你要人陪?”   “是,是,我要人陪,你要去吗?”   剑雪沉默片刻后,看了一眼凤瑶重,道:“我和瑶重等你回来。”   凤瑶重发誓他看到了一剑封禅难得眼中很受伤的神情,此刻的人邪一定是相当心塞的。   东方鼎立兴冲冲地推开他二哥家的门时,却发现两个他最不想见到的女人都坐在一起和邓九五在聊天,如果说当初地理司见到复生归来的凌黯月时心理阴影有那张人皮石鼓那么大,那么现在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应该就有两张那么大,而云淡风轻地坐在一旁当安静美男子的兰漪章袤君则无法估计。   骨萧正在兴致勃勃地调戏着冷淡的兰漪章袤君,凌黯月则在跟邓九五商量说接下来要去把谁做成限量等身金手办。   “我找到朝云杏雪了,他真的和人邪剑邪在一起。”一向嗓门大的老三一进门就对四个人喊道。   骨萧很是得意说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兰漪章袤君则问人在哪里。   给邓九五倒了杯茶后,凌黯月才淡淡问道,你就没有多观察一阵子,看他们有没有单独行动?   东方鼎立本来冲起来的火龙果头顿时像枯萎了一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想那么多。章袤君则安慰说三哥一向做人耿直一般想不到那里去。这句话赢得了东方鼎立的大笑三声,一拍大腿,说没错哥就是这么直的一个人。   骨萧在心里想着你要是真的耿直就不会为了学个招式把那个叫名战的无辜少年虐得连狗都不如了,不过比起般若海五星里面其他四人,东方鼎立确实是相当耿直了。   终于自老大地理司挂了之后,在组织中占领导地位的邓九五说话了。   “既然找到了,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杀。”毫不犹豫就说出口的东方鼎立就差扛着长日狂阳奔出去了。   “三哥等等,你当真了解北域双邪的实力?”章袤君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得厉害。   媚眼流转的骨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凌黯月肩膀上,才问邓九五有什么打算。   “先静观其变,如有必要,先做试探,再议除去威胁之计。”摸了摸胡子后,邓九五道。   这个建议得到了三人一致的认同,而一旁的东方鼎立则觉得太麻烦了,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凌黯月就说你就先回去监视着等到他们落单时就回来通知我们,当然你要先动手也可以,一定要看到情况不对时就跑。   东方鼎立看了凌黯月半天后,才后知后觉般问道,对了阿凌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多年没见,你的中原话终于说溜了。   于是骨萧一听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凌黯月还是面色不改说是啊,吾回家去专门找人学好了说中原话,学成后就回来了。   东方鼎立干脆坐下来问说当初说好带我去东瀛玩你怎么就忽然消失了,我还以为你路费不够就把我丢下了。凌黯月说吾是先回去踩点看看有什么高手再回来带你去指名点姓找不是比较省时省力吗?   一听到高手东方鼎立就兴奋起来要问名字,凌黯月就报上一串什么柳生剑影,源武藏,长曾我部神权,还有炎魔幻十郎,赤羽信之介,宫本总司BALBALABALA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好,咱们什么时候去东瀛啊。说着就好像随时可以和凌黯月一起渡海去往异乡一般。   先别急,把这边的正道收拾完再说。凌黯月劝道。   见他们两个越说越远,章袤君终于出声说你们再聊下去今天的会就要开完了。   于是五人终于又开始商量起了最近的各种事宜,比如伏击正在趴趴走的素还真啊,抓一抓三教怪人啊,顺便去黑暗之间找夜重生商量联盟事宜啊,最后坐得不耐烦的东方鼎立扛着长日狂阳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要去找名战了。   邓九五摆摆手让他去吧,章袤君则叮嘱说三哥你要记得今天会议的内容。   回答他们的是数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音带风,绕梁不绝。   凌黯月凉凉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家老三还是个风一般的男子。   骨萧在邓九五和章袤君的迷之沉默中笑得花枝乱颤。   临走之前一剑封禅好奇问过凤瑶重阴川蝴蝶君是个怎样的人。少年挠了挠头,说长得水,刀法好,性格逗,痴情人。   等到一剑封禅真的见到那个和他还有剑雪在北域齐名的刀界传说后,觉得他应该给凤瑶重的评价点个赞,概括精辟简洁,阴川蝴蝶君这个人确实有几分意思。但是最后一个评价还是持保留意见。   初次在西北荒地交手后明白对方实力不凡,算是认同了这个齐名的刀者,而后在阴川蝴蝶谷看到蝴蝶君对着那尊女子的金身满目深情的模样时,一剑封禅觉得“痴情人”这个评价确实贴切。   “为何要救她?给我一个理由。”   “重视一个人就重要她的命,动手吧。”   “哈,说得不错,重视一个人就重要他的命。我忽然明白凤瑶重为什么要说你痴情了。”   “哦,那个医术不错的小姑娘吗,这个评价不错,告诉她下次来我打八折。”   “免了,小孩子还是不要涉及江湖风波为好。”   “听起来你是监护人?”   “这么说也不错。”   一剑封禅想到三人同行的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似乎早就把那个跟在他和剑雪身后的少年当做了某种责任。   凤瑶重曾经讲过阴川蝴蝶君和丹枫公孙月之间的事,听起来这样的你追我躲的戏码似曾相识,后来一剑封禅细想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剑雪也是这样的。于是对着和自己可说是曾经同病相怜的蝴蝶君,一剑封禅难得表示了同情,帮他解开了丹枫公孙月的金封。   看着挡下剑招后将昏迷的公孙月小心翼翼抱住的蝴蝶君,一剑封禅道:“阴川蝴蝶君,我欣赏你。”   “这么潇洒的我,不欣赏就是不识货。”   “三天后,生死分输赢。”   他出来的也够久了,差不多该回梅花坞了,说好的第二天回去,结果在外面还是多呆了一天。好吧,剑雪应该不会生气的。   剑子仙迹曾经见过一幅龙宿亲笔所绘的自己,道骨仙风,天下无双。就是好好的给他的腰间位置点了一团墨水,意为满腹黑水之意,简称腹黑。想想这乃是道门一脉的优良传统,就跟他们儒门护短一样,剑子觉得这个传统说不定他是发挥得最好的人。   拿着伪造的傲笑红尘签名去不解岩找佛剑分说,在佛剑信任的眼神里,剑子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厚道。然后想,虽然性格正直如佛剑,傲笑常常被人骗很正常,但就连腹黑如他也被龙宿骗过,可见人在江湖,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只希望这次不要太快戳破,他还没有同时面对往生咒和红尘禁招的心理准备。   说不定还要加上万代河山满江红。想起那天两个笑盈盈的人,剑子仙迹只觉得自古儒道是冤家这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本来拿到签名后就打算走的剑子,想到前几日在傲笑红尘家里的事后,终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佛剑你还记得龙宿的师姐吗?”   少时虽然不过寥寥几面,但是对那个女子倒是意外记忆深刻,毕竟她也与佛门有甚深渊源,佛剑点了点头,道:“沧海凝光?”   “嗯…那洛水清尘?”    “吾当然记得,她与你出自同门。倾天一剑,名震四境。”   “啊,说起来还是前辈。当年她们三人,也与我们三先天一般,被传为一段佳话。”   而那个第三人,早已坐化圆寂,如今只剩传说。   佛剑忽然道:“吾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吾签字了,那就是答应了。”   “沧海凝光天生月,洛水清尘云倾鸿,还有……”   最后的名字,归于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风一般的男子,耿直BOY东方鼎立XDDDDDDDDDDDDD【我真不是故意黑你的 最后那几个名字是隔壁棚的【望天 总觉得一直都是反派在担当实力笑将的角色 唯一很认真在开会的就是小兰花和邓王爷 模拟一下般若海五星开会日常 地理司(撩起刘海看席位):都到齐了吗?挨个报一声。 邓王爷(举起白手套) 东方鼎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月(缺席) 兰漪章袤君:在,顺便帮四姐请个假。 骨萧&凌黯月:在。 地理司:这两个是怎么混进来的?! 提问时间,当年三个齐名者中有个明显出身佛门的人,猜猜他是谁?【感觉到了曾经修罗场的气息 今天是已经开学的作者君,泪眼汪汪求评论~~~~~~~顺便说由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如果下周的更新出现角色说话画风不对,或者行文出现诡异语病请大家谅解(>﹏<)然后接下来的回复评论可能会只有每天晚上了,请小天使们继续爱我QAQ   ☆、第二十二章   东方鼎立扛着长日狂阳站在梅花坞对面的高峰上时,正好可以看到下方梅林里的两个目标。嗯,绿色,粉色,怎么少了一个?难道这就是凌黯月口中所言的落单?一个青年加一个小丫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处理。   天无二日,惟吾旷照,东方不落,鼎立不摇。   自认为充满霸气和自信的对着下方吼完诗号后,东方鼎立斜视一眼,却见那两人还是该干嘛干嘛,一个在梅花树下睡觉,一个在执着和剑聊天,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   “下面的人没听到吗?”怒气腾腾挥出一记归阳不复,却不料那明明应该睡着的绿发剑客身后剑身轻动,至极寒气顿时化去了炎流。   专注想要唤醒朱厌剑灵的凤瑶重终于察觉不对了,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山头上站着个类似于火龙果的身影,揉了揉眼睛,问一旁的剑雪:“剑雪,我是不是眼花了,那好像是一个火龙果?”   知道来者不善,剑雪无名叹了口气后站起来,从容不迫地对上了从山头上大步走下来的红衣刀者。   “瑶重,到吾身后来。”将少年护在身后,剑雪无名拔出了身后的莲谳,准备对战。   “你就是北域剑邪?”   “是。”   “哈哈哈哈哈,”狂笑数声后,东方鼎立将长日狂阳往地上一插,道:“吾,东方鼎立,今日就要北域传说饮恨。”   凤瑶重在剑雪身后一眼瞧见东方鼎立的武器,再看对方这个将刀插到地上的动作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另外一个长相明显不同人族的武者挥舞一把与这刀有几分神似武器霸气无匹的场景。   “阎魔荒神斩……”那刀身有个明显的圆形缺口,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放在那里。   紫发英气,面容与他肖似的女子浮现眼前。是谁摸了摸他头说瑶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九祸。这个名字,念起来有几分疏远,他下意识改口,阿姐?   记忆中那道紫红身影搂住他,轻轻哼着摇篮曲,道,别怕别怕,阿姐在这里。   我,我是?   遥重。瑰丽的紫眸中带着哀伤。   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额间冰冷的吻,深深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手中朱厌剑似乎感应到拥有者巨大的情绪波动,终于开始了沉睡许久后的回应。凤瑶重在闭紧双目许久后,再睁开眼,却见与东方鼎立苦斗的剑雪无名因为顾及到一旁的少年而未能尽力,暂落下风。   剑雪正在思考要如何将东方鼎立引出梅花坞,却在视线余角留意到少年神色不对,似乎又出现了当初初握朱厌的情况。   高手之间对战本来就不可分神,一个恍惚间,他就被东方鼎立刀招中的炎流之气所伤,剑雪倒退几步,只觉手腕处伤口如火灼烧,窜入经脉之中,马上运起体内极寒内力抵抗。   接着一刀又至,正惊心时,却是杀诫挡住长日狂阳。   “一剑封禅?”剑雪回头,见一剑封禅平时邪气的眼中怒火中烧,还未等他再开口,就听那人道:“瑶重交你,这人交我。”   退后抓住还在发神的凤瑶重,剑雪无名察觉少年气息不对,一低头,却见一双金蓝异瞳,空洞无神。   乍见少年瞳色改变,来不及细思究竟发生了什么,凤瑶重就猛然挣脱了他的手,随即,朱厌出鞘,魔气笼罩,遍地火焰。   这边正吃力应对一剑封禅带着可怕杀意的剑招,已经自顾不暇的东方鼎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深陷火场之中。察觉一股从未遇到的气息笼罩在梅花坞中,纵然自诩狂人,历经百战,犹不免心下一惊,而一剑封禅则在这股气息中忽然停止了动作,陷入了疯狂的神态。   刚想喘口气的东方鼎立还没得及眨眼,就见方才被剑雪无名尽力保护的人不知何时手持朱厌,已经杀至面前。   “气双流?三千烈雪风不越!”明明应该是极寒剑招却使用火系武器,顿现冰火双重天的异象,这一击带着无匹威力,不仅重创东方鼎立五脏六腑,更使得冰寒之气瞬间游走在其四肢百骸,令人动弹不得。   强撑住重伤,已经是摇摇欲坠之势的东方鼎立在凤瑶重接下的一招来临之际已经心惊胆战,只觉今日莫非就是来年祭日。忽然一把薙刀横在面前,挡下了凤瑶重的第二击。   和服振袖,银发妖冶,正是凌黯月赶至。   “看来昨日的会议内容对汝来说都是耳旁风。怎么样,这一剑的感觉如何?”   东方鼎立冒着冷汗,本想说什么,却呕出一大滩鲜血,觉得周身如坠森寒地狱,已经冻得动弹不得。   不远处紧握朱厌的少年眼中迷离,显然记忆仍然尚在混乱中,只是不知道方才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凌黯月见到那双异色双瞳时,也感到了和东方鼎立一样的莫名心悸,那其中隐藏的,似乎是无穷的破坏之欲。   再观一旁被朱厌出鞘后影响甚深的人邪,魔气大盛,隐隐中可见吞佛童子的面容不时与他重叠互换。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凌黯月将东方鼎立一把推到一旁,没管因为这样对方又吐出一滩鲜血,便是凌厉一掌以劈山之势攻向失神中的少年,顺利将他手中朱厌击落插回剑鞘之中。   魔气顿消,一剑封禅也停止了在与吞佛童子之间的变换中,逐渐开始恢复神智。   不料莲谳剑锋也指在喉间,一紫一蓝,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后,凌黯月波澜不惊道:“杀吾于汝何益?吾只是来阻止这一切的。”   剑雪紧紧盯着眼前女子,见她确实没有恶意,僵持片刻后,终于收回莲谳,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抱起。   而记忆断在凤瑶重拔出朱厌剑那一刻的一剑封禅在恢复意识后才发现那个红衣刀者已经不知被谁在腰腹部刺个通透,但是冰寒之气冻住伤口,原本一身火气的刀者此时已经被冻得离冰雕还差一步。   “凌黯月?”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啊啦,好久不见啊人邪,吾要带着人跑路了,再见,不客气,免送。”   看来火龙果是要变冰龙果了。凌黯月一手抓住东方鼎立,皱着眉想这人现在还死不得,随即一招上手砍断一棵梅树挡住视线,立马带着人化光而去。   一剑封禅提着猎来的小鹿回来时,剑雪还在照看被凌黯月一掌打昏的凤瑶重。少年虽然恢复能力惊人,面上的血色也已经恢复,但还是一直在梦魇中反复喊着许多人,一会儿剑雪一会儿师尊,一会儿又是阿姐,一会儿又变成母后。   然后少年喊了一声一个让他想不到的人,吞佛童子。剑雪给少年擦冷汗的手悬在半空中,不觉颤抖了一下,看向了同样神色复杂的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不要抢我的烤肉。凤瑶重又喊道。   本来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话缓解,一剑封禅说该不会是平时记得的人名都一口气说出来了吧?   剑雪点点头,心想最好真是这样吧。   将那小鹿收拾干净放在烤架上后,一剑封禅坐到剑雪身边说我来吧你去休息,然后按在剑雪裹着纱布,纤细的手腕上,问,还疼吗?   剑雪摇摇头,说没事,小伤而已。东方鼎立功力本不及他,更何况冰火属性相克,早就把留下的火焰刀气给化去了。   一剑封禅只是低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你赢了?”剑雪之前见他没回来的时候是想那个高傲的人该不会是输了没脸回来吧,后来又想就算是输了只要他还在梅花坞,那一剑封禅他也肯定会回来。本来最初再相遇时打算趁一剑封禅不在就跑路的心思不知被他丢去了哪里。   “还未分出胜负。”   “为何?”   一剑封禅绕着剑雪浅绿柔软的长发,缠在指间,把话题转开说:“小瑶重说得不错,那个蝴蝶君是个痴情人。看到他我就觉得同病相怜,索性帮他救了那个被金封的女子。”   “同病相怜?”澄净的眸里是疑惑不解。   定定地看着茫然不解的剑雪半天后,一剑封禅觉得最近他叹气的次数明显要比过往数年找剑雪的时候多得多,只好在剑雪耳边幽幽道:“爱而不得,相思成苦。”   平时淡然平静的眼中忽然惊起一片波澜,久久不能平复。半晌,剑雪才开口道:“我不会再离开了。”   如果宿命当真回避不了,如果吞佛童子仍然注定要出现,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这人身边,与他一同面对。   回答他的,是唇边一个如同蜻蜓点水般的吻,和紧握住他左手的,一剑封禅那骨节分明满是剑茧手。   凌黯月把人扛回来的时候邓九五刚刚制作完三教怪人的限量等身金手办,正高兴计划在一步步实现时,却听属下汇报说人邪刚刚解开了丹枫公孙月的金封。   看着被那人捏碎的茶杯,凌黯月把重伤的东方鼎立给放在地上,一旁正为四姐脱险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章袤君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冰雕是他那个风一般的耿直人三哥。   “三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邓九五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看出那腹部伤口中缠绕不去的异样气息是类似于魔气,又异于苦境魔气的气息,问了凌黯月来龙去脉后,痛心疾首责怪老三不听计划盲目行事,但一看到气息微弱的结义兄弟,还是担心居多。   凌黯月看着因为长时间接触东方鼎立,而被那冰寒魔气冻伤的双手,想起少年当时带着可怕压迫力的模样,最初相遇时口口声的战五渣都是骗人的。就算是她全盛期也未必能在对战中占到上风。   邓九五则研究了老三的限量等身冰雕半天,不由感慨其人剑法精妙,招式凌厉霸道。   虽然不知那朝云杏雪到底是何来历,但是单凭此伤,其修为实力绝对可以排入顶尖高手之列。凌黯月说这伤一般大夫恐怕没办法,还是得找名医来治,章袤君脑里把苦境名医过了个遍,唯一最近频繁活动的凤瑶重就是留下此伤的人,所以肯定没指望了,最后商量说抬到神针惠比寿那里去试试。   于是章袤君主动要带三哥去求医,凌黯月就留下来跟邓九五商量后续之事。   “人邪剑邪破金银”这个传闻已被证实,接下来如果他们再不出手,只怕正道得知后会积极拉拢两人,一旦成功,那么局面就会转为对他们不利了。   最后凌黯月提议说最近与人邪来往频繁的唯独阴川蝴蝶君,两个人约战来约战去一直没个结果,不如由她去看看,瞅准时机就下手。   鉴于目前合作之人,骨萧在她的四角恋中疯魔,老三刚刚被做成冰雕由老五带着求医,老大的分身躺尸中,本体还在金封状态,而早就拆伙的老四不来添乱就万事大吉了。看着神情真诚,眼中诚恳的凌黯月,邓九五沉吟一会儿后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不论当年之事真相如何,凌黯月此人也不得不防。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邓九五眼中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三个人中最先恢复记忆的果然是凤遥重。不知道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不是默默给自己鞋里塞内增高【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东方鼎立暂时躺下来很多无谓的悲剧也就没有了。现在想想这人当初真是牵出各种祸事,害了好多人。 翻滚卖萌求评论~~QAQ   ☆、第二十三章      凤遥重再睁开眼时,满天星斗璀璨,恍若隔世的笛声从不远处幽幽传来,正是鹊桥仙。   他的身上盖着剑雪平时随身带着的一件黑色外袍,身下垫着干软的稻草,旁边篝火正旺,鹿肉的香气窜入鼻间,还有,梅花坞中萦绕不散的梅香。   虽然记忆还有许多不完整之处,但是重要的地方都已经补完。至于自己是为什么失忆,又在六天之界发生了什么导致来到这里,还是一片空白。看着天上万千星辰,凤遥重想六天之界上的弃天帝是不是还站在神殿前偶尔俯瞰这令他厌恶的污秽人世?   所以剑僧玄莲所言不假,如今的他,不过是罪业魂体而已。而真正的自己,只恐怕还躺在天魔池里长眠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异度魔界是回不去了,而且……   他坐起来往笛声的方向望去,一棕一绿两道人影正坐在不远处,是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或者说,该是鸠槃神子和吞佛童子?凤遥重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还记得死之前转达给吞佛的话,是拜托对方一定要把人找到。现在找是找到了,但是跟他师尊谈恋爱这个貌似不是拜托中的吧?托着腮想到那年鸠槃离开时吞佛跟他说的话,那时候的眼神,凤遥重这才明白那眼中的执着是从何而来了。原来你心里对我师尊是这种心思,怪不得当初问你为什么不拜师都不回答我。凤遥重想到这里觉得吞佛童子还是真是早熟,难怪他少年时总觉得经常思维和对方不在一个频道上。   大概曾经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就这样发生,他们三个都前前后后流落到了这个苦境,鸠槃神子和吞佛童子都不幸遇上一莲托生一个被渡化成佛魔同体,一个被洗脑成人格分裂,唯一运气比较好的他则被忽悠穿了这么久的女装。简直是魔生失格,丢尽脸面。可是现在他要怎么面对那两个人呢?凤遥重盯着被烤得流油的小鹿,忽然觉得苦境还是挺不错的。比起火焰魔城的那种压抑氛围,终年血色的天空,这里被称作所谓“人世”是有道理的。   看着看着凤遥重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以魂成实体这种能力估计也只有他才有,但究竟为什么除了使用朱厌外会引出魔气其他时候他都不具有魔气,还是没想通。这个凝聚而成实体,大部分都与人类相同。   习武者本来就感觉敏锐,听到睡着的少年那边传来动静,一剑封禅放下了唇边的横笛,剑雪也知道凤遥重似乎醒了过来,对一剑封禅眼神示意后,两人便走了过去。   少年不知何时把被梳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原本刻意打扮成女装模样的那种女气没有了,但长相还是略过阴柔。恢复成原本碧色的眼睛正出神地凝望着眼前的烤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凤遥重抬起头,看着走到面前的两人。   当年一别,再度重逢时却都已经前尘忘却,只有笑命运曲折,天意弄人。剑雪发现少年神色古怪,表情似笑似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伸手摸了摸对方冰凉的额头,柔声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少年怔怔地看了剑雪好一会儿,忽然间就扑进了他怀里,令剑雪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落在一旁面露不悦的一剑封禅身上。   想着这是伤患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的一剑封禅见那团粉毛埋在剑雪怀里半天没动,忍住想要拔出杀诫的欲望还是动手把人拉了出来,然后就看见凤遥重不满地瞪着他,简直跟有仇一样。   不耐地挑了挑剑眉,一剑封禅说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前这个不就是个小孩子吗?想来他干嘛跟个小孩子计较这么多。   凤遥重不客气回道说,你从哪里看出我耍小孩子脾气了。   感觉凤遥重昏迷之后醒过来变得比以前更爱呛声了,眼里还带着几分傲气,那个软软的像个小姑娘样的性格不知怎么就消失了。一剑封禅猜不透他失去意识时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注视了凤遥重许久后选择了不去跟他呛,想着该不会凌黯月那一掌把脑子给拍坏了吧。   剑雪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的斗嘴,拍了拍凤遥重的背,说鹿肉烤熟了,你应该饿了吧?   少年点点头,掏出把小刀就割起来,但是吃相却和以前大不相同。看着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吃着东西的凤遥重,一剑封禅终于确定凌黯月把人拍傻了。   “你是不是觉得头疼?”一剑封禅问道。   “没有。”凤遥重吃下一块肉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质疑的眼神移到一旁若有所思的剑雪,好像也察觉到了少年的细微变化,剑雪也问道:“你还记得你拔出朱厌重伤东方鼎立的事吗?”   凤遥重眨了眨眼睛,想起了那个在他记忆最初苏醒阶段踢到铁板的火龙果,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冰龙果了。于是道:“记得。”   两人对视一眼后,剑雪问:“我的剑招,你是如何学会的?”剑雪自与凤瑶重相遇开始就没有拔剑过,直到东方鼎立找上门来时他才第一次在凤遥重面前动武,单单片刻凤遥重便能学得他的剑招?难道这孩子是个武学奇才?   这才想起虽然他当时用的是气双流,但剑术毕竟师承鸠槃神子,而剑雪虽然被渡化成魔胎,但武学肯定还是上辈子的。凤遥重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装傻道:“不记得了。一摸着朱厌就会了。”   被迫背锅的朱厌在他背上轻轻晃动了几下,表示不满。   一剑封禅对这个回答深表怀疑,说他要看看朱厌,结果被凤遥重和剑雪异口同声拒绝了。接着凤遥重看了看有些不安的剑雪,对一剑封禅道:“朱厌说它不喜欢你。”   这次背上晃动得更厉害了,凤遥重知道那个刚苏醒过来的剑灵此刻一定在剑中气得跳起来了。   朱厌与他的纵天裂雪都是出自同一剑庐,也都具有剑灵。不知道他的佩剑现在被插在了哪里,会不会和他肉身一起躺在天魔池里?   半信半疑看了看凤遥重身后乱晃的朱厌,一剑封禅问那为什么它这么激动。   大概是对我的话表示强烈同意。少年撒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长时间和朱厌相伴的剑雪自然也明白朱厌剑灵的性格,知道是凤遥重睁着眼睛说瞎话,看到朱厌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一剑封禅虽然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放弃了。凤遥重见状邀功似得回头看剑雪,然后就被摸了摸头,似乎对他的这番说辞有无奈也有表扬。   凌黯月到阴川蝴蝶谷时,没想到公孙月也在,但是原本直挺的鼻梁上不知道被谁打了,还留着淡淡的淤青。   一旁蝴蝶君正在抓耳挠腮地翻译宁闇血辩,不时抬头偷偷看一旁的公孙月,被瞪了之后又马上继续认真工作。   看到凌黯月来了公孙月先是讶异,随后就问了来意。凌黯月找了凳子坐下来,说正在帮你那帮兄弟跑腿呢,然后就瞥了一眼蝴蝶君正在翻译的内容,说没想到你的故乡远在西洋。   蝴蝶君咬着笔杆说是啊,说起来你也不是苦境出身,和我一样都是外国人。   还没说到几句话,就听到门外又是敲门声,一打开门发现是刚把东方鼎立抬去求医的兰漪章袤君。凌黯月见他来了心想邓九五到底还是不信她,宁愿把东方鼎立扔给惠比寿不管也要让章袤君继续进行计划。   一见到章袤君来了蝴蝶君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他下逐客令,进来看到公孙月鼻梁上的淤青后章袤君就问,是谁这么大胆敢打四姐?颜面受损,等於是人格被贬,四姐你说,是谁所为,章袤为你讨回颜面。   蝴蝶君一个用力就把毛笔杆子给捏断了,轻咳几声,但章袤君就像听不出他话中之意般,还大惊小怪问四姐夫你不是肺痨了?   看着眼前一脸纯良,眼里却带着戏谑的章袤君,蝴蝶君觉得忽然莫名心累,跟一旁凌黯月说你看到处都有人欺负咱们这些国际友人。   于是章袤君就拿出了一张画递给凌黯月说,辉夜你看看,这就是四姐夫亲笔所画的一张值一万两的人邪肖像。   接过那张纸后凌黯月左看右看,就见上面一个火柴人,既看不出高矮,也看不出肥瘦,更不要说就一个圆球用来当脑袋了,五官都成了靠自己幻想来脑补。   联想到不久前与自己还打了个照面的人邪那张英俊的脸,凌黯月瞧了瞧若无其事,毫无愧色的蝴蝶君,说这画画得确实邪。   公孙月展开葵扇又笑了起来。   章袤君收起了画,对着蝴蝶君说,就算你有意要为他挡这江湖风波,人邪剑邪在梅花坞的事也已经传开了,正邪两道估计都已经在观望了,你和四姐还是离这事有多远就多远吧。   凌黯月在旁边忽然插了一句说,只怕没过多久除了金身外还要多出许多冰身了。   “嗯,这是怎样一回事?”公孙月听出凌黯月话中有话,便问道。   于是东方鼎立不听劝跑到梅花坞去挑战结果被凤瑶重打成重伤的事就这样被说了出来,章袤君讲完后跟凌黯月叹气说现在般若海五星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希望三哥能快点好起来。听完后的公孙月沉默不语,觉得五弟这么说是在暗指她拆伙的事情。   蝴蝶君则问说,你们说的凤瑶重和我见过的那个是一个人吗?   凌黯月点点头说那团小粉毛厉害着呢,下次别逗他玩了。汝看火龙……东方不就栽在他手里了吗?   摸了摸下巴后,蝴蝶君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办法想象,下次有机会试试。   聊了一会儿后章袤君就说他该回去看看惠比寿给三哥治得怎么样了,走的时候见那个大夫为了下针把针都戳坏了好多根,不知道现在扎进去了没。   结果章袤君走了凌黯月还是坐在那里,蝴蝶君心想阿凌今天是没眼色么,居然要个亮亮的电灯泡,没想到公孙月就先一步问了,你怎么不跟着章袤一起走呢?   把蝴蝶君目前翻译的内容已经暗自记下的凌黯月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吾是来监视你们的。   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的蝴蝶君想要再问一遍,就听旁边收起葵扇的公孙月严肃地问道:“那现在,你是她还是阿凌?”   微微拢了拢散落的鬓发,凌黯月看着茶杯中倒映出来的模糊面容,道:“是吾也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剧情里好多人都是精分,不是精分就化体和本体各做各事。 所以为什么六天之界的记忆会丢失呢【虎摸可怜的主角 师门相传的毒舌属性要觉醒了。 今天也是在剑里嘤嘤哭泣的朱厌剑灵,主人你听我说啊听我说啊QAQ 滚来滚去求小天使们评论的作者A~~~   ☆、第二十四章   精分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在见识到凌黯月一会儿东瀛语一会儿中原话的切换,还自带不同表情神态时,蝴蝶君跟他家阿月仔商量说这病是不是没法治了,要不要送到凤瑶重那里去看看。   公孙月叹了口气,说当初凌黯月回来后其实第一个来找的就是她。想起那天来到浮光掠影时还不能好好转换的凌黯月,现在这样子可能已经融合程度加深了。她不知道这具身躯的主人是谁,但是她能看出这具身躯原有的魂魄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而属于八歧辉夜姬的妖冶张扬,只有在动杀时才会出现。   多年以前的旧事还历历在目,被圣踪误导后与般若海五星结盟的八歧辉夜姬,和她一起干尽无数残忍之事的这位友人,最后死在圣踪阴谋之下。公孙月在这件事中看到了江湖无情,在偶然遇到六丑废人后终于决定金盆洗手退出这腥风血雨的生活。   但是曾经在那深渊中坠落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如今归来的,是从地狱中爬回的复仇之魂。   凌黯月把邓王爷打算联合败血异邪和情天之主对付双邪的事告诉蝴蝶君与公孙月后就说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去找那个又丑又废的六丑废人和素还真了,你们看着办吧。   “喂,你不是说你是来监视我们的吗?”蝴蝶君觉得他越来越搞不懂女人的想法了。   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句话的凌黯月看了看蝴蝶君翻译到宁闇血辩中关于如何对付不畏阳光的嗜血者的部分,记下来后才说,汝希望吾一直在这里监视吗?   “绝对是,不。”蝴蝶君自然巴不得她快点走。   轻笑一声后,跟公孙月交换了一下眼神,凌黯月就起身出了阴川蝴蝶谷。   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只被叠好的纸鹤,说道:“あの本の中には、欲しい物はない。また、他の方法を探す。もし、仕方がないなら、そなたの鞘を使いましょう。”(那本书中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再去找寻其他的方法。如果没有办法的话,就使用汝的剑鞘吧。)   言毕,纸鹤飞出手掌,往天际而去。   六丑废人在琉璃仙境和素还真说起了皮鼓师和骨萧之间的事。素还真觉得骨萧手段太过狠毒还是应该帮皮鼓师,旁边屈世途说皮鼓师始乱终弃,骨萧不过是个可怜女人。六丑废人什么意见都没有,想着反正台面上这些人是要一一坑完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突然负责在外面打探消息的秦假仙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业途灵和荫尸人。秦假仙一进来就喊道:“素还真呐,事情大条啦,江湖上传闻说人邪剑邪在梅花坞,还绑架了朝云杏雪,然后那个很呛的东方鼎立去挑战剑邪,结果被冻成冰雕现在躺在养生馆里,惨惨惨。”   说完秦假仙就捂住了眼睛似乎不忍直视,显然是刚刚从养生馆看了冰雕回来。寻找许久的双邪终于有了踪迹,但是绑架了朝云杏雪是怎么回事?素还真愣了愣,想起那天刚把琉璃仙境装修好时从山崖下爬上来的人,觉得凤瑶重既然轻功承自慕少艾,就算武力不济也应该能脱身才对,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个能和他的轻功不相上下的人。这下怎么跟药师交代人被绑架了?   六丑废人沉吟片刻,问道:“秦假仙你确定朝云杏雪是被绑架的?”   “诶,江湖上好多人说这小姑娘医术虽然好,但是武功太差,经常被人绑架,老早前还被八歧辉夜姬给绑架过呢。”业途灵摇头晃脑把坊间的流言说了出来。   “素某以为,依照她的来历,绝非会轻易给人捉去,还是要求证一番比较稳妥。更何况人邪剑邪虽名称中有一‘邪’字,但究竟本性如何还是有待商榷。”细思许久后,素还真说道。   “吾就不知道是谁乱说吾绑架他了,分明是他自愿跟着吾的。”忽然琉璃仙境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正是业途灵口中的凌黯月。   素还真一看到来人,就觉得有些头大,但还是客客气气道:“凌姑娘,久见了,上次若非姑娘相助,恐怕劣者难从情天脱身。”这提到的正是当初他被音波所伤后被送往情天十二重拜托骨萧医治,却不料后来差点失身其手,若不是凌黯月当时恰好回来解了危机的话,只恐怕……   屈世途显然明白了其中内幕,恍然大悟后就在一旁偷笑起来。   听过许多关于凌黯月的描述,加上方才素还真和她本身所言,六丑废人看了这传说中的八歧辉夜姬一会儿后,道:“八歧辉夜姬,出手金银邓王爷的同盟者,何故来到琉璃仙境?”   忽略一旁看傻了的三口组,凌黯月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从容坐在了素还真的对面,然后道:“吾来泡杯茶与大家聊聊天,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观东瀛茶道?”   “劣者的四弟莫召奴也出身东瀛,久闻东瀛茶道与中原茶道各有特色,没想到今日能有幸一见,凌姑娘,请。”同样面带微笑的素还真拂尘一扫,正是一套当年从莫召奴那里得赠的东瀛茶具。   待令人惊叹不已的复杂茶道表演完毕,每人接过凌黯月递来的茶后,才听到一旁业途灵跟秦假仙嘀咕道:“大仔,这真的是那个八歧辉夜姬?”   “不像是假的。”秦假仙觉得自己眼睛都黏在这女子身上要扯不下来了。   素还真饮下一口茶汤后,道:“幽兰风月姬?”   “是。”   “《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   “信手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何人为证?”   “无。”   “所为何事?”   “特地前来一观圣踪的金像。顺便告诉汝,邓九五的十座金身中,可是留了汝的位置。”凌黯月说得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素还真和六丑废人相互对视片刻,换六丑废人道:“人邪剑邪的下落是你散播在江湖中的?”   “绑架了朝云杏雪不是吾说的。”谁也别想再让她背锅了。   随后六丑废人对素还真他要先去梅花坞一会双邪,凌黯月则从衣领里拿出方才表演茶道时的手绢,递给了六丑废人。   上面绣的,还是一个月字。只不过这回换素还真不解其中之意了。看着六丑废人淡定地收下手绢,一旁的秦假仙不明所以惊道:“不是吧,美人你居然看上了六丑废人?”   “汝当初与他虽仅有几面之缘,那本书写得倒是有几分他的风格。”没有理会秦假仙的话,凌黯月对着六丑废人道。   “废人只是有一个疑惑,八歧辉夜姬与他并不在一个时代。”   “八歧辉夜姬是与他不在一个时代,但是现在的凌黯月就说不准了。”眼中透出些许怀念之意,凌黯月如此道。   “那你的希望?”   “莫为难双邪与凤瑶重。”   这个请求得到了素还真和六丑废人当面的承诺,只要不做有害正道之事,双邪必然是对抗邓九五的最大助力,而凤瑶重本来一开始就被算作是正道一员。素还真还想着是不是该给山崖下丢封信说药师你放出来的人在外面好像遇到麻烦了。   “就算是最后涉及到吞佛童子,也不要贸然出手。”凌黯月这次提到的名字对众人来说却是十分陌生。   忽然秦假仙一拍脑门,叫道:“吞佛童子?这不是北嵎皇朝最近在找的那个吗?”   “阴无独阳有偶口中的那位传说中的魔者。”六丑废人深思许久,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名字有关的事迹。   “劣者的承诺,还是和刚才一样。”素还真点点头。   得到承诺之后凌黯月便和素还真前去看圣踪被金封的金身,六丑废人则去往梅花坞。   素还真看着女子在那金身前默默站了许久,从一开始的无边恨意杀机,到一瞬间冷静,转为一股温和娴雅的气质。   她朝着素还真微微行礼,是再正式不过的儒家礼仪,一开口便是优雅儒音,道:“差不多是该正式见汝了,素还真。”   那本奇异故事书中的情节浮上心头,聪慧如素还真,当即做下判断,回礼以敬,道:“阁下便是那位‘月亮姑娘’?”   女子微笑起来,如月照秋水,凌波生光,金眸凤眼,长发银紫,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一位华丽无双的儒门先天。   “在下沧海凝光天生月,久闻中原领袖素还真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原来是天生月前辈,素还真有礼了。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哈,详情听说……”   在看到素还真亲自送走了那位传说中的女魔头后,屈世途望着女子背影对旁边友人道:“素还真,我觉得她看上去不像当年说得那样可怕啊。”   素还真喝了一口屈世途重新泡好的茶,想了想,道:“或许她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一个人。好友,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伤你的心,不过劣者还是第一次品尝到有不下你水平的茶艺。”   屈世途摆了摆手,道:“你觉得她泡得比我好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哎呀好友,要是这么说的话劣者以后回来还能有茶喝吗?”   “哈,素还真你呀。”   “叶小钗教名战剑法之事进展如何?”想到前几日来到琉璃仙境长跪不起的那名少年,在拼死的坚持下最后终于打动了叶小钗,被收于门下。只是东方鼎立当初虽然出言挑衅,眼下既然被冻成冰像,也无法找上门来寻事了。   屈世途摸了摸胡子,笑道:“名战天资似乎不错,叶小钗对他期望很大。”   “那劣者也可以拭目以待了。”   “不过素还真啊。”   “嗯?”   “凌姑娘为什么要来看圣踪的金像呢?”   素还真闻言,拿出了一本故事书递给好友,道:“一切玄机故事,尽在此书之中。”   屈世途接过了递来的书,正是之前素还真口中的《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但后面还标了一个“二”。   在第一眼看到六丑废人时,凤遥重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奇怪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是哪里。那人一见他就很确定地问你就是朝云杏雪?   摸了摸自己的脸,凤遥重反问,最近谁找我都似乎认识我的样子,我有这么出名?   六丑废人呵呵呵地笑了笑说朝云杏雪悬壶济世救下不少人,相貌特征早就传遍江湖了。不过废人今日是来找人邪与剑邪的,不知道是否能代为引见。   拿着树枝练了半天生疏了的剑术,其实早就累了的凤遥重看六丑废人并无恶意,于是就点点头带着人进了梅花坞。   路上六丑废人忽然问说,他记得江湖上传闻凤瑶重是个少女模样,今日一见似乎大家认识有误?   凤遥重此时扎着个马尾,穿着从集市上买来的青色男装,除了略显阴柔外,并不是说得那样是朵移动的粉色小云彩。   少年淡淡地回道,大概是他们的眼力还不如自称废人的你好吧。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剑雪和一剑封禅正在切磋剑艺,六丑废人一边赞叹一边说没想到双邪的剑法是系出同源,剑法凌厉却各有变幻特色。凤遥重默默在心里吐槽说为什么剑雪和一剑封禅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两个的剑术一看就是系出同源这件事,而六丑废人连眼睛都快瞎没了都看出来了。   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切磋,剑雪和一剑封禅各自收剑后就转身看向被凤遥重带进来的六丑废人。   “在下六丑废人支离疏,特来一会传说中的北域双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凌黯月早就变成两个人的共有账号了。 感觉这章是过渡章的样子,不如我们猜猜到底凌和天生月,大部分时候都是谁在主导呢? 剑雪不会挂,不会挂,不会挂,重要的事说三遍。 下章小天使要作大死了,让我们用评论祝他幸福【撒花】23333333333 另关于弃总眼睛,我已经放弃辨认色彩了,我放弃了!!! QAQ 打滚卖萌求评论(>﹏<)要是收藏破200我就写番外或者多更一章来庆祝好了( ????? )   ☆、第二十五章   骨萧回到情天十二重的时候,看见地上一地不认识的人的尸体,凌黯月抱着她的小欲爱坐在床上没精打采的。   嫌弃地避过地上的血流,骨萧就问,这些东西是什么?   凌黯月冷哼一声说是那只山猪从北辰皇朝找来的打手,碰巧她回来休息的时候来了,于是就顺手给解决了。   从女子怀里把头发已经揉得一团乱的爱宠给拉出来。骨萧有些心疼说,还好没被你弄坏,下次别这么粗暴对他好吗?   想到这个小宠物是骨萧培养的百年难得一见的脉心根,凌黯月才摊手道歉说手感太好了没忍住。然后就看着骨萧一给那小东西把头发理好后抱在怀里揉了起来。   骨萧把目光落在凌黯月之前受伤的肩膀上,才问道,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耸了耸肩,表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凌黯月才缓缓说,汝,还是考虑收手吧。   惊讶于曾经极力赞成她的凌黯月忽然间的劝告,骨萧一手抓住那女子的衣领,鲜红的指甲就像要被她给狠狠折断一样,陷在凌黯月的衣襟中,道,都到这一步了你才劝我收手,不是太晚了?况且,我的性格,你难道不明白?   凌黯月不为所动,只是伸手轻轻掰开紧抓衣领的根根玉指,第一次没有了如同定格唇角的笑意,认真道,吾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汝的情形,吾永远都忘不了。   被深爱之人背叛的范凄凉,鬓发凌乱,醉倚软榻,狼狈不堪,问那替邓九五前来情天十二重的异乡女子,我的长龄背叛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爱他?   爱入骨髓。   你,痛几分,他,还几分。   这个答案让骨萧眼中放光,没过多久后,就听说江湖上少了一个贺长龄,而瀚海原始林中多了一个皮鼓师。   骨萧的这个举动,大概是表示这份背叛对她来说如同切肤之痛,如她对贺长龄入骨深刻般的爱一样,那恨也痛入了骨髓之中,难以抑制。   痴痴笑起来的骨萧松开手,转而抚摸上凌黯月的脸,又羡慕又嫉妒,道:“区区一个琴绝弦算什么,这世间我见过的女子何其多,唯有你,就连同为女人的我都不免心动过。”   偏偏那个情杀还追着喊那琴女作什么女神,真是贻笑大方。凌黯月唇边的笑意再次浮现,精致得如同面具一样,她道:“世间红颜终归白骨,汝看琴绝弦,不一样也成了一张人皮鼓。而吾,也迟早会面临那一天的。”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是白骨红颜。   “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好好收藏你的骨灰,放在白瓷雕月的瓶中,随时观赏。”   凌黯月闻言,眼中晦暗不明,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吾只希望,能够将那盛有骨灰的瓶子丢入涌向东瀛的海浪中,让它能够重返故乡。”   对于这番话,骨萧似乎听出了什么,凌黯月的动作一向都瞒不过她,这次重新回来也和邓九五等人之间关系微妙,当年的事情她只知晓些许,并不完全清楚。   曾经责怪过凌黯月对她的不信任,居然当初被追杀得那么狼狈不肯来求助不说,还固执非要一个人解决,不让任何人帮忙。结果说好的解决不仅没解决,反而最后行踪都没了。   她回来的时候,骨萧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是不是当初不信我?凌黯月的笑容那时候看起来让骨萧觉得很欠抽,只说,吾要是不信汝就不回来找汝了。   皮鼓师联合北辰皇朝想要削弱骨萧势力的计划失败,那么接下来,是他主动去找邓九五呢,还是邓九五主动找他呢?   凌黯月忽然问道,按照之前商量的计划,去执行暗杀令狐神逸的东方鼎立突然重伤,任务失败。听说令狐神逸被什么人给救走了?   想了想前几日眼线的汇报,骨萧说,据说是个头上戴着竹篓的浪人刀客。   “那情杀呢?”   “琴女将经脉换给他后不知下落。”   “钜锋里这样也算保留了最后的力量吧。”   “你是不是故意骗东方鼎立去梅花坞的?”   “哎呀,吾也没有想到那个朝云杏雪那么厉害,原以为那个火龙果会被人邪剑邪联手所败,没想到反而是重伤在凤瑶重手下。”   “明知东方鼎立性格,却还是故意话中留下那样的破绽,邓九五并非傻子,想必也看出来了。”   “可惜他们也选择了冒险一赌,希望东方鼎立真的能在那三人落单时取得先机不是吗?”   “哈,我倒觉得你这次回来后心机深了不少。”骨萧看着女子侧面优雅尖秀的下巴,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患得患失感,好像下一刻,凌黯月就要在眼前消失不见了一般。   六丑废人来请求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出手解开圣踪金身的同时,还提及了邓九五等人把目标早就锁定在了他们身上的事。以及江湖上有人宣传说人邪剑邪的其中一人便是吞佛童子。   一剑封禅不以为然对着剑雪说是不是该考虑搬家了,你的梅花坞真是越来越不清静了。   六丑废人则问一个人退到哪里不是江湖?   这句话显然是剑雪心中的那根刺,他皱了皱眉,问六丑废人说人在哪里。   “你真要去帮忙?”   “不过救人,如何不可?”   “好吧,这次换我等你回来。”一剑封禅想起了上次的事,难免想要报复一下。   “你不去?”   “不去。”   “好,那我们走吧。”剑雪也没有再多做邀请,于是转过头就对着六丑废人说并让他带路。   却没想到一剑封禅双手环胸,一脸别扭:“剑雪你站住。”   “嗯?”   “我当然要去。”   剑雪看了看他,又把目光移向一边看戏的凤遥重,问:“你走了,瑶重怎么办?”   “他留下来顾家。”事后听说是凤遥重把东方鼎立重伤的,自然相信少年的实力非凡。   “不放心。”   一剑封禅挑了挑眉,指了指六丑废人,道:“那你也留下来。”   六丑废人干笑了两声,说好吧,反正素还真家的位置武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到了自报名号就有人带你们去圣踪的金身前。   等到两个人都走了以后,六丑废人和凤遥重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忽然间就见凤遥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围着六丑废人的石桌转了几圈,道:“我就觉得不对劲,真正的六丑废人,应该在这个石桌里吧?”   “哦,你是如何看出的?”   “这具躯体,没有任何的七情六欲之气。”   “世上绝情绝欲之人的存在也不可否认。”   “可是这具身体里没有灵魂。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凤遥重摇着头说道。   六丑废人沉默半晌,道:“这是一个秘密,你万万不可告诉别人。”   凤遥重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一个秘密,不如我们用一个秘密换另一个秘密怎么样?”   六丑废人不解凤遥重话中之意,只听少年接着说道:“你刚才还提到了有人说人邪剑邪的其中一人是吞佛童子一事,这是谁传出来的?”   “一对奇妙的连体人,阴无独和阳有偶。他们指出说人邪剑邪其中一人是吞佛童子,在正邪两道中大肆宣传。”   凤遥重笑了起来,看上去却带着几分危险杀气,道:“那我要说的这个秘密,大概会让他们自打自脸了。”   “哦,那废人就洗耳恭听这个秘密了。”   “驾驭朱厌,唯独吞佛。东方鼎立被我用朱厌剑所伤,你说,我是谁呢?”少年原本碧色清澈的眼,忽如风暴前的大海,幽绿深沉。   “你是吞佛童子?!这…不可能…”六丑废人不敢置信眼前少年的真实身份。   “嘘,”将食指抵在唇边,凤遥重压低了声音,道:“说好了,我的一个秘密,换你一个秘密,我们扯平了。”   接着,少年缓缓走过六丑废人身边,道:“我要离开了,他们要是回来,你就说我出去散散心,过一两天就回来。”   “你要去哪里?”   “我记得,那对连体人应该是住在阴阳两隔日月昏吧?”   纵然不过还是个少年模样,凤遥重从他身边走过时,却带着可怕的压迫力,身上背着的朱厌隐隐闪着血红的光彩,似乎回应着主人的嗜血欲望。   到了景象怪异的阴阳两隔日月昏时,凤遥重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变成金蓝异色。   “阴无独,阳有偶,你们在家吗?”少年客客气气地问着,毕竟还是有从小到大的教养。   就听见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传出,道:“阳有偶,我觉得今天不该出门。”   “阴无独,我觉得今天应该出门。”   “你总是不听我的,我感觉到了外面朱厌的气息。”   “你才不听我的,我感觉到了外面有个小美人。”   “你错了,是个俊俏的少年。”连体的阴无独和阳有偶从里面飞出来落在凤遥重面前,本来还很兴奋的表情,一看到凤遥重的眼睛就跟见了鬼一样,怪叫一声就要跑。   无奈连体碍事的地方就在这点,阴无独被凤遥重狠狠抓住了头发,扯住头皮的刺痛让她挣扎起来,叫道:“魔皇大人饶命,魔皇大人饶命啊。”   “喊谁呢,我不是他。”知道阴无独把自己错认成谁以后,凤遥重不耐烦地纠正着,又用力扯了扯阴无独的小辫子。   “阴无独,这次我不说假话了,他就是魔皇大人。”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阴无独背对着阳有偶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连体兄弟与生俱来的说反话本事第一次感到了安心。   “算了算了,随便你们,既然我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你们是不是该听我的话?”   “那是当然。”   “绝对不要听。”   “好吧,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阴无独在凤遥重手下颤抖着问道。   “我是来杀你们的。”朱厌出鞘,火焰顿起。   “杀了我们没用,杀了我们又开启不了异度魔界,必须要杀掉魔胎,破坏三角封印才能解开魔界的封印,您才能回去。”   “杀了我们,您就可以回异度魔界了。”   凤遥重将朱厌抵在阴无独的脖子上,按住被这两个人吵得头疼的额头,问道:“你们吵死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除了魔胎之血,有没有别的办法?”   “阳有偶,我开始怀疑他不是魔皇大人了。”   “不对,他就是魔皇大人。”   “魔皇大人会问这种问题?”   “魔胎之血本来就有替代品啊。”依旧是说着反话的阳有偶。   明白阴无独的话是真的,凤遥重忽然收回了朱厌剑,眼中带着不甘与失望,不敢置信这个结果。   “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如果我再听到你们跑到江湖上去说谁谁谁是吞佛童子这种鬼话,我就让你们有这辈子第一次躺平在地上看到彼此的机会。”晃了晃手中的朱厌,凤遥重冷冷道。   “您是要亲自动手吗?”阴无独摸了摸脖子,问道。   凤遥重没有回答,望向阴阳两隔日月昏深处的黑暗中,不知一别百年的故乡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你们记住,从今天开始,只有凤瑶重才是吞佛童子。”不就是背个锅吗,反正他又不会死。   阴无独和阳有偶怪笑起来,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黯月自插FLAG 其实她本来就躺平了 那么问题来了 序里面天生月和云倾鸿说她们刚从东瀛回来,她们去东瀛干了什么呢? 【绝对不是去和军神搓麻将】 我总觉得写着写着骨箫看起来和凌姑娘要有一腿。。。 凤遥重自觉背锅,这是多么高的觉悟。 作死小天使啊,要被大人拎回去揍哟2333333 打滚泪汪汪求评论~~~~~~~~~~你们看我这么勤劳,开学了还在日更QAQ   ☆、第二十六章      傲笑红尘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地理司那张把刘海撩起来后的勺子脸。虽然他对这长相谈不上多厌恶,想到当年凌黯月对地理司外貌的嘲讽,觉得她说得还是蛮贴切的。   地理司没有死的消息,他必须赶紧告诉众人。但是眼下地狱人形师似乎并不打算放他离开的样子,坐在蛛网上翘着二郎腿,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到来一样。   终于待傲笑红尘觉得身上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勉强能开口问那个嗜血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情地吸了一口手中蓝色玫瑰的香气,人形师带着白玉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他的怪笑中可以感觉出一些不对劲。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支盛开妖冶的蔷薇,赤红如血,奇香扑鼻,令傲笑红尘感觉无比熟悉。记忆中那年北域无名村落外的卖花女手中,正是这样品种的蔷薇。   人形师拿着红蔷薇和蓝玫瑰对着比对了一下,还是比较喜欢他的蓝玫瑰的样子,将那朵蔷薇给了傲笑红尘,道:“今日救你,是看在此花之主与城主的交情之上,算算时间,差不多她也该来了。”   正疑惑人形师口中的“她”是何人,就听见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啊啦,恢复得这么快,真是有劳汝了,人形师。”   “哈,你是城主的朋友,更是吾城贵客,举手之劳罢了。既然事情已了,吾便告辞了,请。”   “请。”   是儒音。难道?傲笑红尘心中疑惑,方一转身,只见一女子身着雪白振袖和服,樱花满绣其身。这身装扮,正是凌黯月的装束。但是这张脸却并不熟悉,或者说,从未见过。发银紫,瞳赤金,云鬓花颜玉为骨,秋水冰神似扶柳,踏月流华生凌波。   “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笑起来却不知为何有八分神似凌黯月,只听她道:“蒿棘居的蔷薇,汝种得很好。看来是真的有把吾当初讲的要点记在心里。”   这番话已经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傲笑红尘一惊,未曾想到当年的卖花女失踪多年会今日再现,再重新仔细端详起女子面容,却与当初记忆中的脸毫不相符。   “易容之术?这么多年,吾曾一度以为你就是凌黯月。”傲笑红尘看着手中艳丽多姿的蔷薇,不知是该作何表情,当年之事扑朔迷离,偶然雨中一场相遇,牵涉出后来诸多纠缠,八歧辉夜姬与卖花女之间的关系,莫非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   女子将插在腰间的小绢扇抽出,缓缓展开,半掩笑颜,道:“非也非也,当初一切不过是一场巧合,但事到如今,说吾是她,却也并无不可。哎,倒也该好好跟汝解释了。”   语毕,扇掩面,眨眼间放下后,却是额间金月印,双颊红妖纹的魔女,银发流光,灼灼生辉。   “傲笑红尘,上一次那一剑你可真是毫不留情啊。”凌黯月的腔调是多年以前那般生硬的中原话。   “双魂寄体?难道……当年你真的?”傲笑红尘不由地倒退了一步。   “不过是从地狱中挣扎爬回的一只恶鬼罢了。”她自嘲地笑起来,随后又将主导权交回了身体的主人。   紧紧地盯着凭动作,说话风格,可以断定绝对和儒门有关的陌生女子,傲笑红尘眉头紧蹙,问道:“吾需要一个解释。”   那女子好似十分清楚他的性格,道:“哎呀,吾发誓,吾真的没有骗过汝什么。”真怕眼前这位中原的首席剑客下一句话就是“汝罪无可恕”。   “一切的来龙去脉。”   “好说了。当年吾为追查兰若经下落而来到曾经保护兰若经押送之人当时暂留的村落,乔装成卖花女欲寻兰若经失踪之谜的真相,不料却在那里巧遇了八歧辉夜姬。”   “所以屠村?”   “非她所为。八歧辉夜姬是被人引到那里去的。吾与汝在那个雨天离开之后没多久,灭口屠村便发生,吾在离开时正好遇到了被约往村中的八歧辉夜姬,长谈一番后,吾察觉事出蹊跷,便同她回转村中。当吾与她赶到时,她就已经被嫁祸了。而灭村的原因,只因村中之人看到了一位前来关心兰若经保护押送情况之人的长相,此人当时与押送之人发生了争执。”   “何人为证?”   “一户人家将年幼女儿藏于家中隐蔽的地窖之内免去一劫,后被吾收为侍女,而她,至今记得凶手容貌。”   女子说完叹了口气,想到当年惨祸发生后她和八歧辉夜姬站在一片血泊中看着那凶手为嫁祸留下的名字,相看无言,若不是发现了那名女童,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傲笑红尘注意着女子神色,见她表情沉重,有几分可信,仍继续问道:“三个问题,请姑娘解释。”   “请讲。”   “姑娘当初为何易容且行事神秘隐蔽?”   “一来追查血案寻找凶手,本来不可大张旗鼓避免打草惊蛇,二来吾有约束在身,不可轻涉世间之事。”   傲笑红尘点了点头,问,“第二个问题,为何调查兰若经一案?”   “故友心血之作遗失,吾自然要一探究竟,寻回遗作,严惩凶手,告慰其灵。”   这个答案令傲笑红尘有些惊讶,再看女子气度,雍容自华,倒是有几分先天风采。兰若经乃是一莲托生大师之作,如今她称其为“故友”,那这身份,恐怕必不单纯。   “吾观阁下一身风采,举止言谈,想必应是出自儒教无误。是在下失礼得罪,尚未请教阁下之名?”   “沧海凝光天生月,有礼,幸会。”一个未曾听闻的名字,倒是意外得和她颇为相配。   傲笑红尘皱着眉头想这年头怎么名字里带“月”字的这么多,先是一个凌黯月,又来一个天生月。虽然经历红尘剑谱一事,他对儒门的印象十分不好,但是眼前这位姑娘从容优雅,进退有度,谦逊有礼,倒是令人欣赏。   “原来是天生月姑娘,幸会了。最后一个问题,凶手何人,是何模样?”   天生月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画卷,递给了傲笑红尘,道:“那女孩后来被吾取名作聆仙意,后来习得书画后第一张便是当初凶手的肖像,其实当年吾查探时也从村人口中得知了押送之人对那凶手的称呼。”   傲笑红尘接过画卷,没有展开,而是问道:“称呼?”   金眸幽深,如若渊海。只听她朱唇轻吐不过两字,却教傲笑红尘大惊失色,不敢置信。   “圣踪。”   画卷展开,正是那位自称“圣贤不过笼中影,身游潇洒文武风”的先天高人。   看着画卷上的人,傲笑红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终于,他开口道:“吾如何信你?”   天生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眼中含笑,道:“汝伤势已经痊愈,不如去豁然之境将事情告知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自然能作判断。差不多吾也该离开了。”   看着天生月转身离去的背影,傲笑红尘最后仍然还是问了一句:“八歧辉夜姬为复仇而回,那此事了结之后呢?”   “世间红颜,不过终归浮云尘土,何必在意?”   待天生月离去之后,傲笑红尘收起画卷,定下心神后,立刻动身前往了豁然之境的方向。   一剑封禅和剑雪赶到琉璃仙境时,见到的却是一把插在门口的薙刀和一座刚刚新鲜出炉的苦境名人素还真的等身金手办。凌黯月正站在素还真的金身旁,又是遗憾又是欣赏,似乎打算把现做手办给搬回情天十二重去。   邓九五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摸了摸胡子,很是得意,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素还真,这个结果,让你意外吗?”   想到当初在阴川蝴蝶谷与蝴蝶君比试时那偷袭的一掌,一剑封禅冷笑一声,问邓九五道:“那这个局面,让你意外吗?”   “嗯,这个声音?”回头错愕间,却是出手金银在江湖中的风传的两位克星——人邪剑邪。邓九五惊讶之余,向一旁还在研究素还真金身的凌黯月唤道:“是人邪,剑邪!辉夜,助我。”   薙刀横立,振袖扬飞,正是配合邓九五金银双掌之势。   “剑雪,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八歧辉夜姬,据说曾经绑架过小瑶重一段时间。哦,那天还打了小瑶重一掌。”一开口就毫不留情黑了凌黯月一把。   咬了咬牙,想着不能有失风度,凌黯月见剑雪无名听了后看自己目光不善,颇像家长听说怪阿姨欺负了自家孩子一样的表情,心想当初剑邪的下落还是我跟你说的,这一见面不谢谢我做媒就立马黑我,过河拆桥,当真可恶。   “初会,好说,不用客套。”打了照面后剑雪身后背着的莲谳散发着杀气。   “一剑封禅,这笔账吾记下了。”隐隐可以听见凌黯月磨牙的声音。   “听说人邪剑邪破金银,加上蝴蝶谷偷袭的一掌,欺负小瑶重的账。剑雪,咱们就联手打这只神棍顺便收拾了辉夜姬,让预言成真吧。”装作没听见女子咬牙切齿的话   “意见无,同意有。”   邓九五思忖以凌黯月与自己的实力,此战并不可惧,随即大笑道:“哈哈哈,两人齐来也无所可惧,吾要看是一莲托生强,或是吾金银双掌与八歧薙刀勇。”   一剑封禅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剑雪伸手握住莲谳剑柄,道:“嗯,一句话惹动杀机了。”   暗自翻了个白眼嫌弃旁边队友还没开打就嘲讽拉仇恨,凌黯月握紧八歧薙刀的手中有些冒冷汗,毕竟此身不同当年,真若战起来,她的魂识只怕又要消散几分。   见对面两人一者霸气十足,一者冷艳自傲,一剑封禅微眯邪眼,道:“好气氛,杀诫半邪影。”   杀诫出鞘,凛凛剑光。一旁剑雪随即会意,接道:“剑风不留人。”   吾的眼睛要被闪瞎了,天啊。凌黯月瞧着对面双邪大秀恩爱,差点忍不住要扔薙刀捂住被闪得要瞎的眼睛落跑去情天十二重找点安慰,而一旁邓九五似乎不解内情,看了看她,好像是问你不表示点什么呛声吗?   忽然觉得或许今天把她换成月无波或者红叶夫人更合适跟邓九五搭档呢?八歧辉夜姬如是想,但是红叶夫人和月无波好像都无此实力,要是勺子脸或者火龙果也可以吧?   杀诫,莲谳,金银双绝掌,八歧薙刀。琉璃仙境顿时陷入无端战火之中,双方本都是北域出名的绝顶高手,生死交接更是毫不留情,刀光剑影,掌风赫赫。八歧对上莲谳,自那日带走东方鼎立之后双方再次交手,心惊剑雪无名剑术修为当真不凡,而且与一旁的一剑封禅的剑招有同源之象,这两个的关系和来历她曾经在天生月的记忆中看到过,知道些许,但是如今直面后,有点后悔把计划里的这一步安排为她和邓九五一起了。   战场双分,一剑封禅对上金银双掌,邓九五沉着以对,而人邪则越战越狂,邪氛炽盛。   却不料当双方正酣战数回合正要再出极招,却是一剑封禅气封杀诫,忽然没了动静。   正是疑惑之际,邓九五抓住时机,对一旁凌黯月喊道:“好机会,辉夜,与吾一同收他人头。”   并不打算拿助攻的凌黯月手运八歧,乍见刀刃脱离长柄,无数血色锁链笼罩战场,似若巨蟒张口,吞吐天地。   “天丛云桥姬。”   同时,金银双掌也蓄势待发。   见情势不妙,剑雪挺身挡在伫立不动的一剑封禅身前,似乎欲同时挡住两大极招。   然而不料白雾四起,视野茫然。忽然,惊雷乍起,杀诫再现。   暴风冲开白雾,凌黯月定神一看,正是杀诫架住八歧长蛇,接着一剑封禅击开薙刀,又是一剑,硬接下金银双掌。   剑雪见状,一招“雪翎飞雨”出手击中邓九五,又闻身后不远处一人出招喊道:“麻木不仁!”   来者竟是应在梅花坞中的六丑废人。   凤遥重从阴阳两隔日月昏出来后第二天就遇上一只类似红头苍蝇的生物,那只自称败血异邪的人问他说阁下是吞佛童子?   哦,你听谁说的?凤遥重漫不经心地继续走着没打算停下来,想着还是赶紧回梅花坞比较好,但又想锅都背了,一剑封禅执着吞佛童子这事这么久了,只怕回去就是杀诫捅过来了。想起那个被一莲托生洗脑出来的人性一面,凤遥重真的不知道等吞佛童子的魔性人格一面苏醒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也一点都不想看。现在的一剑封禅虽然还是老跟他抢剑雪,但是比起当年的吞佛童子意外顺眼许多。   鬼祚师的回答并不意外,刚问了阴无独和阳有偶。凤遥重心里不由给那两个连体兄妹点个赞,觉得这两个还算听话,真的把锅给他了。   于是接着问鬼祚师打算干嘛,就见对方阴测测地笑起来,让他很是不舒服。   “吾主有请,还请吞佛童子往黑暗之间一趟,商议要事。”   “不去呢?”   鬼祚师倒也不惊讶,随手挥了挥,竟是黑压压的异邪军团包围四周。   凤遥重却仍然镇定自若,道:“别闹了,我赶着回家吃烤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正经脸,不如我们凑钱给凌姑娘买副墨镜吧,好心疼她XDDDDDDDDDD 永远惦记着吃肉的小遥重。 关于文里大家称呼不同的解释,只有在他自己的视角里的时候,才会出现凤遥重这个称呼,表明他认同的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 打滚求评论求收藏~~~周末多更点字数,嗯~~~ 当年的事情算是解释清楚了吧【捧脸   ☆、第二十七章   同时接下两位高手极招的后果就是常见的倒退一步,大吐一口血。一剑封禅擦了擦嘴角后,对一旁扶住他的剑雪安慰说没事,就问本来不该来这里的六丑废人,道:“不是让你暂时在梅花坞等吗?”   六丑废人如果能伸手的话,此刻一定会做一个无奈摊手的动作,但是也只有干巴巴回答道:“那位小朋友说出去散步就没回来了。我还以为来找你们了。”   这边见情势不妙的凌黯月与邓九五对视一眼,随即虚晃一招趁一剑封禅问六丑废人少年下落时就抽身而退。   “慢了慢了,素还真已失医治时机,你们太慢了,哈哈哈……”   眼看凌黯月与邓九五逃走,六丑废人想着还是面对眼前两个家长该怎么交代你们家孩子跑了这事比较好。当时少年阴沉冷漠的模样看上去与平时相差太远,且不说其来历就素还真所言出自岘匿迷谷,但是那身上的气息,却在一瞬间近同一股极为可怕的魔气。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北辰胤,太瘦生还有屈世途也聚了过来,说到地理司死而复活,化出三体之事,北辰胤表示北辰皇朝还有事务需要处理,眼下便要回转,太瘦生也说打累了要去休息。屈世途把琉璃仙境翻了一遍,才急急忙忙跟六丑废人问说素还真的金身去了哪里。   发现大家都是人不见了找他要的六丑废人表示心里很塞。谁知道那尊金身去了哪里。   看着眼前忙成一团的景象,见剑雪挂记着那个据说离家出走的少年,一剑封禅问六丑废人人往哪里去了。   六丑废人沉吟片刻,想当时约定是彼此身份之事,至于去向应该不在保密之中,于是告知说应该是往阴阳两隔日月昏去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忽闻一个没有听过的名字,一剑封禅难得好奇了一下。   六丑废人想了想,说住着一对奇妙的连体人,叫阴无独和阳有偶。   于是一剑封禅转过头跟剑雪说,小孩子就是麻烦,听见稀奇事就要去围观。拖回来后好好教育一下。   剑雪知道一剑封禅在开玩笑,却难笑起来。他虽不喜多言,但是少年平时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自从上次东方鼎立一事过后,凤瑶重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且不说言行举止变得颇为矜持有度,几次不经意间发现那少年看他和一剑封禅的目光很是复杂,数不清的情感包含其中,不知道凤瑶重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剑雪知道他心中绝对藏了很多事,那个初遇时总是笑得灿烂的少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弄丢了。   一剑封禅看剑雪难掩担心的模样,其实也挂心着那团小粉毛的事,便跟剑雪说走去把人带回来,再将事情问清楚。   剑雪点点头,便向一旁的六丑废人和屈世途告别后跟一剑封禅出发前往阴阳两隔日月昏。   目送双邪离开后,六丑废人才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对屈世途道,好了别装了,你把素还真藏哪儿了。   今天的阴无独和阳有偶也不想要出门。   因为他们发现最近不出门都有人主动来问吞佛童子的下落,鉴于那位疑似魔皇的人的威胁,阴无独和阳有偶每次的日常从人邪剑邪谁是吞佛童子变成了争论那人到底是不是那位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可怕存在。   剑雪和一剑封禅来到景象奇异的阴阳两隔日月昏时,就听见里面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阳有偶你这个蠢货,他绝对不可能是魔皇大人。”   “那你怎么解释那股力量,怎么解释那双眼睛?我怕,我好怕,我怕他又来,呜呜呜。”   “麦这样讲,你这么一说我也怕起来了,嘤嘤嘤。”   “阴无独,咱们还要继续宣扬他是吞佛童子的事吗?”   “说了,有违魔的良心,不说,又要被朱厌砍,我的心,好累。”   朱厌,吞佛童子。耳中传进的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词,一剑封禅朝着内中两人喊道:“阴无独阳有偶,出来。”   阴无独和阳有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们的名字时,慢吞吞飞了出去,没有料到竟然是人邪剑邪找上了门来。   阴无独立马就笑开了花,对着身后的兄弟讲:“你看,他们居然自己找来了,哈哈哈。”   阳有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莫名渗人,令剑雪心中一沉,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惊人之语。   “人邪,不对,吞佛童子,你终于来了。”   “阴无独,你讲错了,剑邪才是吞佛童子,不是人邪啦。”   “不对阳有偶,你忘记了,我们刚刚才答应过,凤瑶重才是吞佛童子,这两个统统不是。”   “阴无独,你说假话,你居然说假话。”   阳有偶看着不明所以的剑雪和一剑封禅,怪笑起来没一会儿,只见杀诫和莲谳分别抵住两人咽喉。   一剑封禅的眼中带着十足的危险意味,似乎随时都会轻动剑锋让阳有偶的脑袋搬家。剑雪表情仍然平静,但手中紧握的莲谳却已经昭示持剑者的决心。   “别动手啊,圣剑,圣剑啊,你真要喝我们无辜的血吗?”阴无独尖叫起来。   “你们刚刚说,谁是吞佛童子?”   缩了缩脖子,阳有偶道:“凤瑶重就是吞佛童子啦。”   阴无独在背后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负责。”   “我不信。”一剑封禅的表现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大海一般。   “人在哪里?”一直沉默的剑雪发问道。   阴无独看看一剑封禅,又看看剑雪,眨了眨眼睛,道:“他说他要回家去了。”   一剑封禅听了后收剑转身就要走,剑雪神色凝重,看了一眼两个又怪笑起来的人,还是选择了去追人。这件事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许一开始,这个指控应该由他来担下才对,只是为什么,瑶重会主动找到这里来说自己是吞佛童子,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呜呜呜,剑邪,你要赶紧想起来,把魔界的封印打开。”   “阳有偶,你又黑白乱讲,是人邪啦。”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让剑邪恢复成吞佛童子。”   “我已经不想跟你说话了,都说了是人邪。不过我已经有计策了,哈哈哈。”   “什么计策?”   “计策就是……”   站在一堆被冻成冰雕的败血异邪中,手持朱厌的少年凤眸冷冽,缓缓走向被极寒魔气冻住半身的鬼祚师,一步一步,姿态优雅却是嗜血修罗。   凤遥重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问那被冻得动弹不得的鬼祚师,你刚才说自己是不死之身,不知道身为不死之身被永远冻在寒冰之中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   渗人透着无边压力的异色双瞳令鬼祚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恐,即使是不死之身,但这样的方法确实有效。   凤遥重用朱厌戳了戳鬼祚师被冻住的半身,问道,你倒是说说你的感觉啊,我可是为了听评价才只冻一半的,满意给五分好评行吗?   鬼祚师看着眼前笑得有些可怕的凤遥重,咽了口口水,道,我给好评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买一半送一半啊。”少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温和的笑容,心里想着的却是曾经遇到的凌黯月那优雅的微笑。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凌黯月无论何时都嘴里念叨“优雅微笑是第一要义”了,打架的时候保持微笑确实要比一剑封禅那样板着一张脸吓人得多。   鬼祚师听完两只大大的复眼一闭,想着你还是冻死我算了。   见这只败血异邪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凤遥重感到有些同情,摸着魔的良心反省了一秒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接着转身就走了,留下被冻住半身的鬼祚师孤零零地在身后感慨这年头怎么小孩子都这么能欺负人。   等凤遥重一路优哉游哉晃着终于回到那片熟悉的梅林时,就见到一剑封禅站在梅花坞的门口,黑着一张脸,显然一直是在等他回来。剑雪呢?凤遥重第一反应就是他师尊怎么不见了,却听一剑封禅问道:“听闻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吞佛童子,我的宿敌?”   凤遥重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朱厌,停住了脚步,直视着那双血色的双眸,想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点年少时的熟悉,最后却是失败了。一剑封禅,吞佛童子的人性一面,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魔者的反面极端。   狂,邪,傲,却充满了人类的感情。比起当年被弃天帝嘲笑的那个充满污秽人类感情的他,过犹不及。   “是。”   “那么,拔剑。”   握住朱厌剑柄的一瞬间,凤遥重确实有想过用这剑捅一次它的主人,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他心中的郁猝罢了。然而他还是收了手。   见少年垂手独立,沉默不语,心中烦躁狂乱更甚,一剑封禅冷然道:“不拔剑,你想求一死?”   “我这一生,作为我那一族来说,本来可以说很短暂。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还算不错,有亲人,有朋友,有授业恩师,虽然我当年躺尸得早,但也可算是不枉这一遭。”凤遥重忽然说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事,自动忽略了六天之界上的某位神。   “结果命运却喜欢跟我开玩笑,而且是天大的玩笑。我们三个再度相逢,或许真的是一个错误也说不定。我,真的是做魔失败。现在连家都在犹豫要不要回去了。怪不得被嘲笑是一个失败品。”苦境一番游历之后又恢复记忆的他,早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杀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少年单薄的胸膛前,却停在尚差一厘之处,悬在半空。   圣剑光辉挡住杀诫剑锋,剑雪站在少年身前,望着一剑封禅森冷透着邪气的双眸,眼中痛苦一闪而过,转而为坚定。他缓缓伸手,解开了常年来缠在额头上的布巾,火焰印记顿时显现。   在一剑封禅震惊的目光中,剑雪回头看向挣扎在魔性与人性中的少年,自嘲般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三个的相逢,真的是一个极端的错误。因为我,才是吞佛童子。”   “你们两个都在起什么肖。一个个都争着当什么吞佛童子,等我真的找到他的时候,绝对要一剑杀了他。”一剑封禅收回杀诫,没好气地说着,看着眼前两个人的表情,直想把那个叫吞佛童子的家伙找出来用杀诫给戳十几个窟窿才消气。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们不饿吗?”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那两个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过,一剑封禅头也没转就问道。   凤遥重和剑雪对视良久,最后是剑雪伸出了手,对他道,走吧,瑶重。   握住剑雪与他同样冰冷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问,能去哪里,能回异度魔界吗?我们三个,都能再回去吗?   地理司坐在久违的会议席上,老三的位置也坐着一个地理司,老四的位置也坐着一个地理司,其他的位置上是还在的兄弟们,以及旁边两个合作者,凌黯月与骨萧。   摸着他的长刘海,地理司得意洋洋说现在人终于坐满了。凌黯月暗自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觉得地理司自欺欺人的本事越来越高超了。   还是例行会议的内容探讨正道接下来的动向,邓九五说差不多也该让月无波去放消息让人去解开圣踪金身了。地理司则把重点转移到了北辰皇朝上,说还是尽快把那里搞定再说。   章袤君还记挂着冻着的东方鼎立,报告说惠比寿毫无办法,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找凤瑶重了。凌黯月喝了口茶道,听说那对坚持人邪剑邪其中一人是吞佛童子的连体人改口了,说凤瑶重才是吞佛童子,你们怎么看?   骨萧涂着指甲幽幽道,反正三个都在一起,干脆一锅端了算了。   地理司和邓九五互看一眼,最后道,战力难以估测,既然改口,正好凤瑶重是我们的目标,那就瞄准他下手。   接着地理司隔着刘海打量着凌黯月近乎完美的侧脸,道,你和他熟,不如就你去把人抓回来怎么样?   凌黯月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笑容不变,点头道,好呀,吾这就去把人抓回来。只是抓回来后你们确定守得住吗?   邓九五摸了摸胡子,道,把人丢给败血异邪,不仅有了合作的机会,也可借助其异法操纵朝云杏雪好让他解开老三的冰身。   汝怎么突然想起了要跟那群虫子合作?凌黯月心中不免疑惑,问邓九五道。   身居高位的权力者胸有成竹道,阴阳两隔日月昏的那对连体人说不论吞佛童子是不是朝云杏雪,以双邪与他的关系,必然前往营救,到时候正可一网打尽。   暗赞邓九五一手好算计,凌黯月起身,道别后就提着薙刀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有点心疼可怜的小遥重,那种想要一起回家但是明白三个人是回不去的纠结。 作死的代价就是怪阿姨上门来抓小朋友了╮(╯▽╰)╭ 今天也是被冻住的鬼祚师表示生无可恋,说好的粉毛好捏都是骗人的。 阴无独阳有偶虽然逗是逗但是脑子还是不错的,而且自带免死光环,随意作死 卖萌打滚求评论求收藏,(づ ̄ 3 ̄)づ么么哒 收破两百了我好方,你们就这么想看番外吗,然而我并不知道要写什么番外啊【抱头哭   ☆、第二十八章   “其实吞佛童子这个人,啊不,这个魔,真的挺讨人厌的,”凤遥重拿着烤肉串盯着眼前的火堆,就想起了火焰魔城不灭的火焰,还有那个冷傲的红发魔者,继续道,“虽然到底哪点讨厌我也说不上来,可能天生就不大对盘吧。”   看了一眼旁边剑雪,觉得自己讨厌吞佛的理由无非就这一个罢了。凤遥重想到当年同龄的一干魔众里,和他要好的都不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是离开那个小圈子,几位异度魔界大将的后代,诸如元祸天荒,别见狂华等。再往远一点,朝露之城那边还有个朱武的表弟伏婴师,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至于吞佛嘛,好像很早就被当自家人了,大人们也没拿他跟自己比较,现在想起来,吞佛那个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别人家的孩子”。武学上就不用说了,比心计,比处世,比头脑,除了出身是个迷以外,堪称完美。   “或许他本来就是来惹人讨厌的。”一剑封禅忽然接了一句。这句话如果是出自别人的口中凤遥重大概还觉得无所谓,但是这句话是一剑封禅说出来的,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一剑封禅见凤遥重表情怪异,似笑似愁,问剑雪道:“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叫吞佛童子的真的特别惹人烦吗?”   剑雪本来吃着素果,没想到一剑封禅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抬起眼,看了一剑封禅许久,才道:“就因为他烦,你才要杀他?”   是因为这样吗?一剑封禅也不禁扪心自问起来,过了半刻,才道:“假的,因杀结下的仇,是很平凡又普通的恨无底。”   “吞佛、封禅,注定的殊途同归。”剑雪没来由地说道。   一剑封禅笑了一声,道,“人邪、剑邪的称号,说不定才是殊途同归。”   剑雪不再说话了,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凤遥重看着他们两个人,暗自揣摩起了一剑封禅的话。久远之前吞佛童子忽然出现在火焰魔城外围,后来按照推断必然经过三关,但是他究竟是如何通过考验的,依旧只有吞佛童子自己知晓。异度魔界之事按照他跟阴无独和阳有偶的打听,吞佛是穿过封印来到苦境的,这是如何做到的,同样难解。一剑封禅,吞佛童子,人性与魔性的两面,是最初一切开始之时,魔性的人格扼杀了本身的人性吗?   想到这里,眼前剑客冷峻如刀削般侧脸,不知为何和记忆中少年时的记忆重合。即使知道现在的剑雪绝对不想要见到吞佛,他却还是想要再见一面。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更多当年之事以后异度魔界发生的事。   三人都陷入沉默后,忽然间不明类似笛子的乐器的声音在梅林外围响起,幽冷诡异,带着异域的氛围。   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发生扭曲变幻,来不及细想,凤遥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场大雨之中,不远处站着的,是持剑对立的剑雪和一剑封禅。   眼前的场景真实得叫他心中生出一股不详之感,下意识去摸背上的朱厌,却发现空无一物。再仔细看时,封禅手中所持,正是朱厌剑。   血眼透着狂邪之气,掩不住杀机战意。对面的剑雪一贯平静的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悲伤,手中的莲谳随着主人心情巨大的起伏微微颤抖着。   纵然知道这场景必然是幻术一类,凤遥重还是选择了在两人兵刃相向之时冲了上去,只是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一幕,是一直埋藏在他心中,最为害怕的结果。   而他毫不犹豫所采取的行动,已经表示了他的选择。在朱厌与莲谳齐齐贯穿身体的一刻,脏器被刺穿的痛感竟然逼真得令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凤遥重被这种潜意识催眠,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   最后是一道带着愉悦笑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啊啦,小孩子果然好骗,一下子就上钩了。   在真正的现实里,当幽幻不明的乐笛声消失后,血色锁链已经笼罩在了整片梅林之中,八柄刀刃如八歧巨蛇盘绕其中,凌黯月站在正中,一手握着骨雕尺八,一手握着薙刀刀柄,被锁链操纵的两柄三尺长的刀刃与莲谳杀诫缠斗在一起,另外四柄包围在双邪周身,而最后剩下的两柄,一把环绕凌黯月身边保护主人,最后一把缚住的正是丧失意识昏迷的凤遥重。   将少年拖到身边,见人已到手,凌黯月立刻收起尺八,将昏迷的凤遥重提起来,打算马上跑路了。   “将人留下。”没有想到凌黯月的目标只在凤遥重身上,剑雪知事出蹊跷,与一剑封禅联手挥剑挡开如蛇缠绕的八歧薙刀,欲将人夺下,不料凌黯月忽然长啸一声,随即身化白色巨犬,喷出黑绿色具有腐蚀性的妖涎,挡住两人的进攻,将少年驮在背上后冲上天空,踏云奔走。   “想要救他,就来黄泉之都吧。”云层之上,女子的声音传来。   见已经追不上那女子,剑雪收起莲谳,回头看向一剑封禅,那人手上因不慎沾住巨犬妖涎正冒着被腐蚀的白烟,几近见骨,但是握紧杀诫的手,丝毫不见因伤而松动。   “你的伤。”剑雪连忙抓住一剑封禅的手腕,将杀诫从他手中抽离,观视了伤口后,一抬头却看到一剑封禅眼中红光炽盛,邪气暴涨,似乎即将失控。   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忽然伸一只手抓紧了他的左肩,力道之大,似乎要将肩骨捏碎。   只听一剑封禅用另一只手扶在额头上,痛苦万分地在他耳边道:“剑雪,我的头,好痛。”   从刚才的乐音结束后就神色不对的一剑封禅,在隐隐中,原本血色的双眸有转成金色的趋势,剑雪心中一沉,知晓那是吞佛童子再现的预兆。   凌黯月带着昏迷不醒的凤遥重回到九登神府时,地理司还在跟邓九五商量去给凌黯月收尸的事,说就算是被冻成冰雕也不给治之类的。结果见她抱着少年出现时,三个化体都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哎呀,别惊讶嘛,虽然是废了点力气,好歹还是把人给抢到手了。败血异邪那边汝去联系了吗?”凌黯月不露声色地抱着凤遥重避开地理司想要再仔细看看的举动,直接问起了那边的进程。   邓九五点点头说和一个叫伏天塘的接触过了,黄泉之都的位置已经知晓,即刻带人前往吧。   地理司隔着厚重的刘海上下打量着轻松愉悦的女子,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瞥了一眼地理司,凌黯月说不然汝以为当年吾怎么能被追杀那么久还活着,直到道门那位先天出手才认栽呢?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眼下旧事重提,本来刻意忽视的矛盾在言谈之中有爆发之势。邓九五安抚两个要吵起来的人,说我们还是赶紧赶去黑暗之间吧,快点治好老三要紧。   正打算要出门的时候,凌黯月怀里的少年发出几声细不可闻的呻吟,似乎还在噩梦之中,紧锁着眉头。避过邓九五和地理司的视线,凌黯月的眼睛在一瞬间转为暗金,腾出一只手覆在少年紧闭的双眼上,掌间赤红光华流动,窜入少年意识之中。   “章袤君呢?”最后离开时忽然想到本应在这里的一个人不见踪影。   “他去带老三回来。”邓九五道。   凤遥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刘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差点误以为是哪里修炼成精的刘海怪。结果等那只不明生物见他醒来后掀起刘海要一看究竟时,凤遥重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刘海怪,是勺子成精了。   他一挣扎发觉自己是被什么人给抱在怀里,一转头就看见久违的凌黯月那双似笑非笑的紫眸正看着他。   这样是不是也可以说艳福不浅?不合时宜地想着,凤遥重发现周身穴位被锁,而朱厌剑也不知被收去了哪里。   瞧着苏醒过来的少年那碧色的眼珠子在醒来之后转得飞快,凌黯月就知道他已经在打着小算盘了,于是道:“吾劝汝最好别想什么鬼点子了,吞佛童子。”   最后四个字刻意加重了语调,凤遥重在这句话里似乎听出了凌黯月他们的目的。难道是为了异度魔界?   最前方的邓九五忽然停住脚步,道,黄泉之都到了。   周遭景物再起变化,瞬间黑暗笼罩,幽冷阴森。   坐在轿中的败血异邪之主见到来人后笑了起来,问道:“出手金银,地理司,八歧辉夜姬,还有阴无独阳有偶口中新的疑似吞佛童子者,有趣,来到吾的黄泉之都,所谓何事?”   地理司道:“来谈合作,各取所需。”   “哦,什么合作?”   “阴无独和阳有偶说你们要吞佛童子,而我们要能操纵他解开奇异剑招造成的冰封的方法。”   闻言,夜重生在轿中再度笑了起来,整个黄泉之都似乎都在随之震动。片刻后,他才说道:“亲自带人前来,你们是有诚意的合作者。吾的一名属下也被他所伤,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将人放入水银池中吧。”   凤遥重被沉入水银池中时,最后听到的凌黯月在他耳边说:“なごりなく,燃ゆと知りせば皮衣思ひの外衣,置きて见ましを。”曾经灌入意识深处的赤红光华在周身隐隐流动起来。   阿凌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凤遥重这么想着,又一次沉睡了下去,恍惚中似乎感知到了水银池中本来还有一个刚开始萌动的生命,正在孕育之中。   一旁的伏天塘看着凌黯月将少年丢入池中,有些惋惜道:“一副不错的皮囊,若他不是吞佛童子,恐怕难以抵抗水银侵蚀,皮肉分离。”   想到鬼祚师前几日被抬回来的凄惨模样,转念又想,那样可怕的实力应该还是能坚持一阵的。   一剑封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本身外衣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下来被叠放在一旁的石头上,一起的还有剑雪的外衣。身上盖着是通常剑雪给凤瑶重用来当被子的那件黑色外袍。他坐起身,原本要将后脑撕裂的痛感终于消退了一些,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断在了最后抓住剑雪肩的时候。   没有来由地心慌起来,四下顾望,不见剑雪踪影。他站了起来,却听到熟悉的《鹊桥仙》从林间传来,时断时续,如同主人此刻凌乱的心绪。   他走到那传来叶笛声的地方时,看见剑雪独坐在石台上,只穿着白色内衫,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清减几分。一向扎起来的浅绿长发披在腰间,原本乱翘在头顶的墨绿色卷发也随意贴在脸颊两侧上,湿淋淋的水光在月华笼罩下显得朦胧缥缈。   他方才沐浴过。   一剑封禅被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惊了一下。手背上被妖涎腐蚀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了,还上了清凉的药膏。   “剑雪?”在距离还有十步之差的时候,一剑封禅停下来了脚步,出声唤道。   停下口中吹奏的叶笛,剑雪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一句:“你醒了就好。”   这种莫名疏远的态度不知为何让他的心更加乱起来。一剑封禅快步走上前去,刚一把住青年消瘦的肩膀,却感觉身下之人一瞬间的颤抖。   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只听剑雪道:“让我一个人静静。你也去休息吧。”   断片的记忆让一剑封禅的心情意外地烦躁,他强行将剑雪转过来面对自己,却在对上那双本该清澈的冰蓝双眼时愣住了。   剑雪的眼角红痕残留,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你,哭了?”一剑封禅在问这个问题时,顿了一顿,带着不确定和奇怪的心虚感。   剑雪默不作声没有理他,而是挣开钳制,别过头去不再看一剑封禅。然而那细白脖颈处,几处显眼的红印分外惹眼。 作者有话要说:  @躺在水银池里跟宵宝宝做伴的凤遥重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叫你作死吧! 一剑封禅,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作者捂脸奔走 注释:凌黯月所说的是《竹取物语》中的一首和歌的后半部分,出自火鼠之裘一章,意思是:华美之裘,炽火了无痕,徒有虚表枉用心 这里可以理解为她施了咒语给凤遥重。 凌黯月自称辉夜姬,本来就是出自竹取物语之中女主人公的名字,也涉及了她的身世以及她和天生月之间的关系。 你们看,我加更了!!我要奖励,要奖励!!打滚,什么雷啊评论啊收藏啊,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第二十九章   今天的阴无独和阳有偶终于出门了。至于原因呢,大概是他们心里面觉得堪称完美的计划。   结果兴冲冲跑到梅花坞去告诉双邪凤遥重被抓到哪里时,发现梅林里面的气氛十分诡异,阴无独险险收住了脚步对身后的阳有偶道,有偶,我觉得今天不适合来找他们两个。   阳有偶在背后咯咯咯怪笑着,说以你的直觉,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于是阴无独带着身后的阳有偶转了个圈圈,两眼冒光,道,我忽然也好想谈恋爱了。   难得赞同了阴无独的意见打算回去的阳有偶却在两人一同转出梅林的时候撞上了六丑废人的石台。   带着蝴蝶君前来的六丑废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两个人,惊讶之余,开口问道:“阴无独,阳有偶,你们怎会来此?”   阴无独捧着染着不明红晕的脸,道:“我们来告诉人邪和剑邪,他们家的小朋友被抓到黄泉之都去了。”   “无独,这明明是我们的计划,你怎么能随便就告诉别人呢?你是一想谈恋爱就起肖吗?”阳有偶没想到阴无独就这么傻傻地把消息告诉了计划中坑的对象中以外的人。   蝴蝶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道:“凤瑶重被抓到黄泉之都的消息你们怎么会知道?”本来和他家的阿月仔在阴川蝴蝶谷过着二人世界的蝴蝶君被突然到访求助的六丑废人加上阿月仔软磨硬泡拉来帮忙,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也知道凤瑶重被抓走之事。   六丑废人笑了笑倒是猜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看来那边传来的内部消息无误,这件事果然是阴无独和阳有偶策划的阴谋。   “这是秘密,我们不能告诉你们。”终于从浑身冒粉色泡泡的状态恢复过来的阴无独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那你们为什么不进去就出来了呢?”六丑废人更好奇的是阴无独和阳有偶心里有鬼一般的行动举止。   这个问题问得让阴无独没来由得羞涩起来,好不容易忍住又转圈圈的冲动,才对六丑废人耳语了几句,然后捂着脸就带着阳有偶跑了。   一旁的蝴蝶君有些满头雾水,看着那对连体转着圈圈飞走的人,说这两个出个门还真是辛苦,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些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事,究竟是打什么主意。   然后回过头问一旁的六丑废人,刚刚那个女的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看起来也怪怪的。   轻咳几声后,六丑废人才道,没什么,还是正事要紧,我们…我们在外面喊一下问问他们在不在吧?   蝴蝶君本来以为是要直接进去的,刚迈出的步子听到六丑废人这话就收了回来,道:“六丑废人,怪病是会传染吗?你又残又废,现在要是又得转圈圈的怪病的话,我都想要资助你去看医生了。”   干笑几声,六丑废人朝着里面喊道:“人邪,剑邪,六丑废人与蝴蝶君前来拜访。”   凤遥重在水银池里躺着的时候,总觉得旁边还有个似乎具有生命的物体,但是那气息太过微弱,好像才形成没多久一样。凌黯月之前对他说的那句听不懂的话仿佛是一个咒语,在他被池中水银侵蚀时保护了血肉之身不被所伤。   夜重生在上面研究了许久,虽不明白那周身的红光是何物,但是水银不能伤其身之事已经显而易见了。他寻思许久,按照阴无独和阳有偶所言,越是痛苦,才越有可能逼出吞佛童子。于是最后让伏天塘将蛛丝穿入少年身体中一试,看能否借此操纵凤遥重或是逼出吞佛童子。凌黯月坐在水银池边静静地看着从凤遥重那里拿过来的朱厌剑,毫不关心这些异邪的举动。   蛛丝贯脉,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之痛。凤遥重被拉出水银池中甩到地上,只听见上方有人问道:“怎么样少年,这样的痛苦,你还能忍到何时?”   心想着比起当年天道之罚的威力这个还是小儿科的凤遥重装作很痛的样子看了一眼漠不关心他的凌黯月,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折磨我图个什么?”   “解开你以极寒之力封住的人,还有,快点变回吞佛童子。”地理司开口道。   原来是指那个红头苍蝇和前段时间的火龙果?凤遥重迷迷糊糊的意识里想到是有这么两个人被冻住了,但是要他解开,这个倒是没尝试过。   “第一,我不会解,第二,我已经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做人了,那个吞佛童子的身份早就不存在了。”   见凤遥重这般嘴硬,地理司将少年从地上提起来,不顾其水银沾身,直接就是一掌往胸口打去,少年吐出一大口血,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再次跌入了水银池中。   一直不动不言的凌黯月终于起身了,道:“汝居然跟一个小孩子生气,真是三分后连理智也分成了三份吗?”   地理司冷哼一声,背过手去不再理她。跟夜重生说这人就交给你来处理了,我那边还有事需要办,于是就离开了黄泉之都。   凌黯月朝着水银池里望了一眼,磨着指甲问夜重生道:“吾观邪首的水银池中,似乎还有什么异样的存在?”   夜重生闻言,笑了起来,对着凌黯月道:“没有想到你居然能看到那孕育中的异邪星的存在。”   水银中蠢蠢萌动的异邪星?凌黯月微蹙柳眉,虽不知是何物,看起来应当是夜重生创造的某种生物,或者,也有可能是兵器?   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凌黯月将朱厌也一并扔进了水银池中,对夜重生道:“此乃吞佛童子的武器,若是主人遇到危险,应该会强行激发他沉睡的人格,令其苏醒。吾还有事要处理,这便告辞了。”   看着女子化光而去后,伏天塘对着夜重生道:“邪首,现在该怎么办?”   “吞佛童子出现,或者,为被他所杀的异邪军团偿命。”夜重生沉默许久后,道。   凌黯月回到情天十二重的时候,骨萧正半卧在那罗帐欲床之中喝着酒。大约是心情不好又醉了的缘故,不顾欲爱是活人尸,作势要强行给其灌酒。旖艳衷情在旁边又急又焦,碍于主人的威严不敢劝阻。一看到凌黯月回来了如见救星一样,连忙抓住女子袖口,比划了起来。   看着可怜的小欲爱被这么摧残,凌黯月从骨萧的手中夺过酒杯,问汝这是怎么了,这娃娃不能喝酒的汝忘了?   骨萧媚意的眼中全是不满,把怀里的欲爱推了出去,拉住凌黯月的长发,道,那你来陪吾喝。   将欲爱交给衷情后,凌黯月坐了下来,细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了,汝怎么突然喝了起来。   自当年皮鼓师之事后,骨萧鲜少再喝醉过。凌黯月将骨萧手中的酒杯顺手抛远了,就拿过酒壶,自顾自地喝起来。   酒杯被扔掉就算了,居然还把自己的酒壶也给夺走了。骨萧抓住女子纤瘦的手腕,狠狠道,你是不是要跟我过不去啊。   看似挺气的,结果把住自己的手没一点力气。凌黯月挑了挑眉,将酒壶倒转过来,摇了摇,表示一滴也没剩了,然后问汝到底是怎么了,说。   虽然平时看上去什么时候就让着她,顺着她,真的到严肃起来的时候,凌黯月所有的那种上位者般的气势足以震慑一切。   骨萧哼哼了两声,把头歪在女子的肩膀上,道,你说邓九五怎么就对那个红叶那么死心呢。   红叶夫人和邓王爷之间的往事凌黯月自然知道,当年与邓九五合作去灭西北十酋时,在那宫殿深处找到红叶夫人的时候,邓九五的表情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失而复得,如至宝再获,或者说,久沉黑暗之中人再度寻回一丝光明?这些比喻大概都不大适合邓九五当年把红叶夫人带回红叶山庄的神情。邓九五虽然心机深沉,颇有野心,但唯独对红叶,还是保持着当年最初不变的爱意。   大概是因为红叶就是他的心吧。凌黯月从往事中找回一些记忆,对骨萧道。   “所以,我怎么就碰不到愿意把我当作心的男人呢?”   “鉴于汝的性格,吾把丑话讲在前面,别去动红叶,不然邓王爷绝对不会放过汝。”凌黯月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柔声道。   “可惜,吾已经出手了。”骨萧笑得很是魅惑,带着十分得意的样子,却见凌黯月表情凝重起来。   “汝对她做了什么?”   “她听了月无波的话,又被吾的箫声扰乱心声,自然是,神智全失,疯了。”皮鼓师当年的背叛是她心中永远的执念与痛苦,早已根植,长成参天之木。在见到邓九五对红叶夫人的深情后,骨萧更是不甘,甚至恨得无端。   凌黯月看着范凄凉玉瓷般精致的脸,良久后,便是扬手一巴掌打了下去。   “汝,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这样做无非是自寻死路,让与邓九五本就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破裂,再使得皮鼓师有可趁之机联合他来一起对付汝。愚蠢,太愚蠢了。”   凌黯月说着,便又是一巴掌打下去,顿时那张好看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红手印,没过多久就渐渐肿了起来。   骨萧咬着牙,一把掐在凌黯月纤细修长的脖颈上,几乎是将一字一字从牙齿里挤出来,问道:“那你呢?你不蠢吗?当年就因为一件灭村嫁祸之案非要跟圣踪作对,被人千里追杀,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你又聪明几分?”   凌黯月笑起来,却带着几分凄凉,道:“是啊,倾天一剑,何等威力。加上红尘禁招,吾真是死有所值。”   骨萧怔怔看着凌黯月半晌,缓缓松开了掐住对方脖子的手,摸了摸被打肿的脸,道:“你走吧,别回来了。我和贺长龄之间,终究需要一个结果。这是我的选择。”   闻言,凌黯月垂眸不语,片刻后,她才对一旁战战兢兢的旖艳衷情道:“去拿玉肌散来给汝主人敷脸。”   骨萧此时醉意已醒,见凌黯月毫无离去之意,道:“你还留在此地,是要我以警幻箫声废你经脉再将你扔出去吗?”   “当初,是我不想连累到你,”她忽然开口,说起当年往事,“也是我太天真,以为真的能顺利将他所做恶事揭发。范凄凉…还好,还好我没害死你。”   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骨萧闻言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饿了吗?空腹饮酒伤身,我让衷情准备点吃的。”   凌黯月摇了摇头,却道:“红叶既疯,料想邓九五也不会再继续参加行动了。而圣踪,应该也差不多破开金身了,就不知是傲笑红尘还是剑子仙迹中了圈套。”   “所以?”   “汝就好好呆在情天十二重,哪里也别去了。”如果正在计划成功之际,最大的助力邓九五退出的话,地理司或者说,圣踪,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呢?   圣踪神清气爽地回到九登神府时,对着邓九五就是老三的招牌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圣踪意气风发地回来,邓九五心中便有了答案,回以同样的大笑,问道,剑子仙迹死了吗?   “耗尽元力又受吾一掌,心脉全碎,就算是神医也难救无命之人。”拂尘轻挥,得意异常。   “你这局布得巧妙。”   对于邓九五的夸赞,圣踪自然收下,接着问道:“众兄弟们的情况呢?”   这个问题,却让原本高兴的邓九五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愁色,便将老三的情况和目前的局势一一告知。   “现在台面上素还真剑子仙迹相继失踪与退隐,中原的领袖就是你了,那你要好好领导中原正道啊。”虽然是这样,但目前局势还是总得来说对他们有利。   “八歧辉夜姬的动作呢?”   “看起来诚意十足,丝毫不介怀当年之事。”   “哈,从地狱爬回的恶鬼,便应该再回到地狱中去,老二,你说是吗?”冷笑一声,圣踪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即将变色的风云中。 作者有话要说:  凌姑娘的护身咒只能对腐蚀侵蚀的效果有效,其他的攻击肯定挡不住。 这孩子被打成这样也是惨啊【不是你写的吗 感觉阴无独好敏感啊,一定是小黄书看太多了233333333333333 翻滚卖萌求评论,求收藏QAQ   ☆、第三十章   蝴蝶君再见到一剑封禅的时候,总觉得对方那张青色的脸上神色看起来怪怪的。左望右望不见剑邪后,便问道,喂,剑邪呢?   一剑封禅眼神飘忽,没有看蝴蝶君,而是回答道:“他不舒服,在休息。”   六丑废人听了后忍不住咳了几声,在一剑封禅狐疑的目光中,正色道:“听说八歧辉夜姬将朝云杏雪抓走了,我和蝴蝶君是前来帮忙的。”   “你说剑邪不舒服,该不会是阿凌把人打伤了吧?”蝴蝶君想了想,觉得依照凌黯月那个精分病的样子,倒是很有可能。   六丑废人在旁边更咳得不停了,让蝴蝶君赶紧把话题打住,接着对一剑封禅道:“还需要多久我们才能出发?”   凤瑶重被那个凌黯月掳走的时候所说的黄泉之都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忽然跑来把人抓走必然有阴谋。想到若不是这次凌黯月那古怪笛声的话,大概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一想到这里一剑封禅便觉得更加头痛了,但是记忆断掉的地方却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那天剑雪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眼角的红痕,颈处蔓延至下的红印……他在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脑中什么东西崩掉了。但是问对方究竟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剑雪却只是摇头说没有什么事。   在明白剑雪并不想回答任何关于他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情后,一剑封禅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猜测了。   哎,真烦。   看到一剑封禅脸上挂满了“烦躁”两个字的模样,蝴蝶君拍了拍对方的肩,以为是在担心那团小粉毛,道:“放宽心,凤瑶重怎么也算是能把东方鼎立撂倒的水平,应该还能撑不少时间。”   “但是那边来的消息说黄泉之都对其已经开始下重手试图将吞佛童子逼出了。”六丑废人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不免也为那个少年捏了一把汗。   一剑封禅刚想打算说要不然就三个人去,结果就听见剑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刻不容缓,那便马上动身。”   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走过,一剑封禅见剑雪神色如常,似乎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剑雪。”他唤了一声。   “吾无事,不必担忧。”剑雪回过头看向一剑封禅,眼中平静,毫无波澜。   将本来还想追问的话咽了下去,他走了上去,点点头,道:“那便走吧。”   蝴蝶君这还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北域传说中与自己齐名的剑邪,将人仔细了看了看,然后说:“和我并称北域刀剑金三角之一的剑邪,今天总算见到了。”   “有何指教?”   蝴蝶君理了理散落胸前的金发,道:“无,我很满意,什么时候能比一场就更满意了。”   六丑废人无奈对着三人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再慢一点,那位小朋友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于是三人颔首,即刻动身赶往黄泉之都。   本是罪业魂体,究竟是如何能够凝聚出血肉之躯这点,由于身处六天之界时的记忆不完全,凤遥重始终想不明白。在因为地理司留在胸口上凶猛掌气郁结而感觉几次要断气的凤遥重终于开始后悔这个背锅的决定了。吞佛童子,你这次真是害死我了。   虽然旁边有个应该连意识和肉体都尚不具备的小东西也陪着他。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团光球孕育着什么生命的样子。这群败血异邪一天都在研究什么黑科技?人造人吗?凤遥重想不出,也懒得去想。   却没有想到那团萌动的生命体会伸出类似和夜重生一样的水银般的触角来试探他。凤遥重第一反应是躲开,但是被锁住功穴不说,又被伏天塘的蛛丝贯脉,根本动弹不得。只有任由那小触角须须在他身上来回绕着,却一直不敢真正触碰他,感觉似乎对方很好奇他是什么一样。   结果在那小触角刚一触到凤遥重身上,便像被过了电一样,颤抖着收了回去。   我很可怕吗?凤遥重见对方这般动作,不由疑惑起来。   那团光球跟皮球一样瘪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伏天塘在水银池上方观察着凤遥重的动静,却意外发现异邪星的状态不对。于是对夜重生道:“邪首,异邪星的情况有异。”   夜重生也观察到了培育中的兵器出现异常,便立刻伸出水银触手将内中的凤遥重给拖了出来。少年被这么一猛力甩到池外,触发胸前郁结的掌气乱窜,当即别过头,又吐出一大滩鲜血。   该不会要吐血至死吧?凤遥重这么想着,觉得这是最无聊的死法之一了。这么久了,就算一剑封禅不来,剑雪也应该来了才对。他们两个是打算抛弃我去过二人世界吗?这样绝望悲伤的想法,一瞬间闪过,凤遥重在心里又给吞佛童子画起了小人。   见凤遥重重伤成这般模样也没有任何要变换成吞佛童子的迹象,夜重生便对着伏天塘道:“看来已是无用之物,直接了结他吧。”   “但是邪首,鬼祚师的半身冰封?”   “嗯…朝云杏雪凤瑶重,吾最后再问你一次,能否解鬼祚师的冰封?”   还未等凤遥重开口,就听见一道熟悉清亮的声音响起,道:“解或不解,异邪尽灭。”   杀诫莲谳,两柄圣剑剑光照亮黄泉之都,令无数异邪受惊乱窜,同时还有蝴蝶纷飞,杀阵再开。   六丑废人跟在其后,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水银的凤遥重。   “哎,你们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呢?”少年身旁还有一滩刚呕出不久的新鲜血迹,浑身被蛛丝包得跟个粽子似得,显然是被折磨甚久了。   蝴蝶君握着蝴蝶斩对着地上躺着的少年喊道:“喂,那团小粉毛,你还有气吗?你家大人来救你回去了。”   “有……”凤遥重刚说一字,伏天塘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地上的少年扔回水银池中,避免被来人救走。   “瑶重。”剑雪与一剑封禅见状,异口同声喊着少年的名字,已是心急。   “来的容易,回头难啊。”伏天塘说着,随即招手将无数异邪黑影集结起来,严阵以待。   蝴蝶君挑眉,周身红蝶纷飞,道:“当然,都来参观了,哪有走马看花,浪费门票。”   深坐轿中的夜重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无知小辈,自投黄泉。”   “六丑的,这就是你说的,这堆苍蝇,蜘蛛之上的那只六手大头吗?真正是六只手的毒虫。”见夜重生伸出水银触手,蝴蝶君对身旁的六丑废人道。   “各位,这阵我们是输不起哦。”六丑废人手运掌气,表情严肃。   “蝴蝶君不打赔本战。”蝴蝶君率先攻向伏天塘。   “剑雪,那我们就一起直接先断了那大头的六只手,看起来真碍事。”   “可。”   一剑封禅与剑雪并肩,莲谳杀诫同时攻向轿中的夜重生。   六丑废人见战场划分,退至后路,道:“后路交我,冲杀交你们。”   正当双方酣战之时,却见兰花飘落,薙刀横立水银池前,一招“魔上究竟”配合夜重生之招攻向双邪。   来者正是兰漪章袤君,八歧辉夜姬,以及死而复生的地理司。   “哈哈哈,吾的同盟者,你们来的正好。”夜重生一见三人,便已知胜券在握。   六丑废人则对前方不远处与伏天塘缠斗的蝴蝶君喊道:“蝴蝶君,这不是你的大舅子和小舅子吗?”   “嗯,还有阿月仔的好闺蜜。”蝴蝶斩一指,对准的就是凌黯月。被对准的女子笑着朝蝴蝶君挥了挥手,一旁的章袤君忍不住扶额说现在是对立立场,不要谈这些。   地理司甩起刘海,冷哼一声,说与公孙月的般若海结义之情早已破裂,不要攀亲。   “八歧辉夜姬!”   未曾想剑雪一见凌黯月就失了冷静,直接便是“雪剑舞乂”对着女子招呼而去。   险险避开剑雪的剑招,凌黯月还没稳住就听身后剑风如暴雪一般,正是一剑封禅的“暴风剑流”。   “哎呀,你们别这么生气啊,小瑶重不是还没死吗?”八歧薙刀乱舞,同时挡住两道剑招,凌黯月身形轻盈,立刻跃到了水银池中的旗杆上,占住优势位置便以施展刀术。   “新仇旧账,今日一并了解。”一剑封禅人邪剑更狂,对这个造成当日之事的罪魁祸首毫不留情。   见这两人对自己的恨意来的无端,心想不就拐走你们家小朋友一次,何必如此深仇大恨的模样?凌黯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有迎战双邪联手。   “八咫镜 ·天宇受卖之舞。”刀形万化,如天女飞舞,顿时便绕满战圈周围。   地理司见状对一旁的兰漪章袤君示意,一并攻上双邪,却不料蝴蝶斩拦住攻势,只见蝴蝶君无奈叹气道:“你们两个到底还是阿月仔的兄弟,她可不希望自家人打自家人。”   “可惜,公孙月选择正道一方时便已注定今日。”地理司的怒火正燃得猛烈,当即转变目标打算先解决蝴蝶君。   “啧,怎么你们这群人,除了章袤的脾气稍微好一些,个个都这么暴躁。”   “四姐夫,你的‘暴躁’,是包括四姐在内吗?”挡住六丑废人欲支援双邪的章袤君闻言问道。   “当然不可能有我家的阿月仔了。”蝴蝶君歪着头打量着地理司刘海下那张脸,感叹果然阿月仔说得没错,这位大舅子的脸看不得。   “哈,六丑废人,你的对手是我。”簪剑抽出,兰漪章袤君终于认真了起来。   “兰漪章袤君,花中君子,指教了。”六丑废人也唯有对上兰漪章袤君,战场的划分又一次更改。   这边凌黯月被双邪绵密剑势所攻,不容丝毫喘息,纵然八歧可化无数刀柄,但仍一时支绌。   夜重生见状六只水银触手也顺势再出,助凌黯月一斗双邪。   凤遥重觉得等他被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伏天塘来回往这个水银池里扔个100来遍才能解恨。自从经历六天之界的家暴后,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扔来扔去了。眼前被蛛丝贯穿经脉一时动弹不得,身旁除了一只焉了的小光球,就是拒绝再和他沟通的朱厌。   朱厌剑灵在感受到一剑封禅到来时似乎有躁动之意。自从凤遥重用它再度开杀见血后,当年追随吞佛童子杀戮征战的记忆就逐渐在剑灵的记忆中复苏。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凤遥重会变成他的临时主人,但凭着当年一点零星记忆,它还是选择了配合凤遥重。   但是现在,既然真正的主人已经到来,便已再无配合凤遥重的必要了。   察觉到身旁躺着的朱厌剑灵又跃出池中之意,凤遥重即使有心阻止,也唯有眼睁睁看着朱厌冲出水银池。   凌黯月,看你干的好事,把朱厌带走不好吗?留在这里,你是想要坑谁啊?凤遥重真想两眼一闭就躺里面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剑雪说什么事都没有,于是封爸只有靠自己根据推断脑补了,啧啧啧。 别脑补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吞佛你终于要出来了,看看你精分后干得好事,我忽然都同情你了,你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人给吃掉了,所以你也要再吃一次吗【被遥重用纵天烈雪捅肾 凌姑娘这么认真努力地帮你们助攻,你们就这么对待人家,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关于宵宝宝,我再看一次当年的剧本,发现夜重生曾经提到水银池中被他所创造的异邪星的事。姑且就这个时候还是个胚胎状态吧。 日常卖萌打滚求评论求收藏QAQ   ☆、第三十一章   三方正战得难解难分之时,从水银池中一冲而起的朱厌剑令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剑雪作为曾经的剑主率先察觉到了朱厌来意,下意识将一剑封禅推开,对着那人道:“避开朱厌。”   不解剑雪话中之意,一剑封禅正迷惑时,凌黯月已经自旗杆上一跃而起,薙刀横舞,直逼剑雪身后不慎暴露出的空门。   “剑雪。”将人连忙拉过来,两人本来位置顿时互转,一剑封禅以杀诫剑身挡住八歧吞舞,却不料那刀刃立刻化出八柄,锁链重重,分散开来,似若巨蟒缠杀猎物一般,将他和剑雪团团围住。   危机之间,朱厌护主心切冲断一条锁链进入刀阵范围,直冲一剑封禅。   凭借久远之前的记忆与本能,一剑封禅轻松接住了冲来的朱厌,身后的剑雪见状,本欲以剑气将朱厌从一剑封禅手中打落,然而八歧之围尚未化解,已经开启绞杀之势,一柄蛇首刃趁他分神之际刺中腹部,顿时血流如注。   按住几近被刺穿的腹部伤口,剑雪咬住牙关以莲谳断开蛇首刀刃之链,将刀刃拔出,汨汨鲜血从伤口中流得更加汹涌起来。快速的失血令他有些意识不清,然而突如其来的火海笼罩四周,让剑雪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正无力之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以不可抗拒的强硬之势将他环至那人胸前,一抬头,正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金瞳熠熠。   “吞佛童子!”   魔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天生的魅惑,道:“久违了,鸠槃,或者吾该称汝,剑雪无名?”   凌黯月站在外围手持八歧柄身,一旁协助的夜重生的水银之手也待时以动。然而未曾料到的是,自那巨蛇刀阵中忽然爆发出炽烈的魔焰,顿时席卷战场。   “不妙,这股陌生强大的魔气是?”另外两方战场也被水银池边的变数所中断,所有人皆停手看向凌黯月的八歧刀阵之中。   直觉中的可怕危险感在心中蔓延,凌黯月立刻收回刀阵,见内中火光冲天,缓缓步出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魔者。手握朱厌,步履从容,极尽优雅,双眸鎏金,红发璎珞,苍白俊邪,举手间如红莲业火,足以燃尽世间一切。   那是……脑海中天生月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警告,道,月,那是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凌黯月喊出这个陌生的名字。魔者的怀中揽住的正是被她八歧蛇刃刺伤腹部失血严重的剑雪。魔者环视周围一圈,睥睨一切的目光落在眼前凌黯月的身上。   “是汝伤他?”低沉声音中带着寒冽的杀意。   凌黯月不自觉倒退几步,在不知对方实力深浅之前,不敢掉以轻心。   “是又如何?”   金眸中杀机爆发,魔者一声低喝,便是朱厌开道,魔焰席卷而来。   “赦心炎。”   见魔焰袭来,凌黯月暗自心惊,便是一招“八咫琼勾玉?火之迦具”   刀刃化为火蛇,欲与魔焰相抗,不料仍然相差一截,顿时魔焰蚀心,剧痛难当。   旁边的夜重生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笑意张狂,道:“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人邪才是吞佛童子。”   “事情居然会演变如此。”六丑废人在震惊之余,对一旁蝴蝶君示意后撤。   兰漪章袤君与地理司也被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打乱了原本计划,罢手原地,静观发展。   凌黯月捂住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痛极的心口,吞佛童子眼中的危险杀机令她惊怕。正好站在水银池边,于是她心生一计,薙刀锁链将池中的凤遥重拉出扔向吞佛童子。   见那女子从池中猛地拉出一个不明人形物体砸向自己,吞佛童子还未来得及用朱厌劈开,却被怀中的剑雪挣开手臂,不顾腹部伤势冲上去将那人接了下来。   “汝……”吞佛童子皱起了眉头,不解剑雪为何要去接下那人,只好停下动作。而凌黯月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抽身退离。   没有想到凌黯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地理司心里将八歧辉夜姬骂了一通,知道以她的嚣张个性这般忌惮眼前的陌生魔者,必有缘由,于是便和章袤君对视一眼,也要撤离。   “四姐夫,我们先走一步了,免相送。”语落,兰花飘舞,两人便化光遁走。   “章袤你…”见人化光逃走,蝴蝶君一时语滞,看六丑废人的意思也是先退在说,然后望了一眼守在剑雪身边的吞佛童子和已经被救出来的凤遥重。   蝴蝶君对着六丑废人使眼色问他这个怎么办。   “夜重生,既然你要针对吞佛童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机智如废人我,自然是早早跟着看起来最懂内幕的凌黯月跑路实在。   这么想着,六丑废人与蝴蝶君也在最后撤离了战场。   剩下的就是勉力支撑,以莲谳解开凤遥重身上蛛丝后因重伤而摇摇欲坠的剑雪,以及听了六丑废人之言后转身对上夜重生的吞佛童子。   魔者眯起冰冷的金眸,凝视着眼前的异邪之主,开口道:“听刚才那人之言,阁下有意针对吾?”   夜重生收回水银触手,道:“吾的目的,只是想要助你尽早恢复成吞佛童子,至于针对,并无此意。”   本欲再问几句的吞佛童子在视线余角看到剑雪因失血过多倒下后立即上前将人接住,顺便瞥了一眼剑雪执意要救下的人,那张露出来的面容却令他眼中震动。   “这…怎会是汝?”少年模样的凤遥重,不应该出现在此才对。   “看来出现了很多让你一时间难以想通的事情,无妨。只要你还记得自己来到苦境的任务,尽早开启魔界就好。吞佛童子,夜重生期待下一次再见时的你,已经是回归魔界之身了。”夜重生随手一挥,将那三人送出黄泉之都。   伏天塘见黄泉之都的外来之人悉数撤退,对着夜重生赞叹道:“不愧是邪首,如此顺利便将吞佛童子逼出,那对连体人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哈哈哈哈。”夜重生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黑暗之间中。   荒野上,从黄泉之都率先撤离的凌黯月步履虚浮,八歧薙刀虽然紧握在手,但已经成了支撑身体不倒的一根拐杖。   她跌跌撞撞地想要往情天十二重的方向走去,被吞佛童子的剑招所造成的伤口中的火焰已经窜入心脉之中,心想着这下好了,本身这具身躯的主人也是火属功体,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火焰相互冲击在心脉周围,如同挖心一般,令她痛得几近窒息。   “月,将主导权交还给吾。”天生月的面容浮现,对着身体中的凌黯月说道。   咬着牙,凌黯月摇了摇头,这样的痛苦天生月也一样在感受着,但是现在将身体主权交换,只会令对方的魂识受损。   “吾的魂识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让吾走完这接下来的最后一程吧。”凌黯月抓住八歧,一步一步,慢慢朝着情天十二重的方向走去。   意识深处,是长长的一声叹息,那女子温柔哀伤的声音说道,这世间汝与吾,已经是彼此继承的血脉中仅剩的末裔了。   我,很抱歉。凌黯月所能给她的回答,只有这一个。   走回到情天十二重门口时,凌黯月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门口的守卫一见凌黯月倒在了门口,连忙冲进去通知情天之主,没过一会儿骨萧便出来,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扶起来,发现心口周围的怪异火焰之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将人先安置再说。骨萧将人抱起,急急进入情天十二重中。   凌黯月,这一次,我不准你死。   将女子轻放在床榻之上,骨萧仔细察看伤势之后,知晓绝非一般医者能治,脑中无数名医之名一闪而过,最后吩咐一旁的跛箫,去请神针惠比寿前来。   这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对于凤遥重来说莫过于少时比自己小的友人已经长大成年,而自己还是矮了对方大概一半的少年模样。   在替失血昏迷的剑雪缝好伤口,并仔细包扎后,凤遥重觉得自己的眼角已经抽搐到不行了。有些伤痕,不,真的可以称之为伤痕吗?谁来告诉他剑雪身上的一些奇怪的红痕是什么,嗯?凤遥重怒气冲冲地看着对面负手独立的吞佛童子,道:“说,你…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最好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看着少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吞佛童子静默许久,一开口,却令凤遥重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汝,是谁?”   这个问题是凤遥重从未想到过的。少年碧眸圆睁,似乎不敢置信一般,仔细再看吞佛童子的表情,那眼底冷漠,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不认识我了?”   皱了皱眉,吞佛童子奇怪道:“汝确实长得很像吾的一位故友,但毫无魔气可言,且是人族之身,不可能是他。况且……”   魔者说到最后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凤遥重这才想到自己如今是魂体凝成的血肉之身,魔元不在身上不说,就连这肉体都是仿人族姿态出现的。   整理了一下思绪,凤遥重终于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状态,镇定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凤遥重,异度魔界邪族王族后裔。”   吞佛童子打量凤遥重片刻,觉得这模样,说话的语气确实和当年的凤遥重相差无几。但是,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离开异度魔界虽然百余年,但整个异度魔界能穿过封印的确实只有他,更何况……   “以何为证?”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吞佛童子问道。   凤遥重看了剑雪苍白的脸一会儿,才对上吞佛童子质疑的目光,毫不畏惧。   “师尊当年从火焰魔城外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正好那天是我出生的第45年,你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所有的事又尚在年幼,所以师尊将那天定做你生辰,你也就被算作年岁上与我相差45年。”   “我89岁那年你不小心把师尊喜欢的一个茶杯摔碎了,然后就趁我不注意将碎片放在我的床底下想要嫁祸给我,结果还是被师尊发现了。”   “我……”   “好了。”见当年幼时的糗事都要被凤遥重给一股脑儿说完,吞佛童子打断了他的话,心虚地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剑雪。   凤遥重问道:“这样,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我就是凤遥重?”   吞佛童子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复杂,似乎仍然在纠结之中,他问道:“汝在魔界的记忆之中,最后是什么场景?”   “我死了,”凤遥重想了想,不确定补了一句,“好像是?”   注视着少年模样的凤遥重良久后,吞佛童子原本紧皱眉头更深了,他道:“汝可知异度魔界被封印之前,魔族之主,第一殿殿主阎魔旱魃被人击出心脏,致使异度魔界群龙无首?”   “所以才有之后魔界被封印?”   “女后一人无力回天,只有闭守魔界内部,免去最大的损失。但第一殿失主之后,汝可知是谁代为统领第一殿战士并协助女后管理被封印的异度魔界?”   凤遥重摇了摇头,猜测道:“难道是…袭灭天来?”   吞佛童子意外地笑了起来,觉得少年还是一如当年,太过天真。   “第一殿现在的代理魔君,乃是邪尊者。”   “那是谁?”听闻一个不曾听闻的称呼,凤遥重在潜意识中却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金眸中映出的少年仍然是当年最初被沉入天魔池中时那般稚嫩,吞佛童子缓缓道:“就在当年异度魔界被封印之后,天魔池忽然产生了异动,邪族曾经年少时意外夭折的少主从内中走了出来。”   凤遥重闻言满脸震惊,倒退数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这绝对不可能!我那时候应该是在……”应该是在六天之界?曾经断在那清圣空虚的世界中的记忆,一片空白。   “凤遥重,自称为邪之尊者,以雷霆之手段统领了当时失去阎魔旱魃领导的第一殿,成为代理魔君,并协助女后共同统治异度魔界。之后也是由他提议让吾穿过封印,来到苦境寻求打开封印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写在前面的话,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一直以来的支持,一开始本来就是打算写个脑洞自娱自乐没想到会受到大家的喜爱 其实作者娘从三月一号开始就进入考研准备阶段了,平时还要兼顾专业课,能够有的更新时间就是每周五上完第一讲以后,周末周六也是图书馆的节奏。 所以日更我是怎么保持的你们都明白了【躺 因为有你们的支持和陪伴还有评论我才有好几次不想日更了但还是咬牙坚持了 每天回大家的评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笑 关于凌姑娘的相关剧情没有想到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但本周的更新已经早就存好了,所以这段时期她还是会比较多的戏份 下周之后会按照大纲削减的 【没大纲我也一天写不出辣么多 虽然如此,凌姑娘这个人物的定位本来最终还是为了主角遥重所铺设的【不能剧透下去了 在剑踪后期关键上她还会有几次出场 第一次写同人是我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很抱歉 谢谢小天使们喜欢我的脑洞 喜欢小遥重【我真的不是故意虐他的 以上。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挨个么么哒Y(^_^)Y 最后剑踪篇完了以后可能前面会有大修,以专业课老师的作业量为定2333333333333   ☆、第三十二章      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凤遥重在脑子里想了许久,除了六天之界上的一些记忆难以回想以外,他的记忆并无任何问题。   眼前闪过的是弃天帝超脱众生之美的冰冷容颜,凤遥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在六天之界遗忘的记忆里有更可怕的家暴内容。   吞佛童子看着眼前少年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咬牙切齿,各种精彩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一浮现,最后又归于迷惑不解中。   “你们怎么肯定那个听起来就不像是我的人是我?”   吞佛童子倒是对这一点很是赞同,道:“确实,吾从来没有把那个邪尊者当作是汝过。”至于省略在后面的,他其实是想说,那么具有王者之气的魔者,一看就不像是凤遥重。   至于女后,当年在看到凤遥重从天魔池中踏出时,冰冷的表情从未变过,仿佛看着地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从未再以姐弟相称。   但是那具身体,确实是凤遥重的无误。当年凤遥重濒死时,女后曾与六位先知长老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还是妥协将少年的身躯放入天魔池中。这其中关联,虽然猜不透但却可以想象。   “但他确实也是凤遥重,这一点毋庸置疑。”吞佛童子补充道。   “你说你来苦境是为了解开异度魔界的封印,那解法……”   “三处佛脉为三角封印之点,只要摧毁后再由魔胎之血开启赦道,异度魔界的封印就会消失了。”   “当年的圆教村,便是三处封印之一?”   “不错。”   “那你可知,魔胎是谁?”   “当年来到苦境时,吾曾经去寻过他的踪迹,最后却遇到的,是一名叫做一莲托生的和尚,”吞佛童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为叙述往事,“吾那时见到的他,便已经化为一朵黑莲了。”   凤遥重曾经在黑莲花苞的过往中见到了那一切,也从朱厌剑中知道了吞佛童子遇见一莲托生后的经过。但他还是选择听吞佛童子亲自的口述,试图从魔冷峻的表情中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然而却是一片沉寂,不见任何动容。   还是如同当年一样,甚至更甚的理智与冷静,是他永远都达到不了的境界。   “所以,你已经明白谁是魔胎了。”凤遥重低声道。   “吾的任务,是开启魔界封印。”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魔者,原本瞪大的眼睛里逐渐被失望和悲伤填满,痛苦地垂下眼眸,凤遥重道:“你真的下得了手?”   吞佛童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剑雪昏迷中的睡颜上。   注视良久后,吞佛童子还是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吾的任务,是开启魔界封印。”   凤遥重本来还想再问什么,忽见吞佛童子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隐约间,竟是一剑封禅的人格再度欲抢回主权。   之前被地理司击中的掌伤在被救出后就开始了快速的恢复,凤遥重见机,暗中运起掌气攻向吞佛童子握住朱厌的手。   一击成功,朱厌脱手。吞佛童子的表情惊讶不解,好像是想说汝居然坑我?凤遥重朝他挥挥手表示再见,终于一剑封禅的人格再次抢回了主权。   看着眼前变回一剑封禅的人,凤遥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就好像在某种潜意思里和鸠槃神子的转世达成了共识一样,觉得一剑封禅远比吞佛童子顺眼?   还是具有人性的吞佛童子即等于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恢复意识后,就看见凤遥重正呆呆地看着他,而地上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剑雪。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立刻走上前去检查剑雪腹部的伤口,听一旁的凤遥重问道:“一剑封禅,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了?”   少年眼底盛满怒意,明显是发现了那些痕迹。   “没有解释,如你所见。”简简单单几个字,一剑封禅倒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凤遥重看着被插回剑鞘中的朱厌真是越看越顺眼,真想拔出来给眼前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一剑。   少年在心里面捶胸顿地,只哀叹说都是我没用连师尊转世的剑雪都没能保护好,居然真的让师尊被自己养的家伙给拱了,魔生失格,做魔失败,真的是魔生失格,做魔失败。   “一剑封禅,你……”你真是厚颜无耻。凤遥重在心里骂完后,走过去愤愤地将捣乱的朱厌背回身上。这场注定的宿命纠缠,难道真的无可避免?在与数百年未见的挚友对话之后,凤遥重的心中却更加增添了迷惑。   一剑封禅将剑雪抱起,没有理会凤遥重的怒意,道:“该负责的我当然会负责,至于你,小瑶重,是不是该跟我们回去了?”   凤遥重站在原地许久后,才走上前去将药膏和替换的绷带交给一剑封禅,道:“我…必须要去找几个人,确认一些事,还有找寻一个方法。”   “什么事,什么方法?”   “一些被人称作是宿命的事,以及一个避开宿命的方法,”久别的岘匿迷谷,也时候该回去了。   “剑雪醒来要是看你又不见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如实交代,”凤遥重不放心地又给剑雪把了把脉后,才对一剑封禅叮嘱道,“你要好好照顾他,定时给他换药。我过个三四天就能回来了。”   觉得少年还是那么啰嗦外加神棍,一剑封禅不耐烦道:“好了,我记住了,拜托你不要一直反复念。”   走了半路凤遥重又转回来盯着一剑封禅,一眨一眨的清碧双眸里满是不信任,让一剑封禅感到很不自在,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不许再对他做奇怪的事。”凤遥重斟酌了一下用词后,这样说道。   挑了挑眉,一剑封禅感到有些好笑,道:“你说什么奇怪的事?”   凤遥重一时语塞,看着眼前抱着剑雪比他高一大截的男子,想着刚才怎么没问问吞佛童子那位邪尊者长了多高呢?   自觉跟现在正得意的某人呛声是不明智之举,默念无数次“反正你精分我不跟你计较。等着你两个人格打架的时候我再把师尊抢回来。”凤遥重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想你一个精分病患我还怕你不成,等我把要弄清楚的事弄清楚了,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死局给解了,顺便给你把精分病治好,让你回魔界去当你的业务达人,我就带着师尊跑路,让你再也别想找到我师尊。于是对一剑封禅说了声“再见”后便转身前往九峰莲潃了。   剑僧玄莲……心底里的这个名字浮现,少年只希望此人能给自己一个久困心中的解答。   凌黯月醒来的时候,惠比寿正在给她身上下针打算逼出流窜心脉周围的魔焰。骨萧忧心忡忡地站在一边,看到女子醒来后,连忙上前问,阿凌,你可还好?   苦笑着摇了摇头,凌黯月道,不好,吾觉得吾一点都不好。说着本打算动一动,却牵动心口处的伤口,顿时痛得更加厉害起来。   这颗心脏,与这具身躯本身的契合度并不高。这是为什么?凌黯月心中充满不解,但是天生月对于这件事却从来缄口不谈。   惠比寿见魔焰难以逼出,对着骨萧商量道,此处并不适合给她治疗,对于这种火系武功造成的伤,要将伤口的炎气逼出,恐怕只有把她放入太液池借助雪严天的上寒之气中才有一线希望。   骨萧沉思片刻后便答应了惠比寿的提议,吩咐人将凌黯月带着一同前往太液池。   没有想到凌黯月强撑着坐了起来,拉住了她的衣袖,道:“汝等等,吾还没有答应要去呢。”   骨萧柳眉一挑,反问道:“吾有说过要争取你的意见?”   自知对方一贯执着不讲理的性格,凌黯月看了一眼惠比寿,点头表示感谢后,便对骨萧道:“吾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去太液池已经无必要。”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说过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的。”骨萧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眼前已经早就放弃生机的凌黯月,只觉得心里又气又难过。   凌黯月纵然重伤惨白的脸上还是挂着以往的微笑,女子即使这般病容,也是倾世祸水。   “汝放心,吾不会死的。”   “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   叹了口气,凌黯月握住骨萧的手,道:“真正的凌黯月,早就死了,尸身沉入深海之中,再难寻觅。如今的吾不过是暂借他人之躯的残魂罢了。”   颤抖着回握住女子冰凉的手,骨萧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问道:“还有多久?”   凌黯月嘴角的弧度扩大,道:“大概视吾动用八歧的程度而言吧。”动用八歧薙刀必须依靠本身魂魄中残存的力量,如今魂力接近消散殆尽,只要再使用几次八歧,她估计就真的此世不存了。而天生月为了避免她魂飞魄散,必然会做出最不愿的抉择。   惠比寿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子只是互相看着彼此的模样,觉得自己呆在一旁有些尴尬,只好清了清嗓子问,那这位姑娘还治病吗?   凌黯月对着他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惜啊,惠比寿看了看凌黯月的脸,觉得果然是自古红颜多薄命。随后跟骨萧讨了医药费便打算回去了,只希望家中的母老虎不要知道他来了情天十二重就好,不然回家又要罚跪搓衣板了。   坐在凌黯月身边,骨萧叫旖艳衷情拿来梳妆用具与胭脂香粉,对着凌黯月道,至少你再出门之前,让我给你好好梳妆一番。   女子紫眸滟滟,对着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凤遥重从池中摘下一朵莲花重新插回花瓶之中,对着一莲托生坐化的枯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想既然是我师尊的师尊,那就是师祖了。虽然他并非佛门弟子,但是跟佛门的缘分还算不浅。   正行礼时,剑僧玄莲从洞外风雪中走了进来,见到凤遥重在内行礼时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道:“哎呀,好乖巧的孩子。”   凤遥重回转头看到玄莲摇着那把破羽毛扇进了来,道,大师,我有疑惑,但请解惑。   玄莲摇了摇扇子,道,在下不过区区一名破戒僧罢了,何谈解惑渡人,只能知无不言罢了。   于是凤遥重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问道,昔年灵山逢魔,鸠槃神子乃是自愿被渡化成魔胎,我好奇的是,为何他会被说服?   当年灵山逢魔,佛欲渡魔,魔欲噬佛,灵山逢魔,桀骜不驯的魔物,博学好思辩的鸠盘神子呀,正有着潜藏在暗影之中,光明的可能性。   玄莲解释似是而非。凤遥重继续问道,所谓光明的可能性,是指佛性,还是人性?   两者皆可,两者皆是。   所以,吞佛童子也可渡?   世间无不可渡之有情,唯有不愿被渡之有情。   那我,也可渡?凤遥重抛出这个问题,九峰莲潃洞外风雪弥天,洞内幽暗未明。自称破戒僧的玄莲陷入为难之中。   半晌后,玄莲道:“小友并非有情,而乃诸有情,世间能渡小友者,恐怕唯有小友自己。”   凤遥重笑了笑,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好玩,最后问道:“我是不是出现这段双邪宿命之中的一个异数?”   “既是异数,也是常数。一切之始本就与你有关,所以这段宿命,本就应该有你一份。只是,你的决定和选择,确实左右了结局。”   “我的决定和选择,是指我是助剑雪还是助吞佛吗?”   “非也非也,谁生谁死这个答案,并非只有两个。哎呀呀,三人的宿命纠缠,真是勾引起我不好的回忆了。”   凤遥重见玄莲忽然如同回忆起噩梦般的表情,好奇起来,问道:“我记得你那天问过我关于指引我来这里的人的事?”   “说起来,那真是一段非常非常非常久远的过往,那时候的我也与你同样,是在三人行中,但如身处修罗场,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啊。”玄莲说起那段往事时,却带着怀念的表情。   说完,他走到一莲托生坐化的枯骨前,将那一直放置在枯骨前落尘的蒲团掀开,从下面拿出一方绣着“月”字的手帕,交给凤遥重。   “或许这手帕最后能救你一命。”玄莲说着,见外面风雪将停,便跟凤遥重告辞了。   凤遥重将手帕叠起放在胸口处,最后回望一眼满池的莲花,也走出了九峰莲潃。   站在久违的岘匿迷谷的黄石阵外,凤遥重还没进入就听见屈世途在内中唉声叹气道,怎么老是走不进去呢?   凤遥重走到屈世途面前,对方先是一惊没有把他认出来,刚想问身份,才想起这粉发的少年,分明是那日从山崖下爬上来的少女。   “朝云杏雪凤瑶重?”   还未等他点头承认,就听见熟悉的少年声音大喊道:“小瑶重啊,你答应给阿九少爷我带回来的麦芽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并没有麦芽糖。绕来绕去感觉剑踪终于要进入尾声了。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凌姑娘已经周身插满FLAG 凤遥重:不要对我师尊做奇怪的事了! 一剑封禅:小孩子懂什么 吞佛童子:汝指什么奇怪的事? 剑雪无名:........ 鸠槃神子:统统死来! 翻滚求评求收藏,嗷呜QAQ   ☆、第三十三章   两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一剑封禅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那天被八歧辉夜姬的笛声扰心,混沌迷茫的记忆中,总有一人白衫绿发,回眸间,众生颠倒。   那双眼睛,分明是剑雪的眼睛。但是那眸中是不化的冰雪,冷漠无情,叫人见之生寒。   一剑封禅回神看向眼前仍在沉睡中的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平时淡漠的模样早已消失,只剩下重伤后的脆弱。剑雪的眉心纠结,似乎是伤口的疼痛作怪。   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剑雪的额头,不自觉地想要替他舒平那眉间的忧愁,却未曾想到就在手掌覆上去之时,那双清澈的冰蓝色双眸缓缓睁开,在视线朦胧中想要将眼前之人辨识。   “吞佛…一剑封禅?”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迅速恢复,本以为这一次没有圆教村那时的意外变故,恐怕吞佛童子会取代一剑封禅很久,令剑雪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再度睁开眼,一剑封禅已经重新回来了。   剑雪怔怔地看着一剑封禅,血色的瞳中倒映出来的,是自己的模样。感受到额间的温暖,他眨了眨眼,伸手按在对方的手背上,道:“我无事。”   这句话明显令一剑封禅感到不悦,锁紧眉头,摸着剑雪的额头,他道:“无事,无事,无事。上一次你也说无事,这一次你也说无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失去意识后醒过来,总是在不同的地方,你也……”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想起上次的尴尬,剑雪本来没有血色的脸上染上微微的薄红,所幸夜色之下尚不明显。他将一剑封禅的手推开,按住腹部的伤口慢慢坐了起来。   见剑雪要勉强坐起来,一剑封禅连忙将人扶住,生怕他一下又把伤口给裂开。   剑雪没有再说话,他一直都对上次的事情闭口不谈,颈间的红痕也消退得差不多,但是记忆却不会消退,反而随着时间更加深刻。从发生后就一直强迫自己避开不去回想,但每次看到一剑封禅,他就没有办法让当时情景不在脑中出现。   望着一剑封禅担心的神情,想到那天的事,还有吞佛童子的再现。一切的一切,从鸿莲寺和破戒僧的对话之后,他就逐渐明白从和一剑封禅相遇伊始所发生的所有事本是一个错误,但是仍然一错再错。而如今走入的境地,更是接近万劫不复。   剑雪出神地看着一剑封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庞,即使明白一剑封禅就是吞佛童子,他手心之下温暖的触感,既是吞佛,也是封禅。但这人眉眼,俊美冷傲带着不羁邪气,轮廓如刀削斧凿般硬朗。   “剑雪。”覆上脸颊上游移的冰凉之手,一剑封禅将剑雪的手捉住,低声唤道自己给对方的名字。他曾经在雪夜的火堆边,对自称“天不容”的这人道,既然天不容,那吾便做你的天。   一遍又一遍,一剑封禅唤着他给自己的名字,剑雪,剑雪,似若那夜深情。剑雪对视着清醒时的熟悉血眸,看着那里面满溢的温柔。封禅,吞佛,本是一人,却分出两个不同的极端人格,而他被夹在两人之间,无所适从。一剑封禅的声音与吞佛童子的声音本无相差,恍惚间,当年圆教村之时魔者的声声质问犹在耳畔。   鸠槃,为何背弃异度魔界,为何…背弃吾?   背弃?为何会问这样的话,那时魔者本应毫无感情的眼中有愤怒,有失望,在火光中与一剑封禅的样子重叠,叫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吞佛还是封禅。   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他回应着耳边的呼唤,道:“封禅。”   剑雪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人,本不应有的感情,在两人之间萌发,最终燎原成火,不可收拾。   究竟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他和一剑封禅,要怎样才能拥有未来?剑雪无名不知,也无法可知。他唯一所能做的,除了陪在一剑封禅身边,让他能有所执着不至于因杀诫圣气渐渐消失而被吞佛童子重新取代,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我能够让你有所执着而能坚定一剑封禅这个人格的存在,纵然同坠恶道,亦无怨无悔。   在一剑封禅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带着幽然冷香的唇已经吻了上来,鼻息之间炽热如火交织清冷梅香。唯有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回应着加深这个吻。   片刻后,只听剑雪贴在他耳边,轻轻道:“让我来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   冰蓝水光中,唯有一片深情。   岘匿迷谷内,慕少艾正在跟阿九说等那个外面绕来绕去的老先生走了就快去给剑子仙迹送药,结果熟悉的悦耳风铃声从黄石阵那边传来,阿九一听就竖起了耳朵,对慕少艾道,少艾老大,这风铃声是…难道是?   慕少艾吸了一口水烟,道,呼呼,说女儿女儿到,阿九还不快去把人接回来。   挠了挠头,阿九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问道,可是小瑶重说不定和那位琉璃仙境的老先生遇上了,我是连着两个人都带进来吗?   将烟管往阿九头上一敲,慕少艾道,当然是只带一个进来了,以你和他那么好的默契,肯定那位老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能溜回来了。   阿九捂着头,知道慕少艾说的是往日两个一起闯祸时躲开抓人的事,摇了摇尾巴就跳着出去了。   慕少艾见阿九去接人了,便又躺下来,自言自语道,可爱的小瑶重你这一趟出去,找回了多少记忆呢?回来也好,刚好有个棘手的病患,正好能试试你出去一趟后医术精进了多少。   当年莫名其妙掉在他家药草花圃中的少年,转眼不知竟已经数年过去了。慕少艾闭上眼睛,打算养神片刻再来应对那两个闯祸的少年又要凑在一起的头疼。   凤遥重在看到阔别许久的阿九后,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就冲上去抱住阿九,觉得不过离开半年,再见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摇着尾巴的阿九一见凤遥重扑上来,挺开心地把少年接住,在屈世途还没得及反应时就跟着少年一起进了岘匿迷谷,消失了踪影。   “哎呀,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又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屈世途觉得莫名心塞,没有想到那两个少年默契好得惊人,一见面就一起施展轻功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等到凤遥重被阿九拉着进了久别熟悉的岘匿迷谷中,见到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慕少艾时,没等他喊人,就见一向慵懒惯了的药师忽然坐了起来,用那水烟管指着他惊道,小瑶重啊,你怎么回来就变成了个假小子?   那表情要多痛心疾首就有多痛心疾首,简直像是家长看到自己孩子学坏了去村口王师傅那里烫了个杀马特发型回家一样。   凤遥重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就对慕少艾道:“什么假小子?我本来就不是女的。”   狐狸似的眼睛眯了眯,慕少艾反而笑道:“呼呼,你本来也不是男的呀。”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伤心事,凤遥重捂着心口,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眼前的老狐狸,道:“你…你还提这件事,趁我失忆占我便宜,忽悠我的性别,骗我赌输,怂恿我穿女装扮女生,就为了满足你一直想养个女儿的愿望。你那么想要个女儿,你怎么不和羽……”还没说完就被扔过来的水烟管砸中了头,凤遥重一声痛呼,捂着肿起来的包,可怜兮兮地看向笑盈盈的慕少艾。   虽然不明真相的人会觉得慕少艾笑得很和蔼亲切,但是只有熟知他的阿九和凤遥重知道,这绝对是生气了。   凤遥重连忙躲到阿九身后,跟少年耳语道:“他们又吵架了?”   阿九没回答,只是摇了两下尾巴,凤遥重马上恍然大悟,忽然同情起了落下孤灯那位拉二胡的刀客。   捡起落在地上的水烟管,慕少艾理了理鹅黄色宽袍衣衫,对凤遥重道:“看来你是都想起来了?这一趟果真收获不小,我还以为你还要在外面多呆几年,找个女婿回来呢。”   “女婿是没有,下次考虑带个女朋友回来好了。”   “哦?看来是遇上美人了。”   “嗯嗯,保准是你喜欢的类型。”凤遥重点着头,想到凌黯月拿着八歧薙刀微笑着的模样,不由背脊发寒。美虽美,就是吃不消,不如带回来给慕少艾消化一下好了   摸了摸少年乱糟糟的粉色头发,慕少艾真想再给他梳个精致可爱的发型带到落日孤烟去炫耀炫耀。可惜既然记忆苏醒,那么想再忽悠给他穿女装肯定没机会了。   遗憾地叹了口气后,慕少艾问道:“小瑶重,你这次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于是少年正色道:“少艾,我想再看看那本当初你给我的书。”   “给你看了那么多书,你说的哪一本?”   “那个叫南宫神翳的写的那本。”   魔婆之泪,无边血海。   一道剑光破开万丈红云,直照深海之中。云端上,但见一人道袍如雪,足踏飞剑,黑发三千,手捏剑诀,顿时万千剑阵笼罩红海之上。   差不多就是在这个位置。道者心下凛然,随即念出异域之语,道,おく露の光をだにぞ宿さまし,をぐら山にて何もとねけむ。   语落,血海如被劈成两半一般,顿时浪涛卷天,左右分开。滔天巨浪之下,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犬之躯蜷缩深海之底,伤痕累累,早无气息。   尚未等道者取走白犬之躯,只闻深海之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问道,道门的绝顶剑修者,为何要来盗走此白犬的尸身?   墨瞳深深,无悲无喜,踏身云端的道者轻扫拂尘,道,吾来此并非盗其尸身,而是为了圆八歧辉夜姬之遗愿。   此言一出,深海震动,那海中的巨大似鱼似人的身影隐于水底之下,令水面惊动的笑声传出,似乎觉得道者的话太过荒唐可笑。   你手中之剑正与白犬心口剑伤相符,杀它又来说圆它遗愿,可笑。   长睫敛眸,却不见丝毫愧疚自责,再度开口,仍然是毫无起伏的冷漠声音,解释道,昔年一场阴谋纠葛,此白犬确实犯下大错,吾杀它,问心无愧。今日吾前来取它尸身,是因它已改过赎罪,遂其遗愿倒也无妨。   遂其遗愿?哈哈哈,好一句“遂其遗愿”。我问你,她是不是附身在了你所认识的人身上,才来寻其尸身让她了却夙愿好不再纠缠?   道者轻挥衣袖,容颜冷然如万年不化之雪,身后万千剑阵若巍巍雪山将倾。   不错,这是吾的私心。凌黯月也好,八歧辉夜姬也罢,既然已死就不应该再纠缠无辜之人。   以白犬的特殊情况,若要寄体则必须要得到宿主同意,并且对方也应当是与她一样,具有那特殊的血脉。哈,这世间,原来还有与她类似的存在。   天龙八部,六道众生,不过一场巧合。   能千里迢迢历尽艰难从她之故乡取得寻回她尸身之法,被寄体的那个人,对于你来说,想必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句话一出,本来无波的眼中终于出现细微的涟漪,道者轻描淡写般伸出修长如玉的右手,微微一动,身后剑阵将攻下的阵势终于收起,道,吾本无意与你争执冲突,那人于吾,是超乎自身性命的存在。   超乎自身性命的存在……剑修者,你所修之剑道与你所说之语,太过矛盾了。好,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将白犬尸身交你。   “但问无妨。”   “当年它许下两个夙愿,其中之一,身归故乡。其二乃是复仇,如今你前来,是她之大仇已经了结?”   “尚未,但已至尾声。”   “你会插手?”   “吾只答应回答一个问题,将尸身交给吾吧。”   “哈。灭绝七情六欲的剑修者,拿去吧。”只见海浪卷住白犬尸身朝云端而去,道者见状抛出芥子锦囊,将白犬之躯收纳其中。   “多谢。”言毕,踏剑凌云化光而去。   片刻后,血海重归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习惯性拉灯,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拉灯的本领了【比“V” 好吧,小瑶重童鞋回岘匿迷谷是为了什么呢? 插了点羽慕的剧情进去。忽然觉得阿九和小粉毛抱在一起的场景好有爱23333333333 注释:那位道者的和歌仍然是出自《竹取物语》,翻译一下:微露之光 怎与月争辉 大概取自小仓山。 凌姑娘的血脉身份仍然在水面之下,嗯,皇叔打个酱油。 忽然想到之前破戒僧说的当年的修罗场事件,他们不是三角恋不是三角恋不是三角恋。 日常打滚求评论求收藏,是说糖吃够你们准备好收鞭子吧【作者顶锅盖跑~~ 小修一下顺便说主角CP不会是妹子= =   ☆、第三十四章   剑子仙迹刚在犹豫要不要再试着喝一次药师给他熬的药,无奈良药实在太过苦口,害得他每喝一次都咽不下去,一口气全部吐了出来,把那位负责煎药送药的猫耳少年吓得尾巴都绷紧了,转身就跑出去找人来。   “我要找药师商量一下患者的权益。”剑子趴在床边幽幽地对着那位刚跑出门名叫阿九的少年说道。   结果没想到进来的不是熟悉的鹅黄身影,而是一位秀气得像个姑娘似的青衣少年,看上去和阿九差不多大。那少年一进来就把袖子给撸了起来,还把本来及肩的粉发给扎成了个马尾,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唰——”地一下就拉开了针囊,数不清的碧绿白骨针布满其中,长短不一,最长得简直跟织毛衣的差不多粗长,叫剑子仙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说道长你想要商量一下患者的权益?”少年一边给针做着消毒,一边问道。   看着那少年闪闪发光的碧眸,剑子仙迹不由捂住了那被圣踪一掌打中的心口,说:“这位小大夫,吾看你发如樱雪,眼如翡翠,莫非就是那位专门小树林捡尸体的名医朝云杏雪?”   拿着针走到剑子面前的凤遥重听了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扎起来的马尾,觉得“发如樱雪”比一剑封禅给自己取的“小粉毛”来得动听顺耳多了。看了看手里粗长的针,又看了看眼前这位道骨仙风的白毛道长,于是转身换了一根平常大小的细针,才道:“听阿九说道长你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是谁这么大仇把你伤成这样?”   还没等剑子开始唠叨这段和圣踪的纠葛,一根针就迅速扎进了心脉附近的穴道中。剑子闷哼一声,对凤遥重说,小大夫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再扎啊,说好的患者权益呢?   “你是想快点好起来呢,还是继续喝慕少艾开给你的苦口良药呢?”凤遥重晃了晃手里的拿着的数根银针,问剑子道。   “吾之伤势药师已经说明,心脉尽碎并非一时能够治愈。”想起那天圣踪毫不留情的一掌,剑子只能够说真的是交友不慎。   这么多年来都没发现对方是个精分严重患者,当初邪影之事本该有所警惕,却未曾想这一招“金银封体”的一箭双雕之计,让自己落入圈套,若不是山崖下有武林三大神医之一的慕少艾,只怕他只有托梦给龙宿和佛剑来收尸了。   一想到龙宿,剑子这一次倒有些不敢面对他了。毕竟坑人家在前,说好什么时候去宫灯帏道个歉,哄一下人,结果自己倒是被坑得差点命都丢了。   凤遥重趁着剑子不知想什么唉声叹气的时候,又再扎了几针下去,接着就从兜里掏出了蛊,对剑子道:“道长,做病患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你这样愁眉不展的,只会让病情恶化。”   然后就是伸到剑子面前,意思是叫他吃下去。   望着少年掌心中那只两指粗细,青黑青黑还带着诡异紫色,无数节肢扭动成一团的蛊虫,剑子一本正经地推开凤遥重的手,道:“小大夫,我还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患者的权益问题。”   结果被占着重伤虚弱,剑子被那少年强行掰开嘴巴把那只蛊虫给塞了进去。   凤遥重擦了擦手,看着本来脸色就苍白的白毛道长隐隐透出青色,安慰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权益什么的,哪里有早点治好你的病重要,对不对?好好配合,保管你能好起来把那个打伤你的那个人揍趴下。”   剑子捂着翻滚的胃,心想要不是那些药汤都吐光了我定要吐在你身上。然后转念一想,这一次吃这么大亏,等我爬回山崖上不把圣踪揍成地理司那样绝对不罢手,对了,还要约上佛剑一起。   “小大夫这番话倒是点醒了我,你去转告药师,我一定接下来好好配合治疗。”言下之意是我这个重伤病患扭不过你们两个流氓医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爱怎么治怎么治吧。   “这才对嘛。道长深明大义,定能吃得苦中苦,再度重回天下无双的风采。”少年碧眸弯弯,笑得倒很可爱,剑子却看到那背后有条和药师十分相像的狐狸尾巴摇得很是得意。   果然,不愧是素还真的邻居,都是一窝狐狸。剑子在心里默默给岘匿迷谷的两位医者下了定义。   凤遥重说完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坐在一旁翻起了一本书,还便看边抬头观察剑子的反应。   这本书上说涅槃蛊与霰雪针法结合有重塑心脉,激化血液再造的能力,只是血液再造为辅,重点是重塑心脉。到底要如何才能更加提升血液再造的能力,使其快速令失血者的血液恢复到维持生命最低线的程度呢?少年托腮深思起来,翻遍这本被叫一个南宫神翳的人所撰写的奇书后,唯有这个方法符合了些许他的需要。   是否改良涅槃蛊有效?但是蛊术本是辅修针法,并未深研。所以只有又去请教慕少艾了。想到这里凤遥重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说服药师把书再借给他一观,这一次再去问这样的问题,肯定要被追问到底了。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套话的时候,阿九又一次端着汤药进来了,看到凤遥重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模样,凑到跟前问道:“瑶重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呀,不会是这位病人连你的针也吐出来了吧?”   阿九头上的猫耳一动一动的,让凤遥重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道:“没有,道长还挺配合的,我在观察他临床反应。”   于是阿九对着正在静坐吐纳,面色渐渐恢复红润的剑子道:“看来你们对患者的权益问题已经谈好了,那就快把这药喝了吧,我都来来回回煎了三次了。”   缓缓睁开眼睛的剑子接过阿九的药碗,方才一个小周天的调息之后,发现自己的心脉正在缓慢自我修复之中,亏损的血气也开始快速恢复。   “多谢了。”其实他对阿九还是比较愧疚的,毕竟每次吐了药之后少年都被吓得不轻。   “道长你别再吐出来就好了,”阿九紧张地看着剑子又一次饮尽那药汤,转头对少年道,“瑶重,看来少艾这次对你医术的检验应该是可以通过了。”   凤遥重点了点头后又继续埋下头去看那本书,但没看几行字就被阿九凑近的脸给一惊,不由往后仰起来,那少年神似猫儿的苍蓝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对玩伴道:“说好的麦芽糖呢?”   恍然大悟的般拍了下额头后,凤遥重从兜兜里掏出一袋糖果,对阿九道:“麦芽糖是没有带,但是发现了比麦芽糖更好吃的东西,你尝尝吧。”   阿九半信半疑地接过那袋糖果,一打开发现里面全是颗颗裹着白色糖霜的山楂,好奇道:“瑶重,这是什么?”   少年从那糖果袋里拿出一颗放进嘴里,含糊着说道:“嗯…北域特产,糖雪球。”   对于经常喜欢吃烤肉的人来说这可是最棒的零食了。凤遥重在心里面补上这一句,看着阿九将一颗糖雪球吃下去后就跟过了电一样尾巴立马摇得飞起,一把将少年抱住大呼太好吃了。   被阿九抱着摇来摇去的凤遥重觉得自己要被眼前晃来晃去的猫尾巴给催眠了,于是伸出手挠了挠阿九的下巴,就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来。阿九停下了动作,眯着眼睛蹭在他肩上看来颇为受用。   真的是只小猫。凤遥重心里这般想着,发现剑子笑着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阿九自豪地抬起头表示那是当然,小瑶重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这话听着虽然心里高兴,凤遥重却难免想起了另外一个朋友,虽然前几日才见了数百年久违的一面,但是这一面后却让他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怀念起当年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凤瑶重的那段日子了。   大概是久违的亲昵动作让阿九想起了什么,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凤遥重说道:“瑶重,我想掏耳朵了。”   少年这一趟出去后看起来不像当初那样天真不染世故,眼底里有藏不住的忧愁。阿九在黄石阵再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那个出谷时笑得灿烂的小瑶重也许是回不来了,但是带回糖雪球的小瑶重也还是很可爱啊。阿九蹭在少年有些硌人,变得单薄了些的肩膀上,如是想。   凤遥重点了点头,让阿九先去外面等着,然后本来打算跟剑子再叮嘱几句,就发现这位道长盯着他手里的糖雪球。   似乎是看明白了剑子的眼里的意思,凤遥重道:“道长,我看药挺苦的,不如用这颗糖雪球抵消些嘴里的苦味?”   剑子却连忙摆手道:“耶,吾可是大人,怎么能吃小孩子的糖果呢?”   “嗯…道长放心,一颗糖雪球而已,我不说出去就是了。”堂堂道门先天吃糖果这种事,有什么好宣扬出去的呢?凤遥重和剑子相视一笑,气氛却莫名诡异起来。   最后剑子还是接过了凤遥重手里的糖雪球,等着少年转身出去了才慢慢放入嘴中。还是年少时的味道,真是久违了。剑子仙迹品尝着熟悉的味道,忽然想起千年之前的往事,那年的紫衫少年也是抱着一袋糖果跟着他走在街市上,旁边的少年僧者在不情不愿地接过第一颗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是少年人的青春。”没来由地感叹一句。   凤遥重在草坪上给阿九掏着耳朵,顺便讲讲这段时间在外面的经历,说到一剑封禅和剑雪的时候他先是想了想,才把和两人的前缘给省略了去,只讲了其中的一些趣事。   阿九趴在少年的大腿上又呼噜呼噜起来,眼皮逐渐变重,很快就彻底闭上了眼睛,去找周公要麦芽糖去了。   “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果然阿九还是阿九啊。”凤遥重摸了摸少年头顶上软软的猫耳,忽然想起自己原本身体的头上也是曾有一对像猫耳般软软的犄角,只是后来变成了长长的金棕色硬角。   “阿九还是阿九,小瑶重却不是小瑶重了吗?”少艾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将凤遥重从快要沉入回忆中的思绪拉回来。   看着慕少艾轻松地坐在自己身边,凤遥重勉强地笑了笑,却被对方一脸嫌弃道:“哎呀呀,笑比哭还难看,小瑶重你还是别笑了。”   接着抽了一口水烟,慕少艾又继续道:“作为我的学徒,看了你这次对剑子仙迹的治疗后,我宣布你出师了。”   本来放在当初还在岘匿迷谷的时候,这话应该是他最期待的才对,如今却不知为何在心里掀不起半点涟漪。凤遥重忽然间问道:“少艾,南宫神翳是谁?”   未曾想到从来没有在意过那本书作者的凤遥重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慕少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呼出一口浓浓的烟气,才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一向温和带着轻松的语调变得冷了不少,凤遥重注意到慕少艾脸上黥纹,直觉告诉他应该和这个有关。   “写这本书的作者,应当是一个在蛊术和医术上很有造诣的天才。但是很多细节,我总觉得……”   “总觉得像是拿活人做实验才能得出精准结论,我说得对吗?”   听了这话,凤遥重捏紧了手里被卷起来的书,终于还是点头承认了。   慕少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还是很快从迷障从出来,恢复了清明,道:“都是些早就过去的往事,南宫神翳纵然是天才,也已经死得骨头可以打鼓了。活人实验这种手段,是身为医者万不可为之禁忌。很多时候,救一人,可能需要牺牲好几个人,在医者的立场上来说,所有的生命,都应该视若等同,不可区别对待,这样的牺牲,是有违初心的。”   “但是,若牺牲少部分能够挽救更多的人,那这样的牺牲不也有价值吗?”   “你说得没错,活人实验就是建立在这样的信念上。但是,你也明白,这是不公平的。”   “如果被牺牲的人是自愿牺牲的呢?”   “有那样觉悟的,是极少数的人。这样的大义者,世间少见。”   “少艾,”凤遥重将书卷展开,翻到了涅槃蛊功效的第二章,问道,“涅槃蛊配合霰雪针法可以重塑心脉,快速再造血液,但是再造血液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哈,小瑶重,只要不是一次性抽空全身之血变人干,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是够快了。”已经神色如常的慕少艾的话语中又充满了熟悉的轻松幽默感。   凤遥重听完后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再问下去。随手替少年理了理微乱的马尾,慕少艾凝视了他片刻后,问道:“瑶重,或许可能还不是这个名字,你的记忆应该恢复了吧?”   闻言抬起头看向认真看着自己的慕少艾,纵然鬓发皆白不掩俊雅风流,凤遥重终于点了一下头,道:“我本来就有两个名字,一个瑶重,瑶玉为重,是母亲取的,另一个是遥重,路遥重重,乃是父亲所起。”没有沿用曾经旧称,而是换做了普通的称呼。   “呼呼,看来他们也曾经因为你性别争吵不休?”慕少艾立刻就猜到了两个名字的缘由。   少年难得展颜一笑,想到过往的那些旧事,接着道:“少艾,其实我并不是人族。而是出身一个叫异度魔界的地方。这具身体乃是魂体凝化仿造本来肉体形态而成,真正的那个我,早在年少的时候就夭折躺尸在一个叫天魔池的地方了。”   至于那个肉身怎么忽然从里面蹦跶了起来自称为邪之尊者,他一点也不想要知道。   “异度魔界?陌生的名字。你怎会年少夭折?是因为疾病?”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凤遥重执着学医了。   凤遥重摇了摇头,想了想后,说:“省略中间太多难以解释的东西,用一位…一位神的话说,就是天道不容。”   慕少艾听完这话后看着少年的眼里多了些复杂难辨的意味,双方沉默许久后,他才感叹道:“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你掉落在岘匿迷谷?”   “我猜这一定是一场意外。”他的降落地点本来不应该在苦境才对。   “呼呼,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也算是一段奇妙的缘分,”慕少艾说着把目光落在酣睡的阿九身上,道,“虽然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增添我不少头疼,但是与阿九和你,确实令我度过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   “我也是。”   凤遥重也再度伸手挠了挠了阿九的下颌,美梦中的少年配合着呼噜呼噜着夹杂了几声猫叫,令两人皆是莞尔一笑。   “既然回来了就多待一段时间,哈,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看你这么心事重重的,不妨将你的苦恼讲来一听?”   “我本来以为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但是九峰莲潃和那位大师对谈之后,再到今天和你的长谈,我才发现原来我确实有第三个选择,”凤遥重将视线转到书上记载涅槃蛊功效说明的那一行,道,“少艾,这世上或许从来没有什么有极高觉悟的大义者,只有一厢情愿应劫的傻人。”   少年这话与他的年龄外表极不符合,本来灿然明亮的碧瞳中,是化解不开的哀伤。这样极难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落在凤遥重的身上,慕少艾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问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这章字数飚得有点厉害。 不造最近为嘛心神不宁的,可能是阴天心情不好,连书也不怎么看得进去。 希望暖洋洋的日子快点回来吧,大家也要注意变天,小心感冒呀   ☆、第三十五章   从长长的梦境里醒过来的时候,梦中纠缠不清的红发身影在恍惚间与面前棕发青面的剑客相重合,叫剑雪一时心生无端的患得患失感。   “你怎么了?”察觉到浅眠的人醒过来后,一剑封禅以为他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想起前几天夜里的事,所幸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有再继续下去。之后又因为当时一阵意乱情迷,不小心将凤瑶重本来给剑雪包扎好的伤口给弄得裂开,结果不得不又重新上药一次。   剑雪没有回答,而是对他道:“再吹奏一次《鹊桥仙》吧。”   此曲在两人之间本就有极为深的意义,乍闻此要求,一剑封禅虽不明,但还是依言将横笛拿出,轻轻吹奏了起来。   待一曲终了后,剑雪才终于将混乱的思绪整理好,问一剑封禅道:“瑶重去了哪里?”他最后的记忆里,凤瑶重在本身极快的恢复力下应该接近苏醒了,但是他是否对上了吞佛,却不得而知。照少年之前的言谈,似乎应该是认识吞佛童子。   想到瑶重闹出来的一出谁是吞佛的闹剧,最后真的是以吞佛童子再现结束,剑雪似乎感到冥冥中有什么要把他们三个人推向命运的可怕岔路上,面对最不可知的选择后果。   终于等到剑雪问这个问题的一剑封禅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你终于记起自己养的那团粉毛了吗,安慰道:“他说他去寻一些被人称作是宿命的事,以及一个避开宿命的方法。”   这个回答让剑雪一下瞪大了眼睛,随后表情很快恢复以往的平静,问道:“他可有说前往何地,何时归来?”   “说过个三四天就回来,去处不明。他还叮嘱我每天定时给你换药。”那少年走的时候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   剑雪听了后,微微蹙眉,道:“我现在,竟忽然有些看不懂他的行为了。”   “说看不懂他行为的应该是我才对。不,或许应该说我看不懂你们两个的行为。”一剑封禅摇着头,觉得自从再度有了吞佛童子的消息后,这一大一小的言行都充满了神棍的气息,根本读不懂他们的想法和行为。真是让人莫名的心塞。   “既然不懂,便不要再问。”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从前冷冷清清的模样,剑雪在这几日劝他放下吞佛童子失败后,便似乎又开始了另外的打算。   一剑封禅本想反驳几句,却闻林外忽然传来怪异的一男一女的笑声,正是阴无独和阳有偶再度来访。   “吞佛童子,你还没有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吗?”阴无独一开口就是那个令人心烦的名字。   “开启魔界,完成你的使命,重新恢复你身为魔者的荣耀啊。”阳有偶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我听说你们两个有一个说的是真话一个专门说假话,为何之前你们口中吞佛童子却变成了三个?”一剑封禅的问题戳中了两人心中的痛,同时也唤起了恐惧。   “不管怎样,一剑封禅,你就是吞佛童子,快点去完成你的任务,让魔界开启啦。”阴无独避开话题,直接将真相说出。   “错了错了,是剑邪,剑邪才是吞佛童子。”阳有偶赶紧反驳道。   一剑封禅从面前的烤架上取下一串烤肉,挑眉对那两个人问道:“你们知道手上这串是什么吗?”   “肉啊。”阳有偶一脸你当我傻啊的表情。   “什么肉?”倒是难得破有耐心继续问了下去。   阴无独深思了一下,道:“嗯…不是普通的肉。”   “嗯…不知死活的肉。”阳有偶也很有见解地提出。   一旁剑雪听了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显然看出这两个是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一剑封禅站了起来,冷冷道:“答对了。”随后就是一脚将那两个一起踹出了梅花坞,还没回头就听到剑雪压抑着的笑声。   “很好笑吗?”极少看到他笑的模样,一剑封禅忽然有点想把那两个搞怪的怪胎拉回来再踹几次。   “无。”笑过之后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大概是方才不小心笑得厉害了些,剑雪感觉腹部一阵疼痛,一摸上去,手掌上一片殷红。   显然是伤口又裂开了。一剑封禅走上去仔细察看了伤口的愈合的情况,发现那不明武器造成的伤口十分棘手,周围存在的怪异气息使伤口愈合缓慢。凤遥重留下的伤药不小心超出预期用得太多,但是他也已经过了约定之期还迟迟未归,看来得另寻方法了。   “这样下去不行,我要带你去找个靠谱的医生。”   “我不要紧。”   “你不要紧我有要紧,我不想看你这伤口一直流血不停,叫我心惊胆战。有什麼话等你伤好再谈。”一剑封禅伸出手看起来是打算扶着他去找医生。   剑雪看着那人伸过来的手,没有想要回应的打算,而是道,“吞佛童子的问题,我们已经不能再逃避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这是我的领悟。”   “领悟也要有命,走啦,先来去找大夫要悟再来悟吧。”见剑雪迟迟不愿将手伸出,一剑封禅只好蹲下身来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剑雪也没有了办法,叹了口气后还是跟着站了起来。确实这身上的伤不能再拖了,万一杀诫压抑的效果彻底消失,到时候能够一抗吞佛的,唯有他。若是此伤在身,只恐怕多有不便。   “你不觉得今天太阳特别好,让人有一剑斩九霄的欲望?”走在路上的时候,牵着他走的一剑封禅没来由地望着天说道。   “痴狂。”剑雪觉得他才是不懂对方在想什么的人。   那人笑了几声,极为爽朗,道,“谁人笑我太痴狂,若不痴狂枉天高。”   双邪相伴于江湖之中的日子,本就应该如此。倘若没有所谓“吞佛童子”的宿命,他们两个应该走遍海角天涯,无须理会什么出手金银,异度魔界,败血异邪之类的俗事尘埃。   到了琉璃仙境的时候,六丑废人看到来到的双邪,一不小心手里的杯子就掉地上打碎了。旁边坐着的圣踪见他这般举动,不解地将目光转向传说的人邪剑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一剑封禅当初化为吞佛童子的事他自然是记得的,那天战场脱逃后他严守了这个秘密暂时不愿让圣踪知晓,只怕当时在场的地理司和章袤君已经将消息透露给他了。六丑废人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说道:“哈,只是没有想到北域的两大传说会再度来到琉璃仙境罢了,两位不知来此地有何要事?”   “找个大夫,治伤。”简单明了。   六丑废人把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注意到了剑雪腹部渗血的伤口,沉吟一声后,道:“可是那时被八歧辉夜姬所伤后久久未愈?”   剑雪点点头,道:“此伤周围留下不明怪异之力,使伤口久久难愈。”   “我想我应该有办法治疗此伤,只是可能需要费些时日。”六丑废人观视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   “那好,人交你,好好照顾。”一剑封禅扶着剑雪坐下后说出的话语,让六丑废人和剑雪皆是一愣。   “你去哪里?”剑雪见他神色如常,并非有什么怪异之处,本是忧心吞佛之事,但看起来并不是因为那人。   一剑封禅拍了拍剑雪的肩膀,道:“那团小粉毛失踪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担心?我去把他找回来。”   “可有眉目?”   “兴许是往了九峰莲潃。”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去找那个神棍和尚才有可能论及宿命的问题了。   剑雪也担忧凤瑶重的下落,想了想后,道:“或许…鸿莲寺也有可能。”既然口出“宿命”两字,那么,或许瑶重会前往那个地方也说不定。而那个地方,应该也能给一剑封禅一个答案,也许能够让他摆脱吞佛童子的束缚。   一剑封禅记下地点后点了点头,再对着六丑废人说了几句诸如我回来少了根头发唯你是问的威胁之语,再深深地看了剑雪一眼,便又离开了。   望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剑雪握紧了手,直到那身背杀诫的剑客消失在视线中,六丑废人出声提醒说此地不便,不如随我回神之社的时候,剑雪才回转神。   瑶重,究竟你口中的宿命,是吞佛童子,一剑封禅,以及剑雪无名之间的错误,还是其他的什么未知命运?   六丑废人与剑雪回到神之社时,刚好一封飞书到来。展开书信后,上面写着的正是“治伤之法”四个大字,字迹歪歪扭扭,看上去持笔之人似乎并不擅书写,而且有些语序颠倒,好在大意未失,读了读,还算通顺。   等按照上面所说之法将剑雪伤口的不明之力逼出一半时,一股从未见过的气息顿时笼罩在神之社中,隐隐中似乎可以听见魔魅一般渗人的女子笑声,如天魔勾魂,叫人背脊生凉。   无数黑影在四周飘来飘去,舞动之间,犹如地狱鬼舞,曼妙游离,慑人心魄。六丑废人不敢大意,立刻继续按照信中指点,再将剩下的诡异力量引导而出,忽闻天犬长啸之声,月华大盛,立刻将四周魔氛涤荡得一干二净。   “这……明明是一股力量,为何同时兼备两种不同的气息,当真怪异。”八歧辉夜姬,究竟是何来历?还没有等六丑废人喘口气,就见闭目运气的剑雪忽然睁开双眼,冰冷寒冽,透露肃杀之气。   一股极寒阴邪的外道魔力继方才魔氛之后又一次弥漫在神之社中。六丑废人见剑雪情况不对,那神态分明睥睨狂傲不可一世,怎是平时清冷孤高的剑邪。   “外道魔气,你究竟是谁?”此问一出,剑雪冷笑一声,不予置答。忽然他紧蹙眉头,闭上双眼,周身莲香又起,分明是佛圣之气。   再度睁开双眼,已经是清明一片。   “这…今日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同时见到两股含有两种不该相融的力量的气息,六丑废人觉得若是日后《一莲托生品》要再续后文,不愁没有素材了。   “阁下如今是谁?”六丑废人见剑雪应该已经恢复,那逼出怪异之力的伤口也在伤药的作用下开始了快速的恢复。   剑雪缓缓站起身,方才被不明记忆冲击脑海,一时间有些意识恍惚,但好在灵台清明,不被那魔气所扰。   “剑雪无名。”   说着便似乎打算要离开。   “耶,阁下还请留步,我与人邪做了约定,一定要将你治好后一根头发不少的交还给他,你这样是打算要去何处?”   “往应去处。”   “那人邪带着朝云杏雪回来,我要如何交代?”   “照实而说,他讲道理。”仍未停止步伐。   “我观你身兼佛魔双气,实在罕见。未知你之来处?”   “佛门中人。”剑雪倒是未曾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六丑废人闻言更加好奇起来,继续追问道:“佛门,你出身哪一个佛教组织?你的名字完全不像佛门弟子的惯用称谓,你的释陀名是什麼?你可有渡业师?他是谁? ”   这一系列的问题纵然脾气好如剑雪也未免觉得有些烦了,但是最后的问题,却叫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答。   “一……”   “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一剑封禅。一、定、慧、空,是佛门中高僧的辈份排名,你的渡业师,是一字辈的高僧吗?是哪一位? ”   剑雪顿了顿脚步,转身看向六丑废人道:“一莲托生。”   “原来当年他所说之言是真,那位大师,真的渡化了一位来自无间的魔者。”半晌后,六丑废人回忆起前尘往事,不免怅然。   “你认识师尊?”剑雪无名闻他此言,显然知晓自己的来历。   六丑废人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道:“哈,出身万圣岩的渡业尊,佛前侍莲的优钵罗华尊者,一莲托生,百年之前,曾与吾有数面之缘。”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过渡剧情中。发现掉收心塞塞。 打滚求一下评论,遥重小天使还在苦思如何换血的问题【天哪我剧透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从鸿莲寺的一片火海中再度恢复时,吞佛童子的意识还停留在上次凤遥重朝他挥手说再见的时候。数百年不见,你还真是一如当年。真是有点期待当你见到那位邪之尊者时的表情了,吾友。身着白色法袍的魔者优雅迈步走出鸿莲寺门,顷刻间身后庙宇倒塌,归于一炬之中。   九峰莲潃的风雪还是和当年一样,呼啸不停。终于等到熟悉的气息再度到来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红袍黑发的僧者已一见到他时就一脸生无可恋表情,嘴里念叨着佛祖啊我来西方找你上课了,看起来是要引颈就戮一般。   吞佛童子越看越着副模样越是疑心,觉得这神情姿态,和当年一莲托生简直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就是那妖僧要比这个长得更符合妖僧的定义一些罢了。   等他问那僧者是不是一莲托生时,对方讪讪说和尚不都一股青菜豆腐的咸曝味吗。   答完后玄莲偷偷看那冷峻魔者的表情,发现对方一副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刚舒一口气,就听那魔者继续追问一个他觉得没有必要的问题。   魔胎在何处?   玄莲这下觉得事情有点逗了,觉得吞佛童子心里明明应该明白谁是魔胎,却还要从他口中证实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这不是逃避还能是什么?传说中无情冷酷的魔者,居然也会有这般困于情中的一天。   于是本着神棍的精神跟吞佛童子绕了个大弯,没想到的是,忽悠来忽悠去,最后又被魔者绕回到了自己的身份上。   “破戒僧,一莲托生真的死了吗?”   嗯,真是个好问题,然而无论谁来我的回答都是同样。摇着羽扇,玄莲悠悠道:“这句话该问你吧?”   “一莲托生当年若真的成功完全渡化魔胎,自然是该死了,但吾想,他应该并未功成。”金红的瞳微微一眯,早就看出当年一些玄机奥妙所在。   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玄莲道:“魔胎如今身负圣魔之气,如何是没有功成?”   “若是功成,一身佛力悉数传给鸠槃神子,那就不应该只是魔胎了。”虽然当年一莲托生的真正意图尚不明确,但是自称渡魔破戒,应该还有更为深层的用意。吞佛童子想到久远之前见到的佛者,以及在杀遍佛门中人时,从那些僧者口中听到的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   佛前侍莲的渡业者优钵罗华尊者,还有传说中的佛门护卫正法的斗神障月阿修罗。   玄莲没有再摇他的羽扇,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对于吞佛童子所言似乎十分谨慎,心里想着当年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怎么可能只有魔胎没有新的接班人,本来应该寻回万圣岩的障月尊也没个着落。随即问道:“那你又知道多少呢?”   “异度魔界再出已经划上定局,吾不会手下留情。再见,自称破戒的僧者。”心机深沉的魔,自然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呃,你不杀我啦?”   “本是死人,杀你如何?”极为轻蔑的一句话,随后魔者手持杀诫,从玄莲身旁缓缓步出九峰莲潃。   哈,居然被看轻至此。看来当年用杀诫坑你真是有点不够。想到当年接过杀诫变成一剑封禅后被自己一脚踹出去的吞佛童子,玄莲苦笑一声,对上眼前坐化的枯骨。一池莲花摇曳回舞间,顿时优钵罗华再现。   这场奇妙的命运,因为一个异数的出现而展开新的未来,这一次要何去何从,端看最为中心的三个人,会有怎样的抉择了。   “至于我嘛,希望也能有一个功德圆满坐化的机会吧。”一朵优钵罗华插在瓶间,青莲圣气再度出现。   虽然手上这柄当初一莲托生坑他的杀诫并不趁手,但是继续任务毁掉三佛脉还是无碍的。重新回到圆教村故地时,吞佛童子难免回想起当年再度见到被渡化后的鸠槃神子的场景。昔年在掌心中脆弱寄托那魔者魔魄的黑莲,早已是被渡化后的魔胎。哈,可笑的命运。   饶是他,也未免不得自嘲一笑。轻松毁去两处佛脉后,在定禅天时再见时,未曾想过鸠槃神子身上的伤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不,应该叫做剑雪无名才对。   伤势初愈听闻消息后还要勉强前来,是该称赞汝的魔者傲气仍在,还是说汝在执着那个所谓的吾之人性一面——一剑封禅?   漫不经心地等剑雪无名把净琉璃送出战圈,吞佛童子才缓缓用言语去激怒这人,瞧着那张与鸠槃完全不同的脸上满是怒意的样子,才有那么一点熟悉感。但是,还不够,那魔者一身冷冽超过冰雪的气息,夹杂着地狱中才有的肃杀可怕之气,明明是桀骜不驯的魔,如今却变成身具佛魔之气的魔胎。鸠槃神子,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曾经吾年少时的你,能有多么令吾仰慕,如今的你,就有多么令吾失望。”背弃魔道的鸠槃神子,已经不复当初。   “不明所以。”剑雪手中莲谳圣光凛凛,在吞佛童子看来却极为讽刺。而他手中所持的,也正是从一莲托生那里得来,将他的任务延迟百余年的杀诫。   继承自你的剑招,今日便看究竟是否青出于蓝吧。数百年前的遗憾,今日终于有能够将其实现之机。吞佛童子一挥手,便是与剑雪相同的剑招,却有相克之意。   察觉到对方能使用与一剑封禅类似的剑招,更多的细节之处竟隐隐有与自己剑招相生相克的特征,剑雪勉强按下心中疑惑,仗圣剑之力,不顾一切要诛眼前之魔。   双方越战越狂,吞佛童子见剑雪眼中逐渐展现出的邪气,知晓他沉寂许久属于魔者的杀心终于再度苏醒,一念之间,想到九峰莲潃的对话,这一切,是否真的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时刻以理智与清醒要求自己的魔者更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在于剑雪无名,而是定禅天的佛脉。在虚晃一招将剑雪挡开后,随即杀诫插入地下佛脉,终于顺利破坏了三角封印。   看着在火焰中狂笑的吞佛童子,剑雪只觉得心中悲哀。最终还是唤不回那个一剑封禅,令吞佛童子再现。破戒僧叮嘱之言,要他够坚定,才能救得了两个人。但是他最终还是无法真正下手。   那日离去深深回望他的血色双瞳犹在眼前,金红妖冶的魔者双眼此时满是讽刺。   “汝,真的下得了手杀吾吗?剑雪。”似乎是有意再度挑起剑雪的怒意,一瞬间将一剑封禅的脸换上,像是要提醒剑雪,封禅吞佛,本是殊途同归的事实。   莲谳再次握紧,剑雪痛苦挣扎之后,眼中再度恢复了最初的坚定。   “是封禅,而非吞佛。”一句话,激起了魔者心中数百年来沉积的怒意。   凤遥重在把涅槃蛊从剑子仙迹的身体中取出时,忽然就听到门外阿九在喊,说什么来个好漂亮的大美人,把少艾老大都迷住啦。   本着看美人的冲动,凤遥重麻利地把涅槃蛊给收好,却听剑子仙迹嘀咕着说什么吾怎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苍天怜见,龙宿休来啊。   没工夫安慰剑子仙迹说虽然不知道道长你口中那人是谁,但我相信应该没人会为难一个重病伤患的。接着就一溜烟地跑到外面去,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出现的是两个美人面对面坐着抽水烟,一片烟雾缭绕的场景。   这是苦境水烟爱好者协会的聚会吗?凤遥重有点想要带个防霾口罩顺便跟蠹鱼孙打个招呼,今天岘匿迷谷的PM2.5浓度有点高,大家注意呼吸道感染,咽喉炎啥的。   阿九已经捂着鼻子苦着脸跑到凤遥重身边,表示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凤遥重将少年推进屋内,才仔细远望起那位来客。   那位应当就是阿九口中的大美人了。凤遥重站在小草屋外老远就看到那位美人一身珠光璀璨华丽耀眼,再看那银紫艳丽,挥袖雍然自若,不正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疏楼龙宿。   “哎呀,小瑶重你出来了,来来,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大美人。”看到少年不知何时从那草屋里钻出来,慕少艾放下手中的水烟赶紧招呼道。   “儒门龙首,疏楼龙宿?”还未等慕少艾把人介绍,走到烟雾中心有点担心自己肺部的凤遥重便已经将人认了出来。   疏楼龙宿见到那少年后,便道:“原来汝就是朝云杏雪,这模样倒是和传闻说丝毫不差。这次还要多谢了。”接着就拿出一个白瓷雕月的精致瓶子,将之递给凤遥重。   “这是?”少年疑惑地看向疏楼龙宿,不解这番用意为何。   “若是有机会,请将此物转交给情天之主,告之其履行诺言之事。”又是一套神叨叨的说辞,叫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凤遥重接过那瓶子,发现里面不知装得是何物,竟沉得很。于是将那瓶子放在桌上,又听龙宿问道:“剑子伤势如何?”   “再过三日应该就恢复完全了。”凤遥重估算了一下接下来的药理调理疗程,回答道。   再抽一口水烟,龙宿转过头去跟一旁的慕少艾说,汝收的这个学徒本事确实不差,心脉之伤短短数日便能治疗到这个地步。   慕少艾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凤遥重,仿佛是说不错,真长脸。   凤遥重在旁边听着,心里想要是慕少艾真的出手的话,可能还用不了那么久,但是他似乎是铁了心这辈子不动蛊术了,所以只好让他这个半路出家学蛊术的来。   龙宿又跟慕少艾聊了许久,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坐在慕少艾旁边的凤遥重摆弄着那个瓶子,还是看不出什么玄机来。然后听一旁两位长辈的聊天,心想你们还真的可以去建一个苦境水烟爱好者协会了。   谈了许久后,龙宿才缓缓站起来身来,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某位道长正躺着的小草屋的门口,说时候也不早了,吾是该去看看剑子状况如何了。   正巧阿九又把药煎好了打算送进去,将那药碗接过来端着,儒门华丽无双的龙首大人就这样打算推开门进去了,没想到被阿九叫住,正疑惑少年还有什么需要叮嘱之时,只见阿九从兜兜里掏出一颗令他十分熟悉的糖果,道:“瑶重说道长怕喝药,所以叫我每次送药汤再加一颗糖雪球给他,免得他又把药汤给吐出来。”   接过那颗糖雪球后,少年时的记忆忽然涌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龙宿将那门推开,对着里面躺着正念叨着苍天怜见龙宿休来的剑子道:“好友剑子,吾来给汝送药和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真相是作者娘真的很爱吃糖雪球,给大家隆重推荐一下。 给一莲托生大师加了衍生设定,“一莲托生”这个词在日语中意为同生共死,佛家又有以莲花渡人的一说。 觉得当年编剧给的这个名字真的很贴切,渡化了魔胎,也渡出了吞佛的人性一面。 再私心加上的障月阿修罗这个设定,并非是新人物,而是有人要升级了【剧透到这里了 障月阿修罗,又名罗恸罗阿修罗,其手可障日月,久远前曾为护正法而死。 好吧,你们猜猜谁要当这位障月阿修罗   ☆、第三十七章   凤遥重把那本书上所有的记载记得倒背如流的时候,剑子仙迹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一直挂心着剑雪和一剑封禅的事,凤遥重心越发难以沉静下来。少年这样躁动不安的模样看得剑子都摇头说小大夫你这样是不行的,心急反而误事。   刚刚给阿九念完睡前故事书的凤遥重放下手中的书,跟剑子说我有预感,所有的事情恐怕已经失控了。   “你既然回到这里来,说明你已经早就做好了失控后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不是吗?”慕少艾进来把睡着的阿九抱起来,碰巧听到两人的对话,便说道。   “哎呀,小大夫你看看吾,不也是耐心在山崖下养伤没有急着上去找那个精分患者报仇吗?”剑子摊了摊手,说起圣踪的事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难道不是因为龙首来了你才这么乖乖的吗?一天又是给你吃糖雪球又是给你炖汤。凤遥重在内心这么说着,毕竟不能当面拆人家的台,所以道:“我是做好准备了,但希望一切不要太晚。”   睡着的阿九在慕少艾怀里动了动,讲着些梦话,诸如小瑶重一起去玩,要吃麦芽糖,糖雪球好好吃之类的。少年天真无邪的睡颜看着叫凤遥重无端生出几分羡慕。   慕少艾看阿九这样,难免叹气道:“哎呀呀,现在的小阿九心里,会讲故事带糖果回来的小瑶重怕是已经占第一位了,可怜老人家我这个饲养人,啧啧。”   凤遥重把那本故事书塞到阿九怀里,道:“阿九,我要走了,这本故事书就留给你自己看吧。”奈何睡着了少年没有听到这番话。   “小大夫,你真的打算走了?”剑子听凤遥重这么一说,外加少年十分严肃的表情,看来是留不住人了,于是便把目光投向慕少艾。   想来也是见多了执拗的人,慕少艾看凤遥重眼底的坚定,只道:“事情了结了,记得带糖回来看阿九少爷,虽然是承认你这个小学徒出师了,但是身为医者,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莫忘初心。凤遥重自然记得最初学医时跟慕少艾的承诺,灵动的碧眸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将内中的阴霾扫开,道:“当年的承诺,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还有阿九的事,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我能一尽绵薄之力。”   于是慕少艾转身打开门,对凤遥重道:“走吧,让我送你一程。这一次你是选爬上去呢,还是走黄石阵出去呢?”   “嗯…还是爬上去看看那栋俗又有力的便宜别墅吧。”   “哈。”   凤遥重走出去之前,回头对剑子道:“剑子前辈,我走了,你要保重啊。”   剑子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大夫,你也多保重,日后若有机会,欢迎到豁然之境来喝茶。”   少年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随后关上门便随着慕少艾出去了。   两人出去没多久,剑子刚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门便又打开了,那人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摇着宫扇,丝毫不损华丽无双的风度。   “剑子,汝该喝药了。”   “这次没有糖了吗?”   “糖吃多了可是要蛀牙的,汝忘记当年佛剑的教训了吗?”   “哈。”   说起年少时那段往事,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佛剑说他真的原谅你了,这点吾没有骗你。”   那人将药碗放在桌上,沉默许久后才道:“吾知道。”   凤遥重从岘匿迷谷出来又一次爬上琉璃仙境时,正巧遇见和叶小钗一起回来的名战。当初在梅花坞乱扔石头的失意少年已经差不多脱胎换骨了,英气蓬勃,眉眼俊秀。跟在刀狂剑痴身边习武许久,心境得到磨练,加上仇人东方鼎立如今已经形同废人,名战也渐渐将仇恨放下,专心要继承纹在背后的家学,立志要向他的师尊看齐。   两个人再见时,名战先是一愣没想到会从崖下爬上个人来,当时遇见的粉发少年果然换回了一身男装,但还是清秀得有点像个小姑娘,就是眉间多了些难解的忧郁之色。   “姑…少侠,好久不见。”差点又把当初的称呼给喊了出来,名战一见少年面色不对,连忙换了称呼。   凤遥重打量了名战半天,也看出了少年身上发生的显著变化,对他道:“看来你已经寻到良师,武学精进不少,恭喜了。”   名战听了颇为骄傲,回头看向身后默立的刀狂剑痴,似乎是在说,师尊你看人家都夸我了。   叶小钗摸了摸自家徒儿的头,也在方才认出了这是当初琉璃仙境初恢复之时的那位自称朝云杏雪的少年人。   “刀狂剑痴前辈,久见了。”凤遥重对着叶小钗微微行了个礼,后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又听到六丑废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惊讶:“凤瑶重,你居然是在山崖下?”   “有什么不对吗?”听到这样的问题,凤遥重疑惑了起来。   六丑废人那张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口气听上去十分遗憾,道:“若是早知如此,便该让前不久说要去寻你的人邪直接从这山崖上下去即可。这回可算是擦肩而过了。”   一剑封禅来寻我了?凤遥重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便立刻追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哪里?不对不对,剑雪不是受伤了吗,剑雪呢?”   见少年这么焦急,六丑废人连忙劝慰道:“你先别急,剑邪身上所受之刀伤怪异,人邪见久久未愈,你又迟迟不归,便将人带到此地求医,之后便说是往鸿莲寺还有九峰莲潃寻你去了。”   “那剑雪?”   “吾一时拦不住,伤势治好后就出发去找人邪了。”   听了这话后凤遥重立刻转身就要去追人,未曾想被屈世途赶紧拦了下来,问道:“朝云杏雪啊,你是不是也会人邪剑邪的剑招?”   凤遥重被这么一问才想起了背后一直沉寂许久的朱厌,自从上次又被他从主人手中夺过来后,朱厌便似乎赌气了一样不再理他,兀自睡觉去了。   少年点了点头,不免心中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有知情人士透露。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忙。”六丑废人道。   “力所能及,定不推脱。”凤遥重话一落就被屈世途连拖带拉给带到了一处密室。   眼前所见,正是当初初入江湖时见到的琉璃仙境之主,苦境名人素还真的等身金手办。   “少侠啊,这次就靠你啦。”屈世途指了指了素还真的金身,对凤遥重道。   凤遥重这才算是明白了,将背后朱厌抽出,见还是毫无反应,只好用剑刃轻轻割开手掌,以血唤醒那沉睡的剑灵。   别闹脾气了,帮个忙,我就带你去见吞佛。借由伤口流出之血,少年与那剑中剑灵交流道。   这次你若是再反悔,我可是不会再原谅你了,凤遥重。   朱厌剑的剑灵,终于在意识中说出了第一句话。随后赤红剑光再起,无数利刃割开金身的声音响起。   见金身应该破解,凤遥重便将朱厌收起,对屈世途道:“已经好了。”   屈世途看了看那金身的反应,也知道内中之人已经无恙,终于长舒一口气,跟少年道谢。   凤遥重摇摇头便出去跟在外等待的六丑废人等道别,却不料是傲笑红尘急急赶来,正在商议什么。   众人皆是面色沉重,见到他出来,便不再说话了。   “你们怎么了?素还真已经无恙,我要告辞了。”   沉默一会儿后,六丑废人才出声道:“吞佛童子再现,已经破坏了三处佛脉。”   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莫过于此。凤遥重倒退一步,有些无措,背后朱厌却反而兴奋起来。   按下心中的不安,凤遥重问道:“那他现在在何处?”   “在定禅天附近与剑邪交战后,不知下落。”圣踪轻扫拂尘,步入了琉璃仙境。随后的是沉默不语的佛剑。   见到圣踪和佛剑进来后,所有人都看起来表情怪异,似乎各有心事。凤遥重此时已经懒得管这些事了,匆匆告别后便要去寻人。   看着那少年急冲冲地奔了出去后,圣踪有些疑惑,问道:“他与那双邪是何关系?”   六丑废人笑了几声,带着无奈,没有作答,扫视众人一番后,所有人都默契在心。于是六丑废人对圣踪说还有事情要下山去处理,便离开了。屈世途则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圣踪道:“圣踪啊,你在外奔波辛苦了,来来来,快来喝点茶。”   递上茶杯后,屈世途给名战使眼色叫少年赶紧按计划行事。心领神会的少年赶紧退到山崖边上,将手中的信号从背后给扔了下去。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圣踪神态自若地坐下来,端起了茶杯,却见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他,没有打算共饮。   “诸位为何只看着吾喝茶呢?”   话一落,大家都齐刷刷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颇有默契地喝了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圣踪狐疑地喝下一口后,却闻熟悉的诗号响起。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剑子仙迹?!怎会?”   一个不稳,手中茶杯应声而碎,没想到还有第二个诗号响起。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再盛,醉卧逍遥来。”   “疏楼龙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圣踪立马站起来,只觉得大事不妙。   本来坐下的佛剑此时也站了起来,将茶桌掀翻,对着圣踪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竟是佛牒再出。   “半涉浊流半席清,倚筝闲吟广陵文。寒剑默听君子意,傲视人间笑红尘。”十三名剑应声出鞘。   在场所有人都忽然拔刀相向,实在是令他始料未及,圣踪见状立刻要从琉璃仙境逃出,未曾想,是狂月九霄与痴水沧浪拦住去路,刀狂剑痴站在琉璃仙境门口,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意思自然是,圣踪,这一次你能跑去哪里?   倒退数步,圣踪回过头,只见傲笑红尘怒目相向,道:“圣踪,汝,罪无可赦!”   来到战斗之后满地狼藉的定禅天外围,凤遥重只见倒塌的房屋,搜寻许久也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三佛脉已经被破坏,接下来吞佛童子的目标就是剑雪,可是,这里虽然有血迹,但并没有谁重伤的样子。那战斗之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凭着现场的残留打斗痕迹,凤遥重却越看越慌,心乱如麻。   “哎呀,瑶重小友,我们又见面了。”玄莲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凤遥重猛然回头,只见来人手摇羽扇,神情凝重,连忙问道:“大师,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玄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少年道:“吾能看出,战斗之中,吞佛童子应该又最后变回了一剑封禅。”   少年闻言,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颤声问道:“大师,杀诫的净化之力,是不是残存无几?”   玄莲看着眼前少年还稍显稚嫩的模样,无力地叹了口气,道:“再有一次,封禅不存。”   凤遥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只有不断握紧的手掌心中随着指甲的嵌入缓缓滴落下的朱红泄露主人心事。   知道少年内心痛苦挣扎,玄莲还是问道:“吾想,你应该做好选择了。”   半晌,少年慢慢松开手,望着手掌心中一片血肉模糊,道:“是,我已经做好选择了。”   “瑶重小友,你连接着他们两个的过去与现在,也将再度连接他们的现在与未来。你与剑雪,都要够坚定,才能救得了你们三个人。”   “我明白。”   “他们在此地以西三十里的一处山洞附近,速速去吧。”羽扇所指,正是那两人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求被三先天,傲笑红尘,刀狂剑痴围炉的圣踪心理阴影面积【点蜡 六丑废人溜下山去干什么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当年异度魔界年少相识的过去,苦境再逢陷入双邪宿命的现在,接着又将开启新的未来。 永远的旁观NPC玄莲,粉毛小天使好可怜,摸摸头,放心你能救他们的,我也会救你的【作者娘要再次证明自己是亲妈 同样是好朋友,吞佛和阿九的差别真大【叹气 佛剑大师童年时期的吃糖蛀牙梗2333333333反差萌   ☆、第三十八章   圣踪家的三只地理司分为原始初号机,半邪兵卫二号机以及龙气三号机,至于圣踪嘛,虽然没有在和那三个地理司汇合时大吼一声众兄弟们来合体吧,我来组成头部!但那意思也差不多了。   这次参加围炉战的所有人见到圣踪和三个地理司汇合后都跟着谈无欲和素还真一起装腔作势大喊,不能让他们合体,快拦住!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过,就看着圣踪完成合体后一跃而起,那冷漠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我们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冷笑着以为那群人已经无可奈何放弃抵抗的圣踪说,是时候让你们见识我的完全体了。   正在得意之时,他没有发现所有人的表情不对,一抬头,正好对上远山上一道熟悉的银发身影,正是多年前被他陷害而死的八歧辉夜姬。   他读出那女子口型,似乎是在对他说,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还未解那话中之意,圣踪只觉得身体内磅礴之力源源不绝,不停充斥在自己身体中,原先无穷的力量之感却在充盈体内还有继续暴涨的趋势。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当他发现这股力量已经超过本身能够承载的范围之后,邪兵卫与龙气开始体内猛烈冲击。圣踪再看下面所有人看戏般的表情,终于明白了一切。   “啊...我...我中计了...”被体内冲撞的两股力量即将爆体的圣踪说出最后这一句话,便顿时爆裂开来,血肉四散,再无生机。   已经不再以六丑废人作为伪装的谈无欲一扬手中拂尘,望了一眼远处山顶上已经消失的银发身影,道:“圣踪啊圣踪,你想不到一莲托生品的作者,并非是一莲托生,而是脱俗仙子啊,其实吾并无骗你,圣气邪气确实有无穷的威力,但两者却是不能并存。”   而且你之阴谋计划,早已被我们知晓,从你将剑子打落下山崖开始,便启动了一切的布局。谈无欲在心中说道。   见罪首已经自取恶果,傲笑红尘刚转过身想要问疏楼龙宿怎会在此,却发现三先天已经没了行踪,似乎是刚才圣踪爆体之时便已经离开了。   纠结眉心片刻,傲笑红尘有种被朋友骗了的感觉,又一想疏楼龙宿此番能助正道一臂之力,也许是真的诚心改过向善了,只是当年所做之事着实难以原谅。   越想越是难解,索性跟素还真等人告别后便回蒿棘居去了。   见前来帮忙的人都各已离开,素还真对着谈无欲和叶小钗还有名战道:“此事既了,我们便回琉璃仙境吧。”   “圣踪伏诛,辉夜雪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谈无欲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好好再与那身体的原主人一谈当年一莲托生旧事。   三人颔首,一同步上回山顶的路。   傲笑红尘回到蒿棘居时,只见那坟墓前摆放着一支沾露蔷薇,八歧薙刀插在旁边,一封信绑在上面。   他展开一读,眉间川字浮现。全是草书的扶桑文,也不知是何意思,但归还薙刀,已经说明了一切。傲笑红尘随手便将八歧再度扔进坟墓之中,随即十三名剑一动,土石崩落,将那八歧掩埋在了地底深处。   空白的墓碑上重新浮现的,是“辉夜姬之墓”五个大字。   凤遥重赶到那里的时候,无端一场寒雨降下,却令他心中数日来的不安感更加强烈。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是眼前一片迷茫中,唯有两道身影清晰可见。   一红一绿,正是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   白首相知犹按剑,青袍割断往日情,今朝剑锋照肝胆,明日黄花向九泉。   背后朱厌感知到主人的出现,急切想要奔去,不料被凤遥重紧紧抓在手中,不给挣脱。   你不是说好了带我见主人吗?剑灵在内中透过意识怒气冲冲地问道。   说好了是见,没说让你跟他走。凤遥重一改往日温软的态度,意外地强势起来。   凤遥重,你!休想让我配合。   你以为我会征求你的意见?少年握紧剑柄,顿时自身所有业力强行灌入朱厌之中,将朱厌与自身意识彻底融合。   你……被忽然灌入不明业力,剑灵才说一个字便陷入丧失自我控制的状态中,被迫回应了持有者的希望。   战场中,吞佛童子手中的杀诫不仅圣力早已消失,而且剑身越发黯淡起来,似乎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反观剑雪手中的莲谳却越战越圣光炽盛,配合主人,默契无间。   凤遥重在战场外紧紧地盯着两人的战况发展,不敢放过吞佛的每一个动作,自幼相识的他自然能够明白这位心机若海深沉的魔者,绝非轻易会令自己长时间处于下风之辈。除非,他有了什么计划。   脑海中电光火石只在一瞬之间,少年握住朱厌立刻加入战场之中,挡下的,却是莲谳剑锋。   “瑶重?!”剑雪眼中满是震惊,不敢相信少年会突然出现在此,挡住他要刺进吞佛身体的一剑。   “凤遥重。”魔者邪眼微眯,带着些许惊讶。   战至无我的两人没有料到第三者的加入,战局也在这一刻产生了反转。   凤遥重一招“三千烈雪风不越”将剑雪打退至外围后,便转身对向面无表情的吞佛童子。   “上次匆匆一面,还未来得及好好叙旧一番。”少年如此道。   “待魔界开启,随吾回归,自然能够好好叙旧。”当然前提是那位邪尊者不会有什么别的打算。   少年闻言,不知怎么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无奈,但似乎早已看透许多,语调轻松道:“哈,异度魔界之中,不是还有一位凤遥重吗?你回去后,与他叙旧想来也是同样。”   “遥重,吾友,此言之意,你也要背弃魔界,背弃同志,”吞佛童子垂眸低语后,忽然抬眼怒视问道,“背弃女后吗?”   从来不敢开口问的,便是最为记挂的骨肉至亲的情况。凤遥重闻言一凛,但剑僧玄莲之言犹在耳边,心性不可动摇,唯有坚定,孤注一掷。   “吞佛,我可以通过你们身上的业力之物读到这数百年来发生何事,但你们,却从来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背弃,从来不是我的选择。”凤遥重摇了摇头,挡住身后欲再上前的剑雪,对着那师尊转世的青年道:“准备好跑路吧,师尊。”   “瑶重?”剑雪被少年忽然改口的称呼给惊住,随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凤遥重拉着要退离。   吞佛童子见状,岂容得两人离开,当即就是极招上手,毫不留情攻向凤遥重。   未曾料到此招一出反而遂了少年心愿,魂体凝化而出的圣魔元胎之形以逆反魔源之招将吞佛童子之力悉数返回,接着见魔者被反震开数丈之远后,无暇顾及重伤与否,便将剑雪强行带离战场。   “三天之后,圆教村再见,我会将魔胎之血带给你。”少年最后抛下一句话,与剑雪化光而去。   缓缓拭去嘴角因真气反冲而导致内伤呕出的朱红,魔者眼中晦暗未明,纵然心机深沉如他,也料不到少年最后会留下这样一句话,还有做出这般难解的举动。   数百年的岁月吗?是啊,我们三个,早就回不到当初,身在无间之中。   既然事已至此,姑且信他,眼下前往黄泉之都,一寻盟友助力。凤遥重,吾倒要看看,你如何下手取出那魔胎之血。魔者冷笑数声后,便转身离开。   再回九峰莲潃之中,剑雪甩开少年之手,只是冷冷问道:“为何打乱战局?”   觉得无论哪里都吃力不讨好,少年干脆坐了下来,道:“我不知道如果是鸠槃神子会做何选择,但是有句话我必须要说,那只红发的火山头,是你前世亲手养大的。”   “那又如何?”既然前尘已去,便不应再追。   凤遥重觉得剑雪对吞佛童子这般咬牙切齿,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想着当初少年时吞佛那一副仰慕的表情,真是一报还一报。道,“虽然我说我与他不合,但是作为魔,我是绝对不会杀同族的。”   “那是你,不是我。”   “是,你有你的选择,而我也曾迷茫过在你和他之间选谁,现在我有了第三个选择。”凤遥重将腰间针囊抛出,碧玉白骨针再现。   不解少年此番举动何意,还未来得及抵挡,数根长针便没入自己周身数大穴锁住功体,无法行动。   “凤、瑶、重。”剑雪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少年知道他是真的发怒了,但唯有苦笑,道:“或许我意外落到岘匿迷谷,便是为了今天能够使这一切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吧。”   接着,凤遥重从随身药囊中掏出一颗药丸给剑雪服下,在对方陷入最后昏睡之前,低声喃喃道:“师尊,我真的很想,再听你唤我一声遥重。”   玄莲来到九峰莲潃的时候,首先闻到的便是内中浓重的血腥味,心中一惊,立刻冲进去,却见那山洞里只剩下了剑雪无名躺在地上,手腕上被仔细地包扎着,呼吸平稳,不见异样。   俯下身来细细查探,才一触及剑雪脉搏,玄莲手中的羽扇便掉落在地,直摇头道:“这…这…这怎有可能?魔胎之血竟然已被置换,如今在他体内流动的,居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族之血。”   果真,自百年前那异数来到苦境之后,牵涉在这其中的所有人的宿命,早就发生了改变,原本命定的宿命之局,就这样被轻易打破了。那是否意味着,曾经失败的传承,这一次终于有了机会?剑僧玄莲抬头,当年坐化的枯骨上正一片金色圣光流转。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迷障恶业,竟然有被如此破解的一天。”将地上的羽扇抛入一池莲花之中,剑僧玄莲抱起地上的剑雪无名,将人缓缓沉入莲池之中。   随后,枯骨化作一朵优钵罗花旋转升起,在玄莲口诵佛经的声音中,渐渐飞向池中剑雪无名的心口处,一点一点没入其中。   席地而坐,双足跏趺,成金刚座。庄严盛大的光辉照亮整个九峰莲潃,宏大雄浑的佛经唱诵之声响彻不绝。   那池中众莲共化一朵巨大似有千重花瓣的青莲,将剑雪无名包围,随即合上,寂静不动。   佛门渡业的优钵罗华,终于能够再次传承。 作者有话要说:  有重要解释: 给圣踪家里那三只取名的梗不是我的,是《正经霹雳扯淡学》里的分析,稍微化用了一下。 辉夜姬说那句话大家都明白,你咋不上天呢2333333333 来来来,剑雪把你的便当先给遥重拿着,别担心别担心,你活了他也不会死的。 好吧,作者要强行自圆其说。凤遥重说过他如今只是魂体凝化而出的伪圣魔元胎之体,具形有五成原体能够施展的能为,但他终究不是本来肉身。 魂体如何能凝化肉身,嘛,本来他就是罪愆业力,是没有形态的,所以也算无相,故而无性别。 是说这真方便,像橡皮泥一样想捏个什么出来就是什么。 下一章也不会是谁被吞佛捅,但有人要被捅 弃总已经站在封印之前摩拳擦掌 剑雪,苦境暴力和尚天团欢迎你哦23333333333   ☆、第三十九章   从千重优钵罗华中步出时,前世记忆恍如昨日一般清晰,青年见到胸前垂落的墨绿卷曲长发,仿佛还是身处异度魔界时的那个自己。他抬起头望向坐在地上对他和蔼微笑着的一莲托生,双手合十,缓缓跪在了地上,道,弟子拜见师尊。   久别百年,未曾想竟有再相见之日。   佛者微微颔首,道,天命已至,从今往后,此优钵罗华便归汝掌管,剑雪无名,鸠槃神子,众相芸芸,持汝佛心即可。   随后,他又道,自优钵罗华中传承的记忆,汝已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清澈依旧的蓝眸中,是悲悯众生恶业的眼神,青年道,接引障月尊,回归万圣岩。   于是佛者抬手摇指一个方向,道,去吧,吾徒。   言毕,莲香再起,灵光点点中,已不再见佛者踪迹。   弟子,恭送师尊。青年朝佛者坐化之地,恭恭敬敬磕三响头,然而两次渡化恩情,此生终是难还。   九峰莲潃外风雪已停,一池青莲华早已凋谢,再度生长而出的,是往昔的红白清莲。   “在久远的过去,数万劫之前,有一位护卫正法而死的婆罗门,死后坠入修罗道,化为障月阿修罗王,举手蔽障日月,手下万千阿修罗众。而后佛门龙女念其护卫佛法有功,以身渡化,双方交合育有一阿修罗血脉。阿修罗王之障月手与龙女之翼的特征合二为一,化作十六羽翼,故称为长天羽神族。天道众感其诚心佛法,赐其后裔于色【】界第二十二重天阿迦尼吒天居住,凡一族中女性血脉,持十六长生,妙善乐舞,调和宇宙之气。男性血脉承继障月阿修罗之力,每三百年降世佛门,化为护法斗神,持阿那毗罗之风,与邪法作战。”   天生月斟满杯中琼液,轻品一口,对着月才子讲起了那段佛门传说中的过往。   谈无欲闻言,不免感叹道:“百年之前,吾曾与出身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一莲托生相遇,他自称为渡一位本应降世于佛门者而离开万圣岩,化名破戒僧,内中奥妙,吾始终参悟不透。如今得沧海凝光之言,吾已经有所猜到了。”   “久远时,欲界魔王波旬携欲界众来犯色【】界,长天羽神族为护色【】界众生,力战重伤波旬将其击退出色【】界。可惜此役之后长天羽神王族成员悉数战亡,唯有一末裔流落人世,因缘际会之下拜入儒教,从此远离佛法,不再初心。万圣岩之中本皆是天人,其中更有佛前侍莲优钵罗华尊者一职,负责渡化世间恶业,早证有情之道。但每一代的优钵罗华尊者,最根本的任务并非是渡世间恶业,而是教化降世佛门的障月阿修罗。所以,优钵罗华尊者与障月阿修罗,从久远开始,便有着十分深刻的羁绊。”   一身浅紫轻纱的大袖衫,天生月的两袖上,所绣的图案,正是一对金色的十六羽翼。   谈无欲沉吟片刻,问道:“那这位不再初心的障月阿修罗可说是导致了这传承恐怕有无数岁月的羁绊消散?”   “哈,不聆佛法,执念红尘,纵然青莲华执意相渡,亦无可奈何。况且那位障月阿修罗,虽是末裔,奈何是女性血脉,并无持阿那毗罗之风的资格。所以,他们做了一个约定。”   “是何约定?”   饮尽杯中美酒佳酿,天生月半敛璀璨金眸,道:“若优钵罗华尊者能再度传承,那么障月阿修罗也会有新的男性血脉。”   “嗯……这个约定,是否随着一莲托生的坐化而早已终止?”   女子摇了摇头,道:“优钵罗华尊者一职的传承,不会随着上一位半途坐化而失去,端看缘分罢了。昔年一莲托生灵山逢魔,偶得天意指点,决定渡魔成佛,这其中,是因为他在魔者的身上,看到了新的契机出现。”   “一个让障月阿修罗血脉回归佛门的契机?”   “不错。一莲托生,吾之挚友,曾经为渡化吾而想尽方法,最后却在天意之下选择了一个曲折的道路,使当年约定可以实现。”   轻描淡写说出当年事情,天生月之容貌与曾经凌黯月主导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一者端庄华美,一者魅惑众生。   “那,八歧辉夜姬呢?”   “辉夜姬?哈,关于她的事,或许才是真正的有趣吧。可惜吾之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与辉夜姬的魂魄融合在即。而且吾也感应到了新的优钵罗华尊者即将诞生,若是再有机会,吾会向你说明的。”天生月从容起身,向谈无欲告别道。   “那么,有缘再见了,沧海前辈。”   “有缘再会。”紫袖翻飞,眨眼之间,便乘风而去,飘然无踪。   阴无独和阳有偶就日后异度魔界开启以后,谁来当王还是女王问题争吵不休时,忽然感知到久违的强者之气朝阴阳两隔日月昏渐渐靠近。   “啊,是我那俊美如斯的同类,吞佛童子!”阴无独捧着脸,两眼放光望向魔气传来的方向。   阳有偶则兴奋道:“终于,终于,魔界要开启啦,哈哈哈。”   白袍法衣,红莲业火,眉心紧皱。吞佛童子步入阴阳两隔日月昏的同时,将碍事的两个连体人以剑气弹开,随后朗声道:“三日之期已至,凤遥重,履行你的承诺吧。”   语落,盛满鲜血的陶瓮扔至吞佛童子面前,不远处,少年身披黑袍站立,兜帽半掩下,肤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微微还有着诡异透明的感觉。   “这陶瓮中便是魔胎之血。”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虚弱。   “鸠槃……不,剑雪无名呢?”   “死了。”简单干脆两字,断了魔者念想。   金红的瞳中倒映出少年黑袍的身影,他道:“就算是杀,也轮不到吾,是吗?”   “随你理解。”少年语调空前冷漠,毫无起伏。   “将朱厌留下,吾便允你离开。”   “此地以西十里有一处山洞,让我退至那处后,你过半个时辰再来寻回朱厌。”   “意外的谨慎,是担心吾出尔反尔杀你吗?”   “魔不戮同族,我信你。”   “好,吾也信你,离开吧。”语毕,少年转身离开向西而去。   魔者提着陶瓮纵身跃至山顶之上,冷眼注视着眼前盛满魔胎之血的器皿,片刻后,将其扔下空中以剑气打破,只见魔胎之血顿时飞入下方的阴阳两隔日月昏之中,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空间也开始扭曲。   赦道,开启了。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意畅快的狂笑响彻在了山峰之上。   凤遥重还未走到那处山洞之时,便顿时感到大地一片震动,心下暗道不好,异度魔界开启后竟然导致这般可怕的地理异动,本想加快脚步,无奈体内两只涅槃蛊四处乱窜,增添身体负荷,让他脚下无力,一不留神就跌倒在了地上。   少年摊开手掌,发现那透明感似乎正在严重,虽然不知道这样会导致什么后果,但除了自嘲苦笑以外,他还能有什么表情面对这样糟糕的情况。还是赶紧在吞佛童子到来之前将朱厌扔到山洞里溜人吧。想来剑雪应该已经醒了,也该回去看看情况。   只希望别看到他这样又发脾气才好。   勉力站起身来,凤遥重本打算再往前走几步,忽然之间,来自异度魔界那熟悉久违的火焰将他团团围住。   少年心中诧异,正想回过头一观情况时,突然背心处一阵剧痛,只听见剑刃穿透血肉之声,分外刺耳。他震惊地低下头,发现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刺穿离心口三寸之处,自背后捅入。   身后,无比强大的魔气已经将他笼罩。   “唔……这,怎会是……纵天烈雪?”凤遥重一只手握紧剑锋,不敢置信这把本应留在天魔池的佩剑会出现在这里。   吞佛曾言,异度魔界有一位自天魔池中步出的邪尊者。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少年猛然回头,却见一双红蓝异瞳,正冷漠鄙视地看着自己,两人瞳中倒映的面孔,宛如孪生,一般无二。   “你……你是?”凤遥重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若不是发色瞳色殊异,恐怕还要以为他在照镜子了。少年只顾震惊,一时间连心口附近的剧痛都忽视了。   那位同样形貌,只是发色纯黑的少年魔者似乎十分不悦,翻手便是一掌将少年击飞出去,重创对方心脉后,冷然道:“汝,还是如同当初一样,弱小可怜,令吾厌恶。”   竟然因为一段无聊的宿命纠缠,将自己弄得狼狈至此,果然和朱武一样,真是令吾失望。弃天帝注视着少年虚弱苍白,渐趋透明的样子,没来由感到心里一阵不明怒火正燃得旺盛。   熟悉的腔调却是少年的嗓音,凤遥重捂住心口被纵天烈雪贯穿后因其中寒气快速冻结的伤口,碧眸中写满惊恐,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他不是应该在六天之界吗?怎么可能以自己那尚未成年的肉身作为媒介来到人世间?   “最基本的尊称都忘了吗?叫、父、皇。吾儿,快点让这具无聊的赝品之作死亡,重新回归肉身,与吾合二为一吧。”   “合二为一?”凤遥重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要求合体?他最近是不是休息太少幻听了?你从六天之界上下来就是为了跟我求合体?   冷哼一声,顶着少年面容的弃天帝负手而立,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还是当年在六天之界上一样蠢蠢的,耐着性子解释道:“魂魄离体,此具圣魔元胎尚不完全,唯有你魂化赝品实体死亡才能重归肉身,再度使其成长,好让吾之灵识寄体。”   黑发及踝,长角金棕,明明是属于自己的肉身,如今却被今生最可怕的噩梦占据。凤遥重乍闻此言,看着弃天帝顶着自己的脸叫自己儿子,只觉得一时间有点风中凌乱,想要去公开亭发帖钻个树洞,写标题问,如何能面不改色对着自己喊爹?   紧咬牙关,凤遥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拔出身后朱厌,道:“我不明白,这具肉身,并没有能够承载你力量的能力。”   同样的容颜,却是睥睨世间众生的气势,弃天帝道:“哈哈哈,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很多在六天之界的事。无妨,待你回归这具肉身后便会想起。虽然,你的意识应该只有一瞬。”轻狂的笑声中带着对弱者的鄙夷,果然是属于那位恶劣神明的专用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吐槽面前的魔者说你怎么下来之后话变得有点多的凤遥重吐了一口郁结胸口的鲜血,便是要再运气双流之招杀出生路。   察觉到少年意图,弃天帝冷冷一笑,仿佛是嘲笑少年的不自量力,轻而易举以真正圣魔元胎具备的逆反魔源化解少年剑招后,将其震退数步,凤遥重手中的朱厌也脱手跌落远处。见此情况,弃天帝便又是以一剑相同的剑招要直取少年命门。虽是相同剑招,但是由他施展后,却带着排山倒海之威。   凤遥重见来招无可避之时,半跪地上,已经是彻底无力的状态,认命般闭紧双目,却忽感天空之上皓光万丈照射而下,一箭惊天,夹带炽热光能直直破开云层射向黑发少年所在。   “嗯?这是?”弃天帝当即转移目标,以手中运起的剑招要力抗那破天一箭。   只见一片金色羽毛飘落眼前,凤遥重抬起头,一双白皙无暇的手缓缓伸向他,随后便已在云层之巅。   重伤外加体内之血所剩无几,少年在如暖阳般的怀抱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凤遥重是被耳边哀哀叫唤的幼猫声音给唤醒的,心口处被纵天烈雪贯穿的伤口痛得叫他连手都抬不动了,那极寒魔气虽然已被化消,但是伤口失去冻气凝结,顿时身下鲜血蔓延开来。   在朦胧的视野中,他似乎是看见一只幼猫,毛色淡粉,正趴在他胸前的伤口边,一边虚弱地叫着,一边替他舔舐伤口,那声音听着太过让人感觉心碎,叫他本来所剩无几的意识勉强凝聚几分,随后抬起透明的手掌想要去摸摸那只猫儿,让它别为自己难过。   是生是死,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吗?凤遥重这般想着,意识又开始涣散起来。   接着一道银紫长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上方,看那形貌,他疑惑喊道:“龙首?”   只闻女子轻轻一声叹息,随后她俯下身来,本打算替少年察看伤口,却从那胸前内衫处,拿出了一方当时由玄莲赠给凤遥重的手帕。   “这…竟然是当年约定的信物。哈,一莲托生,原来如此。”   “月,救救他吧。”凌黯月的声音忽然响起,叫凤遥重不由想要再睁开一些,将眼前之人看清楚,无奈始终只有朦胧面容,看不真切。   “救他吗?汝与吾的修罗之道,如今是要交给他一人前行?”   “这少年,乃是业力所化,此时出现,一切早已注定。”   “是了,优钵罗华尊者再现,长天羽神与辉夜天犬也将传承新的血脉。冥冥之中,果然是命数。”   凤遥重只见无边金色笼罩,身体中失去血液而枯竭的血管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再度复苏,心口处被洞穿的伤口也逐渐血肉再生。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的面前,是一轮巨大的月亮,皎洁冰冷,四周荒凉,唯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身着华丽的十二单衣,立在不远处,银发流丽光华,随衣摆拖及地上,铺开散如绸缎。   女子手持小折扇,吟咏着东瀛的和歌,不解其意,但曲调悲伤,隐含离别之意。   凤遥重走上前去,认出了她。   “阿凌?”   “我不叫阿凌。”辉夜姬转身,额间金月之印闪闪发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夺目异常。更为令人炫目的,乃是她的容貌。   似乎这世间,只有这一张脸,可说夺尽造化,颠倒众生。   “吾名辉夜姬。乃是辉夜天犬一族的末裔,也是这人世中唯一的阿修罗女。”   “辉夜姬?”凤遥重看着女子高贵疏离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紫眸哀婉,看着面前身量才及胸前的少年,她长叹一口气后,俯下身,轻轻吻住少年额头,半晌后,道:“阿修罗王的血脉,阿修罗女的血脉,从今天起,终于能够再次合二为一。瑶重,遥重,一切命运由你展开,希望也能由你划下完美的句号。再见了,吾于人世间最后认识的朋友。”   她的吻,像极了当年的母亲。凤遥重怔怔地看着她,见那金月之印慢慢从女子额间消失,同时背部的肩胛骨上,像是被什么锐器划割,刺痛异常。凤遥重任由无边月华将他们两人笼罩,只想伸手去拉住女子渐渐消散的衣袖,最后只剩点点流光在重新恢复血肉实感的手掌间闪耀。   啪——   凤遥重低头,见到那一把时常被女子拿在手中的折扇掉落在了地上。他弯身将其拾起,展开后见上面书写着扶桑文字,但不知为何,他竟然能够看懂了。   “ 不见之缘,悲泪满衣襟,不死灵药又何用。 ”少年如是念到。   墨绿色卷发的僧者在步入由他师尊坐化前所指引的山洞之时,举目间一片金色光芒温暖充斥其中,光华最盛处,只见一个看起来似乎十六,七岁赤身裸体的少年半浮空中,双目轻闭,银粉长发四散开来。少年似乎正在一场梦中,眼角却不知为何流下泪水,缓缓滴落。   僧者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半晌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呼唤,从唇间流出。   遥重。   僧者本欲上前,忽然脚边有什么东西抓住裤脚,引他眉心微蹙,一低头,却见一只银粉色的幼猫,眨着金蓝色的鸳鸯眼正瞧着他。   感应了曾经熟悉的气息,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后带着不确定的试探,问道:“纵天烈雪?”   “喵~”被僧者认出后,那猫儿摇晃着脑袋,显然很是高兴。   僧者俯下身,将那猫儿抱起来,冰蓝眼中带着一丝怜惜,问道:“汝怎会在此?”   “喵呜~”看来想要沟通还得待它主人醒来再说了。   僧者将猫儿放在肩上,待它抓稳后,便展开手中携带的衣袍,将那少年包裹其中。   金色光华渐渐在洞中散去,僧者抱起少年随后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把剑踪篇就这么完结了,接下来就要刀戟戡魔了。 啊,好想休息,让我休息吧QAQ 这章今天发完看反响再决定是完结还是开第二卷吧,大家随便说点都可以,总之谢谢这段时间的支持【鞠躬】 我的脑洞已经没法拯救了。 弃总出来就是对着儿子说求合体啊儿砸23333333333333333 恭喜辉夜姬彻底退场。关于辉夜天犬族的设定后面还会继续解释的。 阿修罗女:阿修罗分男女,男的很丑,女的很美,所以辉夜姬为什么辣么美,因为她有她那一脉的阿修罗女血统,然后这个血统传给了凤遥重【躺 所以这章最后就是 天生月:听说你爹家暴揍你是吧?来来来,我们这里有个祖传外挂,上加武力值,下加颜值,保管你能接下来在剧情里畅通无阻跟你爹平分秋色【互相家暴】。 凌黯月:小遥重拜拜啦,以后就靠你在围炉战中刷脸了 最后的僧者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剑雪恢复前世记忆,继承优钵罗华尊者之位,回万圣岩加入神棍军团了 好吧 可以剧透一下 这个职位写作渡业,读作洗脑 至于要洗谁的脑 我就看着火山头笑而不语 就猫咪说点事 为何弃总剑偏三分,自然是剑灵及时离开,使得剑失准头 不愧是粉毛,自家剑灵化出的猫都是粉的,helloKitty的即视感啊【别闹   ☆、卷二.序   身为万圣岩门口一位扫地的僧者,小和尚觉得自己还是蛮有前途的,毕竟这年头当佛门组织门口的扫地僧,那可以说是最有前途的职业了。什么,你不信?去看看隔壁的云鼓雷峰就知道了。人家的佛首都是扫地僧。   话是这样讲没错,不过自从异度魔界开启之后圣域也变得不怎么平静了。虽然前不久才迎回离开万圣岩数百年的优钵罗华尊者以及那位据说流落佛门之外千余年的障月尊,一时间也不怕那群魔来踢馆。不过优钵罗华尊者自从回来惊艳了所有僧者一把后就没有再怎么露过面,这位尊者只热衷在池子里种莲花,就算出席佛法讲坛,也是冷冰冰的模样,宛如独自盛开寒冰地狱中的青莲华,望之生寒。   倒是那位少年模样的障月尊是个爱笑的人,就是生性太过活泼了些,前几次闹过头了差点被吊在大日殿的房梁上让即导师用鞭子抽。要知道这样的待遇除了很久以前的那位万圣岩不能说的禁忌存在以外,可是再没有人能享受这样的殊荣。   好在圣尊者和优钵罗华尊者都护着他,说了不少好话终于让即导师松了口,才改为关禁闭默写经文一千次。   其实障月尊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去罪佛净地转了一圈,把里面闹了个鸡飞狗跳而已。那里面本来就关着不少怪人,万圣岩中僧者都对那处讳莫如深,没想到那位障月尊能为之大,把里面那群人收拾了个遍,然后潇洒地回去找他师尊躲即导师去了。   少年人真是血气方刚。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秃秃的脑袋,上面受戒的香疤凹凸不平,想到障月尊那一头银粉色在光线下熠熠生辉,闪耀夺目的及踝长发,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圣尊者一头银丝三千,优钵罗华尊者则是卷曲墨绿,即导师的宝蓝长发看上去也别有美感。说好的大家一起剃度为什么你们高层都要留长发?疑问啊疑问。   说起来万圣岩本来就有圣尊者那样长得被对面异度魔界吐槽是妖僧的存在了,再加上即导师,已经算是佛门中颜值颇高的组织了,自从优钵罗华尊者和障月尊回归后,万圣岩综合颜值水平排在榜单前三名肯定不成问题。   这年头当和尚都要看脸了,阿弥陀佛。小和尚想到这里,默念了一声佛号,又赶紧拿起扫帚洒扫起来。   忽然间听见一声猫叫传来,铃铛声响悦耳临近,接着就是一团粉色的毛球扑到他的脸上挡住视线。那毛球圆滚滚的,体型有点超出了普通猫类的标准,于是小和尚一个不稳,便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接着就听见即导师的声音响起,怒气冲冲喊道:“孽畜,哪里跑!”   小和尚一个激灵,明白这团粉球正是障月尊名唤糖雪球的爱宠,赶紧将小胖猫举起来往远处一扔,那猫儿也配合,借着这股力量又跑出老远。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自己面前闪过时,小和尚赶紧低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没过多久,就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很是温柔,问道:“小师父,你看到球球了吗?”   眼观鼻鼻观心,小和尚一边默念着心经告诫自己不要抬头看障月尊的脸,一边回答道:“阿弥陀佛,被即导师追着往东边去了。”   “多谢。”言毕,就见一道白衫赤足的身影从眼皮底下闪现而过。小和尚知道人走了后才敢抬起头去看那少年背影。   障月尊手足皆套十数戒律金环,形体纤细,肤如象牙,身着短白衫法袍,赤足袒臂,手缠飘带迎风而舞,颇有壁画中敦煌飞天的感觉。那右侧头发被他师尊精心编了许多小辫子绕在脑后,挂上几串碧色璎珞,随意摇动。背后还带着个小兜帽,远看上去随其动作微微晃着,还有几分可爱。   然而他持有阿那毗罗之风那天的情形,是所有见证者都忘不了的噩梦。若不是当时合三殿高手之力,加上优钵罗华尊者与障月尊长久以来的羁绊,以佛法唱诵唤回本性,恐怕万圣岩就要重新装修了。   明明是粉粉的颜色,却那么危险。小和尚叹口气,感慨道,障月尊还是再小一点不要长大了比较好,再长几岁,怕是一出去就要带一大堆信徒回来了。   刚重新洒扫没多一会儿,小和尚就听见远处即导师喊道:“障月,将那孽畜交出来!”   接着又是一阵地动,旁边一同洒扫的僧者抬起头互看了半天,都觉得这地动不同寻常,不像是一贯即导师揍障月尊的动静,随后就听有谁喊道:“异度魔界那群魔者来踢馆了,快关门放障月尊。”   殁惑之眼执行完刺探封云山的任务回到异度魔界时,发现说好的预售会八点开始,结果还没到八点就排起了好长好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魔者们,看不到负责发行的那位医座首座。   一群脑残粉。虽然心中不屑,但还是默默排在了后面,结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它的下面又站了一位魔者。   喂,你没看见上面有魔吗?没好气地跟下面的阎尸缸提醒道。   哦,是殁惑之眼啊,怎么好久不见割了双眼皮了啊?难道你去找医座首座整容了?阎尸缸这才注意到脑袋顶上飘着的大眼君,打招呼道。   不说还好,一说就是一把辛酸泪。殁惑之眼悲伤地跟阎尸缸道,别提了,都是封云山那个封印弄的,我美丽的丹凤眼啊,我还寻思着找医座首座给整回来呢。   放心放心,首座的整容整形技术,异度魔界之中可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一定能给你整回来的。阎尸缸连忙安慰道,顺便又说起,听说首座最近又研制了一款新面膜,对消除眼纹很有效,你可以顺便买点回来用用。   两只魔就这样聊了起来,说到最近异度魔界的形势,前几个月战神吞佛童子完成破开封印的任务回归没多久,一直停止生长的邪之尊者猛然窜了个子,本来十三四岁的稚嫩模样,一下子长到了十六七岁的样子,把所有魔者都吓了一跳。那位少年模样的邪族少主自从数百年前忽然天魔池里诈尸起来之后就跟变了个魔一样,实力横扫魔界就不说了,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简直比魔君阎魔旱魃还要狂妄不知多少。   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又污秽了”这句口头禅,洁癖得简直惨无魔道。偏偏那位狂霸酷拽炫的魔者生了一副好皮相,又周身满是冷漠禁欲的气息,将一干女魔迷得神魂颠倒,堪称继历史上鸠槃神子之后又一位新的颜值担当,当然,这是前几个月的时候才上榜的事。   说到这位邪之尊者的好皮相,不得不说多半是鬼邪混血的功劳。两族的特征在他的身上完美呈现,尖耳竖立,金棕华丽如鹿般的两支长犄角,长及脚踝如绸缎般的黑发,生着一双奇异的红蓝异瞳,一身暮夜一般的宽大法袍,站在第一殿的大殿上俯视时,气势睥睨,魔威赫赫,众魔莫不敢从。   就是太任性妄为了一点。异度魔界封印刚一破解就提着剑冲了出去,也不知是要去做个什么,结果回来之后就直接又重伤躺回了天魔池里,害得医座首座忙活了整整三个日夜才免了他又躺尸在天魔池的命运。一出来样貌就变了许多,但首座坚持她真的没有顺便给邪尊者整容,只是模样长开了而已。   看看螣邪郎和赦生童子兄弟两个,再看看邪尊者,果然混血就是好看。阎尸缸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听到队伍最前方传来一阵惨绝魔寰的哀嚎,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又卖光了!”   殁惑之眼一听差点没掉进下方阎尸缸的嘴巴里,哀怨地对同僚说,不是说好了预售会有一千张限量的吗?   于是站在两个魔前方的画魂回过头来阴测测道,前面有人一次性买了五百张。   什么脑残粉,这么脑残!两位魔异口同声道。   话一落就见那位的贴身秘书任沉浮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叠画卷从身旁经过,道,你们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次。   阎尸缸大眼珠子一转,想任秘书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连忙道,誓死效忠邪尊者。   于是邪之尊者后援会的通用口号就这样含混过关了。   众魔见说好的限量预售又没了,便心灰意冷打算散了,却又见邪魅之眼急急忙忙奔进来说,哎呀,大事不好啦,邪之尊者又躺回天魔池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大眼君们在买什么呢 任秘书又为什么要买辣么多呢 医座首座又是谁呢 我居然真的写第二卷了。第二卷走回轻松风格吧,第一卷最后写得太沉重了╮(╯▽╰)╭ 刀戟戡魔录辣么虐的剧情 还是治愈轻松点好了 让我们来看看几个版本的主角吧 风遥重1.0 棕紫发 紫红眼 尖耳 犄角如鹿 14、5岁左右 风遥重2.0 朝云杏雪 粉发碧眸 人族外貌特征 偏阴柔 和1.0 外表年龄相同 风遥重3.0 障月阿修罗 银粉长发 碧眼 16、7岁左右 外貌阿修罗女 buff 加成 另弃爹友情出品周边衍生作 风遥重3.0 黑化版 邪之尊者 黑发红蓝眼 与官方3.0版外貌一致 拥有相同外貌buff加成 同时自带魔皇气势buff 好吧 你们要哪只 快预定 预告: 将来还会有成年体4.0 小剧场: 殁惑之眼:听说万圣岩有个和邪尊长得一样的障月尊,你们谁见过啊? 蕾梦娜:嗷呜(我见过) 邪魅之眼:怎么样怎么样? 蕾梦娜(伸出爪子捂住眼睛):嗷呜(粉毛太可怕啦`比邪尊者还可怕) 殁惑之眼:看你怕成这样,为了我不变三层眼皮还是别去看了。 邪魅之眼:我不信,我得去看看。 于是,邪魅之眼,卒。   ☆、第一章   万圣岩的一处满是青莲的池边,外表上看起来十七六左右的少年独坐,肩上趴着一只懒懒正晒着太阳的猫儿。那猫的毛色与少年的发色如出一辙,皆是银中带着淡淡樱色,随着光线变化绮丽流彩。   “球球,你下次别跑去偷佛前的供果了,不然天子发现了被罚抄书的又是我。”   “喵喵呜~” (可是木有烤肉和小鱼干就只有吃果果了呀)   心想着真是拿你没办法,随手挠了挠糖雪球的下巴,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打雷一样在耳边响起。少年碧色眼底满是温柔,对自家的这只小宠物很是宠溺。   正数着自家师尊种的优钵罗花又开了几朵时,少年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同时青莲香气萦绕,回头望去,正是身着银线滚边白色僧袍的自家师尊,优钵罗华尊者。   长及臀间的墨绿卷发与恢复成鸠槃神子之时的面容,殊世艳丽中带着青莲的冷冽寒霜气息,不愧有优钵罗华之名。   “遥重,你再宠它下去,就真的要养成一只球了。”所用的称呼却是久远之前最初结缘时的称呼。僧者走到少年身旁,将那趴睡在肩上的粉球轻轻拎起来,微微皱起了斜飞入鬓的剑眉。这只猫最近又偷吃了多少供果,怎么又重了这么多?   少年伸出手指挠着糖雪球被师尊拎起来后露出的肚子,笑道:“反正都叫球球了,养成球也没什么不好。”   “被罚抄书的可是你。”只要没闹大倒也随他去了,就是别再像上次那样做得出格了,被天子喊着要绑在大日殿房梁上抽鞭子。想起那位即导师生起气来连一步莲华都脸色苍白的模样,恐怕到目前为止敢继续挑衅的也就只有凤遥重了。   凤遥重从师尊手中接过糖雪球,抱在怀里摸了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当初不是球球及时脱离本体化出,使剑锋偏离三分,我就不在这里了。”   虽然是过去数月前的回忆,但如今提起仍然惊心。剑雪也好,鸠槃也好,两世记忆交杂混乱之后,他已无所谓究竟自己是何名称,如今继承的,乃是师尊一莲托生所有佛力给予的优钵罗华尊者之位。   闻言,僧者蹲了下来,摸着少年的头,道:“从今以后,有吾在,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鸠槃记忆恢复之时,他才知道与少年之间竟有如此深刻的羁绊,两世相随,执着守护。那日从坐化前的一莲托生之口听来少年继承血脉的过往,已经决定将保护他当做自己最为重要的责任。   凤遥重眨了眨眼睛,想起之前许多事情,好奇问道:“师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生气了,可不许把我踹到池子里。”   “但问无妨。”   “那…关于吞佛…哎呀!”还未等剩下两个字出口,少年便被一把推进了那池子里,灵动机智如糖雪球自然是趁着少年松手的那一瞬间立马跳出怀抱,免得跟主人一样泡到冰冷的水里。   凤遥重从池子里爬起来,甩了甩湿漉漉的头,望向那池边站着的鸠槃神子,吐了吐舌头,道:“师尊是真不打算原谅他了?”   鸠槃神子冷哼一声,握紧了手里平时用来念佛的青色佛珠,道:“他最好别来万圣岩,来了也别让吾遇见,否则佛门渡业,必不留情。”   阿弥陀佛。凤遥重也算耳濡目染,在心里默默为那挚友念了一声佛号,提前超度一下。一剑封禅也好,吞佛童子也罢,纠缠两世后,接下来又会怎么发展,竟让他不由期待了起来。   作为见证吞佛与鸠槃的相识,以及双邪关系发展的他,一想到吞佛再见鸠槃时候的可能表情,越发觉得好玩了起来。   似乎看出了少年心里在盘算什么,鸠槃神子丢下一句净莲池中待够三个时辰再出来。顺便看一下头顶上的太阳,觉得日头正盛,不用担心风寒什么的,转身便打算走了。   还未走几步,就听见扑通一声,糖雪球趴在池边急切地叫了起来。心想你们这一对主宠又想合伙来骗我,门儿都没有。鸠槃神子往前走了几步后听那猫儿叫声有变,不似平常演戏,连忙转回去却发现那少年已经沉在了池底,长发如水草般四散飘浮,没了意识。   鸠槃神子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进了池里把少年捞起来。刚一抱起来就听见少年痛呼一声,道:“师尊,背上好疼。”   手中触及的背部本应平坦一片,却发现那肩胛骨的位置似乎有异状突起,还在皮肤之下剧烈跳动。   将凤遥重扶回房中,让他趴着躺在床上,鸠槃神子才掀开那单薄衣衫,打算一观究竟,却发现那光洁的背部除了左侧蝴蝶骨上那显眼的金月印以外,并无异状。   方才手中的触感明明有异,怎么转眼便消失不见?凤遥重也感觉那突如其来的痛感消失,慢慢爬了起来将衣衫拉上,挠了挠头道:“好奇怪,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的第三次了。”   沉吟片刻后,感觉此事有异,鸠槃神子站起来道:“或许应该问问一步莲华或者善法天子。”   他虽然是直接负责照顾障月阿修罗的人,但是对于这条传说中的护法阿修罗血脉,却仍然知之甚少。   将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带来后,两位高僧表情各异,一步莲华柔声问凤遥重最近的身体情况,想确认究竟是何问题,善法天子则在一旁没好气道,说不定太调皮了被佛祖给惩罚了。   说到肩胛骨上的异样时,圣尊者沉思了一会儿,对善法天子道:“吾似乎记得,障月阿修罗一脉也称长天羽神族?”   善法天子点了点头,经过一步莲华的提醒,他大概也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对剑雪道:“长天羽神族凡至成年之前,皆会化羽,待化生出十六羽翼后,这样的情况应该就会消失了。”   凤遥重闻言,并没有怎么放下心来,反而越发苦恼,转过头对着剑雪道:“可是,我的身体自那次长了三四岁以后,生长似乎又停了下来。”   如果一直无法成年话,停留在这个年龄阶段,会发生什么?善法天子看向一步莲华,发现圣尊者蹙紧的眉间中显出几分忧虑。   “那此事,恐怕非同小可,”一步莲华说着,伸手抚上少年背部羽翼应该正在生长之处,感受下方隐藏之力片刻,眉头又皱得深了些,道,“若是迟迟无法以成年之躯应对化羽的情况,只怕接下来便是无尽折磨。”   鸠槃神子听了后也跟一步莲华一样紧锁住眉头,未料到事情有可能会严重至此。   还未等三位高僧商量出一个结果,就听到外面的武僧急急喊道:“圣尊者,即导师,优钵罗华尊者,异度魔界的魔将通过了云路天关,正在万圣岩门口叫阵。”   三人神色一凛,其中善法天子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凤遥重身上,被看着的少年有些迷惑,不知这位即导师目光何意,只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云路天关之上,手持纵天裂雪傲然而立的邪之尊者看着面前万圣岩紧闭的大门,一声嗤笑,眼中满是不屑。身后是携狼烟御雷兽,咒封双眼,随他一道来此杀僧取业的赦生童子。虽然后者并没有怎么搞明白好好的上圣域迦叶殿夺魔心怎么走到半路就换了方向来了这里。   忽然,那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粉色身影不知被谁给扔了出来。那少年看上去迷迷糊糊地,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怎样,被猛地踹到门外后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坐了片刻后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拍拍身上洁白衣衫上染上的灰尘。   赦生童子以雷狼兽为眼,自然将眼前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疑惑万圣岩怎么会在大敌临前之际扔出这么个柔弱美貌的少年来,而且长得居然还和面无表情的邪尊一模一样。同时他发现邪尊似乎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眼神里的鄙视和不屑更加明显起来。   银粉色长发下的出尘柔美之容对应面前如墨黑发下的端丽冷艳之貌,双方对视片刻后,就闻那少年僧者奇道,你怎么上这里来了?   果然,废物到哪里都是废物。吾来取回属于吾的东西。邪之尊者负手而立回答道,丝毫不将眼前少年放在眼里,那眼神,分明是看着一只轻轻手指一动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此言一落,那少年僧者还是表情未变,看上去温和无害,但是口中却极快地念出冗长晦涩的梵文咒语,随即云路天关便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带着如同数万声重叠,不明裂天嘶吼交杂一起的业力之风开始在三人周围呼啸回旋,无匹威力临身压迫,如置身传说中的大叫唤地狱,叫赦生童子首次感到压力。   “从我身体里离开。”少年僧者只是淡淡一句话,碧眸深沉,是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哼,以为加入佛门后就能与吾一抗了吗?天真。”纵天裂雪对上手无寸铁的少年,魔者冷笑,轻蔑至极。   圣魔元胎之体,纵然失去内容魂魄,仍然有凡人难敌之威,更何况此躯体本身原理就不同以往造物,放眼当今世间,又有几人能单独与他相抗。   那美少年低垂双目,一扬手,业力之风顿时化为一长串粗略应有千余颗的透明佛珠缠绕其手,周身银色飘带飞扬,一瞬间,便至魔者面前,空碧映红蓝,鼻尖相对仅仅一寸距离,眼中所现,尽是无尽杀戮欲望。   黑白对立一瞬,双方同时爆发出可怕杀气,皆是不容对方存在。   气双流之招再出,剑气纵横四周,挡住周遭空中数不清的光影冲来,一时间难以分清真身何在。随着那道道光影俯冲而下,黑发魔者周围出现无数被陨落之力砸出的数丈之深的大坑,地面震动不停,再打下去恐怕云路天关也有崩毁之忧。   有趣,这股力量你是从何得来。魔者最初不屑的态度,随着与少年的交手渐渐改观,红蓝双眸微眯,在看穿身形的一瞬,抓住了那少年手中的佛珠。   纵然身形之法被破,但少年表情仍然平静,不带丝毫惊慌,只是眸色更深,宛如幽暗之海,内中暗藏的破坏之欲已经无法遮掩。   僵持之中,双方皆停下动作,只闻少年忽然开口问道:“这肉身之中并无灵识寄体,莫非你是通过曾经与我联通的意识进行操纵?”如此解释,便合乎情理了。怪不得他的肉身能够承载,其实弃天帝根本就没有来到人世,只是通过曾经的化身与主体的意识互通,在六天之界上进行远程操控罢了。   被少年看破后,本来想要纠正称呼问题的弃天帝碍于旁边的赦生童子,只道:“那又如何,但凭此具肉身,吾今日就要将你擒回去。”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少年首次露出了笑意,即使双方面貌一致,但是不同的风格之下,他的笑容竟显得有些魅惑,随即便是一脚踹上面前的顶着自己脸的魔者,道:“那么吾今日,就要让你知道被人踹来踹去是什么感觉。”   轻易躲开少年踹上来的一脚,同样的面容上再次浮现怒意,道:“放肆!”有这么跟自己父皇说话的吗?   “你给我闭嘴!偷我肉身,坏我名誉,你给我滚回天魔池躺着去!”少年拳脚之间更是凌厉,一招一式带着裂山开地之威令人难以抵挡,使得魔者不得不松开抓住佛珠的手。   却不料迎上面门的,正是那缠着佛珠的拳头。弃天帝倒退数步,捂紧剧痛的鼻梁,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指缝间,点点朱红滴落。   “这怎有可能?逆反魔源,竟然无用。”擦了擦鼻间的鲜血,魔者眼中怒气更盛,自上次杀凤遥重失败被天外一箭重创后,这是第二次受这般耻辱至极之伤。   少年云淡风轻地站在魔者数步之遥的地方,眼中浮现的,是方才与魔者一样的不屑。理了理因方才打斗凌乱的长发,缓缓道:“阿那毗罗之风,吹开一切,破坏一切,重塑一切。借此肉身,单凭意识,该说是你太过狂妄,还是太过愚蠢?一想到我的肉身里居然是这么愚蠢自以为是的意识,我就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挑衅言语一出,少年魔者握紧双拳,紧紧注视着眼前曾经被自己轻视的少年,反怒为笑,道:“很好,终于有让吾正视你的价值了。再来,让吾见识你的能为到了何种境地,能够对自己的肉身有多不留情。”   将佛珠略微勒进掌心,少年嘴角笑意更深,长发随手臂缠绕着的飘带乱舞,问道:“意识联通之后,五感也是相通的,对吗?”   “不错。”答案一出,便见天幕之上数万漩涡渐渐旋转出现,仿佛天破一般,接着所有漩涡内中金色光影同时笔直射出,如苍穹崩毁,群星坠落,带着庞大业力之威,若海啸席卷一般冲击而来。   赦生童子作为见证这场战斗的唯一旁观者,在战局结束之后,那位一开始给他柔弱美少年形象的少年僧者已经变得十分高大,被列在了今生值得交手的最强者行列。   那少年站在倒在地上被重伤的邪之尊者面前,俯视片刻后,慢慢蹲下身,十分怀念地摸了摸那对长长犄角,唉声叹气着问邪尊说你到底还不还我啊,结果那躺地上的黑发尊者就直直地用那双红蓝异色的双眼盯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又互相瞪了对方半天后,粉发的美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瓶药膏塞到邪尊的掌心里,语重心长叮嘱道,回去记得好好给我的脸擦药啊,别让我毁容了。   已经无法动弹的邪之尊者终于有了回应,笑着看眼前的少年,道,身上也擦吗?   于是少年站起身又是一脚踹到自己的肉身上,然后念了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转身就走了,并未有要为难赦生童子之意。   赦生童子看着少年站在那门口大喊一声,天子,打完了。于是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少年恢复清澈的碧眸回头望了一眼雷狼兽的眼睛,似乎知晓那视野也属于赦生童子的一般,带着说不上的感觉,似乎是在感慨什么一样,有哀伤也有欣慰。   望着躺在地上的邪尊,赦生童子还未发问,就见少年魔者挣扎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将那药膏随手放进衣袖里,便要离开万圣岩。   说好的任务是前往迦叶殿夺取魔心,结果现在变成从万圣岩重伤而退,回去之后鬼知冥见两位长老又要长吁短叹了。赦生童子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前方走着的邪之尊者在想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赦生宝宝见证了一场家暴啊仰天长叹 弃总这就是你乱盗你儿子账号的下场,看他重新练个小号买了个外挂多可怕 小剧场时间: 弃天帝打开了苦境ol登录小儿子的账号后拿起手柄 凤遥重:把我大号还给我! 弃总:不还不还就不还! 凤遥重:那我就只有杀你蹲尸到你退服为止了(╯‵□′)╯︵┻━┻ 弃总:傻孩子,这可是你的号 凤遥重:……管他的先揍了再说! 过了半天 六天之界上传来扔鼠标砸手柄掀桌子的声音   ☆、第二章   赦生童子把人带回来的时候,门口守卫的魔将一脸惊悚,这怎么好好的又躺了?   鬼知冥见两位长老是得了女后的命令与警告,邪尊之身若有一点损失拿你们这些当初出馊主意的老头子是问。本着之前看到的邪尊者的能耐,鬼知冥见认为实力能够相提并论的唯有鬼族禁地里躺着很多年那位和第一殿大殿上坐着很多年那位。   结果,他躺了,还是两次。   第一次是被吞佛童子拖着重伤之身带回来的,把医座首座都吓了一大跳。第二次居然是被赦生童子的雷狼兽给驮着带回来的。   鬼知冥见愣愣地看着天魔池里躺着那位容貌自从上次躺了之后就变得让人不敢久视的少年,觉得邪尊者真是越看越好看,但是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办怎么办,女后肯定知道了,所以该怎么办。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后,意识到身后还站着带邪尊者回来的赦生童子,于是清了清嗓子,重新拿出先知长老的模样,问道,吾记得任务是去圣域迦叶殿夺取魔心,怎么变成了去万圣岩?   赦生童子其实也是一头雾水,本来他这次的任务就是协助邪尊者夺取魔心,结果邪尊者还没走到迦叶殿门口,就忽然转过头望向另一个方向,两眼放光,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要不是雷梦娜嗅着气息追了上去,估计这次连他躺哪里都不知道。   “邪尊是被何人所伤?”   赦生童子从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印象中那些和尚似乎是叫那位少年作障月尊。   这个名字显然对于和圣域打了数百年仗的异度魔界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冥见敲了敲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发现实在没有印象,于是转过头对一旁同样一脸迷茫的鬼知说,吾记得吞佛童子回来时尽管伤重还是坚持面见了女后禀告任务情况,他在苦境接触了不少佛门中人,说不定知道消息?   鬼知却道,可是吞佛童子那次重伤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医座养伤,女后特令免一切人事打扰。   生性不喜多言的赦生童子最后还是默默补充了一句,说:“那少年生得与邪尊十分相似。”   这个信息无疑是一记惊雷。鬼知和冥见立刻追问那少年形貌详细,赦生童子摸了摸自己的双眼咒封,想了很久很久后,才慢慢道:“粉的。”   是的,从雷狼兽的视觉中,他大部分看到的都是一团粉色。这个形容词显然太过贫瘠,但也不能怪赦生童子,毕竟他师父袭灭天来是只管武学传授的,不像当年鸠槃神子教邪尊,那毒舌修辞法可说是一脉相传,至今想来也让人心有余悸。两位长老把目光又转向池子里躺着那位,想了半天都想不出那团黑的变成粉的是个什么样子。   正当两位长老苦恼怎么面对女后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道医座首座来了。   在场的皆知医治将要开始,便都默契地退出了天魔池。那位洁癖的邪尊者自从复生后就严禁任何人靠近接触他,上次疗伤的时候费了好大力气才被说服同意让医首来诊治,但治疗过程中禁止任何人接近天魔池。对于这样的举动还是只有归结到生理心理双重洁癖上。   赦生童子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地步入天魔池中,过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后医首才慢慢走了出来,拿着一方手帕不知道为何上面有淡淡的血腥味。她面不改色地收好那手帕,挑着柳眉对忐忑不安的两位长老道,伤得棘手得很。   潜台词是看你们怎么向九祸交代。   鬼知便道:“根本看不出伤在何处啊。”   医首姣好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只是冷冷道:“看得出来还叫棘手吗?”   冥见有些心里没底了,试探着问道:“能治好?”   这个问题得到了医首的一个白眼,显然这是在质疑她的医术,鬼知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继续问道:“需要多久?”   “他要自我疗伤,所以需要闭关一段时间,”理了理衣袖后,医首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赦生童子,问道,“吾听说他在任务时又失控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异度魔界封印解除时也是,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你们都没有尝试阻止?”   两位先知面露苦色,无奈地对医首道:“异度魔界现在有谁能拦得住他?或者说,放眼如今台面,有谁能拦得住他?”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医首心里也是有数的,但唯一不明白的还有一点,于是问道:“女后为何不管此事?”   “那也要女后对着他下得了手才行啊。”冥见没好气道。   医首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问的了,毕竟她就是个搞后勤的,于是转过身对着旁边的赦生童子问道:“你可有受伤?”   自一开始就冷冰冰的语气里难得放软了些许。赦生童子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受伤,想到之前某位现在还躺在医座的魔者,沙哑着声音问道:“吞佛童子的伤势如何?”   “虽然他当时并不在中心,没有直接被那股力量重创,但是净化之力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使得伤口恢复十分缓慢,恐怕尚需一段时日,”医首说了后,转向还在脑子里想如何给女后报告邪尊者情况的两位长老道,“若是无事吾便回医座了,那边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异度魔界才刚开启没多久,为什么医首会忙成这样?鬼知冥见疑惑地看着女子一脸严肃的表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赦生童子也因再留此地已无意义,便跟长老们提出告退后跟着医首一起离开了天魔池。   走在路上的时候赦生童子就听着前面走着的那位长辈不时喃喃着我又有新的灵感了诸如此类。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医首回去医座后又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门了。   希望她别像上次那样失血过多躺在地上晕倒后才被属下发现,醒来后说什么火焰魔城太干燥了鼻子里的血管都破了,还是水云川林好之类的。赦生童子一想到鼻子流血眼前就出现那位少年僧者一拳正中邪尊面门的场景,   是不是下一次螣邪郎醒过来的时候再老是开他玩笑也可以直接一拳上去呢?赦生童子觉得自己似乎打开了新的大门,然后就跟那位长辈道,吾去封印之地看看。   医首回过头来,用一双冷清清的眸子注视了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会儿,本来想像他小时候那样摸摸头,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叹口气道,好好保重。   赦生童子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封印之地去了。   天魔池内,黑发的少年魔者赤【裸着上身,黑色湿润的长发披散而下,发丝间隐约露出的那左背蝴蝶骨上的金月印正流转光华。   少年的皮肤由于被隐藏在黑袍之下常年不见光,显得过于苍白,隐隐可以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形体纤细,手足修长,可以说与障月除了肤色有所差异,其它毫无二致。最初联通少年的肉身意识后,从天魔池里醒来时,他就把这具身体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他低下头,看着胸口处当初在异度魔界破封时被不明天外一箭贯穿的箭伤,伤口早已痊愈,只留下一个浅色的疤痕,却依然狰狞惊心。当时那一箭带着惊人的炽热光能,令周遭五里皆被摧毁,同时随他同出的异度魔界的魔焰也被瞬间净化,而他本身所携带的魔气也被涤荡得所剩无几。那名救下凤遥重魂体之人究竟是何来历现在已经没有再追查的意义,因为那股力量已经在凤遥重的魂体上再现。于是他的视线下移至平坦的小腹。   当时被金色光影击中的腹部伤口从表面来看与周围的皮肤并无不同,但是皮肤之下的血肉组织却在被彻底摧毁后再次由不明力量瞬间重新组合,变得十分脆弱,轻轻触碰就会立刻裂开,鲜血横流。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以业力作为动力,原来这世间真有这样的武器,真是与凤遥重的魂体再匹配不过。这一次通过意识联通来到人世本来是打算轻松地将意外落到苦境的魂体带回魔界再度与肉身合二为一,现在却又有新的游戏了。   “吾儿遥重,你引起吾的兴趣了。很好,就让你看看自己的肉身,这具改良的圣魔元胎究竟有何可怕之处。”言毕,他闭上了眼睛,再度沉入了天魔池之底,顿时一片红光笼罩池面之上,隐约中传来如心脏跳动的声音,平稳中带着未知的威胁。   凤遥重跟鸠槃神子说他要离开万圣岩去苦境中原时,鸠槃神子本来正数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已经长高到与自己肩膀平齐的少年,那清澈的碧潭里,还是如当初一样的坚定神情。   “为何?”虽然大概是猜到了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想要听听自家徒儿的解释。   少年的脸上浮现了很无奈的神情,摊了摊手,道:“他突然找到这里之事,再加上当初异度魔界一破封就能够快速找到我的表现,已经说明了魂体和肉身存在某种联系感应,只要在一定的距离里就会暴露我的行踪。”   “有吾在。”鸠槃神子也是十分坚决,并不打算放凤遥重走。   “可是吞佛说过,他如今是异度魔界的代理魔君,那便有号令众魔的权力,若他再前来绝对不止一个魔将随行。”一想到那天见到的赦生童子,凤遥重并未曾想过会有一天见到除了九祸以外的血亲。若非当初朱厌之中的业力回溯记忆,他也不会知道赦生童子的存在。   鸠槃神子听了这话一时语塞,但很快就说道:“你如今是护卫正法,与邪法斗战的障月阿修罗,难道还怕他不成?况且万圣岩的和尚虽然吃素,但若真的要打起来,说不定吃亏的反而是对方。”   凤遥重看鸠槃神子那暴力的模样又要出现了,没来由地怀念了一下当初还是剑雪无名时的他。师尊前世是能动口绝对不动手,但是动起手来没有谁敢说不怕。现在是能动手就动手,绝对不跟你啰嗦。该说是善法天子的功劳吗?一想到那位同样暴力的即导师,凤遥重觉得整个万圣岩还是一步莲华看上去最符合和尚这个吃素职业的形象。   当初他刚醒过来没多久,还没有合适的僧袍给他穿,一步莲华沉默了一会儿后就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出了一件少年衣袍给他。   善法天子看了还有些不高兴,问说圣尊者你怎么还留着这件衣服?   一步莲华只是把衣服给了凤遥重说看你们两个身量差不了多少,应该能穿。   然后就转过身对善法天子道,吾就留了这一件。   这话听起来带着些许请求的意味。善法天子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凤遥重倒是抱着那件精致的少年穿的法袍,闻着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熏香味,显然放在箱子里压了很久很久了。   只是这件衣袍是谁的这个问题,凤遥重的记忆里猛然闪现的是当年那个躺在火焰魔城外围的黑袍青年的脸。   那张脸,与一步莲华并无差别,只是那额头上的法印逆转而已。   后来凤遥重跟鸠槃神子说起昔年旧事时,鸠槃神子自然比他记得还深刻些,而且与袭灭天来的交集也要比凤遥重更多。   替少年理了理衣衫,欣赏了一下自家徒儿换了新衣服的模样后,鸠槃神子觉得就在万圣岩这样一直下去也挺不错的。   至于一步莲华和袭灭天来的事,小孩子就不要管了。凤遥重记得当时鸠槃神子就这么跟他说的。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凤遥重放软了声音,用一直以来撒娇的口气拉着鸠槃神子的手道:“师尊,我想去看看中原的那些朋友,也不知道异度魔界开启后他们怎么样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那双碧绿的眼珠子一转他就能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冷冷道:“你说你想回去看看异度魔界我还能信你。”   这台拆得,简直毫不留情。少年捂着额头感叹在恢复鸠槃记忆的师尊面前根本说谎全是无用功,只有老实交代道:“我要去找那位沧海凝光前辈。”   “那名障月阿修罗一脉的末裔?”   “化羽之事,拖不了多久了。”少年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下方据说正要生长出的羽翼迟迟没有长出,不明的疼痛总是毫无预兆地袭来,一次比一次痛苦。   鸠槃神子默然,半晌后才道:“你要去哪里寻她?”   “业力传承后,多少有点记忆,我打算回去找苦境里可能认识她的人问问。”凤遥重在濒死时接触到无数纷杂的记忆,既有那位从色【界流落人世的前辈那颠沛流离的过去,也有月之都上忽然爆发的战火下掩埋的悲伤。   凤遥重抬起头看着已是优钵罗华尊者的师尊,慈悲无波的眼中是对自己徒儿的怜惜之情。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鸠槃神子抚上少年的脸庞,继承那金月印后,少年容颜之惑已经成为最令他放心不下的事。   “带好兜帽不可随意摘下,隐蔽行踪尽量不可暴露身份。依你之能,吾确实,没有不该放心的理由。”   但是,吾却还是舍不得。这句话最后还是被压回了心底里去。鸠槃神子想着吞佛童子也好,凤遥重也好,这两个看着长大的,终究都不会在他身边长久。   少年点点头,然后踮起脚伸手抱住了他的师尊,很是不舍。   拍了拍凤遥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鸠槃神子只听那少年道:“师尊,我把化羽的事情解决了就回来。”   最后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消失后,鸠槃神子缓缓坐了下来,对着那一池的青莲,恍惚中又想起多年前一紫一红两道少年身影在身侧戏耍的模样。他伸出手扶上一朵半垂的青莲花苞,听到身后脚步响起,知道来者是谁,道:“此事由吾全部承担。”   一步莲华也坐了下来,如鸠槃神子一样伸出手扶上那朵花苞,声音温和平静,道:“若是天子责备起来,只怕吾也难逃数落。”   “哈。”   “障月之能本不用忧心,吾所担忧者,乃是他体内的另一条阿修罗血脉。”   “圣尊者是说金月印之事?”   “阿修罗本分男女,男性好战斗狠,丑恶异常。女性美貌蛊惑,乱人修行。汝可还记得当初吾与天子见到障月时的震惊?”   “嗯……历代传说中的障月阿修罗皆是男性,容貌丑陋,战场之上单凭外貌就可震慑敌手,但障月之容,却被天子嫌弃了。” 一步莲华说到那天初见障月时善法天子幻灭的表情,鸠槃神子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当时善法天子还很坚持说是不是弄错了,怎么障月阿修罗王血脉反而呈现出阿修罗女的特征,这样的容貌将来在战场上可是会被敌方轻视嘲笑的。   一步莲华手中光华流动,使那花苞能够自然直起后,收回了手,道:“阿修罗女的血脉本不会有这么强的传承之力,但是金月之印的特征,令吾想到典籍中记载过一位十分出名的阿修罗女,曾令天人为之倾心,其名正与月有关。”   “汝是说……”鸠槃神子显然也猜到了那阿修罗女的名字。   “舍脂,月之别名,阿修罗三女,帝释夫人。”如果金月印是代表传承自舍脂血脉之意,那便解释得通了。   “吾后来查阅东瀛传说,辉夜姬一族也确实居于一处名唤月之都的地方。”   鸠槃神子自然还记得八歧辉夜姬的模样,想到凤遥重若是有天真的完全长大,那杀伤力,恐怕还要远超过辉夜姬不知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交代了一半辉夜姬那条血脉的由来,还有一半找个机会继续说吧。 忽然很期待4.0啊 想采访一下弃爹每次看到自己儿子裸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好吧 弃爹自己给这个小号升级了【内心OS 还好当初留了更新包 o( ̄ヘ ̄o#) 可怜的阿吞当时正赶着去拿朱厌结果不小心被台风尾扫到。 你们猜医首是谁吧,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小剧场是滕赦兄弟时间。 螣邪郎:哈哈,小弟,本大爷终于从封印里出来啦~ 赦生童子:...... 螣邪郎:来给本大爷抱一下增进一下兄弟感情~ 于是螣邪郎捂着被打断的鼻梁去了医座挂急诊 医首:这年头怎么到处都在家暴?   ☆、第三章   自从搬了新家,从崖下换到崖上的别墅后,阿九却意外怀念起以前在岘匿迷谷的岁月了。看着慕少艾一天比一天忙,到处奔波,还要忧心自己心疾的事,阿九咬着麦芽糖想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但是上一次长高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阿九觉得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好像他还没有和少艾搬到岘匿迷谷居住,不认识泊寒波叔叔和西风姐姐,也还不认识在落下孤灯拉二胡的那位羽人叔叔。自从那个什么异度魔界开启后就把苦境用魔火烧了个遍,前不久还烧到了琉璃仙境。不过少艾老大就是少艾老大,对着一堆废墟挥挥手就能复原如初,正当他拍手叫好的时候,旁边叫屈世途的阿伯说这个其实是不可以说的商业机密。   阿九歪着头并不明白大人们都在神神叨叨些什么东西,听着他们讲这次剑子仙迹身上所中的枯血冰痕该如何医治,觉得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再加上那位粉红色师太,少艾的头应该更疼了吧。阿九一想到那位看起来和凤瑶重似乎算是一个色系的阿姨,就忍不住纳闷同样是粉色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之前琉璃仙境里本来还有一位比他年纪稍长名唤名战的少年,还没一起玩多久就被他师尊交给秦假仙让带回二重林去了。   喵,瑶重,阿九少爷好想你啊。阿九把麦芽糖舔完后望着天上,想到那天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少年,听那个叫谈无欲的叔叔说什么朝云杏雪恐怕凶多吉少。哼哼,本少爷才不信呢,瑶重虽然医术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自保还是能行的。   望着望着忽然间视线就被几缕飘扬的银粉色发丝给吸引了,阿九转过头看向身后,发现不知何时背后站着一位带着兜帽,身量长他不少,似乎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轻僧者。   兜帽把这人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个秀气尖尖的下巴,隐约嘴角带着笑意。阿九最近因为那位自称“剑子仙姬”的师太的缘故,对粉色有种不明的恐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兜帽里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一动一动的,不一会儿就探出一只与那人发色相同的猫儿的头来,眨着一对鸳鸯眼,对他喵喵叫起来。   “喵呜~”(主人,这只是猫精吗?)   倒是因为这只猫儿的动作,本来戴得好好的兜帽被掀了起来。阿九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于是手里的麦芽糖吃完后的小木棍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别闹,这是阿九。凤遥重在心里对剑灵说道。   看着阿九还是和当初一样天真无忧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他就像傻了一样,少年把肩膀上乱动的糖雪球抓下来抱在怀里,刚想要再摸摸阿九的头,没想到许久不见的友人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双猫儿眼亮晶晶的,对他喊道:“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姐、姐?凤遥重的额头上不明青筋暴起,在心里默念着阿九是小孩子不要跟他生气,不要跟他生气……刚平复一下心情,想要纠正称呼却见阿九一溜烟跑回了琉璃仙境,大喊着什么少艾,又有美人来啦。   被阿九放开的手维持着那个动作僵在半空中。   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啊阿九!凤遥重在内心大喊道。   这边仙姬还在擦着眼泪心急剑子的病情,惠比寿和慕少艾两个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意思是你去劝劝,另一个瞪回去,干嘛你不去劝啊。   我妻管严啊。惠比寿如此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就见阿九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还喊着什么又来个美人。   对于自家阿九指着屈世途都能瞎扯是美人的本事慕少艾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本来想再拿根麦芽糖把这孩子哄出去,就见一位身穿短白衫法袍,僧者打扮的少年走了进来。   嗯嗯,看来阿九这次确实没有瞎扯。慕少艾正笑眯眯打算问这位美人所为何事时,只听少年柔声道:“少艾,阿九,好久不见。”   阿九挠着头,甩着尾巴想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少年才对,但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真的有点奇怪。慕少艾则在欣赏着少年的同时从这句称呼和说话的语气里想到了什么,于是道:“呼呼,这个发色,这双眼睛,莫非……你是凤姑娘?”   如果是换以前的凤遥重估计听了这个句话直接转身走人了,但是在万圣岩跟着几位尊者一起念不少经的凤遥重终于能够淡定道:“别开玩笑了少艾,真的是我,凤遥重。”   慕少艾左看看右看看,还伸出手摸了摸少年表情平静的脸,最后十分欣慰道:“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少艾,你好好看看,难道我不是越长越帅了吗?”凤遥重指了指自己的脸后,得到了在场包括剑子仙姬在内,齐刷刷的摇头。   惠比寿还边摇头边说这么年轻貌美居然出家了真是可惜,仙姬则表示没关系等以后遇到想嫁的自然就还俗了。   我好想就这么离开这里算了。凤遥重本着不行好歹跟着念了几个月经现在正是考验定力的时候的想法,想要继续纠正在场众人的审美观,就被阿九扑进了怀里,那只长长的猫尾巴甩来甩去,扫在鼻间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瑶重,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啦。可是,为什么你忽然就长大了这么多呢?”阿九把头抬起又认真看着眼前变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的好友,除了那双笑盈盈的碧眸以外,真的是往昔稚嫩荡然无存。   “这个嘛,秘密。”   摸了摸阿九的头,凤遥重对上笑眯眯的慕少艾,对方转动着手里的水烟管对旁边的惠比寿说:“呼呼,这次我们医治剑子又添一大助力了。”   “剑子前辈?我刚好有事要找他,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凤遥重本来的目标就是找那记忆碎片之中出现过与那位前辈交集比较深的两位先天,没想到曾经在岘匿迷谷治好的剑子似乎又受伤了。   不说还好,一说剑子仙姬本来都已经停下的哭泣又开始了,道:“剑子啊,呜呜,他中了那个夭寿的蛊皇下的枯血冰痕,危在旦夕了。”   等把事情跟凤遥重说清楚后,慕少艾就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自己要赶紧出去找四名适合人选了,让凤遥重和惠比寿先安排洗血换毒之事。   看着慕少艾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凤遥重这才反应过来问阿九你们怎么从崖下搬上来了?素还真前辈呢?   于是阿九一边在凤遥重的怀里蹭着,一边眨着眼睛说那位头戴莲冠的别墅主人吗?在下面喂蚊子陪蠹鱼孙呢。瑶重身上的有股清冷的莲香,并不同于琉璃仙境的白莲清香,不知是从哪里染来的,颇为好闻。阿九吸了吸后,还是继续赖在少年温暖的怀抱里,觉得虽然他长得比自己高了,但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肩膀上趴着一只猫,怀里蹭着一只猫,凤遥重觉得自己真是跟猫这种动物缘分不浅。叹口气后对着惠比寿恭敬道:“此番医治,还烦请前辈指点过程之中注意要领。”   同样是粉毛,差别真大。惠比寿点着头,看着眼前不似凡尘中人的少年僧者,又看了看一旁那位自称仙姬的师太,如此感叹道。   刁不同带着翳流黑派的杀手到来时,原以为只有情报里的那位粉红师太挡在密室之前,未曾想到那黑夜明月之下的屋顶上,还坐着一位头戴兜帽银白短衫的年轻僧者,怀里抱着一只鸳鸯眼,颜色有些奇异的猫。   不过两团粉毛而已,怕他不成。刁不同这么想着,刚一挥手示意让身后的杀手上,结果半天都只有冷冷的夜风吹过后背。   “我不是说过一挥手就是让你们全部冲吗?最基本的信任呢?”疑惑着身后的手下们怎么都不动作,刁不同一回过头顿时三魂吓去了七魄,只见背后的手下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躺在了地上,那摆得好比路上街边摊的糖葫芦串,要多整齐就有多整齐。   早已全无气息。被这个发现又是吓了一跳的刁不同感觉自己的脚底已经生根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只是顺着未知的恐惧来源望向那一轮圆月下静坐着的少年僧者,他怀里的猫儿看上去昏昏欲睡,明明应该是祥和的场景,却有杀意静悄悄地笼罩在了他周身。   终于,那少年略沙哑的声音响起,问他道,是谁派你来的。   与翳流黑派作对者,绝无好下场。刁不同强撑着,几乎要被那杀意震慑软倒在地。   翳流黑派?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回味了一会儿后,本来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却见一位白发剑者乘着月色缓缓出现在刁不同的身后。   不过一剑,刁不同便头断身亡。凤遥重站了起来,对那个转身就要走的白发剑者喊道,素前辈?   又是素前辈……白发剑者身形一顿,觉得许久未曾再痛的心口又莫名痛了起来,接着又听身后那少年僧者连唤数声。   不行,快来去,这个前辈咒,劣者要承受不住了。白发剑者心下一定,连忙冲入了夜色之中,失了行踪。   凤遥重见那神秘的白发剑者溜得飞快,抱着怀里的糖雪球跃下屋顶,对着以为在做梦的仙姬道,那个人是不是长得很像素还真前辈?   仙姬“啊”了一声后,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僧者,虽然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刁不同没有看到的背后发生之事却被她看到了一点点,仅仅只有眨眼之间的一道白色光影穿梭在那群杀手之间,之后便全部倒下了。   这个少年,有点可怕。仙姬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和凤遥重拉开一些距离。   哎呀,师太和我一个色系,何必如此生分呢?凤遥重见仙姬往后退,笑道。   仙姬摇了摇头,心里边想着,就算是一个色系,那你也是变异品种才对。   好在剑子的医治总算是顺利结束了,等慕少艾嘱托完之后的事情,同出圣域的八叶莲被一旁站着的凤遥重吸引了,于是忍不住问道,吾观这位佛友气质不凡,不知是出自哪出名山古刹。   刻意拉了拉帽子,凤遥重不露声色地回道,一处小庙而已,不值一提。   见凤遥重有意回避,也不好再说什么,八叶莲只说几个月前曾有幸见到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带回流落在外千年之久的障月尊,盛事空前,那少年模样的障月尊看起来与凤遥重有几分相似。   “可惜障月尊被严令禁止离开万圣岩,如今圣域逢难,若能请出斗战阿修罗,异度魔界岂在话下。”八叶莲说到这里,叹着气摇了摇头。   凤遥重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心想师尊和圣尊者还有善法天子都不是那么大方会把他借出去的人,应该不至于让他去当个暴力先锋打手。而且他除了那个欠揍霸占自己肉身的弃天帝之外,不想与异度魔界那几位先锋魔者有任何冲突。   “确实挺可惜的。”凤遥重干巴巴地接道,发现慕少艾若有所思地正看着他,问那一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来了个白发剑者,解决得挺快的。”这个锅就直接扔给刚才的某人小号了。凤遥重甩得毫不留情。此刻走在凉凉夜风下的某位披着马甲的剑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冥冥中刚才的前辈咒似乎发作了。   至于后来剑姬表示为了感谢大家每人赠送香吻一枚的时候,所有人都选择了赶紧走人。凤遥重悄悄问慕少艾,剑子前辈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个烂桃花?龙宿前辈知道吗?   慕少艾笑着看被仙姬吓得跑路的四位高手,回道,哎呀呀,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老人家我忽然很期待龙宿看到仙姬时候的表情呀。   果然腹黑。凤遥重看着慕少艾笑得十分有深意的模样,越发可怜起躺着的那位白毛道长了。   看来离剑子醒过来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凤遥重也就只好在琉璃仙境暂住,糖雪球和阿九一见如故一天在琉璃仙境玩闹,有几分当年他与阿九玩耍的旧景模样。   “瑶重,你这次回来了会留得久一些吗?”阿九趴在少年的大腿上问道。   摸着久违的猫耳朵,凤遥重只道:“有机会吾会常常回来看你的。”慕少艾跟他说咳羊茎的香气变淡的时候,平日里轻松悠闲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先天半心之疾,除非换心,否则只凭药草,只是缓兵之计。虽然当初主动提出过希望为阿九的病尽一份绵薄之力,但是如今针囊丢失,涅槃蛊培育尚需时日,只有看慕少艾的本事了。   终于等到剑子苏醒后,凤遥重跟这位许久不见的白毛道长寒暄几句后就直接切入正题问沧海凝光的下落,剑子皱着眉头说沧海前辈的下落目前谁都不知道,龙宿回了儒门天下处理内事,回绝一切访客,唯一的线索就是最后一个见过沧海凝光的人。   凤遥重一听,赶紧追问说那人是谁,剑子便道,这个人你应该也见过,就是曾化身为六丑废人的脱俗仙子谈无欲。   原来当初那石台之下藏着的就是江湖传说中的那位脱俗仙子。你们这些前辈真会玩。凤遥重心想着,回忆起当初那位六丑废人,有些期待再见了。   问到谈无欲目前应该在笑蓬莱着手异度魔界入口之事后,凤遥重便打算要走,临走前就听慕少艾跟他挥手说凤姑娘记得常常回来给阿九带麦芽糖啊。   少年扶着额头已经放弃了跟药师争论自己性别的事。爱怎么叫怎么叫吧,随他去了。   糖雪球缩在凤遥重的兜帽里,伸出一只粉嫩嫩的猫爪对着阿九挥了挥,颇为不舍。   “喵呜呜~”(小阿九,我会想你的)   异度魔界内的邪族大殿上,鬼知冥见互相推搡着示意你资格老你先上,你头发多你先上,那大殿之上坐着的九祸挑眉问你们两个这么支支吾吾的是不是邪尊者又出什么事了。   果然女后就是女后,鬼知冥见同时咽了一口口水,才道,邪尊者前不久去迦叶殿取魔心时忽然转向将万圣岩的入口打开去了万圣岩门口。   “然后呢?”   “现在正在天魔池疗伤。”   鬼知冥见刚说完就觉得大殿上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埋下头不敢那位九支犄角的邪族女王如今是何表情。   “何人伤他?”半晌后,才听九祸问道。   “赦生童子说是一名被唤作障月尊的僧者。外貌与邪尊者十分相似。”   高座上的女后用红艳的指甲轻击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扶着额头似乎想着什么。那日吞佛童子不顾重伤回禀的内容让她一直挂心,于是沉吟片刻才道,吾要前往天魔池跟他亲自谈谈。   好吧,这下那个总是不听指挥的邪尊者终于有人收拾了,鬼知冥见长舒一口气,只要邪尊者好好合作,异度魔界何愁不能早点魔化苦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个剧情。 阿九你这样老是蹭,我严重怀疑你在借机吃豆腐啊。 九祸表示要跟那位自称是自己弟弟的邪尊好好谈谈 凤姑娘意外好听啊哈哈哈 小剧场 九祸:来,叫姐姐听听 邪尊:...... 九祸:来,这是新的小裙子,穿上给姐姐看看 邪尊:...... 九祸:不叫姐姐不穿小裙子,你不是我弟弟,说,你到底是谁? 弃天帝默默拉出菜单,点了退出游戏。   ☆、第四章   吞佛童子觉得自己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打算去跟那个自从上次在天魔池诊治完邪尊者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的医首打个招呼离开医座,没有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就见一堆医座医者围在门口忧心忡忡说什么医首已经三四天没出来了,不会是又鼻内血管破裂失血过多晕了吧?   正巧这个时候又有新的任务要拜托医首的两位先知长老来了,看到吞佛童子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转起眼珠子来想着接下来该派他去做什么任务。   结果还没等鬼知发问,那一直紧闭着的门“砰”的一声就打开了,医首仍然是平日里那副面瘫三十年治不好的模样,冷冷道,你们在外面吵什么吵,都给吾滚回医座去照顾伤患。   其中一位医者伸长了脖子想要看里面的情形,奈何内中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本来还想要再继续看看,就被医首一脚踹得老远,于是其他的医者立刻就乖乖缩了回去,嘀咕着什么也不知道新作什么时候才能发行。   总之事情一件件的来,冥见对着医首道,赦生童子从瀚海原始林捡回来个人,正在化骨池里,想麻烦你帮忙整个容。   不知道冥见又有了什么新计划,医首问道,怎么个整法?   就像当初伏婴师改造阎尸缸和魔刺儿那样。鬼知想了想,觉得单就手术难度来讲应该和那个差不许多。   医首一听,脸就沉下来说,那个叫整容吗?那个叫生化改造好吗?   吞佛童子站在旁边听了,嘴角勾起,差点破了一贯的高冷形象,想起当年阎尸缸和魔刺儿也曾经是个清秀的少年,结果去了朝露之城一趟回来后彻底变了个物种,把所有魔者都吓得将朝露之城列为异度魔界最可怕的地方之一。   虽然两个当事人对现在的模样很满意,力争要成为异度魔界外表最霸气的魔者。   于是冥见推了一旁的鬼知一把,白了自己的同僚一眼,解释道,不是那种,是想让你把人弄回人样。   这还差不多。医首脸色稍霁,算是答应了下来,说等这边忙完了就去。鬼知冥见见医首似乎也有话要跟吞佛童子说,想到女后此时应该已经去了天魔池了,也该去外围等等看情况,于是便又离开了。   见那两个从小就惹她心烦的长老总算走了,医首才转过身来对上吞佛童子道,汝之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若是想要离开医座,随时都可以,不必特地来找吾。   吞佛童子点了点头,道,总该还是向汝道声谢。   这话听起来好像无端火焰魔城的天空变蓝了一样,女子奇道,你这一趟从苦境回来,是经历了什么,居然会跑来跟我说谢?   回归的战神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道,吾只是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想要来问问汝。   “什么问题?”   “朱闻挽月,身为鬼族公主的汝,当年毅然离开鬼族领地请求加入隶属邪族的医座,是因为当年他的死吗?”   被点破身份后,朱闻挽月倒也不恼,只是道:“或许有那么一半,是他的原因。”   “汝的变化,真是令吾惊讶。”吞佛童子眯起金红的眸子注视着眼前表情冷漠,眼中寂静如死水般的女子,想到当年那个与凤遥重一同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彻底物是人非。   朱闻挽月却道:“吾也很惊讶,身为异度魔界的战神,向来执行任务果断速决,这一次前往苦境的任务却拖延了百余年之久,而且一回归还是重伤之躯,你又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对于这个挑衅般的问题,吞佛童子轻笑一声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反问道:“汝对邪之尊者如何看?”   “自然是吾之挚友。”   “意外却又不意外的回答。”   朱闻挽月跟着吞佛童子绕来绕去,都绕不开怎么看邪尊者这事上,心里一边想遥重当年跟我说与你说话心累得很,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相信了,跟心机太深的人说话确实心累。   最后终于不耐烦了,朱闻挽月看了一眼天魔池的方向,道:“很多事情我早就明白不是我能插手的,旁观就是我选择的立场。你们当年把他放进天魔池里,现在就算后悔了也没用了不是?”说老实话,当年还不如就把人埋进土里来得实在,清明祭日,还能去给少年扫扫墓,好过今日尴尬。   九祸身为邪族女王,照理说不该是那么执着私人感情的魔者,当年所做的事,确实有些失了理智。虽然后来的九祸完全成为了标准的王者,行为做事将所有的个人情感都抛在了一边,一心只为魔界。朱闻挽月想到现在鬼邪两族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觉得自己那位大哥还是躺在鬼族禁地别醒了比较好,不然醒来后还要面对到底谁才是自己儿子这种纠结的问题。还有那几个小辈,可能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过到底谁是谁的哥哥,谁是谁的弟弟,谁又是谁的堂兄。   吞佛童子见朱闻挽月瘫着一张姣好的脸,虽然有点想说苦境遇到的那位粉发少年的事,但是想到那日赶到现场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觉得那少年只怕生机渺茫,更何况他得了女后之令,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于是只有按下,道:“汝应当与吾一样清楚,女后是不会后悔的人。”   朱闻挽月当然也明白,她呆在邪族领地这么多年,和那位从大嫂变到二嫂的邪族女王相处的岁月可说漫长,虽然彼此之间互相交流的机会屈指可数,但对于九祸的行为做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不管如何,我现在就是个负责医座的首座,除了要治伤,整容以外,没有其他的事就别来烦我了。”打扰我创作是最不可饶恕的行为。朱闻挽月想到刚刚正写到兴奋之处被外面喧闹声吵得思绪大乱,真恨不得拿木条把自己的门封起来。   吞佛童子看着朱闻挽月有些阴沉的模样,一身黑色无华的简单宫裙,半面还遮着黑纱,觉得当年同样粉色系的两个如今都变成了黑色系,实在是世事难料。   于是两个许久不见,勉强还能算作是朋友的魔者就这样谈着谈着不欢而散,吞佛童子走在去赦生道的路上想起方才的对话,发现自己忘记了问朱闻挽月,他们两个谈的“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凤遥重站在笑蓬莱门口时,其实是很犹豫的。毕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门口招呼客人的华羽火鸡见到外面站着一位踌躇着的少年僧者,心想这年头的吃菜人真是越来越没职业操守了,但本着有钱不赚是傻瓜的心理,还是上去把那少年拉住热情地往里面带。   今晚可有我们新建的栖凤庭的凤飘飘姑娘表演扇舞,人客官万万不可错过啊。华羽火鸡一边拉着少年纤细的手腕,一边心想着这少年是不是太瘦了些,到底是吃菜的营养不良啊。   凤飘飘姑娘?凤遥重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种莫名的预感,接着就听前面的华羽火鸡接着道,还有兰花姑娘表演的散花舞,也算是一绝。   兰花姑娘?怀着疑惑被华羽火鸡拉到栖凤庭后,就见那舞台上一位面纱覆面金发的高挑女子正举扇起舞,一旁还有一位同样高挑的蓝衣女子。   这舞者,怎么意外的熟悉呢?凤遥重眯着眼将兜帽微微向上拉了一点,想要看清楚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不料一位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随后连忙跟他道歉道,不好意思,客官,我才刚来有点手脚不利索。   华羽火鸡则在旁边叹气说小岳啊,你走路要好好看路啊。   凤遥重对上那小厮的眼睛后,发现对方其实十分警惕,正在仔细打量自己。这人,长得也很面熟。少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周环顾一圈发现没有自己想要找的人,慕少艾说谈无欲在笑蓬莱着手异度魔界入口之事,但是他好像连谈无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谈无欲应该是个拿拂尘的修道人模样。   小岳连连说了几个对不住后就往隔壁听风庭去,凤遥重觉得这人越看越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还是从后面跟了上去打算问个明白。不想台上的两双眼睛也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结果跟到外面后,忽然一道凌厉掌风袭来,凤遥重连忙侧身躲过,就见小岳冷冷看着自己,问道,你是何人,来笑蓬莱有何目的?   本来打算解释一番,凤遥重又感觉身后杀气临身,一回过头,红蝶翩飞,兰花旋落,正是许久不见的阴川蝴蝶君和兰漪章袤君。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少年喊道:“快住手,蝴蝶君,我是凤瑶重。”   这句话确实起了效果,两人同时收手,在旁边看着的公孙月也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少年,道:“不可能,凤瑶重数月前消失时还不过14、5岁的模样,怎么会突然间彻底变了个人似的?”   “我也很好奇,数月前阴川蝴蝶君不还是个收钱取命的杀手,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起了舞姬?”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蝴蝶君的伤心事,哀怨的目光落在了他家的阿月仔身上,似乎有千言万语一般。   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的兰漪章袤君发话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凤瑶重?”   真是个好问题。凤遥重便道:“寇刀飞殇和楚华容还好吗?”   这对师徒平安退隐的事情只有为数不多几个朋友知道,蝴蝶君便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凤瑶重。   公孙月见少年身份确认后,连忙上前问道:“阿凌她,她还好吗?”   凤遥重这才终于认出来这位自称小岳的人是谁,一提到那个名字,有些伤感,还是答道:“阿凌她,已经不在了。”   这个回答似乎早就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后还是不免心中一伤,公孙月哀道:“当初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整理了下情绪后,公孙月这才把这段时间的事跟凤遥重说清楚。为避追杀和江湖风波,蝴蝶君与公孙月还有章袤君藏身在这笑蓬莱中,华羽火鸡要求报答,于是两名男子都被迫男扮女装在这里当起了舞姬,好在公孙月也因此免了抛头露面的麻烦。公孙月在知道少年是来找谈无欲的时候,连忙拉着少年往与谈无欲约定之处前去,说你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了,不然可要又错过了。   “阿月仔!你怎么可以拉他的手?”看见公孙月拉起少年就走,蝴蝶君连忙追了上去。   谈无欲本来拿着信在笑蓬莱之外等待约定时间与公孙月一见,没有想到这位好友还带了一位僧者打扮的少年,后面还跟着满脸醋意的蝴蝶君。   刚想问公孙月这名少年是何人之时,就见他终于脱下了一直戴着的兜帽,理了理一路上被人拉来扯去有些乱了的头发,一双碧眸一如当初,笑意浅浅,道:“好久不见了,六丑,或者该称你作谈前辈?”   那兜帽内藏着一只猫儿,想来也是憋久了,探出头来透透气眨巴着眼睛环视了在场的三人,发现那三人反映如它预料中一般,便又没什么兴致地缩了回去打算继续睡觉。   “人家讲女大十八变,果然是有道理的。”蝴蝶君摸着下巴,难得感叹道。   谈无欲没有想到当初一别今日再见昔日稚嫩少年已经脱胎换骨,惊道:“瑶重小友?”   “正是。少艾告诉我你在奔波异度魔界入口之事,可能会来笑蓬莱,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幸好遇到公孙姑娘他们,总算是没有错过。”   “嗯?你找我是所为何事?”   凤遥重点了点头,道:“剑子前辈说,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沧海前辈的。不知你是否知道沧海前辈的去向?”   原来是寻沧海凝光。谈无欲虽然有些不解少年如今一身谜团,还要寻那失踪已久之人是何用意,但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日她与吾告别后,便已不知去向。”   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凤遥重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你心中有没有谁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选?”   谈无欲细想了一下,脑中一闪,道:“江湖中找人打探消息,自然首推秦假仙。”   这个人选凤遥重显然未曾考虑,经过月才子的提点才如云开月明般,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找他问问。不过,秦假仙现在又在何处?”   “他前不久前往春霖境界寻找佛剑分说的下落,这是春霖境界的路观图,你拿着应该能派上用场。”接过谈无欲递上的画卷,凤遥重连忙道谢将那画卷收好。   随后又闻谈无欲问道:“瑶重小友,今日观你一身僧袍,有一问不知你可否解答?”   “请问。”   “那日她与吾别后说要寻一血脉传承之人,随后就传来异度魔界开启的消息,阴阳两隔日月昏以西不远处方圆五里一夕尽毁,你与双邪从此失踪,吾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关窍,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谈无欲清俊的面容上满是不解迷惑,显然这一串事件已经困扰他许久。凤遥重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双邪,从今以后只是传说了,连带着朝云杏雪,也只是传说了。”   公孙月闻言,只感一夕之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旁边蝴蝶君则感叹说没想到还是无缘和剑邪一较高下。   “吾明白了,你要善自珍重。”谈无欲叹了口气,明白内中许多隐情恐怕无缘知晓,正当现场气氛伤感之时,忽然华羽火鸡的声音响起,喊道:“凤飘飘,你不好好跳舞跑到这里来干嘛?”   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脸无奈的兰漪。   四人转过身,蝴蝶君正打算解释时就见华羽火鸡两眼冒光如同看到摇钱树一般冲到凤遥重面前,抓着少年双手道:“天降招财宝啊,这位美人啊,要不要来我们笑蓬莱赚外快?”   凤遥重觉得自从回到中原后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就经常一跳一跳的,修养常常被考验。他越过华羽火鸡一脸期待的表情,发现蝴蝶君和章袤君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说,怎么样,你也要来下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姑娘表示这辈子写写黄暴文就挺好的,别把我扯到那些一团乱麻的事情里去。 由于令狐神逸没有死,所以天险刀藏不可能去找兰花,就当蝶月带着兰花外加色无极姑娘以后会离开中原去蝴蝶国吧 今天的小剧场是伏婴师和挽月 伏婴师:你一天整的那些能叫整容吗?看看出自我手笔的阎尸缸和魔刺儿,多么霸气侧漏 挽月(斜眼):你那个叫整容才有鬼了,让你看看出自我手笔的五色妖姬和麝姬 异度魔界众魔:果然还是医首靠谱啊Σ( ° △ °|||)︴ 伏婴师:算了 我的番茄面膜快用完了 你赶紧从断层上扔点下来 挽月:哼哼 没空 自己调去╭(╯^╰)╮我还要赶紧写下一部新作呢 于是伏婴师把自己做好的番茄面膜敷在脸上后再也没能取下来╮(╯▽╰)╭   ☆、第五章   九祸站在天魔池边上看着内中沉在池底的黑发少年。他周身散发着不明红光,不知是何缘故。长久的静默之后,只闻天魔池旁的天魔之像出声道:“汝来此地,是为何事?”   负手而立,紫红凤眸微睨,问道:“他的情况如何?”   “不日即可痊愈。”   “为何自从异度魔界开启之后,他的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   “看来从赦生童子那里你得到了一些消息,或者,吞佛童子也告知了你什么?”   “吞佛童子进入苦境之后便被佛门设计转换身份失去意识,并不记得在苦境中发生的事情,倒是赦生告诉吾,万圣岩中有一名与他外貌一样,唤作障月尊的少年。”   “既然你心有疑惑,为何不派魔界潜伏于中原的卧底刺探消息?”   “目前所得知的,不过是久远佛门中的一则虚无缥缈的传说,万圣岩的通道入口只有靠邪尊者才有办法再次突破。”   天魔像中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后,再度响起,道:“肉身并无魂体灵识,失控在所难免。但他的目标必然是身魂合一,那名少年,应该是魂体无误。”   九祸眼中闪过一瞬惊讶,随即道:“如何令身魂合一?”   “他魂体特殊,恐怕已经凝化实体,为今之计只有杀死魂体之身,使其自然流回肉身之中。”   “那就即刻寻找打开万圣岩的方法。”   “不需要,肉身能够在百里之内感应魂体存在,待伤势痊愈,他清醒过来,就自己会去寻找。相信赦生童子应该也回禀了你们那位障月尊的实力。”   “单凭邪尊者,并非对手。”九祸敛眸,看不清眼底情绪。   “待他再度醒来,一切就会不同了。本王所好奇者,汝,是否能亲下狠手?”   九祸面露坚决之色,道:“只要能让遥重再度恢复,吾将不惜一切手段。”   回答她的,是回荡在天魔池之中的笑声。   凤遥重拿着春霖境界的路观图走在未知的地域之中,想到那日在笑蓬莱的遭遇,至今还心有余悸。华羽火鸡出身天外南海,力大无比,将他手抓住后竟一时难以脱身,好在后来得公孙月与谈无欲之助他才能从笑蓬莱离开。   下海?开什么玩笑,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会跳舞的。凤遥重一边给糖雪球喂小鱼干,一边想着。蝴蝶君当时听了这话后笑得三分凄凉七分悲伤,说我当初也没想过我会下海来笑蓬莱跳舞啊。确实,要是一剑封禅看到你在笑蓬莱当舞姬跳舞,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连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再给自己插旗了,凤遥重加紧赶往路上得知的佛剑分说所在,一处名唤言府的地方。春霖境界的人提起佛剑分说都带着无比钦佩的表情,但语气里还带着遗憾,那位为了救一名不被人所爱的魔女而提出愿意爱她的圣僧。   当日琉璃仙境与佛剑分说匆匆一面之缘,凤遥重并未来得及详谈,后来在万圣岩中时常还听人说起这位佛门圣行者的种种事迹,心中敬佩无比。等到他终于赶到言府时,就遇见了正愁眉苦脸的秦假仙和他小弟业途灵,但未曾想到的是,叶小钗也在那里。   “这位看起来应该也是吃素的出家人啊,你来这里是要做啥?”秦假仙打量着眼前这位匆匆来到的少年人,那手里拿着的不正是出自月才子手笔的路观图么?   于是少年直接切入正题,道:“秦假仙前辈,我受谈无欲前辈指点,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   这声前辈显然是十分受用的,这位出身佛门的少年给秦假仙的好感度顿时蹭蹭直上,既然是月才子谈无欲介绍来的,秦假仙本着照顾后辈的心情,道:“好说好说,找人这事包我老秦身上准没错,不过现在佛剑正在危险之中,我一时抽不开身啊。” 刚从言倾城口中得知唯一关于萤玥石下落消息结果却是他和一条大鱼在讲话,这下上哪里去找条什么大鱼问消息啊。   凤遥重听了后好奇道:“佛剑大师怎么了?”   “佛剑分说的灵识去了那个什么传说中的没山找盗夔獠翾的魂魄问阿那律之眼的下落,结果那个短命的烛幽微给人杀了,这下灵识就陷在了内中出不来了。”业途灵在旁解释道。   正说着时,内中照顾在侧的言倾城有些慌乱地走出来,说佛剑分说情况不妙,头顶的舍利子发黑的程度正在加重。   “可否让吾一观情况?”少年听了秦假仙说完来龙去脉后,虽不明究竟是何方法能够进入传说中的往世业力之处,但还是打算以自身特有能力一试。   然而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佛剑分说,正打算以吸收业力之法看能否拉回灵识时,却未曾想到一瞬间眼前景物便已置换,身处所在,是一座满是洞窟的黑山,那内中探着许多人的头,正凄苦呻吟。   那山前坐着的正是进入没山之中无法脱身的佛剑分说,僧者闭目口诵佛经,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又有人来到,睁开眼,却见到一位从未见过粉发少年,风姿俊秀,纵然身处没山这样的黑暗所在,亦难掩起灵动风采。   “汝是何人?”   “佛剑大师?”两人同时寻问对方身份。   这边秦假仙和言倾城没有想到少年在接触到佛剑的一瞬间就倒了下去,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言倾城刚一把少年扶起,那兜帽里就探出一只猫儿,急切地叫起来,似乎忧心主人情况。   “嗷喵喵~~”   在场几人这才看清楚那兜帽下掩着的原来是位美少年,秦假仙盯了半晌,转过头去问业途灵道:“老小,你看这少年人是不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嗯,这种感觉,确实有点熟悉。”   叶小钗看着眼前这位与当初的朝云杏雪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想了一会儿后,拍了一下秦假仙的肩膀,示意把少年先放在床上去。   言倾城这时拥有的观向未来之眼又开始发挥了作用,从未来的景象中见到的情景,使她回转神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少年身上,道:“我从未来的景象中看到了他身处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那黑暗似乎要吞噬一切,好可怕。”   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说成是魔女的女子,秦假仙与叶小钗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说我还是先去找萤玥石的下落吧,得赶紧找来救佛剑分说和这位少年才行。   凤遥重曾经听人家讲起过异域奇事,其中一项就是关于打地鼠的游戏。看着面前一个个从山洞里探出的脑袋,只有感叹手里没有锤子能一个个敲回去,因为这笑声实在是让人头疼。   “哈哈哈,又来一个人跟咱们作伴了。”盗夔獠翾在山洞里转动着头,笑得十分渗人。   觉得这颗洞里探出的头笑得比旁边的还来得吵人,凤遥重干脆用拳代锤给挥了上去,终于成功把他给打回了洞里。瞧了瞧半天都没有再探出来的动静,少年发现周围的笑声也停止了。这样安安静静当一只地鼠多好,干嘛非要那么吵,不知道打地鼠的时候专门打会出声的那个吗?   佛剑分说看这名少年似乎是来寻自己的,但是烛幽微已死,照耀往昔之灯应该无人可以使用,这少年是如何来到此地的?于是开口问道:“汝是何人,怎会前来此地?”   凤遥重见佛剑是坐着的,干脆也坐了下来,想着江湖上传说中杀生斩业的佛剑大师比故事里的还要帅气许多,一边托着腮一边道,之前我们在琉璃仙境曾经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的我还是朝云杏雪,不知道大师是否记得?那个烛幽微死了之后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把你救出去,刚好我来找秦假仙,就想借着自己的能力看能不能将你拉出来,没想到一转眼就进了这里。   佛者听完后,回想了一下那日在琉璃仙境确实见过一个与他一样粉发碧眸,年龄还要小上一些的少年。只是后面的话让他有些惊讶道,你有与业力联通的能力?   少年想了想,觉得这么解释也是可以的,于是点了点头,接着道,秦假仙本来是打算去找个萤玥石来救你的,既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估计他应该也去找那块石头了。   说到这里凤遥重才想起来本来是来找秦假仙问沧海前辈的消息的,结果反倒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有些沮丧地拍了拍头,觉得自己最近又变蠢了。   佛剑却一直在观察少年的一身打扮,那手足间所套着的戒律金环所刻的梵文乃是禁锢之咒,而且这咒语应该是……脑中回忆起久远的过去从佛门前辈中听来的传说,以及口口相传的名字。他为圣行者,对于这则传说要比其他僧者更为熟悉。   “汝是佛门中人?出身何处?”   凤遥重想起临走时鸠槃神子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说。   “此戒律金环,十数之多,皆套于汝之手足,可知其含义?”   好像善法天子说这个是为了防止什么阿修罗本性苏醒来着?凤遥重对着佛剑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道:“只知道一点。”   “同为佛门中人,吾也曾经听过关于障月阿修罗的传说,未曾想会有亲眼见到的一日。”佛剑沉默许久后,发出了一声感叹。   只是观这少年形貌,并无阿修罗王血脉特征,莫非是名阿修罗女?佛剑有些迷惑,于是继续问道,你是阿修罗女?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少年拨浪鼓一般的摇头。觉得这个解释起来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凤遥重道:“我本来是到这里来问秦假仙关于沧海凝光前辈的下落的。”   “沧海凝光?原来如此。”   “佛剑大师认识她?”   “挚友的同门师姐,自然认识。”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凤遥重回想了一下当初记忆里的那些场景,问道:“那大师能不能推测一下她会去哪里?”   “吾知晓,她是长天羽神一族的后裔,粗略推算她之年龄,汝现在找她恐怕如同大海捞针。”   “大师此言何意?年龄和找她有什么关系?”   “长天羽神族三百年一次化羽,之后形貌将会与以往完全不同,而前不久正好是三百年一次的化羽之期。”   凤遥重听了后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昏过去了,没想到那位前辈居然还会换外表,猛然间,当初在九峰莲潃遇到破戒僧时的问题浮现心头,那时也有问过一个令他感到奇怪的问题,居然会问如今那人是何种模样。   原来如此,居然三百年换一次马甲。凤遥重苦着一张脸,这下线索完全是没有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比起要去找沧海凝光,现在如何从此地脱身才是正经事。看着佛剑分说脸色越见苍白,之前进来之时言倾城告诉他说没山内中杀孽越重的人越是难以行动,如果再这样下去佛剑会不会变成这群地鼠里的一员?凤遥重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随即站起来四处走了走,发现这里除了这座打地鼠山以外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佛剑见少年动作十分轻巧,显然不受杀孽束缚,不免内心感叹,随后又道,若是有意要寻沧海凝光,或许有一个人……   少年一听连忙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重燃希望,佛剑想起那位前辈,还是摇了摇头,道,要找她只怕与找沧海凝光的难度相差无几。   而且就算找到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办法。佛剑回想起曾经见过的寥寥几面,那位前辈却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就算是剑子提起这位同门,也是直摇头叹息。   又一次受到打击的凤遥重眼里光彩暗了暗,转身打算再找找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通道,忽然间,他停住问身旁打坐的佛剑道,大师,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在说话?   佛剑虽然受因杀孽造成的压力临身,但意识仍然清醒,看少年侧耳倾听的模样,觉得透着几分怪异,道,并无。   凤遥重却似乎被什么声音呼唤一样,渐渐离开山壁范围,朝一片未知的黑暗走去。佛剑见他这般行动,只感内中必不单纯,本想起身阻止,却无奈那杀孽压力越发强大,让他也难以动弹。   那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过渡章。 没山那个设计我当初就想吐槽了。 佛剑大师和小天使默默站在没山前玩打地鼠游戏233333333 九祸和弃总互相骗对方,看谁才是被忽悠的那一个 虎摸小天使,你爹在装更新包了 你也去买个新的能量条 别过几章再遇见时打起来吃亏 好吧,小剧场是一剑封禅和蝴蝶君的 一剑封禅:听说你下海跳舞去了?还取了个艺名叫凤飘飘? 蝴蝶君:...... 蝴蝶君受到1000点伤害 蝴蝶君:听说你家剑邪和那只小粉毛都出家当和尚去了?你不准备一起吗? 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受到点1000伤害   ☆、第六章   吞佛童子一手摸上雷狼兽的头时,一旁坐着手里正在擦拭狼烟的赦生童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别过头去对这个许久不见的师兄的到来表示了不悦。   红发的战神不解这位师弟怎么会态度这么冷淡,忍不住怀疑起了封印之地的某位自称大爷的嚣张魔者,是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坏话挑拨师兄弟关系。赦生童子上面有两位兄长,一位是同父异母的螣邪郎,一位是同母异父的银鍠黥武。当然,这是赦生童子和螣邪郎的想法,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吞佛童子,明白其实赦生和螣邪才是亲兄弟,至于黥武则是堂兄弟。   对于这种混乱的家庭关系,借用一下朱闻挽月的吐槽,先代战神还是躺在鬼族禁地别醒过来比较好。如果再加上邪尊者那诡异的两重身份,鬼邪两族的家谱怕是要打架了。想来也真是苦了负责编写异度魔界史的戒神老者。   作为赦生童子的师兄,吞佛童子自然是把这个小师弟当作了自己弟弟一样看待。想起他小时候还是小团子的时候一天跟在自己身后喊师兄的模样,现在长大了反而没以前那么软萌可爱了。本着还是要解释一下这漫长时间折腾的任务,增进一下许久未见的师兄弟感情,他刚一对赦生童子说一剑封禅只是一个过程,一个骗局,结果本来靠着雷狼兽的赦生童子就用狼烟戟在地上砸出几个大字,自欺欺人最可悲。   这七个字就像是砸到了他的脸上一样,让吞佛童子觉得脸疼得不行。心里面一瞬间浮现的是在雪夜火堆下吹奏叶笛的绿发剑客,一剑封禅青色的面容也隐隐浮现上来,吞佛童子按着额头把这阵佛门洗脑造成的偏头痛后遗症给压下去后,才重新对赦生童子道,身为异度魔界的魔者,放在第一位的自然是魔界的利益,任务高于一切。   于是久违的少年声音在他心里响起,道,那就去继续完成你的新任务。   赦生童子由于处在修业封印之中,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朱闻挽月以咒术灵能结合鬼族秘术为他制造了心音石,只是仍然很少使用。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不想看见你,赶紧走吧。   吞佛童子现在确定螣邪郎真的趁他不在的时候挑拨了师兄弟关系。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不过就算没长大,比如凤遥重的那个魂体,也是越变越不可爱了。   虽然想要说杀死魔胎的人又不是我,是汝小舅的魂体,但此事已经成为他和女后之间的秘密,黑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吞佛童子想起那日一系列的变故,觉得这年头做个任务真是越来越难了,还被弄得里外不是魔。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打算离开了,但是临走前还是问了一句,那日汝与邪尊者去了万圣岩门口,据说有一名被称作障月尊的少年,与他容貌相同?   是。   魔者一直紧蹙的眉心纹路更加深了些,凤遥重的魂体并未死亡还出现在了万圣岩,那日天外射来的箭矢,难道是出自万圣岩?   杀死鸠槃神子转世的魔胎,又投身万圣岩中,凤遥重,这种两相矛盾的做法,汝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赦生童子通过雷狼兽的视野看着师兄那一如既往沉浸在深思中的背影,说不上吞佛童子究竟是哪里变了,但确确实实变了。他方才的表情波动,分明是想要跟自己解释。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屑这番举动。   吞佛童子刚走到离开赦生道之出口,别见狂华就迎面走了过来,女魔者露出的一只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接着就对赦生童子道,有新的任务了,两位先知长老要三关出动,协助邪尊者击杀剑子仙迹。   居然这一次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不过这个任务倒是令人意外。吞佛童子背着手,走了出去。   凤遥重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见来时之路,亦不知前路何在。他只是听到一个未知的声音在冥冥中召唤着他,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他周身流动,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向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之中。   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或者,甚至更为久远的时候,那时,他还不具备任何的意识,只是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永远沉沦在没有自我的虚空之中。   往世业力。少年茫茫然的脑中想起了来到这里之前言倾城的介绍,但是这样虚无的东西,究竟是怎样汇聚到他的身体里,又是如何为阿修罗一脉所操纵?   包围周身的黑暗中,手足间套着的戒律金环发出朦胧的微光,那上面刻着的梵文似乎在跳动。他感到了一阵未知的危险正在前方,却无法停止脚步,唯有向前。   少年光洁的双足踏在这片空间之中,越是往前,越是感到牵引之力的强大,那召唤他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耳膜,似乎想要将他催眠。   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回归到本源之中,再度成为这世间业力的一部分。   那呼唤他的声音,如此说道。   终于,少年在离那深渊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在心中重新念起了经文,想要稳定心神,接着怀着好奇的心情,向下俯视。   当你凝视这片未知的黑暗深渊时,那深渊也回以你凝视。   一只巨大的眼睛陡然睁开,晃动了一下后,紧紧盯住了他。内中瞳孔如万千星辰闪耀,但仔细去看,却发现那是无数不断眨着的眼睛,镶嵌在内中,宛如一体。   被这大眼中无数的眼睛注视着的凤遥重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恐惧,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却不知身后被什么推了一下,一个不稳,就直直落了下去,坠入其中。   极限的恐惧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口中快速念起召唤阿那毗罗之风的咒语,在他险险与那眼睛表面接触的一瞬,庞大的业力之风呼啸而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震耳欲聋的痛苦呼喊。   那只大眼睛快速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快速乱动起来,刺耳至极,数以万计的尖叫声几乎要划破凤遥重的耳膜,然而阿那毗罗之风已经开始吹拂,破坏,重塑。   这似乎是业力的一种实体化?凤遥重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随后就见那些眼睛重新回归到了混沌黑暗的状态,接着以不可抵挡之势朝他回流而来。   这又是要闹哪出?见情况不妙,少年赶紧想要撒腿就跑,却在瞬间就被包裹其中,失去了意识。   异度魔界的第一殿大殿之上,伤势痊愈闭关结束的邪之尊者重新站回了属于他的位置,黑袍凛凛,不怒而威,身后被挡住的,正是沉睡多年失心的阎魔旱魃。   本来他的打算只有这具肉身伤势一好就赶紧去找魂体,未曾想那两个先知居然把九祸找来,添油加醋告状说什么邪尊不顾大局,擅自行动,征服苦境大业堪忧啊之类的。征服苦境这种小事,你们自己去忙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扯着我不放?在他看来为了这种不值一提的事跑来念叨还想让他亲自出马简直是罪大恶极。   弃天帝越想越烦,那两个先知长老还一边念叨,一边痛心疾首说邪尊您的父王,先代邪王就是为了魔界英勇战死于道境。您身为女后之弟,现在异度魔界的代理魔君,理应身先士卒,带领众魔者扫荡中原,踏平苦境,怎么能执着于一只来历不明的粉毛呢?   父王……明明我才是他父皇,弃天帝觉得眼角抽搐得越来越厉害,那两个先知长老的唠叨真是要多烦有多烦,早知道就不该把这两个秃秃脑袋从六尸鬼木墙上抠下来。还叫他不要去追那只粉毛,不追回来怎么行,都跑到和尚庙里去念经敲木鱼了,再不捉回来,是要等着他把头发都剃光吗?   这边鬼知还指着天魔池方向信誓旦旦地说,以先代邪王名誉保证,那个和邪尊您长得面容一样的少年绝对不可能是你失踪多年的兄弟。   对,当然不是什么兄弟,是吾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回头看了一眼在这大殿上坐了不知道多久的阎魔旱魃,弃天帝冷冷地瞪了面前还在念叨的两位长老一眼,终于成功让他们闭上了嘴巴。还是早点把阎魔旱魃的心给装回来,把这些破事扔给他算了。   “你们希望吾做什么?”既然都演这个邪尊者的角色了,还是偶尔配合演演戏好了。当年演鬼王的角色时他也挺入戏的。   “与三道守关者一同击杀中原正道的中流砥柱之一,剑子仙迹。”冥见道。   哼,明明吾一人出马就可以,让三道守关一同出动,是怕吾又走到半路转身去找粉毛吗?弃天帝内核凤遥重外壳的邪尊者冷哼一声,还是点头答应了   别见狂华站在赦生童子面前交代了一下这次的任务,大概他们三个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当邪尊者又走到半路换路线时赶紧把人拉回来,免得场面又失控。   赦生童子终于擦完了他的狼烟戟,慢慢悠悠地翻上他家蕾梦娜的背,坐在上面用狼烟戟在地上写道:无用之功。   别见狂华的细眉一挑,从其他魔者口中也得知了前不久赦生童子与邪尊者执行任务时发生的意外,不过对于她来说,这次的任务最大的好处就是欣赏一下上次没买到的预售写真画卷上的脸,至于真的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好了,大不了回来跟两位先知长老说人跑太快没追上。   而此时坐在雷狼兽背上打算睡个午觉的赦生童子则在想,如果这次又一次偏离路线的话,一定要追上去再看看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凤遥重恢复意识时,最先看到的是言倾城清丽的脸上不掩的担忧之色,接着糖雪球大大的两只异色猫瞳凑到了鼻尖,用粗糙的舌头舔着他的脸,对他道:“嗷~~喵呜~~”(遥遥你可要吓死本喵了)   觉得身体内并无不适,凤遥重坐了起来,发现对面床上躺着的佛剑大师头上那银亮亮的海螺已经重新恢复往日光泽,也幽幽醒转了过来。   言倾城也注意到了佛剑分说的动静,见到两人都醒了过来,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道:“你们都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但,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照耀往昔之灯的指引,你们怎么回到不存现在之穴再回归人世的?”   佛剑将目光落在了正安慰怀里爱宠的凤遥重身上,道:“因为没山已经不存在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言倾城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随着佛剑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少年。   凤遥重被两人看着,有些不解,怪道:“你们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眼睛变成混沌状态后,我就失去了意识了。”   “眼睛?”佛剑分说细嚼了一下这个词,少年当时无端走入那黑暗深处消失了行踪,没过多久就传来似乎是来自深处的万千尖叫之声,接着没山就消失了他的眼前,那些意识也随之被送往往世之所,而他与凤遥重的意识也就自然回归了本体。   凤遥重点点头,道:“那里深处的黑暗中,有一只好大好大的眼睛。”   好大好大的眼睛?言倾城与佛剑分说对视一下,皆无法想象所谓的“好大好大”是有多大。   “佛剑大师,言姑娘,没山是业力的汇集之处对吗?”   “不错。”   “额…我忽然有种不好感觉,让我出去一下。”凤遥重的脸一下子又青又白,没了血色,显然是猜到了最后失去意识时发生了什么,赶紧翻下床跑了出去。   接着屋外就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糖雪球趴在床上,舔着爪子觉得这就像平时它不小心贪吃把小虫子吞进了肚子里的感觉一样。   “喵~”(可怜的遥遥,要拉肚子了)   凤遥重干呕了很久后,觉得已经被吸收的不明业力再怎么折腾也弄不出去了,只好就这样认了。再回到屋子里时,言倾城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漱漱口。   “你还好吗?”言倾城关切道。   凤遥重跟焉了一样,趴在桌子上任由糖雪球站在他的脑袋上,道:“多谢。我觉得我很不好,起码这段时间都会很不好了。”   佛剑分说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严肃道:“那形成没山的业力转瞬消失,莫非是被汝所吸收?”这个猜猜显然太过大胆惊骇了,这世间真有能够吸收业力之人,那该是怎样不符合常理的存在。   少年苦笑一声,道:“看样子似乎就是这样。”   “凤遥重,汝究竟是何来历?”   “嗯,好问题,下次见到那个自称是我便宜老爹的邪尊者时,我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凤遥重将变本加厉开始踩他头的糖雪球从头上抓下来,如此说道。   “既然沧海凝光的下落无从得知,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嘛,既然找不到沧海前辈的话,不如回去好了。”其实他还是不怎么想回去吃青菜豆腐的,他又不算是出家人,却由于这个身份,被善法天子一天念叨说,障月尊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接受佛法洗化,早日回归初心。   初心初心,这个初心本来就不该是我的事啊。沧海前辈,你可真是会甩锅跑路,怪不得阿凌能和你双魂一体那么久,你们两个的做事风格真是太像了。   忽然间,言倾城手中茶盏滚落,道:“我又看见了,看见一个和你很像的黑发少年,正在一处与一位白衣白发的道者打斗。”   “什么?”凤遥重和佛剑分说同时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被迫要好好扮演邪尊者角色的弃爹。 弃爹:那两个先知长老真是太烦了,我要把他们统统泡进天魔池里去(╯‵□′)╯︵┻━┻ 没山被吃光了,真可怕【目光转向小天使的肚子 千万别吃出问题啊 三兄弟吐槽吞佛时间: 螣邪郎:那只心机魔居然又想趁我不在跑来勾搭我的小弟!黥武,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揍他 黥武:等等我还是没明白到底谁是我弟弟谁是我堂兄弟? 赦生童子:我也不明白了 朱武(躺尸中勿扰)   ☆、第六章   言倾城对那名道者的描述无非就是,白毛,白衣,古剑。脑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剑子仙迹以外还真没有第二人选。但是要说黑发和他长得很像,凤遥重只能提前为剑子仙迹点蜡,没想到用了他的肉身后弃天帝还真的有老老实实扮演邪尊者这个角色。   当初吞佛童子也说是邪尊者站出来协助女后主持大局,统御第一殿,还机智地想到派吞佛童子出来找寻办法破解封印,可见其实那缕意识真的没有他吐槽得那么愚蠢。   当年弃天帝跟他说的什么实验啊失败啊,其实听得都是迷迷糊糊的,凤遥重想他那个便宜老爹该不会是在六天之界宅太久了才变成了一个技术宅,一天想着徒手拆高达,横劈小行星,研究个进化版的圣魔元胎肉体让他真正降到苦境来的时候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所有人惊恐地仰视他的场景。   对,当年意识联通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想法。凤遥重当时碍于意识联通不敢吐槽说这明显是老年中二病晚期啊,免得被踹出六天之界,跌到外星球上去,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一不留神给算计了掉到了苦境里来。不用幻想也可以知道,当时弃天帝发现他的降落地点错误的时候肯定脸都黑了。身为技术宅的荣光,就这样被掐灭在了摇篮之中。怪不得后来会直接用联通意识操纵他的肉身,这该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但是他究竟通过了什么来了苦境,凤遥重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记忆都被洗得差点没有不说,还混乱到分不清自己究竟该是男是女,是瑶重还是遥重。   总之都是弃天帝的错。凤遥重愤愤地喝着言倾城熬的菜粥,旁边的糖雪球则将小鱼干叼着衔进自己的猫碗里泡在粥中后,才满足般地开始舔起来。   佛剑注视着这只粉色的猫类似于人类的举动,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将剩下的小鱼干也掰碎了给糖雪球扔进猫碗里。   “喵~”(佛剑大师大好人)   摸着猫儿的头,一向表情严肃的佛者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叫一旁看着的言倾城也会心一笑。   终于将粥喝光后,凤遥重忍不住道:“言姑娘你的厨艺真不错,心地也这么好,春霖境界那些人居然因为你能够预言未来的能力就将你视作魔女,实在是愚昧。”   言倾城则轻轻摇了摇头说众人因未知而恐惧乃是人之常情,虽然被视作魔女,但我相信一切的不幸总会有结束的一日。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差不多也该赶路了,凤遥重起身对言倾城道,吾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你得到幸福的模样。谢谢你照顾和招待,我也该差不多去应那个预言找人了。   女子点点头,说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一定请你到场见证。   佛剑对着凤遥重说,剑子就拜托你了,阿那律眼之事必须要尽快了结。   少年郑重地点下头,叫上糖雪球戴上兜帽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这…好快的速度。”言倾城端起被少年喝光的碗,只觉一阵风从面前吹过,那少年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那毗罗之风,传说中的业力之风,无形的佛门至高武器,历来唯有障月阿修罗一脉才有能力操纵。时隔千年再现人世,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佛剑分说握着手中茶盏,陷入了深思之中。   剑子仙迹看到三道守关齐齐出现面前时,觉得真是流年不利,然而当他看到一道黑袍身影缓缓步入,三道守关者皆恭敬退至一旁时,才感觉这已经不是流年不利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误犯太岁。   那魔者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一对类似巨鹿之角的犄角各在左右,金棕华丽,耀眼夺目。但是这张脸,不是凤瑶重的吗?剑子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只是黑发异瞳,森然冷冽,神态睥睨,使得那张与凤瑶重一般出尘惊艳的容颜看上去令人无端生出屈膝臣服之意。眼前魔者所带来的强大压力已经笼罩整个豁然之境,绝对非是一般高手。按照三道守关者这样水平的魔者都要尊敬以待来看,恐怕是对方高层。   “阁下是?”   “吾乃异度魔界现任代理魔君,邪之尊者,凤遥重。”   代理魔君邪之尊者?那就是跟那个阎魔旱魃一个级别了。只是这个名字……哎,老君在上,今日可别真的交代在这里了。手挥拂尘,剑子仙迹只好应战。   邪尊者右手持纵天裂雪,轻挥左手,从容不迫,示意三道守关退至一旁。   “剑子仙迹,苦境道门传说中的先天高人,今日吾就要一领汝究竟是何等风采。”剑势一起,便是霸道纵横,一招一式皆有撼天动地之威,令本就大病初愈的剑子一时难以招架。   似乎是发觉眼前对手目前实力尚未恢复巅峰水平,邪尊者微眯异瞳,本着不想趁人之危的想法,耳边却又回响起那两位先知烦人的唠叨,随即剑势再转,直攻命门而去。   未曾想到一把同样通体雪白的剑挡住了剑尖所指。   “真是令人意外啊,小遥重。”相同的少年声音中,黑发的魔者更为低沉磁性,尾音上翘,带着轻微的叹息之感。   春海如碧,烟尘浩渺,那少年眼中平静淡然,直视眼前的邪之尊者,只是淡淡道,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也有给异度魔界当打手的一天。   红蓝殊异,睥睨狂傲,仍是属于邪尊的不可一世,黑发魔者对挡住自己剑势的少年道,吾也未曾想到会有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一天。   三道守关者只见乍然间尘埃烟雾四起,飓风回旋在一道突然冲入战场的身影中,将战场中心的三人都掩去。待风沙停息,只见两位面容相同的美少年手持同样的纵天裂雪之剑,剑尖抵在剑身,一动不动。若非发色等外表打扮不同,简直是一面镜子中映照出的同一人。   元祸天荒握紧弓刀,回头示意别见狂华时,才发现她一直都愣在那里,盯着战场中心的两人出神,直到元祸天荒提醒,她才回转神来,拔出了神无。   然而那两者的战斗又岂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只闻邪尊者冷冷传令道,都退下,吾要亲自一战。   赦生童子率先往后退出数十丈距离,以示对强者之战的尊敬。神无,天荒两道守关者也唯有尊令行事。只是三人皆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被那粉发少年护在身后的道者身上。   “剑子前辈,你重伤未愈,先退至一旁吧,此地交吾即可。”少年特有的轻柔沙哑的声音仍然温和有礼。   微微颔首,本来是想问瑶重这莫非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但是眼前情势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剑子仙迹退到那少年身后数十丈距离,发现三道守关者仍然虎视眈眈后,不免心中叹息,真是不愿意放过吾啊。   古尘出鞘,再对三道守关者。   这一边,弃天帝注视着眼前与他一样不将彼此放在眼中的自信少年,负手道:“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接下来,当初万圣岩门口之耻,便要百倍讨回。”   凤遥重“哼”了一声,扬起头下巴抬得老高,斜眼道:“你以为你还在六天之界吗?上一次败得不够让你尽兴,那今天吾就把你打成‘惨败’两字。”   “还是如此放肆,到底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罢了,吾今日就好好教导一下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弃天帝的眉头紧皱,十分不悦。   言毕,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忽然消失战场之中,未及众人反应,那中心处便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震动,数处巨坑乍现,竟是快到超出视觉捕捉的战斗。   当两人再度出现在战场上时,已经是各自剑尖对指对方咽喉之处。   自上次之后不过短短半月,弃天帝所利用的这具肉身竟然已经达到了他的速度。凤遥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明明那个时候肉身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他,为什么短短时间能提升这么多?   邪尊者嘴角勾起冷笑,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疑惑,道,“吾讲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乖乖合体,否则,今日躺在地上被踢的就是你。”   “我说了,闭上你的嘴巴,真的是有够烦人的唠叨老年人。”居然还在记挂着上一次的事,这心眼儿是有多小。   纵然心中不解,但唯有继续战下去才能知道结果,少年眼眸微阖,再睁开,已是金光炽盛。   如果刚刚的动作是快到消失在视觉之中,那么现在就是超过时间之后的动作残留在视觉之中,无数残影一瞬出现在邪尊者八方,接着便是同时的攻击动作,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去。   “气双流*剑起灵巘万仞雪。”   邪尊者手中剑势再换,惊天而起,是山岳倾颓,雪崩雷鸣之景。   顿时豁然之境受这庞大剑气冲击后,地面开裂数丈之深,蜿蜒而出,将双方战场划割开来。   三道守关者见机,直接围杀剑子仙迹。   凤遥重一头银粉色长发凌乱披散,视野有些被遮住,但直视眼前以意识霸占自己肉身的弃天帝,仍是不畏不惧,不见昔年惊恐弱小的模样。   很好,这样的眼神,吾开始有了想要彻底击败你的兴趣。理了理同样凌乱的黑发,弃天帝将早已想好的话缓缓道出:“汝是否想要重获肉身?”   “你肯还我?笑话。”   “如今的你,有让吾一赌的价值。”   “赌什么?”   黑发魔者从容负手而立,虽是相同身量,却看上去比少年还要高上几分,道:“三胜为赌注,你赢,肉身归还,吾胜,身魂合一为吾所用。”   少年沉思片刻,随后道:“好,一言为定。”   傻小孩,上钩了。内核里的弃天帝嘴角隐约勾起笑意,道:“那么,就从此战开始,一较高下吧。”战局再开,已是截然不同的更上层的实力对决。   再次召唤阿那毗罗之风,传说中的业力之风再临,凤遥重身后破天之幕开启,无数漩涡满布苍穹之上,静待而发的金色光影盘旋其中,数万不明嘶吼之声充斥整个战场,地狱之景再现。   赦生童子见状,对两位同僚示意后率先撤出被攻击范围。那日所见之景至今记忆犹新,除了邪之尊者表示自己很强,硬是要站在被攻击的中心以外,他们并无实力可以招架那样的攻击。   当那数以万计的金色光影以吞天灭地之势俯冲而下,在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动过后,豁然之境终于被彻底拆得片瓦不留。   豁然仙境之外,剑子挡下一记狼烟戟的攻击,侧过头望了一眼已经面目全非的豁然之境,忍不住在心里哀叹道,哎呀,好友龙宿,吾要搬过来在宫灯帏打地铺了。   当烟尘散去之时,只见数丈直径的巨大深坑之中,邪之尊者黑袍烈烈,静立一隅,完好无损。   而那白衫粉发的少年则站在不远处,眼中一潭平静的碧色终于被搅乱,首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居然能够挡下阿那毗罗之风的攻击了?”   如果不是三道守关者在此,其实弃天帝真的很想说一句,吾儿,你果然还是太过于缺乏实战经验了。   纵然力量和速度已经是当世中不世高手的水平,但凤遥重仍然尚不够火候,需要更多的实战磨练,才能发挥隐藏之下的更大实力。   “这具肉身,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潜能,那便是吾自信能够败你的最大原因。”邪尊者扬起嘴角,纵天裂雪轻挥,出手便是以此肉身修炼的最强绝招。   “贯天神印*三千烈雪风不越!”   凤遥重见状,知晓这是圣魔元胎之躯可以施展的最强一招,缺乏魔魄却能够施展,你到底对我的肉身做了什么?少年心下一沉,便是再度变换阿那毗罗之风的形态,化为数千佛珠成串凝聚面前一挡迎面一击。   同时,前不久融入身体之中的不明业力开始结合武器业力运转,一只紧闭的巨眼缓缓出现在由佛珠结成的法阵之前。   不明那只紧闭巨眼是何武器,邪尊者自知机不可失,纵天裂雪失去剑灵无法运用自如,唯有只攻不守,直取少年要害。   在迎接极招的一瞬间,凤遥重顿时吐出鲜血,被这股澎湃剑气给击飞了出去。而那只眼睛猛然睁开,发出尖锐呼啸之声,直向冲来的邪尊者。   同时扑来的,还有一团粉色的不明物体。   “什么东西!”只听邪尊者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团扑到脸上的毛球,气急败坏地大喊着,却不料,由于那毛球正牢牢地抓住了那两只犄角,将他的视野彻底挡住,使得那巨眼的攻击直中心口之处。   一开始就只攻不守,一时无法回力抵挡,于是这股无形的巨力就将他也给击出了战场。   另一方战场上,四人只见一瞬相接的黑白之影因彼此的攻击被同时震飞出相反的方向,别见狂华一时分心不料被剑子仙迹一招“万引天殊剑归宗”当场击中,直飞出去,只留艳红鲜血散落一地。   别见狂华!如果此时不是战场,元祸天荒只想捂住脸问她,你到底在神游什么?但还是配合了赦生童子斩下剑子仙迹一条手臂。   见眼前道者负伤,赦生童子与元祸天荒对望一眼,本打算继续执行任务,未曾想一道惊天掌气袭来,将两人击中,同时剑子仙迹也不见踪影。   此处战场之局陡变,速退寻回邪尊与神无道守关为上。赦生童子当即驾驭雷狼兽朝当时黑影飞出的方向而去,元祸天荒紧随其后,不再停留。   江畔浮舟,一位俊美潇洒的公子正坐于舟头轻品美酒,欣赏眼前烟波朦胧的美景,身后的小厮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江边的两道人影,于是对着自家公子道:“少子,前方江边似乎有两人昏迷在了那里。”   公子摆摆手,示意让他快去。当奉刀看到那两人一者面具覆面,一者银粉长发凌乱遮住面容,仍不掩底下绝色时,心想着看起来还是只有救这个蒙面的了。   未曾想他家少子已经踏江过来,径直抱起了在奉刀心里被认定是女子的人。   “少…少子,你你你终于好了?”   结果他家少子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好了没好的,那个戴面具的才是女的,而吾怀中的才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那,这位姑娘怎么办?”奉刀看向重伤昏迷,被主人判断是女子的蒙面者问道。   “嗯…既然是一同昏迷此处,可能是同伴,若是见死不救只怕惹佳人伤心。罢了,你抱着她跟上我,记住,十步远。”说着就抱着那少年走了。   奉刀扶住额头,只好无奈地将那女子抱起,心想自家少子自从那件事后对女人的恐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只希望那位美少年别被少子占便宜才好,这年头也不是谁都能接受同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弃总属于技术宅的荣光默哀三秒钟。他又在布新棋局了,看这次能不能把孩子坑回家吧。 弃爹:到底是谁,是谁把我儿子教成这样?!不能再让他继续离家出走了,我要带回好好教育! 最后居然是糖雪球糊了弃总一脸【捂脸 你们有没有发现恨不逢有点不对劲? 小剧场时间,旁观者别见狂华妹子的内心活动 OS1:天啦 居然有两个邪尊者!不行,我要用神无把另一个粉色的也打包带回去,这一定是限量版! OS2:天啦 那个粉色的邪尊好帅 我要被迷倒了 不行 说好的邪尊者后援会呢 我要坚定信念 OS3:天啦 他们两个把各自打飞出去了 这是要闹哪样 我要去捡哪个?黑色还是粉色 黑色还是粉色 黑色还是粉色*脑内100次循环ING “万引天殊剑归宗”袭来,别见狂华重伤 元祸天荒&赦生童子(捂脸):...... 剑子仙迹:_(:зゝ∠)_ 这就是战场上分心的下场╮(╯▽╰)╭   ☆、第七章   睡得迷迷糊糊的凤遥重只是听见隐约中有两个人在他旁边说话,什么伤势恢复得如此之快为何迟迟不醒,莫非只有交合渡气才能让这位美人醒来了?   另一个稍显青涩的声音就道,“少子,看这位打扮应该是出家人,不可啊。”   接着就感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继承阿那毗罗之风之后惊人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于是下意识就一拳挥了上去,只听一声惨叫,然后就是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传来重物滚落水中的声音。   等到凤遥重帮真正因重伤昏迷不醒的别见狂华放出淤血,处理好伤口后,一旁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位公子哥打扮的人才痴痴道:“原来小公子还是一位杏林妙手,倒是在下唐突了。”说完还理了一下从水里爬起来后湿漉漉的头发。   凤遥重抬眼看着眼前这位被小厮称作是少子的人,虽然这张脸确实称得上俊美不凡,但就是给他一种十分讨厌的感觉。转念又一想,毕竟是他救了自己和别见狂华,于是只好耐着性子道:“此番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方才的事,真是对不住。”   其实就算他不救,等依靠自身的快速愈合能力伤好后凤遥重就会醒来。但是别见狂华不同,若非被即时发现只怕已经半条命没有了。没想到剑子前辈虽然大病初愈,实力还如此之强,这次如果不是那位邪尊者出马,三道守关者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弃天帝会突然将他肉身的实力增强到这种程度,还自信满满跟他打赌立下三胜之约?他究竟又有什么企图?   凤遥重正在深思的时候,那人就这么直接坐到他面前来,离着极尽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用一种风月老手式的深情语调道:“良辰美景,烟波渺渺,何其有幸能与小公子结缘,在下爱遍千里恨不逢,不知佳人名姓?”险些脸都要凑上来了。   接着他就把手伸向凤遥重还在替别见狂华擦拭额间冷汗的手上,不料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恨不逢的手,目光冰冷,满是不悦。   被别见狂华一把抓住后恨不逢立刻脸上血色褪尽变得极其苍白,呼吸急促起来,连忙挣脱后就跑了出去,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只听外面奉刀忧心道,“少子你要深呼吸,要深呼吸,对对对,深呼吸,慢慢来啊。”   “不…不行…我…我又要……呼呼呼呼……”   居然想趁着我昏过去了占他便宜,这个登徒浪子。别见狂华一把坐起来,怒视着那个跑出去的背影一会儿后就转头回看一旁担忧她伤势的少年,觉得粉色版的邪尊者也很是养眼。可是他为什么要照顾我,还要替我疗伤?   望着不同于邪尊者异色双瞳的清澈碧眼,别见狂华低声问道,“为何救吾?”   那少年笑容温柔,只是道,“很久以前一面之缘罢了。”凤遥重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当年他也只见过幼时的别见狂华一面,是在异度魔界训练新兵的校场上,那位不服输要强的女魔者转眼间已成为三道先锋之一,立身于强者之列。   脑中即使搜寻,也全是邪尊者那张冷漠的脸,别见狂华心中感叹这张脸笑起来原来这般好看,但理智令她起身再度戴上摆放在一旁的面具,道,“吾不可再在此地停留,你救吾一命,那吾的离开也能救你一命。”   一瓶药膏就这样塞入女子手中,回过头就见那少年淡淡道,“那你保重。此药膏每天敷在淤血之处,至多七日应可痊愈。”   握紧那玉瓶,将无数疑问压下心头,别见狂华微微颔首,随后便离舟点水而去。   等恨不逢终于平复了那因为近距离接触女子引起的难以呼吸的症状后,就见少年坐在椅子上,本来还如春水般的碧眸此刻结着寒冰,对他道,“说,你把吾的猫儿弄到哪里去了?”   猫?恨不逢回头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奉刀,当时捡到两人时并没有见到一只猫在旁边啊。   异度魔界,天魔池旁。   黑发长袍的少年魔者拎着一只粉色的小胖猫,将对方高举离天魔池翻腾的血水几尺之遥,冷冷道,“回到纵天裂雪剑身,否则吾就将你泡在池中。”   “喵喵喵!”(喵了个咪,就知道用水来威胁本喵,愚蠢的魔啊)   那猫儿张牙舞爪,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抓紧猫后颈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下,两双异色双瞳就这么瞪起了对方,气氛一时凝滞。   旁边看着的鬼知和冥见则转过身背对着商量起来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曾想这一次邪尊者出马遇到了那只粉毛主动前来,按照返回的赦生童子和元祸天荒的禀告,剑子仙迹是没杀成,倒是豁然之境让一黑一粉两个给拆得把地皮都掀翻了,掘地数丈之深。   别见狂华虽然之后不久被元祸天荒寻回,但对于究竟是何人所救一直咬紧牙关不说。本来是打算重重拷问,没想到人就被女后传召了过去,现在也不见回来。   这次出征唯一的收货就是斩下剑子仙迹一条手臂,外加……两位长老盯着那团被邪尊者抓着后颈的,据说是纵天裂雪剑灵的粉毛猫,越看越不顺眼。   僵持许久后,邪尊者缓缓将那只僵直的猫往天魔池里放,就在离水面还差一寸的时候,他却忽然停止了动作,眼中莫名染上几分笑意,道,“汝这个固执模样,倒是与汝的主人相似。哼,吾自有办法将汝再度熔回剑中。”   说罢,就提着那只猫往不毛山道的恶火坑而去。   相看一眼,鬼知和冥见心里此刻都是,粉毛什么的,最讨厌了。   补剑缺在不毛山道的恶火坑正在思考下一次的武器采用什么材料的时候,就感受到两道熟悉的气息。其中一位自然不必说,就是那个以意识占用了自己小儿子肉身的前任上司,另一位,不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纵天裂雪吗?   血狼主推了推万年不变的红色墨镜,看着眼前顶着凤遥重脸的弃天帝,那双红蓝异色,毫无情感的眼睛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心想着你就算能骗过九祸,骗过一干先知长老,却唯独骗不过我和戒神老者。但是毕竟有久远之前的先约在身,他也不可能跑到九祸面前去讲你弟弟的肉身被那个天魔像里的弃天帝灵识用意识给占领了。   只是可怜了遥重小子的魂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给融合掉。希望那小子机灵点有多远躲多远吧,这具改良之后的圣魔元胎肉体,每一次与人战斗后都会根据战斗中得到的经验进行自我更新增强,只要弃天帝以此肉身,在每次与顶尖的强者战斗中不死,那就会在第二次交手中展现上一次击败他的实力,可以说越战越强。   邪尊者一踏入恶火坑,便直接将还在自己怀里挣扎的剑灵扔到了补剑缺怀中。糖雪球见到许久未见的生父,自然十分欢喜,对着补剑缺撒起娇,又蹭又舔。   补剑缺宠溺地抱着这只当年送给凤遥重的乖女儿,替它顺了顺毛后,就闻那位邪尊者开口道:“吾要你把它再度熔回剑身之中,再也不能离开。”   想了想称呼后,补剑缺装作不认识那内中寄体的意识,只是叹口气道:“我说遥重小子啊,剑灵不是你想熔,想熔就能熔啊。”   眼看着这位绷着脸的邪尊者眼角似乎又要抽搐起来了,但见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何意?”   听到这个问题的补剑缺,红色墨镜下血瞳闪过一丝狡猾,缓缓说出了一个让对方差点没忍住把纵天裂雪剑扔回火炉里的答案。   好歹还是忍住了,负手沉吟片刻,邪尊者道:“吾要你为吾重新打造一把更胜纵天裂雪的武器。”   “嗯…难度不高,但是异度魔界刚刚破封没多久,物资匮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言下之意就是你还是好好干邪尊者这份工作专心帮鬼知冥见长老侵略苦境,获取资源吧。   凝视了这个曾经的下属片刻后,内核里是弃天帝的邪尊者走上前再度把那只猫儿拎起来,甩到肩上,径直离开了恶火坑。   过了一会儿后,不毛山道中回荡起了补剑缺久久不停的笑声。   等到邪尊者重新又站回第一殿大殿上的时候,殿下的魔者皆面面相觑,从以往不敢直视殿上气势惊人的代理魔君变成现在不忍直视。   唯有吞佛童子仍然面不改色,专心汇报瀚海原始林的动静,元祸天荒则在想别见狂华的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赦生童子没有雷狼兽在侧自然看不到眼前之景。   左边三道爪印,右边三道爪印,真的不得不说始作俑者挠得很对称。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则趴在邪尊者的肩膀上,打着哈欠一副春困恼人的模样。   糖雪球看了看冷着一张冰块脸,黑不溜秋版的凤遥重,又看看殿下一干魔者,道,“喵~~呜呜~”(黑遥遥,你喵大爷我饿了)   被这声猫叫打断了一下,吞佛童子顿了顿,见那位代理魔君正用那双异色双瞳专心地看着自己,于是接着继续说道,“按任沉浮传回的消息,中原接下来的动作应该就是进攻瀚海原始林。”   终于,一直面无表情的邪尊者在沉思许久后,打破了大殿上的沉默,赋予了殿下魔将新的任务。   “赦生童子的杀僧取业功成在即,往云路天关去再挑战万圣岩。其余两道守关者与吞佛童子一起在瀚海原始林固守,事情了结后吞佛童子前往云路天关支援。”   那邪尊?吞佛童子抬头一看,发现那位邪之尊者已经抱着猫转身从大殿幕后消失了。   糖雪球经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反复在它家的黑毛版凤遥重的耳边念叨饿了饿了饿了之后,终于被新任饲主带着去吃东西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魔者的冷艳侧脸,糖雪球觉得这只黑毛版的遥遥随时都散发着可以把周遭十步之内冻结成冰的气场。还好本喵我也是极寒属性的,不怕不怕。舔了舔爪子后,它又伸了舌头去舔舔这只黑毛冷冰冰的脸,觉得比那只粉色的凤遥重要硬得多。是脸绷太久僵硬了吗?   然而当糖雪球被他家黑色的遥遥放到一团血糊糊的大脑面前时,身为猫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当它眨巴着眼睛回过头去看还是一副面瘫表情的邪尊者时,觉得自己作为猫的尊严受到了铲屎官的侮辱。   在邪尊者冷漠的注视下,那只粉毛猫用爪子慢慢推开了那盘大脑,迈着它那自认为优雅实则在内核里的弃天帝看来就是一团毛球滚动的猫步走到新任的主人面前,伸出了一只猫爪,然后是立起来两只猫爪,最后又是一只猫爪,之后抽搐着比了三根指头。   疑惑不解这只猫的举动,弃天帝数了数那猫每次举爪的指头数后,发现串起来是四八四三。   把这串数字连起反复念了几遍,当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后,就见糖雪球走回到那盘投食的食物前,愤怒叫道:“喵喵喵!”(气双流*贯天喵印*猫之爪)   一爪拍翻那盘中的大脑,糖雪球眯着眼回过头得意地看向那只黑色凤遥重,对方一瞬间杀气暴涨后又瞬间收住,表情无动于衷,只是道,“罢了,不过一只人间的愚蠢小动物。”静立片刻后,转身负手而去。   凤遥重的内心此刻也是崩溃的。因为当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混乱的场面后,发现凝化成纵天裂雪剑的糖雪球好像确实最后没在他手上,而是在那招贯天神印袭来的时候重新变回了猫的形态。   然后它好像扑上去了?被这个想法激得背脊一阵冒冷汗,凤遥重沮丧地想此刻的糖雪球该不会已经被强行塞回剑身之中了吧?   “我可怜的球球。”少年掩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恨不逢见美人这么难过的样子,想那只猫儿应该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不免轻言安慰道,“小公子对自己的爱宠如此情深意重,想必它若是真的通灵性一定会再回来寻你的。”   “希望渺茫啊。”凤遥重幽幽道。   “那吾便再赠你一只,以作聊慰。”见美人如此伤心,恨不逢说着就往外面去给美人寻猫了。   奉刀见自家少子急于讨美人欢心,就这么干脆跑出去抓猫了,忍不住扶额叹息,想到明明数月之前的少子还是个只爱女人对男子退避三舍的人,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便性格大变不说,性向都换了。   “哎,那位公子真是太可怕了。”奉刀摇着头,回忆起来自己也是心里发凉。   凤遥重见这位小厮一脸又惊又忧的模样,好奇道:“哪位公子?”   “说来话长,其实我家少子本来并不是这个模样的,数月之前偶遇一位丰神俊朗,俊美逼人的公子后,便性格大变,极畏女子。”奉刀想这说不定也是少子玩弄了太多女人的一片痴情后遭到的报应。   “那位公子做了什么?竟然能够把一个人弄得性情大变?”   “详情我也不清楚,总之那夜之后,少子便彻底变了。一遇见女子就立刻退避三舍,只要被触碰就呼吸困难。哎,那位公子叫什么来着……啊,好像是…沧海?”   沧海?凤遥重一听,连忙拉住奉刀,追问道:“你确定那是一位男子?”   “这嘛,不确定。因为少子当时还未性情大变,不喜男子,按理说不会和男性有过多亲密接触,可是他们两个共处一室呆了一整晚,之后少子就变成这样了。”   沧海沧海,难道真的是失踪已久的沧海凝光?   “他生得何种模样,详细说来。”奉刀见这位美少年猛地将脸凑近,一时间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不免内心哀道,坏了坏了,我该不会也被少子的喜好给传染了吧?   “紫…紫发金眸,十分得俊雅风流。”   “他是不是说话一口儒音?”   “你怎么知道?”   好了,大概八成可以确定是沧海前辈了,还剩两成是龙首的。凤遥重将与奉刀的距离重新拉开,继续问道:“你可知他的去向?”   “原来美人你认识沧海公子,刚好他当时告别时曾言要去找一处僻静所在修养,不如你我同行共去寻他?”不知何时回转的恨不逢抱着一只在怀里挣扎的大白猫踏上江舟船头,眼中真诚,摆出一个自认为风姿翩翩的姿势,撩了撩额头上的那撮刘海。   “什么僻静所在?”   “嗯…是一处名唤‘不见天日罪恶坑’的地方,据沧海公子说那里风景秀丽,人人和善,是最适合他写书静养的地方。”   “多谢,告辞。”还未等恨不逢接上话,只觉眼前清风一阵,那少年已不见了踪迹。   于是徒留主仆二人和一只白猫站在舟上,任由江风徐徐吹过,随着一声不耐烦的猫叫响起,只感一身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不知道这章的题外话该说什么了。 翻译一下糖雪球的话:是不是傻 ╮(╯▽╰)╭ 终于要写罪恶坑了,摩拳擦掌 小剧场,新任饲主弃总与异度魔界养宠达人赦生童子的交流 弃爹:猫到底要怎么养? 赦生童子:我只养过蕾梦娜,应该差不多,你每天给它喂新鲜的肉或者内脏之类的就可以了 弃爹:它不喜欢 盘子都掀了 赦生童子:你给它喂了什么 意见这么大 弃爹:新鲜的大脑花 赦生童子:......那你应该庆幸那只是一只猫,当初螣邪郎这么干的时候被蕾梦娜差点把腿咬断了   ☆、第八章   赦生童子发现自从那天从云路天关回来后,他的师兄,异度魔界现任战神,吞佛童子整个魔都不好了。   那天在他完成杀僧取业,灵肉双化之后,万圣岩众僧不敌,齐齐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后就是一把圣剑从内中飞出,插到地上,却闻身后一直旁观的吞佛童子首次失了一贯的优雅冷静,惊道,莲谳?   之后那大门敞开,走出来一位白衫银边法袍的僧者,长发墨绿,奇异卷曲,却与那过于惊世艳丽的面容相衬,增添几分妖异美感。   然后呢?赦生童子就记得师兄愣在了当场,刚喊一声鸠槃,就被那僧者用手中佛珠给狠狠砸在了脸上。吞佛童子捂着眼睛往后面倒退了几步,看起来真痛,不过还好没流鼻血。这样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赦生童子记得他前不久才在万圣岩门口见识了一次。   再然后,就是吞佛童子喃喃着什么凤遥重居然骗我,你没死之类的,那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疯狂。赦生童子算是彻底大开眼界了,没有想到异度魔界里理智冷静永远令所有魔者望尘莫及的吞佛童子会有这样失控的一天。   就是鸠槃这个名字听起来莫名的熟悉,似乎经常听医首和其他的女魔者提起颜值榜单什么的里面有这个名字。   等那位僧者将手中圣剑架在吞佛童子的脖子上时,赦生童子才反应过来不能再看戏了,得上去帮忙。结果那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对方,异口同声说,退后,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赦生童子想反正邪尊者交代的任务就是来万圣岩杀僧取业开启封印,既然封印已经解除,那他也该回去禀告任务情况,骑着雷狼兽最后回望一眼仍然目不转睛看着那位僧者的吞佛童子,赦生童子觉得这事情的发展和复杂程度真是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不过依吞佛童子之能,应该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于是赦生童子真的就这样走了。   接着身后就传来打斗的声音,还夹杂着说什么汝居然真的跑到和尚庙里来出家了,吾要把这个万圣岩烧光之类的,又闻那僧者道,汝这条白眼狼吾真是白养你了,快滚别让吾看了心烦之类的。   “千影雪!”   “魔之焰!”   云路天关的地面又抖了三抖。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反正吞佛童子回来的时候除了些皮肉伤之外也没什么严重的伤口,就是一只眼睛在最初那位僧者一拳打上后有些淤青。   邪尊者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猫的场景终于在目不能视的封印解除之后被赦生童子看到了,没想打邪尊者和他一样都是养宠爱好者。只见那位代理魔君听完吞佛童子的汇报后点了一下头,就抛给吞佛童子一个瓷瓶说对面部瘀伤很有效果。   赦生童子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那瓶伤药正是当初障月尊塞给邪尊者的那瓶。   接过瓷瓶后吞佛童子就往六欲天池的方向去了,也不知有什么事要去找那个一天想着要搞定善体都要魔障了的师尊。   吞佛童子走了没多久,就见鬼知冥见两位长老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对邪尊者道,“邪尊,邪魅之眼传来消息,苦境中原如今的正道领袖慕少艾欲以魔心交换佛心与傲笑红尘。”   本来在异度魔界刚破封没多久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要对付的人是一个叫素还真的老狐狸,没有想到等派出去的卧底任沉浮传回消息后,那琉璃仙境的主人已经换作了一个叫慕少艾的人。对于这个从未听闻过的人,鬼知冥见等六位长老都从各个方面想要尽力得知更多关于对手的消息,却从唯一能够传来近距离接触观察后情报的任沉浮那里得到不过寥寥数字,俊美儒雅,脾气不错,医术一流,爱猫爱美人。   从女后那里回来后就有特赦令不可追究在外之事的别见狂华被选为了护卫人选,邪尊者则被女后邀请面谈要事,所以这次交换的重责就落在了鬼知冥见两位长老身上。   等到鬼知冥见两位长老真的拿着魔心回来时,赦生童子发现本该春风得意的两位长老黑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当即就在大殿上对着任沉浮一阵大骂,说什么坑魔啊全是鬼话,刺探什么情报啊,一点都不靠谱,降职三级处理,给邪尊者养猫去算了。   赦生童子怀着久违的好奇心,低声问了旁边全程护卫的别见狂华是怎样的一番情况,得到女魔者长久沉默之后的回答是,要是一个人“脾气不错”是那样的话,那么异度魔界的所有魔者就真是人畜无害了。   至于医术一流这个是没机会见到,爱猫爱美人这个有待商榷,全部描述中只有俊美儒雅十分贴切,比形容中还要更惊艳一些。   “可见任沉浮的颜控是没救了。”别见狂华最后总结道。   说到这里别见狂华就想起那日救了自己,外表与邪尊者一致的少年,那双温柔的双眸至今还烙印在心中,令她每次回想都觉得十分温暖。   赦生童子见别见狂华说着说着又神游了出去,觉得这位能力出色的同僚除了爱乱想以外都挺好,只是这个毛病上次真的犯得不是时候,身后的大熊也是一脸无奈看着自己暗恋很久的姑娘总是思想抛锚,没有任何办法。   摸了摸这张属于凤遥重的脸后,弃天帝缓缓走入邪族大殿之中,只见统御第二殿的女后高坐其上,半扶额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似乎有些疲惫。   “女后。”黑袍魔者唤道,冰冷的语调毫无起伏。   邪族的女王闻言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落在了那只趴在少年魔者肩膀上的猫儿身上片刻后,又重新注视着眼前的邪之尊者,道:‘吾听说,上一次豁然之境围杀剑子仙迹时,魂体意外出现,结果你们平手,各自被震出战局?“   “下一次,就不会是平手了。”魔者微眯双眼,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哦?意外的自信,你有了新的计划,还是纵天裂雪的剑灵已能为你所用?”   嫌弃地看了一眼趴在肩膀上胖猫,邪尊者道:“剑灵已经不重要,只要它不再回到魂体手中即可。至于计划,已经在施行当中,很快就能完成身魂合一了。”这一次勉强算作平局,若是没有剑灵捣乱,他说不定可以顺利擒下凤遥重。   锐利的指甲敲击石质椅子扶手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响起,半晌,只闻九祸道:“鬼知冥见两位长老曾言,失去灵魂的肉身没有任何情感,汝,真的对周遭一切毫无感觉?”   半敛红蓝异瞳,掩去因意识寄体产生的波动,邪尊者道:“女后是希望吾是一位为异度魔界征伐苦境的邪之尊者,还是一位孱弱多病的邪族无能少主?”   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九祸缓缓起身,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了下来,站到他的面前,道:“吾要的,是凤遥重。”   模棱两可的答案。九祸,你的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期望着什么?双方对视片刻,皆无法读出对方此刻的想法。   随后一位驻守殿外的魔将在门口道,邪尊,女后,鬼知冥见两位长老已得魔心,正在请求为第一殿殿主复活一事。   “传医座首座朱闻挽月,执行魔君复活一事。”还未等弃天帝开口,九祸已经率先传达了命令。   魔君吗?看来这个代理之职不仅自己急于脱手,九祸也已经不再想给自己了。无妨,接下来阎魔旱魃复活之后,一切将会更加顺利轻松。黑发的少年魔者跟在九祸身后,前往见证第一殿殿主,魔族之王阎魔旱魃的复活归来。   凤遥重站在问了十个人,十一个人都一脸惊恐表情的罪恶坑的门口,不是说好了风景秀丽,人人和善的静养写书好所在吗?怎么大家都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连旁边听到的人都被吓到。站了半天后,凤遥重觉得站在门口傻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便打算往里面走,结果还没走进去就被一个穿着红白衣服的人给拦住道,“站住,你一个出家人往罪恶坑里面走什么走。”   难道出家人不可以进去吗?凤遥重想了想就跟那人说,“在下来罪恶坑化个缘。”   然后就看见那个人一副青天白日见到鬼的表情,念叨着什么近来到罪恶坑的人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居然还有傻到来罪恶坑化缘的小和尚。   凤遥重本着自己根本没有受戒出家的坚持,想要跟那人理论一番说自己不是和尚,只是在和尚庙里住的时候,就听那人问道,“那你杀过人吗?”   这个问题可老难了,凤遥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发现除了那几个曾经被剑气冻成冰雕的人以外,他长这么大,活了这么久,还真的不仅没杀过人,反而还救过不少人。   “杀没杀过人和能不能进罪恶坑有关系?”   问死官翻了个白眼,算是彻底服了这个年纪尚浅的出家人了,本想进去拿点米饭把这个少年打发走,就听少年道:“如果杀过人才能进罪恶坑的话,那我的回答是,是,我杀过很多人。”   “如何证明?你杀过些什么人?”   那少年负手而立,忽然间变得极为自信狂傲,道:“吾乃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手下败将不计其数,无须记住那些亡灵的名姓。”直接丢锅给那个霸占我的肉身的邪尊者算了。   狐疑般地打量着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少年,问死官虽不知异度魔界的人来罪恶坑何事,但还是点头答应道,“那随吾来吧。”   结果等两个人进了罪恶坑之内后,凤遥重觉得如果不是恨不逢在骗他,就是沧海前辈骗了恨不逢。想来想去还是后一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在不耐烦地一脚踹飞了一只从背后伸过来的咸猪爪后,凤遥重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却闻那问死官对他道,“你看,这里是不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这周围的人不是打架就是打架,哪里来的什么和乐融融景象?沧海前辈,如果你口中的“风景秀丽”就是指天上从未有散开迹象的乌云,“人人和善”就是指这些只会对着人流口水和打架的凶恶之徒的话,我现在深深的怀疑,你是想把恨不逢坑到死啊。   正当凤遥重再一次踢飞了又一个试图上前来调戏他的人后,终于不耐烦问那问死官道:“吾有一事想向你打听。”   “何事?”   “此地可有一名唤作沧海凝光的人?”   这个问题一出,本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问死官忽然脸色大变,煞白无比,颤声道:“你…你怎么会认识他?”   当第三次的咸猪爪伸到凤遥重的腰间时,少年终于直接抓住那手,一拳给揍了上去,却未料那孟浪之徒的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兜帽。   这一掀开之后,就是无尽的麻烦。凤遥重扶着额头,扫视一圈周围呆了的人,想到那天和佛剑大师长谈的内容,阿修罗女之惑越是对于堕落之徒,越是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时候考虑带口罩面具什么的了。   当阿那毗罗之风把一切麻烦清扫殆尽后,凤遥重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拍了拍自己衣摆上的灰尘,走到还一直在回忆名为“沧海凝光”的噩梦中的问死官面前,刚想问你能不能把沧海凝光的所在跟我讲讲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传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天仔说得果然没错,小龙龙又要有新的漂亮朋友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专注坑人30年的沧海凝光 要说等她真的登场,估计要过很久很久了╮(╯▽╰)╭ 罪恶坑线这里为止,找沧海凝光的任务就要告一段落了。 为恨不逢点个蜡 赦生童子表示万圣岩门口的家暴真是一场赛一场的精彩啊 好吧 结果还是没下狠手就是打了一拳而已 剑雪你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 被遥重骗了之后感觉心很累整个魔都不好了的吞佛童子 虎摸之 小剧场 鸠槃神子:汝这条白眼狼吾真是白养你了,快滚别让吾看了心烦 吞佛童子:哪里是条白眼狼了 一剑封禅对你做了什么吾根本不知道 鸠槃神子:你还敢提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鸠槃神子:......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吞佛童子:鸠槃QAQ   ☆、第九章      罪恶坑的罪首狂龙一声笑一辈子朋友其实很少很少,其中最合他口味的,是一个性别不明,但就是非常有魅力,自称沧海公子的小白脸,啊不,大美人。但是这位好朋友在罪恶坑待了一段时间后望着天上的风起云涌对狂龙一声笑说了一句,天色有变,吾要动身离开了,于是就挥一挥衣袖,不见了踪影。   虽然阿天仔非常有够意思,还在临走之前送了他一本连环画小故事给他解闷,说你要是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这本连环画吧。每一次因想念阿天仔而翻开连环画的时候,狂龙一声笑都觉得自己可以改名成狂龙哈哈笑了。   一旁随侍的向日斜和流剑谈月也觉得自家罪首自从那位沧海公子离开后,变得比以前更加不正常了。然而现在罪首宣称,他又有了新的好朋友,为了表达对这位新的好朋友的真心结交之意,罪首拿出了沧海公子送给他的连环画和凝碧宙,请那位少年僧者二选其一,并且非常真诚地说,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   主上这样还能治好吗?流剑谈月看向一旁被黑色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的向日斜,对方则表示不是早就放弃治疗了吗?   凤遥重一头黑线地看着本来一双很小的眼睛,硬是要为了展现诚意而瞪得溜圆,还眨巴眨巴望着他的狂龙一声笑,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罪恶坑的罪首表示要跟他做朋友。   当他真的这么问了的时候,就见狂龙一声笑嚼着新鲜的眼珠子,对他道,因为阿天仔说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就会有一位很漂亮很漂亮,踏着风暴的美人来罪恶坑找他,这个来找他的人呢,就会是小龙龙我的新朋友。   险险避过狂龙边说话边不小心从嘴巴里蹦出的眼珠子碎沫子,凤遥重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两件物品,随手就把凝碧宙拿了起来,觉得比起那本诡异封面的连环画,还是这片医书中记载可以防止尸身不腐的东西比较靠谱。   见状,狂龙一声笑满意地拍了拍手掌,对旁边的向日斜道,“向日仔快去给老大仔我的新朋友安排一下住处啦,嗯,就阿天仔住的那里好了。”   向日斜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道,“主上,沧海凝光之前住的地方就是你的房间,你忘记了吗?”   “呜呜呜,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阿天仔非要说整个罪恶坑就那里还勉强能住人,把我毫不留情地赶出来打地铺睡在不见天日的地板上。我说……对了,你叫啥名字啊?”   “凤遥重。”   “哦,凤仔啊,你甘这么狠心也要像阿天仔那样对待我?”   “房间不都是你安排吗?”凤遥重被这声“凤仔”给弄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反问道。   “啊,对,房间不是我安排吗?那现在罪恶坑还有哪里住人比较合适啊向日仔。”   向日斜想着刚才被这少年用那阵怪风一吹整个罪恶坑都跟被台风刮了一样变成了重灾现场,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就是那些住在比较偏僻的,比如月不全孤独缺之类的住的那些地方,于是道:“那就只有孤独缺家旁边了。”   “哦,那个孤独缺家旁边?不行不行,我不放心,凤仔这么水灵灵的会出事啦。”   流剑谈月和向日斜互看一眼,心内想,这少年自称来自异度魔界,方才实力你也见到了,还说什么会出事,你想跟他一起住你直接说行不行。当初沧海凝光不也是,结果你被揍了出来后就霸占了三罪首的房间,将他赶到不见天日打地铺。   “嗯,不必如此麻烦,吾只是来问沧海凝光下落的而已,问完便要离开了。”   此言一出,狂龙就从他的椅子上滚了下来,嚎啕大哭,道:“呜呜呜呜呜,我苦,阿天仔不要我了,现在来的凤仔也这么嫌弃我。刚来就要走,我不依啦,我不依啦,我要你留下来陪我玩。”   凤遥重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跟眼皮跳在了一个频率上,抵着额头,本着不要跟精神病人计较的医者原则,问道:“你将沧海前辈的行踪告诉我,我就留下来陪你玩几天。”   狂龙听了从地上利索地爬起来,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似乎是故意曲解一样,翘着腿道:“那好吧,你就先留下来几天,等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再来叫你来陪我玩,玩够了我就把阿天仔的下落告诉你。”   “你当真知道沧海前辈的下落?”   “那是当然啦,阿天仔和小龙龙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相信。凤遥重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狂龙则跟没看到一样,摆摆手道:“凤仔你这么厉害就去住那个孤独缺家旁边吧,相信你一定不会吃亏的。哈哈哈,这样他就有两个新邻居了,对了,那个前几天来的女人叫什么来着?”   流剑谈月答道:“公孙月。”   “啊对对,这样他就有两个新邻居了,好羡慕啊,呜呜呜呜,我也想要新邻居了,向日仔,你去问问众人有没有想要搬来跟老大仔我做邻居的。”   “是。”向日斜表面上是答应了就往外走,实际上则在想这次是要抓哪两个倒霉鬼来给罪首当邻居。   阎魔旱魃再次复活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站着一群熟悉的魔者,但是其中一位美得有点离谱的陌生少年站在众魔最前,与九祸并列,气势竟不逊女后分毫。   等他终于搞清楚这个长着两支熟悉犄角的美少年真的是当年那个躺尸在天魔池里的凤遥重时,阎魔旱魃怀疑这位邪之尊者是不是到了青春期正在跟他姐姐闹别扭,因为在他记忆里确实是姐弟的两位邪族领袖看起来关系十分冷淡。   看这个身高,确实是有可能。但毕竟能在他失心之时及时站出来领导大局,凤遥重确实成长不少,不再是当年那个病弱的幼魔了。除了那只趴在他肩膀上的粉色的一团有点不怎么符合画风以外。   还未等他和九祸开口,邪尊者就率先发话道:“既然魔君已经苏醒,接下来征服苦境的重任就重新交还魔君,吾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此言一出,背后站着的鬼知冥见纷纷抗议道,邪尊者有不逊先代战神银锽朱武之威,岂能坐守后方浪费战力,理应与魔君一道共同出征,早日魔化苦境才是。   果然又污秽了。阎魔旱魃与吾共同出征?对方是魂体和练峨眉联手还差不多。除此之外才是真正是浪费战力。   纵然心中万只大眼君呼啸而过,邪尊者还是冷静道:“身魂分离已久,吾必须即刻寻回魂体。”   听了这话,鬼知冥见便老大不高兴了,念叨着,邪尊您怎么还是老挂念着那团粉毛?您现在肩膀上不就有一只了?身魂分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看您现在不还是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吗?   那团粉毛如今跟一堆吃青菜豆腐的和尚呆在一起,若是下一次见到他时那头粉毛没有了,吾就要把你们糊回那六尸鬼木墙上。冷哼一声后,邪尊者转过身没有理会那两位在耳边不停念叨的先知。   一直没说话的九祸此刻终于开口道:“鬼知冥见两位长老所言不错,遥重你身为邪尊者,又是之前的代理魔君,理应与复活后的魔君共进退,早日征服苦境,魂体之事,既然尚未构成威胁,择日再议不迟。”   吾想要做什么何须听从你们的命令。邪尊者在沉默许久后,道:“吾明白了。”   似乎是察觉到凤遥重和九祸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阎魔旱魃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这个一直被当做弟弟的邪尊者的肩膀,道:“看到今日的汝,令吾感到很欣慰。接下来面向苦境的征战,吾期待与汝联手共战的快意。”   少年点了点头,眸中沉寂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凤遥重正在打扫他的新住处,感慨这里久未住人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位满面胡渣的中年刀客,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带着几分痞气。   “哟,这就是我的新邻居吗?确实是水灵灵的,像个女娃儿一样。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问道。   “我叫凤遥重,”自报姓名后,联想到之前狂龙一声笑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凤遥重问道,“你就是孤独缺?”   “不错,月不全孤独缺,缺是缺邻居的缺。”   这个解释倒是颇有意思,凤遥重听了轻笑一声,随后问道:“我有事情想要向你打听。”   “哦,是关于那个把狂龙一声笑弄肖了的沧海凝光吗?”孤独缺立刻就猜到了少年想要打听的事。   狂龙一声笑难道不是本来就是疯的吗?凤遥重疑惑中,继续道:“正是,前辈可知她的下落?”   “嗯,不知道。你也看到了大家提起他的时候那个表情,看到鬼有没?”孤独缺还配合着作了个打寒颤的动作。   “你和她接触过?确定她是一位公子?”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孤独缺若有所思道:“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啊,不过要真是个女人,那可就实在太可怕了。”   “他究竟有何可怕之处?为什么我最近接触到,凡是曾经遇见过他的人,不是性格大变,就是被说疯了呢?”   “哇靠咧,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什么诡异术法,总之给人的感觉就很恐怖啦。自从来了罪恶坑后就天天霸占那尾肖龙的屋子写书,写完后又烧掉,最后就留了本连环画给那尾龙。看了那本连环画后,狂龙一声笑的精神就不大正常了。”   “难道狂龙一声笑以前很正常?”   “那倒也不是,只能说以前肖得还在正常范围内,时好时坏,现在可就肖得彻底啦。”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间孤独缺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住少年的嘴巴,示意噤声,随后就吹灭了蜡烛。   一片黑暗中,凤遥重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后就见熟悉的白色羽翼一闪而过,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眼前出现之人竟然会是许久不见的羽人非獍。   奈何孤独缺把他的嘴巴捂得严实,不让他出声,还拉着他缩到了桌子下面。   少年回过头去瞪那个中年大叔一眼,在黑暗中,凭着不错的夜视发现孤独缺大叔的表情异常凝重,似乎也好奇为何羽人会来到这里。   在一阵搜寻后,羽人找到了所需的东西,随即就再一次施展六翼刀法离开了。   等他走了之后,孤独缺才松开手,喃喃道,羽仔回来干嘛?   我也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凤遥重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坐回了椅子上,问道,大叔你认识羽仔?   于是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重新坐到他的对面,很是自豪道,那是当然,羽仔可是我徒弟。   “原来你就是教他六翼刀法,被他说是个好人的那位师尊?”凤遥重恍然大悟一般,想起多年前被慕少艾带去落下孤灯时和羽人的一番谈话。   没想到居然被自家徒儿发过好人卡,孤独缺意外干笑了两声,说,他居然说我是个好人,哈哈哈。   正当凤遥重想说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的时候,就听见门外向日斜说道,孤独缺,主上召见。   看来那条疯了的龙还是有正常的时候啊。孤独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环臂,并不惊讶。   接着,他对着凤遥重道:“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那尾肖龙又会起什么肖?”   当然是,想要去看啊。凤遥重跟在了孤独缺身后,更加好奇狂龙一声笑又会有什么新奇表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弃总表示什么练峨眉号昆仑鬼梁天下北辰元凰 我一点兴趣都没╮(╯▽╰)╭ 狂龙一声笑的连环画233333333 小剧场时间,今天是阎魔旱魃作为知心大哥哥给九祸和邪尊者处理姐弟关系矛盾 阎魔旱魃:九祸,你看现在遥重不是挺懂事的吗,你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九祸:他不穿小裙子也不喊姐姐,一点都不懂事 邪尊者:....... 阎魔旱魃:可是遥重已经长大了啊,你让他一天穿着裙子跟我出去打架吗? 九祸:华颜无道连裙子都不穿就出去打架 阎魔旱魃:...... 邪尊者:我当初创造异度魔界的时候究竟又是哪一步弄错了?为什么女性魔者都这么可怕? 六天之界上,弃天帝又一次翻开了《如何自己DIY一个异度魔界指南手册》   ☆、第十章   今天的狂龙一声笑也在很认真地看阿天仔留下来的连环画,发自真心地怀念那位好朋友,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天仔走的时候跟他说,我喜欢看你微笑的样子。所以保持笑容是十分重要的,而为了保持笑容只有每天看连环画了。   凤遥重和孤独缺来到不见天日的大殿上时,就见到向日斜和流剑谈月面无表情地站在以往的位置上,还有一个棕红发外表十分粗犷的汉子正挠着头,不解地看着正在地上抱着连环画笑得打滚的狂龙。   “我说老大仔啊,你到底一天抱着那个小白脸留下来的连环画笑什么啊?你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不行不行,这是阿天仔给我的宝贝,不能给你看。”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看!老大仔你给我看看嘛。”那棕红发的汉子说着就要跑上去夺过来。   孤独缺低声跟旁边的凤遥重说,那个人就是罪恶坑如今的三罪首,破玄奇。   当狂龙一声笑和破玄奇为了抢那本书滚作一团时,看不下去的孤独缺终于发话道:“你找我来什么事啊?”   狂龙一声笑好不容易挣脱破玄奇的圈抱后,一脚踹飞了这个烦人的小弟,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坐回他的椅子上,道:“那个羽人枭獍回罪恶坑了,对不对?”   “对。”   “他还拿了我的阿那律眼对不对?”   “打住,阿那律眼不是他老爸的东西吗?”   “罪恶坑里的东西都是我的,”狂龙一声笑说着,又看到孤独缺旁边站着的凤遥重,补充道,“但是可以和凤仔还有阿天仔分享。”   “老大仔,呜呜呜呜,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那个小白脸打我!”破玄奇捂着被踹痛的屁股,大哭起来。   狂龙一声笑哼哼道:“你懂什么,阿天仔是我最好的朋友。”   破玄奇纳闷道:“老大仔啊,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天除了打你耳光,踹你以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   “你懂啥,那是因为阿天仔他,”只见狂龙一声笑缓缓摸上自己的半边脸,露出一副很迷恋向往的表情,道,“那是因为阿天仔他打我的时候,那凶猛的力道,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那手掌完美接触到脸的面积,那明明就是,明明就是我阿姐打我时候的感觉啊!”   狂龙一声笑说着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捧脸,望向远方。   “可是老大仔,他一巴掌就把你从不见天日给扇到了罪恶坑门口耶。”破玄奇想起那些时日里狂龙一声笑被那个小白脸扇来扇去完全没个罪首的模样,严重怀疑自家老大仔已经被彻底扇成了脑震荡,才会肖成这样。   却闻狂龙一声笑见怪不怪道:“这才对啊,我阿姐打我的时候也是一巴掌把我从十里蒲团给扇出去啊。”   听到这里,凤遥重和孤独缺面面相觑,最后少年讪讪道:“我对沧海前辈的崇敬之情真是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那个小白脸确实算是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之一。”孤独缺也颇为赞同道。想起那小白脸在罪恶坑的那段时间,狂龙一声笑每天都会从不见天日飞到罪恶坑门口,那场面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破玄奇还在忿忿不平表示一定要看那本连环画,狂龙一声笑半躺在椅子上,把那本连环画给压到屁股下面,道:“缺仔啊,你去帮我把你那个徒弟给抓回来好不啊?”   “抓回来干嘛,你要亲自杀了他啊?”   “啊,我甘会干这么残忍的事吗?我都答应了阿天仔要温和亲切如春风一样对待罪恶坑的众人啦。我是要好好教育他,怎么可以不经过允许就乱拿别人的东西。”   “哦?你要怎么教育他?”孤独缺听了这句话,立刻来了兴趣,摸着下巴看着狂龙一声笑,想知道这位罪首又要怎么个肖法。   狂龙得意地笑了几声后,神秘兮兮地把那本被他压在屁股下面的连环画给抽了出来,道:“就是这本连环画啦,我要用这本连环画来教他好好做人,让他改邪归正。”   “老大仔,我怎么觉得你真的肖得有够彻底哦,你居然想要教羽人枭獍改邪归正,你是被那个沧海小白脸一巴掌让脑水都给扇得没去了吗?”破玄奇瞪着眼睛,充满惊讶地看着狂龙。   结果此言一出,狂龙的眼中猛然迸出杀机,一脚又踢向了破玄奇屁股上,将这位三罪首直接踹飞了出去,也不知道会落在哪里。   “破玄奇,我看你是活太久嫌命长,居然敢说你老大仔我是肖仔,我就让你尝尝从不见天日飞到罪恶坑门口是种什么滋味。”见破玄奇飞得和预期中的路线一样后,狂龙一声笑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春风一样的对待?凤遥重觉得自己有点不忍直视了,看了看旁边的孤独缺,发现对方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狂龙一声笑拿在手里的连环画上,那上面的封面就只有几个不认识的文字,也不知内中有什么玄机。   孤独缺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耳朵被堵住产生了幻听,不敢置信道:“我甘有听错无?你说你要好好教他做人?我觉得他来教你还差不多。”   狂龙蹲在他的椅子上,一边翻着那本连环画,一边道:“我不管,他是你的徒弟,你要负责给我把他抓回来,你不去,我就让别人去,比如老二啊老三啊什么的啊。”   真是服了你了。孤独缺心想着,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去把人抓回来给你教育,不过我要跟你借两个人手。”   “随便你借啦,你喜欢的话整个罪恶坑都出动也可以。”   “免了免了,我要丹枫公孙月,还有,”孤独缺把目光转到旁边的凤遥重身上,道,“还有我这位新邻居,凤仔。”   本来还点着头的狂龙一声笑听了孤独缺要借凤遥重走后,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脚踩在上面,摇头道:“不准不准,我不准啦。谁都可以借,凤仔不可以啦。”   孤独缺似乎早就料到了狂龙会拒绝,于是鼻子重重哼了一声,道:“那就抓不回来啦。”   “你骗我,缺仔,你骗我。你是他的师父,你怎么会抓不回来他?”   “我说抓不回来就是抓不回来,不然你就自己去抓好了。”   “不行啦,我答应过阿姐的,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阿天仔说,做人要讲信用。”狂龙一声笑抓着他的小辫子,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凤遥重见情况胶着,虽不知为何孤独缺要坚持带自己去,但还是道:“我之前答应过你,等你想到好玩的事情的时候再陪你玩,你如今想到了吗?”   “没有。”狂龙一脸茫然。   “那我出去帮缺仔把人带回来,我们再说怎么玩。反正我还等着你告诉我沧海前辈的下落。”凤遥重耐心道。   摸了摸下巴,狂龙一声笑觉得凤仔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摆摆手道:“那好吧,缺仔你们去吧,要是凤仔没回来,我就要用你的眼珠子做干拌饭。”   孤独缺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隐隐作痛,道:“好啦,好啦,我哉啦,一定带回来。”说着就把上少年的肩膀,大摇大摆地出了不见天日的大殿。   凤遥重跟着他出去后还听见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凤仔你要早点回来啊我还要跟你分享阿天仔的连环画呢。   还是算了吧,虽然不知道沧海前辈留给你的是个什么东西,鉴于之前遇到恨不逢的经验,我想我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走到罪恶坑门口时,就见到公孙月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们两个了。红衣的男装丽人虽然历经江湖风波,仍不改潇洒气度,只是眉间多了些许忧愁。她看到凤遥重和孤独缺一同出现时,先是一惊,随后问道:“瑶重?你怎会在此?”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凤遥重叹了口气,对公孙月道。   “对对,赶紧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羽仔啦,哈哈哈。”孤独缺扛着刀率先走在了前面。   “等一下,前辈,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坚持把我也带出来?”   “哈哈哈,我不告诉你。”孤独缺打着哈哈并不打算回答凤遥重的问题。   就在三人离开罪恶坑没多久,狂龙一声笑蹲在自己的椅子下面,专心致志地翻着他的连环画,忽然对旁边的向日斜道:“向日仔啊,你去跟着缺仔看他有没有好好完成任务,没有的话就给我做掉他啦。”   “遵命。”   “谈月仔啊,你去跟着公孙月,她要是落单了后想跑的话就给我把她做掉。”   “遵命。”   “啊,对了,还有啊,你们两个,给我盯好凤仔啊,别让他也跑了。”   向日斜和流剑谈月互看一眼,都是迷惑不解。最后向日斜问道:“主上,到底盯哪个?”   狂龙一声笑挠了挠头,道:“盯凤仔啊。”   “公孙月和孤独缺如何处理?”   “跑了的话就做掉啊。”   “可是主上,我们只有两个人,不可能同时监视三个人。”流剑谈月提醒道。   狂龙听了,一拍头,恍然大悟道:“哦,对哦,那就向日仔一个人去好啦。”   “主上……”向日斜没来由的觉得心累。人数越说越少是要闹哪样?   只见狂龙从蹲着的椅子下面探出头,轱辘转的小眼睛在向日斜和流剑谈月之间来回巡视了一番后,对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流剑谈月招了招手,道:“谈月仔啊,你过来。”   “主上?”流剑谈月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果不其然狂龙递出了那本连环画给他。   “向日仔你快跟上去吧,要是三个人没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狂龙一声笑将连环画塞入一脸惊悚的流剑谈月手中,对着十分纠结的向日斜道。   那我估计我回不来了。向日斜在内心如此说着,转身去追那已经离开罪恶坑的三人的踪迹。   目送着向日斜远去的背影,流剑谈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本首页翻开画着大大笑脸的连环画,然后又看向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狂龙一声笑,只觉得心里要多苦有多苦。   “这便是罪恶坑?怎么看起来和沧海公子所说有些微妙的差异呢?”   恨不逢站在罪恶坑的门口,心情也是跟凤遥重当初站在这里的时候一样。脑子里全是那天少年临风而去的模样,想到那日的不告而别,连姓名都没有问清楚,恨不逢只有感叹缘分浅薄,世事难料。   “哎,佳人一去芳踪渺渺,早知如此何必相逢。只盼能在这里寻到他或者沧海公子的下落吧。”自言自语片刻后,恨不逢便打算里面去。   突然间,眼前冒出一个棕红色头发,留着怪异刘海的大汉,正捂着屁股哼哼着什么,隐约中似乎有老大仔你太无情了,沧海那个小白脸我总有一天要做掉他啦之类的。   嗯?沧海?恨不逢一听到熟悉的两个字,连忙上去问道:“你方才说了沧海二字,难道你认识前不久来这里的沧海凝光?”   破玄奇正捂着被踹了两脚后又长距离飞跃着地,已近快散架的屁股,一边哼哼着,一边斜过眼瞧了瞧面前站着的这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没好气道:“你也是来找那个小白脸的?怎么这年头这么多人都在找他,他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也是?莫非已经有人来过了?”恨不逢听了,心中已经浮现了一位人选。   “啊,一两天前来了个说来罪恶坑化缘的小和尚嘛,结果一来就把老大仔给吸引了,这年头怎么和尚都长得一副祸水像。”破玄奇想到那少年当时不知被谁掀了兜帽后就直接把罪恶坑给用一阵怪风给吹得底朝天,虽然之后有听那些在场的流着口水说啥水水水,但是他今天也就看到了个下巴而已。   这么戴着兜帽把眼睛都遮住了走路不会撞到树?破玄奇想不通。   却见眼前这位公子哥听了后连忙问道:“那,那位小公子现在何处?”   “啊,走啦,被孤独缺带去做任务啦。”刚刚才从这里走过,看都不看躺在地上的我一眼。破玄奇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小公子,没想到你我之间如此坎坷,总是一再错过,”恨不逢捂着心口,看上去十分难过,接着又道,“那沧海公子呢?”   破玄奇提起这个人就觉得莫名恨得牙痒痒,心想等下次老大仔给我放假,我一定要来找到你这个小白脸把你揍得你阿妈都不认识,对着恨不逢答道:“早就没影啦,谁知道他又去哪里祸害人去了。”   这下就不得了了,只见恨不逢如受巨大打击一样往后倒退数步,险险站不稳,作出一副双手捧心的模样,哀道:“天啊,没想到不仅是小公子,就连沧海也与我如此缘浅,本想在罪恶坑能与他们重逢相聚,再续前缘,未曾想竟然是连仅仅这一面都见不到。”   说完后面色沮丧,便转身要走,却不料被破玄奇擒住肩膀,闻那大大咧咧的糙汉子道:“你这个小白脸走什么走,都踏进罪恶坑了还想出去?做你的春秋大梦,跟我去见老大仔登记入住啦!”   说着便不容恨不逢反抗,硬是拖着人往里面走。   “你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快给我把手放开!”   恨不逢不停地挣扎着想要脱开那力气奇大的钳制,却毫无办法。只见那汉子嘿嘿嘿笑了几声,对他道:“哈哈哈,我破玄奇可是罪恶坑力大无穷的三罪首,你今天就乖乖认栽吧。”   离开罪恶坑后的凤遥重与孤独缺还有公孙月相互交换了一下彼此目前所在专注之事后,发现除了凤遥重可以随便选跟着两人中的一个以外,公孙月与孤独缺的目标皆不相同。   公孙月看着眼前的少年僧者,一时间无限感慨,恍惚中想起当初初见时,他与凌黯月一道的场景,只是如今佳人已逝,缘尽成空。   “瑶重,我要回阴川去与蝴蝶君他们会合,你如今有何打算?”   凤遥重想了想,又看着前方正在苦思冥想跟久别重逢的徒弟开个什么难以忘记的玩笑比较好的孤独缺,突然间当初的一则嘱托忽然浮现心中,立刻道:“公孙姑娘,我突然想起一事,你可认识情天之主?”   “嗯?骨萧?听闻她当初被算计后落入皮鼓师之手,而后瀚海原始林被异度魔界占据,她便不知所踪。倒是那皮鼓师……前不久曾在笑蓬莱出没过,后来便消失不见踪影。”公孙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只有把所知的些许情报告知凤遥重。   “是这样吗?看来她或许也是凶多吉少了。”凤遥重皱着眉,想起那日经由龙首之手交托的白瓷雕月瓶,他至今也参不透内中究竟装了什么,需要交给那位情天之主。龙首与骨萧又没有什么交情,这瓶子,恐怕是受他人之托。   “凤仔,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老老实实跟我走,”孤独缺听着后面两人叙旧许久后,终于插话进来,又对着公孙月道,“至于那个什么秋阙主少,叫他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亲自来问我。”   闻言,公孙月点了点头,与凤遥重道别后,便往阴川蝴蝶谷方向去了。   见公孙月走远,凤遥重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出罪恶坑了吗?”   孤独缺看向少年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黑影,笑了一声,把少年一把拉过来,揽住肩膀道,“凤仔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个女娃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所以狂龙到底是真的被洗脑了呢,还是那本连环画另有玄机呢? 鼓掌欢迎恨不逢加入罪恶坑,我们的口号:从底层做起。 遥重啊,那瓶子里装着阿凌的骨灰啊【捂脸 剧情过渡章╮(╯▽╰)╭   ☆、第十一章   当你被一个算是前辈的人死缠烂打非要问明白你心中最难以言明那件事时,除了忍住想要把这个人揍飞的欲望以外,还需要不停暗示自己,不要跟在罪恶坑精神病集散中心呆了很久的人计较这些。   凤遥重在第一百零九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孤独缺想要亲自验明正身的提议后,以坚决果断的回答告诉了这位羽人非獍的师父,我是男的,就是男的,没商量。   若有所思地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孤独缺以多年来阅人无数的毒辣目光把少年从头到脚瞧了个遍,最后歪头凑上前想要从那被兜帽遮着的尖秀下巴开始往上望去,看看这少年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结果少年别过头,把帽子拉得老低,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前辈。”   挠了挠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孤独缺却把目光示意向少年的身后。凤遥重也发现了孤独缺神色有异,背后不远处的气息,似乎是曾经在狂龙一声笑身边的那位黑色兜帽,被叫做向日仔的刀客。   这是被派来监视的吗?那个狂龙一声笑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凤遥重疑惑地看着孤独缺,对方则似乎看出了凤遥重心中的疑惑,自言自语道:“虽然现在已经超出平均值了,但还是会做些挺正常的举动。凤仔啊,你不如跟我讲讲我那个徒弟现在怎么样啊?找媳妇了吗,有娃了吗?”   提到那个在落下孤灯一天拉二胡,总是面有愁色的羽人非獍,凤遥重的记忆就回到当初第一次和慕少艾还有阿九去看他的时候。这个问题,真是非常微妙啊。   凤遥重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那两个人的互动,加上阿九在两人间转来转去的场景,于是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免你操心就对啦。”   却见孤独缺重重叹了口气,道:“哎,我这次出来可是要把他带回去给狂龙老大教育的,说不定这一教育就常住罪恶坑了,到时候出不来了可就没办法了。”   “出不来了和媳妇还有娃有什么关系?”凤遥重奇道。   “你不知道罪恶坑里基本都是光棍吗?”孤独缺看起来意外的惆怅。   原来是这样,凤遥重想了想,好心建议道:“嗯,那大家凑合一下,自产自销怎么样?”   孤独缺听了差点要跳起来了,道:“哇靠咧,换你能对一个糙汉子下手?”   那还真做不到。凤遥重眼前一瞬浮现的是狂龙一声笑和破玄奇那两个人,又道:“我看后面那个小太阳不错啊。”   只见孤独缺听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忽然觉得你的建议不错。”   接着凤遥重就感觉到身后那阵气息消失了,应该是被惊吓到赶紧跑了。   法尊八叶莲根据无垢,光明尊者的指点来到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净池时,只见一池青莲摇曳,开出万般不同姿态,如若观世人心映鉴,莲华圣气笼罩池上,云雾袅袅四散。   那池子的另一端,站着一位赤足银边白衫法袍的僧者,低眸注视着他亲手种下的这一池莲花,手握佛珠,静若身侧的一支半含花苞欲绽的青莲,卷曲的墨绿色长发四散开来,不过一眼,便已惊心。   八叶莲合掌行礼,念了一声佛号,道,优钵罗华尊者,久仰盛名。   那人没有回应他,而是在长久的寂静后,转身打算离去。见对面动作,八叶莲连忙急唤道,尊者请留步,弟子是有十分重要之事想要拜托,此关中原苦境之存亡,更关系着万圣岩的安危。   那离去的脚步未曾停止,只是遥遥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道,无圣尊者,即导师之令,吾不会插手。   “那异度魔界已经派遣过两次魔将前来寻衅,这一次又派了天荒道守关者元祸天荒与赦生道守关者赦生童子再度前来,正在门口叫阵。前不久异度魔界还在无风原重创圣行者佛剑分说,若非光明、无垢两位尊者出手相救,只怕已成憾事。还有道门先天剑子仙迹……”   “够了。”对面僧者背对着八叶莲,提高了音量,直破重重云雾传递而来,惊动一池圣莲,顿时散落下几片花瓣。   八叶莲明显察觉到了对面的怒气,虽不知为何,但还是继续硬着头皮道:“豁然之境一战,有人声称看到了一位和障月尊一模一样的黑发魔者,自称乃是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若非障月尊及时赶到,只怕……”   “障月呢?”听到许久未见的徒儿消息,鸠槃神子不免挂心。   “障月尊与那魔者各中对方一招,消失在了战场,不知去向。”   握紧了手中的佛珠,鸠槃神子定了定心神,记得那日凤遥重在万圣岩外轻松将那邪尊击败,为何短短数日再逢,便是两败俱伤之局。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连凤遥重都不知道的阴谋。   “汝来此地,既然是经由无垢,光明两位尊者的指点,那么来意吾已经知道了。”那两位尊者自从上次吞佛童子和赦生童子来过之后,便一直坚持要他去把障月尊带回来,坐守万圣岩。派出去查探的人前不久回归,但却失了凤遥重的踪迹,一步莲华闭关,善法天子调往执戒殿,虽然他是名义上的临时主事,但其实真正在管理大日殿的,却是那两位尊者。   尽管他一直坚持要等一步莲华出关或者善法天子回归再议,但眼下局势,已经无法再拖延。更何况,凤遥重孤身在外,那强占他肉身的邪尊者虎视眈眈,必然有更难以捉摸的阴险计划。   八叶莲见优钵罗华尊者仍是背对,不愿多作交流,长叹一声,恳求道:“尊者,异度魔界乱世,万圣岩独守一隅而漠视苍生受苦,实在有违佛门初衷。”   闻言,鸠槃神子皱紧了眉,虽然他也想要去把自家徒儿带回来,但是,他现在不能离开。片刻间心中已经想了数种可能,最后还是对对面的八叶莲道:“万圣岩有独门法阵,将其开启,不难击退来犯魔将。此事吾须再细细考虑,过几日在给你答复。”   言罢,白衣尊者拂袖而去,不再停留。   这个答案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八叶莲回想起来时无垢光明两位尊者提起障月尊时直叹息摇头的模样,那日在琉璃仙境见到的温和有礼的少年却与两位尊者所言相差甚远。   感激地行了一个礼后,八叶莲便告辞离开了净池。   异度魔界第一殿的大殿上,仍然是邪尊者负手立于殿上,旁边站着的吞佛童子正紧紧注视着由邪魅之眼传回的万圣岩之战的场景,本应坐在王座上的阎魔旱魃方才已经提了阎魔荒神斩前去应战,命邪尊者留守魔界,一观他复生后的第一战将如何大灭万圣岩那帮秃驴的威风。   发觉身旁的吞佛童子看得比他还认真,想起那日他与赦生童子归来后的回禀,邪尊者发问道:“汝是在期待那名僧者?”   “魔君复生之威,定能让万圣岩上下惊惧不已。”吞佛童子只是将目光锁在影像中威势赫赫的阎魔旱魃身上,如此道。   沉吟一声,邪尊者也将目光投回到轻易破解阵法的阎魔旱魃身上,觉得这位现任的魔君确实不愧其名,只是魔心被正道那群人动了手脚,无法真正回到巅峰状态,难免遗憾。若是有机会能够以此身与之一战,该是何等刺激。   “此番示威之后,万圣岩定会集结战力,严阵以待魔界来犯。只要万圣岩闭门不出,那转而继续全力针对中原,定能取得最大优势。”鬼知说道。他对影像中的情形十分满意,相信只要再过不了多久,凭借邪尊者与魔君联手,攻下中原不过计日以待。   邪尊者眸中深测难辨,嘴角隐约嘲讽笑意,道:“只怕万圣岩自知势弱,定然会千方百计寻回最强战力,联合中原正道以抗异度魔界。更何况前不久还去挑衅翳流树敌,旱魃魔君虽有当世无人能抵之骁勇,当年仍然败在苦道两境联合的布局之下。”   鬼知冥见自知邪尊者所言在理,一针见血,若是当年之局再度重演,如今魔心有损的阎魔旱魃只怕会重蹈覆辙,只是那口中的“最强战力”,前不久不是才被邪尊者所败吗?   “任沉浮传回消息,已经探得那少年如今身份,乃是万圣岩半年前迎回的障月尊,但于内中所任何职尚不清楚。”冥见将任沉浮传回的讯息告知殿上邪尊,对方听了之后仍然表情冷漠,不见丝毫波动。   这倒是奇了,以往听到那少年消息邪尊者不是最为激动的吗?冥见疑惑了起来,却见邪尊者静默不语,一旁的吞佛童子突然道:“邪尊,魔君即将回返了。”   邪尊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殿下的众魔者,道:“差不多该准备针对中原的行动了。鬼知冥见,去告诉任沉浮,如果总是传来这些没用的废话,就乖乖滚回来给吾养猫。”   一直趴在邪尊者肩上的剑灵半睁开睡眼惺忪的鸳鸯眼,觉得好像这群魔又提到了它似的,但梦里的小鱼干太过吸引他,叫了一声后便又蜷缩着睡了过去。   鬼知冥见脸色一黑,想起前不久魔心之事,便诺声称是,任沉浮确实总是传些没用的情报回来,还不如去给邪尊者养猫呢。   凤遥重正走在路上给孤独缺讲他认识羽人非獍的经过时,就听见前方小树林里又传来熟悉的江湖围杀某人的标准台词,见孤独缺立刻来了兴趣要凑上去看热闹,他就想起前日被孤独缺三下五除二给利落解决掉的秋阙主少,觉得这位羽人非獍的师父确实实力深不可测。   特别是那对红色的羽翼,看着真叫人羡慕。那天见到的时候,凤遥重就缠着孤独缺问为什么练刀会长出翅膀来,当初他问羽人非獍的时候,那位惆怅的刀客只是说羽化非是重生,而是死亡的变形。   自从知道自己好像也要长翅膀后,凤遥重就开始期待自己将来会长出一对怎样的翅膀来了。但是在化羽期到来之前如果找不到沧海前辈的话,估计他可能是第一个被长翅膀疼死的人。   孤独缺不明白凤遥重为什么对翅膀执念这么深,只是拍拍少年的肩膀说看你跟我这么有缘,话又聊得投机,你要是拜师跟我学刀法就能长出羽翼啦。   结果少年偏过头一脸不情愿说我只是好奇有翅膀飞起来是种什么感觉,如果顺利找到沧海前辈的话我不学刀法也能飞。   “那个小白脸又不是鸟人,还能教你飞不成?”   “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把我从罪恶坑带出来,我就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沧海前辈。”凤遥重想到几次追问,都被反问说你找沧海凝光什么事,于是便开始反守为攻。   孤独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指着那树林里的打斗道,你等等我去耍个帅。   等凤遥重和孤独缺终于又救了一次前不久才救过的愁落暗尘后,他身边担忧不已的倾君怜见那位少年僧者无奈地从兜里拿出一粒药丸对她的秋君说这解毒丹只能暂缓你身上毒性,吾手中此刻并无可以为你解毒的工具,你若是去往琉璃仙境,武林三大神医之一的慕少艾定能为你解毒。   于是女子立刻拉着自家的恋人要往琉璃仙境去。   凤遥重看着那对情侣半推半拉着离开,不免感叹江湖无情却总是有这么多痴情人能得相守,纵然患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旁孤独缺则说现在的年轻人啊,谈个恋爱都要这么别扭辛苦。   随后便对身边的少年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答应那个沧海小白脸的事情里面,并不包括这一件。   没想到孤独缺会突然主动提起,凤遥重愣了一下,静待下文。   “那个小白脸离开前说,狂龙的那本连环画啊,是个什么实验品,让我好好观察狂龙一声笑的一举一动,等到有个叫凤遥重的人来了之后,就想办法用他来测试狂龙,到底有没有真的肖去了。”孤独缺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向茫然的凤遥重,发现少年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后逐渐变得愤怒起来,还没等他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给吹得老远。   只闻那少年道:“沧海前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你真的有面对我的觉悟了吗?”   被那阵风吹了老远的孤独缺落在地上后,见那本来温和的少年浑身隐隐散发着黑气时,觉得背脊莫名发寒。啧啧,沧海啊沧海,你还真是料事如神,连他炸毛都想到了,还好我没把你后面的话说出来,不然被你坑的人又要再加上我一个了。   那天飘然而去的优雅公子最后如此说道,若是狂龙一声笑没疯,那就让那本书到凤遥重手里去,看看他又会有什么有趣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周没双更啦,囤文中 预告一下,清明节会放个番外,作者每天卡文的时候就会去写番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沧海前辈你真坏,老是这么欺负人。 阿吞其实是在看为嘛鸠槃不出来了呢【鸠槃:不行我不能离开万圣岩 不然那只心机魔就要找上来了   ☆、第十二章   “我觉得很难选择”。色无极重重地叹了口气,跟凤遥重如此道。   本来和孤独缺在风吹山等公孙月前来汇合,没想到她来是来了,就是带了一大票家属,虽然也有尽力掩藏行踪,但是怎么可能瞒得过孤独缺。   蝴蝶君跟孤独缺一见面就大谈什么原则啊爱情啊,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打起来,章袤君还是一贯的看戏态度,顺便跟他四姐抱怨一下最近色无极的无礼之举,不时扶额表示已经完全无法跟那个姑娘难以沟通了,公孙月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将面前一场惊险的比试视若无物,让章袤君跟着她一同前往平水窟去探访珠遗公主的下落。   两人就这么说着说着便走了。   凤遥重看着面前红蝶飞舞,赤羽飘落,跟一旁的色无极说这两个居然还算是一个色系的。出身笑蓬莱的绝代舞姬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的这位少年僧者,便问道小师父法号是?   低头看了看胸前散落的发丝,凤遥重叹了口气,道,姑娘,我还没出家。   色无极也发现了少年那一头长长的银粉色长发,伸出手抓了几缕在手中,在她白皙的手掌间还泛着柔和的光辉,感叹说发质真好,要是剃度了多可惜。   两个人就着头发的护理问题就这么聊了起来,不仅交换了姓名,还把各自知道的蝶月之间的许多故事告诉了对方,最后凤遥重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身上找出了当初凌黯月送他的那本《阴川旧事》,郑重地送给了色无极。   “啊,这不是我最崇拜的幽兰前辈的那本畅销苦境的大作的签名限量版吗?”   轻甩水袖,女子面露惊喜之色,将那本书接过道谢后,又看向那远处似乎已经第一次决斗分出结果的两位绝顶刀客。   色无极跟凤遥重表示,不管是兰花姑娘还是凤飘飘都十分合她胃口,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你想得太多了。”凤遥重在听了她认为的艰难选择后,如此评价道。   然而色无极黛眉轻蹙,美目流转,只道:“可是下一本小说的主人公究竟该是兰花姑娘还是蝴蝶姬,我现在还是很纠结。”   想到那本《阴川旧事》里英俊潇洒的公孙公子与蝴蝶姬之间感人至深的恋爱故事,凤遥重只能佩服凌黯月的脑洞已经突破了天际。没想到这衣钵如今传给了她的忠实书粉,色无极姑娘。   色无极跟他讲,当初在笑蓬莱见到凤飘飘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便是那幽兰风月姬笔下美丽哀怨的蝴蝶姬姑娘。更加没有令她想到的是,那故事里曾经只出现过惊鸿一瞥,痴恋公孙公子的义妹兰花姑娘也在笑蓬莱现身。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险些失态。”色无极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一下仪态,想起自己疯狂的花痴举动,跟凤遥重如此解释了让蝴蝶君和章袤君至今难忘的,那被女人狠狠调戏的阴影。   其实照理说,对于这本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说,一般女性会首先喜欢的都是那位曾经作为冷酷无情的杀手,而后在蝴蝶姬的死缠烂打下金盆洗手,与佳人退隐的公孙公子,但是色无极偏偏与众不同喜欢上了里面跟那位男主角纠缠不清的两位女性。   所以她最遗憾的就是,凤飘飘和兰花都不是真正的女子。凤遥重看了看不远处已经从拔刀相向变到惺惺相惜的孤独缺与蝴蝶君,对色无极安慰道,其实作者跟我说过,本来蝴蝶姬和兰花姑娘就不是女子,只是男扮女装的而已。你接笔之后大可以让他们两个恢复成男儿身,这样也算遂了作者之愿。   色无极一提到“接笔”便两眼放光,但又一想到目前的情况,只有遗憾道,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如今公孙姐姐被珠遗公主一事缠着不说,又被罪恶坑登记成了在住人员,就算想要写书,也要等安全退隐再说。   罪恶坑的事吗……凤遥重想到临走时说回来要分享连环画的狂龙一声笑,真的有点不想再回去了。但是那本连环画居然是沧海前辈的一项实验,这倒是没有令他想到。鉴于前几次的经历,凤遥重不住猜想说不定那本连环画里有沧海前辈的下落线索。   “色无极,公孙月刚才不是让你去落下孤灯送信吗?怎么天都黑了你还在这里?”   在不知第几次击败了耍赖的蝴蝶君后,孤独缺一回过头,发现说好去送信的色无极竟然还站在这里跟凤遥重聊天。   “啊呀,险些忘记了,遥重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来。”色无极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要送去给羽人非獍的信,便急急离开了。   等到凤遥重百无聊赖地数到蝴蝶君与孤独缺第十九次的决斗结束后,天都已经亮了,蝴蝶君还在推脱说是地形环境问题,光线不好,孤独缺见他这么耍赖,干脆把刀收起来说看你这么会耍滑头出阴招,我代表罪恶坑欢迎你。   蝴蝶君听了皱起俊秀的眉,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孤独缺的邀请,他现在只想着快点把这些破事处理完带着阿月仔退隐去。啊对了,还要捎带上色无极和章袤。   这年头拖家带口不容易啊。做男人真难。蝴蝶君想到这里就又蹲在了地上,越发理解起了当初一剑封禅带着凤遥重和剑雪无名的辛苦。   孤独缺见蝴蝶君彻底没了战意,干脆就地坐了下来,对身旁的凤遥重道:“我说凤仔啊,你说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我那个徒弟打包带回罪恶坑呢?”   打包带回去?看着一脸表情严肃的孤独缺,这话说得虽然幽默,但似乎并非是玩笑。凤遥重仔细想了想,道:“他是你教出来的,狂龙让你来带他回去,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定有办法吗?”   “哈,你知道吗,要是正常的狂龙一声笑,一定会让我直接杀了他,哪里会让我带他回去。”   “可是你之前也说过了,他派出向日斜来监视我们,说明还是有正常思维的。”   “嗯嗯,有道理,说不定是因为那本连环画他看得还不够深入。”手指来回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孤独缺猜测道。   看得还不够深入?凤遥重已经无法想象看得更深入后的狂龙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正好这个时候,前去分别送信办事的三个人已经回来了,只是公孙月与章袤君表情沉重,不似离去时那样轻松。   “嗯?你们两个看起来怎么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蝴蝶君一见公孙月回来了,本来上去想要问问情况,却发现两人面色不对。   章袤君把目光望向公孙月,叹了口气,让她来解释。   于是平水窟内的奇人异事便被公孙月娓娓道来,最后提到了那名叫燕归人的侠客说需要凝碧宙的事。   “凝碧宙?刚好狂龙一声笑送给我的礼物就是它。你们拿去用吧,反正留给我也没用。”凤遥重说着将凝碧宙取出,递给了公孙月。   “这......”公孙月见凤遥重轻轻巧巧便将那闻所未闻之物从衣袖里拿出,本来还在苦思要如何去寻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起来,只是道,“这是狂龙一声笑送你的东西,若是他日后问起,该如何是好?”   凤遥重倒是颇不在意,双手一摊,道:“就说不小心丢了呗。”   “你这个回答,一点都不诚心,那尾肖龙现在虽然头壳坏掉了,但是生起气来还是相当可怕哦。”孤独缺好心提醒道。   “比起狂龙生气,我更在意的是,这片凝碧宙乃是沧海前辈送给他的礼物,他为什么想要转赠给我?狂龙一声笑,真的疯了吗?”凤遥重将凝碧宙放在公孙月手中,反问孤独缺道。   挠了挠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孤独缺摇了摇头,随后大手一挥道:“先把他到底疯没疯的事放一边,咱们先来想想怎么把我那个徒弟打包带回去。”   “你真的要把他打包带回去?”   “这嘛……”孤独缺说着转过身去,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道,“可能我就是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吧。”   这边没有想到这么轻易便得到了凝碧宙,公孙月谢过凤遥重之后便又打算再往平水窟去,这一次另外三个人要表示要跟着一起去,于是空荡荡的风吹山上便又只剩下凤遥重和孤独缺两个人了。   “凤仔啊,我那个徒弟真的现在还是单身吗?”   “嗯…其实也不算,身边有个慕姑娘。”   “哦?那个慕姑娘长什么样,水吗?”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再一次站在青莲华的净池之畔,遥望对面的优钵罗华尊者时,八叶莲的身前还站着无垢光明两位尊者。   鸠槃神子已经清楚这一次无法推脱,只是跟两位尊者略作寒暄后,便对八叶莲道,既然你们执意要寻他回来,那就带着吾的这串佛珠去,他见了自然明白。   言毕便将手中佛珠扔了过来,八叶莲连忙接住,握紧在手中,再抬头,那莲池尽头的尊者已经没了踪影。   无垢光明两位尊者对视片刻,表情都有些无奈,只有对八叶莲道:“汝这便即刻动身去寻障月尊归来吧。”   “但是吾所求的并不只是障月尊回归,而是希望障月尊能代表万圣岩与苦境中原联手,共同对付异度魔界。”   “这…障月年纪尚浅,甫回归万圣岩不久,力量还不能完全操控自如,更无什么实战经验,只怕战场上徒增变数,何况……”无垢尊者劝导着八叶莲,说着说着便想起了那日的场景。   一旁的光明尊者显然也回忆了起来,微微摇头,道:“先将障月尊请回再说。”   八叶莲本来还想再坚持,见两位尊者皆表情严肃,自知并无可继续坚持的资格,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看着八叶莲走远后,无垢尊者才忧心道:“障月尊此去究竟目的为何,优钵罗华尊者至今不肯吐露。那日与他面貌一致的魔界邪尊,实力虽不及他,但据说已经在又一次的交手中与障月尊打成平手。”   光明尊者倒是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戒律金环束缚其身,并没有发挥全力,况且汝也说过,障月尊实在是缺乏实战经验,一时落于下风也正常。阿那毗罗之风已经超过千年未曾在世间出现,若古籍中的记载属实,那位邪之尊者绝非障月尊对手。”   “法尊心中执念太深,加上障月尊的性格,两人之间只怕会生出误会。”   “其实,吾也希望障月尊能够助苦境中原一臂之力。”   “哎。”无垢尊者叹了一口气,想起曾经古籍中的记载,那少年还那般年少,却拥有这样的宿命,实在叫人难免叹息同情。   慕少艾帮受凤遥重指点,辗转来到了无之境找到他的愁落暗尘处理伤势后,才知道少年那日在豁然之境与那位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一战消失后并无大碍,难得松了口气,一旁的谈无欲则道当初笑蓬莱再见时吾便发觉他已经脱胎换骨,不想竟然如今能有如此实力。   抽了一口水烟后,慕少艾只道,哎呀呀,你是说他和他那个疑似双胞胎兄弟的长角魔者把豁然之境给拆得片瓦不留的本事吗?   要知道豁然之境隔着不远就是宫灯帏,那日的一场恶斗不仅掀了剑子仙迹的家,据说还有什么花花草草,木头砖块飞到了隔壁,似乎已经惊动了那位本在儒门天下处理内事的龙首。   “慕少艾,有一事吾困扰已久了。”见被慕少艾介绍前往水晶湖的愁落暗尘与倾君怜离开,谈无欲忽然表情凝重起来,向对面坐着的药师道。   “嗯?让我猜一猜,你是想要说,你发现瑶重和异度魔界之间渊源甚深?”   “当初他曾为护双邪,主动承认说自己是吞佛童子,言词之中,对魔界知之甚深。”谈无欲回想起自己扮作六丑废人时,被少年轻易识破伪装之事,那时凤瑶重便令他产生了兴趣,没想到之后一连串事件,更暗示着他与吞佛童子之间有十分深的联系,加之最近仅仅出现过几次便令人印象深刻的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那与少年一致的外貌,深不可测的实力,让人不禁猜想起两者之间的关系。   “其实我也想过遥重和那个邪之尊者,应该存在某种紧密的联系。至于遥重与异度魔界的关系,他确实曾经跟我讲过,他来自异度魔界。”想起那一次少年匆匆赶回向他再次请求翻阅那本医书之事,以及之后两人的一番长谈,慕少艾其实也很好奇,在那之后消失的数月间,凤遥重究竟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魂体凝化而成实体,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而那位邪之尊者也自称自己是凤遥重。   谈无欲闻言,脸色一变,道:“他当真承认过自己来自魔界?”   “周身毫无魔气不说,如今还染上一身佛气是吗?哈,吾想起了你曾经讲过的魔胎之事了。”   “或许瑶重小友的身上,隐藏着异度魔界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如今邪之尊者的真实身份。”谈无欲沉思许久后,分析道。   “讲到那个很呛的邪尊者,前不久异度魔界进攻翳流失利之时他的意外出现,你应该至今心有余悸吧?”   那日异度魔界进攻翳流,本来在谈无欲和天险刀藏的援助下已经取得上风的战斗,由于那位黑发邪尊的出现,使得战局再次发生转变,异度魔界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幸好那位翳流教凰及时看清形势假意提出要与异度魔界合作,不然藏尸窟便要名副其实了。   谈无欲握紧手中尘柄,显然对于那天战斗记忆犹新,道:“事到如今,吾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合作。”   “与异度魔界一番交手后,出身那里的魔者是何等忠心耿耿,相信你也有体会了。”停下转动在手中的水烟管,慕少艾本来轻松幽默的表情转而变得严肃。   “既然有过化为魔胎的剑雪无名,便可以再有第二个。吾相信,他会有所不同。”谈无欲说着,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但也有连一莲托生都无法真正感化的吞佛童子。”慕少艾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谈无欲的想法。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插入,道:“障月尊不会是魔胎,也不会是吞佛童子,他只能是为护卫佛法而至死作战的障月阿修罗。”   八叶莲踏入了无之境,手握从优钵罗华尊者处得来的青莲佛珠,表情坚毅,对慕少艾与谈无欲二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托腮表示感觉剧情又严肃起来了。 不造孤独缺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慕姑娘时会是什么表情。 月末吃土的作者娘表示心里苦,看到好看的小裙子好想约又没有钱QAQ 遥重把你的小裙子借我穿好不好><   ☆、第十三章   重新再见到羽人非獍的时候,对方明显认不出来眼前这位带着兜帽的少年僧者是当初被慕少艾打扮得跟个小姑娘一样的凤瑶重。   孤独缺一见到羽人非獍就是一刀招呼上去,凤遥重退到一边看这天上一红一白两个长翅膀的刀客飞来飞去,刀影纷乱,忽然间不知怎么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一对遮天蔽日一般的黑色羽翼。那对黑色羽翼的主人现在正占用了他的肉身,还把他本来继承母亲的棕紫色头发给染得黑漆漆的像个乌鸦,看得让他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等到面前这对久别的师徒终于以切磋比试完成了寒暄问候后,孤独缺便立刻兴奋地缠着羽人问道,羽仔啊,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对于这个始料未及的问题,羽人非獍先是一愣,接着摇头道,无。   孤独缺便转过头对凤遥重道,凤仔,你不是说有个慕姑娘吗?   凤遥重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慕姑娘?羽人非獍听到这个称呼时,目光也随着孤独缺落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只觉得看起来十分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羽仔,好久不见。”察觉到羽人的打量,凤遥重率先打招呼道。   “你是?”   “我是瑶重。”说着,少年终于拉下了兜帽,碧眸盈盈含笑,确实有几分与凤瑶重相似。   这时羽人非獍才想起前不久慕少艾跟他笑着说小瑶重长大了的事,那人口中的描述确实与眼前少年相符。   羽人非獍点点头,刚想跟少年说关于阿九换心的事,却被孤独缺一声大喊给打断,就见他师父围着凤遥重转了好几圈后,道:“啧啧,这模样居然不是个女娃儿,可惜可惜。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狂龙一定要你留在罪恶坑了。”   接着又把少年背后的兜帽给拉起来再度帮他戴上,说着什么还是戴起来遮住比较好,看久了要失神。   对于孤独缺的这番举动和话语,凤遥重倒是毫不在意,继续道:“说到狂龙一声笑,这一次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他得知了你拿走阿那律眼的事,要孤独缺前辈来将你带回去……”   “好好教育。”孤独缺接道。   本来孤独缺出来找自己已经让羽人非獍吃惊了,凤瑶重变了模样这事因为慕少艾提前告知他还有些心理准备,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终于一改愁眉不展的模样,露出几分惊讶神色,问道:“好好教育?”   不是应该因为他盗走阿那律眼而生气派出杀手来追杀他吗?这个好好教育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就话长啦,总之那尾龙似乎,应该,也许,多半,是疯了。”孤独缺琢磨了用词许久后,还是如实相告。   “疯了……”那个记忆里本来就疯疯癫癫,做事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的狂龙一声笑,其实表面上的不正常之下,隐藏着十分可怕的心机,如今由孤独缺告诉他,那个狂龙一声笑疯了,羽人非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乖乖跟我回去接受他口中所谓的‘教育’,第二,跟我打一架,输得心服口服跟我回去接受教育。”孤独缺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   “他疯了,你还听疯子的话?”   “我说了,多半是,还有小半可能不是。总之你回去了就别想出来了,所以你跟那个慕姑娘是怎么回事?”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到了徒弟身边的那位慕姑娘身上。   羽人非獍看向捂嘴似乎在偷笑的凤遥重,知晓孤独缺口中的这个称呼必然是从少年这里听来的,不免叹口气,对这位执着异常的授业恩师道,“许久未见,不如去喝酒叙旧一番?”先想办法绊住他再说。   “那慕姑娘呢?”   “他现在应该很忙,你要是想见,过几天我带你去便是。”其实他也很期待这两人见面时候的场景会是怎样。   “嗯,那就说定了,我开始期待你的那位慕姑娘了,哈哈哈。”   “瑶重,”羽人非獍看着眼前笑得十分开心的孤独缺,忽然转过头对一旁凤遥重道,“阿九的半心之症已经治好了。”   “当真?太好了。”少年一听,不禁上前几步,惊喜道。   “嗯…还有一事吾要告知你。”   “什么事?”凤遥重还在为友人高兴,不知羽人非獍语带保留是什么意思。   “阿九因为半心之疾而被少艾封印生长,如今半心治愈,封印自然解除,他应该会急速成长到成年的状态。”   少年本来还很高兴的心情忽然就被这个打击给弄得消沉下来,会长到成年的状态,那不就是,阿九很有可能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身高会超过他了?凤遥重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垂下了头。   然而并不理会身边少年异常消沉的模样,孤独缺大大咧咧把住少年的肩膀,对着羽人非獍道:“那我们去喝酒吧羽仔,刚好凤仔也不是和尚。”   “他应该未成年。”   “哎呀,成年不成年有什么要紧的?走啦走啦。”   “吾还有事要去处理,待事情一完便来找你喝酒。”   “嗯…那好吧,给你三天的期限,我就在这里附近街上的一处客栈等你。”   “好。”羽人非獍说完便离开了。   “凤仔,那么先去处理一下那个什么一曲勾歌诀尘衣的事吧。”   “啊?”   凤遥重仍由自己被孤独缺拖着,还在失神地想着下一次见到的那位可爱的猫耳少年从头上俯视自己的模样。   这真是,最可怕的噩梦,就像当初他重新见到吞佛童子一样的可怕。   元祸天荒在医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缠满了绷带,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只有一双眼睛给他露了出来,勉强还能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医首正坐在不远处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不知道在写什么,十分专心致志,还是一直以来的黑纱掩面,看不见她究竟是何模样。   回想起之前战斗之时他被六翼刀法重伤,千钧一发之际,是得令在战场外围观望,随时支援弱势一边的别见狂华及时赶到,从神刀天泣之下救下了自己。   但是他还记得鲜血溅在脸上时的温热,心中一惊,挣扎着要起身,终于让本来沉浸在写作中的医首发觉他醒过来了。   “别乱动,你伤得不轻。”收起手里的纸笔,朱闻挽月皱着眉不满这位伤患刚刚一醒过来就要急着下床。   接着她很快想到了什么,便道:“别见狂华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多谢医首。”   “不必,此乃吾分内之事。”朱闻挽月观察了一下伤口的状况,紧皱的眉头仍然不展,只是暗道,这神刀天泣果然是把奇异的武器,居然会造成这么棘手的伤势,令伤口愈合如此缓慢,还好没有伤在致命之处,不然元祸天荒就只有魔源回炉重造了。   正当房间又陷入沉默之时,忽然间门被推开,只见摘下面具的别见狂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吞佛童子。女魔者的左臂缠着绷带,显然是当时为他挡下那一刀时留下的伤。   “别见…狂华…”元祸天荒本来才又躺回去,一见来者,不由又想要起身。   结果这一次被朱闻挽月果断给按了回去,医首苍白纤长的手看似柔弱无骨,实际上却暗藏内力,轻轻一推便把本来重伤的元祸天荒给牢牢按在了床上,叫他动弹不得。   随后朱闻挽月看向身后的两名来者,不悦道:“吾讲过,重伤患不见访客。”   “吾是来传达女后命令。”吞佛童子背过手,对着朱闻挽月道。   “什么命令?”   “元祸天荒,待伤势稍愈,与吾回转邪族驻地留守待命。三道之局,任务已尽。”吞佛童子对着这位并肩作战的同僚道。   “元祸天荒领命。”尽管被医首按在床上,元祸天荒还是艰难回答道。   接着,吞佛童子转向打算赶人的朱闻挽月道:“随吾来,女后有话让吾转告给汝。”说完便向外走去。   “嗯?”朱闻挽月一改不悦之色,跟着吞佛童子往外走去。   吞佛童子与朱闻挽月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躺在床上只能眨眨眼的元祸天荒和一直沉默着的别见狂华。   “你…”半晌,两人异口同声道。   又是漫长沉默后,元祸天荒终于道:“多谢你。”   别见狂华摇了摇头,只道:“上一次你来接吾回魔界,一直没来得及道谢。”   上一次她告别凤遥重后,虽然体内淤血被导出,但仍然重伤无力,若非元祸天荒即时寻来,只怕她又要落入中原之手。   “你我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是应当之事。”元祸天荒只有干巴巴道。虽然心里有很多想要跟眼前的女魔者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别见狂华难得挑了挑眉,摘下面具后的她,有着十分清丽姣好的容颜,在以骁勇强悍,霸道粗犷作为魔将外表要求的异度魔界,显然并不合格。其实异度魔界里,像她这样以面具之类的遮住脸来使得对战时气势不落下风的例子不在少数。比如前辈中的四天王之一华颜无道便是一例。在几位长老的联合抗议下华颜无道最后选择找补剑缺打造了一套盔甲,带了一个把半张脸都遮住的头盔,但还是大胆前卫地秀出火辣的身材,直叫对战时的对手看得目不转睛,转眼间就被恶露天斧给劈成两半。   至于同为三道守关者之一的战友赦生童子,本来生得一张水嫩嫩的脸,带了个跟没戴一样的双眼咒封,别见狂华认为那并没有什么用。   而由于外表过于清秀柔弱被看轻吃了不少苦导致偏执的阎尸缸和魔刺儿,则选择了找到朝露之城的伏婴师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这样说来,还是长得像吞佛童子,螣邪郎那种比较吃香,不然魔君阎魔旱魃那样也是十分理想的。而那位邪尊者嘛,就不在可以讨论的范围内了。   “吾接下来还有一个任务,完成后也会回到邪族驻地。”别见狂华见元祸天荒说完后又没声了,忽然开口道。   虽然不明白别见狂华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但元祸天荒还是道:“那吾期待与你再会之时。”说完后他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怎么合适,却又找不到其他可以说的。   别见狂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着眼前魔者纠结的模样,只道:“那你好好保重,到时候吾回来再一同喝酒吧。”   初任魔将之时,两人也曾把酒畅聊。元祸天荒只有看着别见狂华一双点墨清瞳,想起她平时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模样,想要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动弹不得,只是道:“你也好好保重。”   吞佛童子跟朱闻挽月说完女后转告之事后,自从当年离开鬼族后便从来没什么表情的医首终于有了些惊讶的情绪外露,不过看上去还是不高兴的模样。   朱闻挽月隔着面前黑纱,看着说出这些话仍然冷静优雅的现任战神,想起前些天听赦生童子跟她讲的在万圣岩门口发生的事,道:“吾倒是从赦生那里听来,你前些时候在万圣岩门口被一位僧者给一拳打在了眼睛上?赦生还跟吾说,你叫那人作鸠槃。”   吞佛童子眸中幽深不见底,心中暗道赦生童子汝这名小朋友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却又感觉那阵熟悉的佛门洗脑后遗症又袭来,不禁按住了如同裂开一样疼痛的额头,对朱闻挽月道:“这是吾的私事,汝就省下这无谓的好奇心吧。”   怎么叫“无谓的好奇心”,这可关系到我下一次写的故事里会不会变成复杂N角恋。朱闻挽月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暗自哀道,写了这么多年师徒年上,青梅竹马养成,到赦生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站错了立场,还好是连载,还有可以纠正的机会。   怪不得一直写着都不怎么顺手,一定是因为看那位冷冰冰,总攻气场爆棚的邪尊者看太久了。想到这里,朱闻挽月眼前又浮现两次帮邪尊者诊治的场景,忽感鼻间温热的液体流出,连忙从衣袖里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捂住了鼻子。   “好了,吾知道了,所以这次她是想拜托我亲自出马就对了。”朱闻挽月闷声道。   吞佛童子见朱闻挽月说着又开始流鼻血,难免奇怪道:“难道真的是汝在火焰魔城水土不服之故,怎么时常无故流鼻血?”   “也有可能是某只魔在朝露之城扎小人咒吾吧。”朱闻挽月擦着鼻间的鲜血,面不改色道。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汝提起他。”吞佛童子觉得朱闻挽月自从听了女后让他转告的话后,情绪就变得异常丰富起来。   听了这话后,朱闻挽月的脸又沉下来,道:“他最好祈祷鬼族断层的接起越慢越好,不然再相见之日,吾必不会轻饶他当日所作所为。”   这位如今的医座首座和朝露之城中那位咒术师之间的难解旧怨吞佛童子也知道些许,只能说当年的朱闻挽月太傻太天真,就跟凤遥重一样好骗。   简短告别,再叮嘱了一次女后交代的注意事项后,吞佛童子便迈着一贯优雅的步伐离开了。朱闻挽月的老毛病也算是好了,将手帕收起来后,她望着那红发白衣的魔者消失的背影,忽然捂住脸道:“遥重,吾对不起你,我要站吞鸠了。”   毕竟当年鸠槃神子给她惊鸿初见,是这么多年残存不多的美好少女心啊。没关系,遥重,看你现在这么攻遍魔界的样子,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归宿的。想到这里,朱闻挽月理了理被她一番举动弄乱的面前黑纱,恢复到平常的面瘫模样,打算回去看看元祸天荒和别见狂华那对不开窍的有没有新的进展。   果然在那客栈等了三天之后羽人非獍回来了,只是凤遥重看得出他带了伤,但孤独缺问起时,他只说那用刀者也同样被自己所伤。   凤遥重坐在客栈里看着眼前这对喝酒叙旧的师徒,又低头看着眼前有他脸那么大的碗装着的三十年陈酿女儿红,由于被之前羽人的话刺激到了,犹豫片刻后还是端起来打算尝尝看,结果刚喝一口就觉得呛鼻的辣味弥漫喉舌之间,赶紧将碗放了下来,对一旁的小二说,给我来杯清茶。   孤独缺看得直摇头说凤仔啊,你作为一个男娃儿不学会喝酒以后要吃亏的,羽人则在一旁说他还没成年不该喝酒。   这对师徒大概真的是很久没见了,就凤遥重该不该喝酒这件事还能争执不休。见他们两个表面是争执,实际上是重叙这多年未见的师徒之情,凤遥重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喝茶确实尴尬,便说要去外面透透气。   那两个人根本置若未闻,还是在暗中较劲不休。   师尊我忽然有点想你啊。凤遥重站在客栈外的树林中,晃了晃刚刚一大口酒下肚后有点晕乎乎的脑袋,却不留神撞进了一个暗香幽冷的怀抱中,一抬头只见黑色面纱下一双冷清清的墨瞳,看上去无端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察觉到对方是女子后,凤遥重连忙将人推开,这才看清楚,她身后站着的,正是当日所救的别见狂华,此时换了一身寻常女子打扮,无人可认出这位美丽的女子是异度魔界的先锋魔将。   就在凤遥重疑惑打算寻问之际,那位戴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在他没得及反应时,便伸手掀开了兜帽,随后她的手便僵住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起来,碧海澄净中,满是不解与迷惑。   “姑娘……你?”他刚一出声,就瞬间被那女子给一把抱住,被迫埋在了她的怀里。   这算是非礼吗?凤遥重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呼吸了,想要挣扎,却被抱得更紧了些。不行,姑娘,你先松开啊,我要窒息了。   正当他碍于这是位女子不好动粗的时候,却闻那女子道:“遥重,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姑娘发现这些年站错了CP很忧桑,没关系,她很快就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 顺便说,挽月菊苣排队求买本子啊QAQ   ☆、第十四章   在被这位面带黑纱,隐约中应是面瘫无误的女子上下其手摸遍后,凤遥重终于没有办法再忍受了,抓住女子从上身要摸到下身的手,怒道:“姑娘你自重。”   就听见她轻笑一声,道:“你认不出我了?”   凤遥重看着她身后犹豫着该不该上前阻止的别见狂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又是谁?”   别见狂华捂住额头,只好对着前面的女子道:“医首,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   女子还是爱不释手似的摸着凤遥重的脸,喃喃着说什么这才是我熟悉的遥重啊,异度魔界里那个黑毛总攻版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终于等她平复好心情,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这么多年的面瘫医首形象好像在别见狂华面前毁于一旦后,女子还是不在意地别了别鬓边碎发,缓缓将面纱解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虽然殊媚俏丽,堪称绝色,却并不是凤遥重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除了那额间的银丝莲花花钿。   这花钿是当年幼时他还是凤瑶重的时候,在朱闻挽月出生第80年之时赠予她的礼物。   见凤遥重不敢置信的模样,朱闻挽月轻蹙柳眉,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不禁自言自语道:“也难怪你认不出了,当年道海之滨一战之后,这张脸倒是被吾改得连自己都陌生了。”那皮肤下还残留着当年撕心裂肺的痛感。   “挽月?你是挽月?”凤遥重又惊又喜,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先前被她轻薄非礼的事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只是看着故人再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她微微点头,拉住凤遥重的手,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对着眼前少年道:“是我,我是挽月,朱闻挽月。”   “那你的脸?道海之滨是怎么一回事?”凤遥重看着眼前完全变了模样的女子,关切道。   却见她摸着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恨之色,最后才道:“不过用一张脸换来一个教训罢了。已经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倒是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找到你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明白。于是朱闻挽月说道:“我来找你,是得了一个人命令。来确认一些事罢了。”   “确认什么事?”凤遥重好奇道。   朱闻挽月神情严肃没有回答,而是对身后别见狂华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凝化实体的魂体。怪不得会被说是棘手之事。”   “医首通晓异度魔界所有咒灵之术,更出身鬼族,应当能有办法才对。”别见狂华的话语之中,不掩尊敬之情。   叹息一声后,朱闻挽月却道:“恐怕这一次要让你们失望了。这么多年来吾所看的秘术之书中,并无记载魂体实化后如何顺利回归肉身的方法。”   难道这么多年来您不是都忙着去写本子了吗?别见狂华在心里如此问道。   “那位邪尊者应该也说过了,杀死我,是唯一的办法。”凤遥重苦笑一声,道。   朱闻挽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杀死你是异度魔界如今的选择,那今天站在这里的就是吞佛童子而不是我了。”   “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来这里是得了一个人的命令,来确认一些事。”朱闻挽月话中带着神秘,似乎并不想让凤遥重知道什么,又偏偏让他隐约能够猜到。   正当凤遥重想要问是不是他心中所猜想的那人时,只见朱闻挽月塞给他一张纸人,道:“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这张纸人能在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联系到我,珍惜使用吧。我需要即刻回返报告情况了。”言罢,她又重新戴上了面纱。   “挽月,”见女子转身便要离去,凤遥重拉住了她的衣袖,颤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阿姐她叫你来的?”   朱闻挽月与别见狂华互看一眼,将衣袖从少年手中轻轻抽离,只道:“此次任务有保密之令,抱歉。遥重,再见到你,我很开心。你要好好保重。”   见朱闻挽月似有无奈难言之处,凤遥重也唯有松开了手中的水袖,将纸人收起,道:“我也高兴,你终于做回了自己。”   “哈,别见狂华,我们离开吧。”做回自己吗?这是以太多惨痛的代价换来的自己啊,自嘲般地轻笑一声,朱闻挽月轻轻抬手施展阵法转移之术,与别见狂华消失在了不远处。   吞佛童子在跟赦生童子告别后,觉得他每次提到“小朋友”这个词,一剑封禅的那张脸就老是浮现,让他的头疼越发严重起来。佛门那帮秃驴的洗脑真是不得了,这个偏头痛的后遗症到底要怎么才能好?或许他应该考虑找朱闻挽月看一看。   但是当他走到六欲天地的门口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日对战刀狂剑痴叶小钗之时见到的断草根纷飞之景令他从来不起波动的心首次出现了焦躁之感,不,或许这种焦躁之感是来自万圣岩那位自称优钵罗华尊者,却形貌与鸠槃神子一模一样之人。   “有一个问题,吾只能问汝,赦道开启的前三天,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前去杀敌,又见满目的断叶,什麼理由让吾变了?”   远处无数锁链响动,只闻那深处一人低声冷笑没有回答,那笑声回荡在六欲天池之中,不禁有些森然之感。   不见解答,吞佛童子只好继续问道:“汝出身万圣岩,一定听说过障月尊。女后他们要吾来问汝,那位障月尊,将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局势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那铁链的响声戛然而止,沙哑如铁石摩擦的声音响起,道:“障月尊?那可是十分久远的传说,按照汝在苦境这么长时间的滞留,应当与吾一样清楚,那不过是消失千年的一则虚无缥缈的故事,佛门中人异想天开的神话。”   “可是汝也清楚那传说中曾言,只要优钵罗华尊者再现,那障月尊便会出现。”   “一莲托生不是经汝确定早就死了吗?”   “吾在万圣岩见到了一位新的优钵罗华尊者。”   铁链尽头的人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们最好祈祷,那位邪尊者能够打败他。”   “这件事奇就奇在,他是邪尊者的魂体。”   “身魂分离,圣魔两端,哈哈哈哈哈……”似乎是想起什么极为可笑的事,那被铁链锁住的人突然大笑不止,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重重铁链穿透他之身躯,随着动作渗出鲜血,那伤口处早已乌黑,灰白凌乱的长发掩去面容,隐约中可见满布的花纹刺青。   吞佛童子知晓他的这位师尊因为这句话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这么多年来他一边肩负断层,一边修炼杀佛之招,更自施遮那八部之刑折磨躯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打败那万圣岩中的善体,以证己道。   “吞佛童子,去告诉女后,障月阿修罗乃是佛门护法斗神,就算他能够拥有自我意志,仍然会被誓死斗战邪法的天性驱动,尽早决断吧。”   “吾明白了。”   “至于汝的问题,吾的回答是,当汝解决掉那个内心令汝躁动不安的源头之后,汝的心,便会回归平静。”   听到这个回答,金红的眸中一瞬的血红色再现,魔者当即转身便离开,想要避免被那人发现一剑封禅的人性如今仍在垂死挣扎。好在对方又开始沉浸在将来要如何赢过善体的例行日常模拟想象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大徒弟的不对劲。   凤遥重再度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那酒桌边上除了孤独缺与羽人还坐着一个人,正是罪恶坑中曾经立于狂龙一声笑身边的持剑者,流剑谈月。   此刻他正笑嘻嘻地给孤独缺倒着酒,霸占了凤遥重的位置,还拍拍一旁羽人的肩,无视对方满头黑线的模样,哼着什么小曲儿。隐约中歌词似乎是罪恶坑真是个好地方呀么好地方呀。听起来有几分民歌腔调,颇具特色。   正不解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凤遥重回来以后,孤独缺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少年过来,接着就对流剑谈月道:“谈月仔啊,你看,凤仔来啦。”   一抬头见到进来的凤遥重后,流剑谈月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亲切温和的笑容,对少年道:“凤仔你来啦,快来喝酒。”   “不必了,我不饮酒。”显然之前被呛到的经历让他决定暂时离这杯中物远一点。   流剑谈月听了,便从隔壁桌顺手端来茶壶,道:“那就喝茶。我们好久没见了,我紧想你啊。”   凤遥重一头雾水地坐在孤独缺旁边,不解地低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之前在狂龙一声笑身边的时候,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吗?   孤独缺自然比凤遥重更清楚以前的流剑谈月是个什么模样,对面的羽人非獍也同样以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于是孤独缺问流剑谈月道:“谈月仔啊,你是不是分享过了狂龙的那本连环画啊?”   只见本来喝着酒的流剑谈月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一手高举,一手捂住胸前,道:“说到老大仔那本连环画,真是相见恨晚啊,我活了这么多年,终于醒悟了。”   “醒悟啥?”孤独缺抬头看着流剑谈月,发现对方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没来由觉得毛骨悚然。   “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好人,用春风化雨的态度对待每一位罪恶坑的同志,拯救每一位踏入罪恶坑的失足青年。”说完还不知从哪里抽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看着流剑谈月一番真情表白的三人则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片刻后,羽人非獍道:“我要告辞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孤独缺却指了指窗外道:“你忘记了那个小太阳还守在外面吗?”   “慕少艾可能还有事找我。”   “慕少艾?难道这是那位慕姑娘的名字?这甘会听起来像个男的啊?”   羽人非獍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是本来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简直可以用来夹核桃了。正当两人又僵持不下之时,一旁的流剑谈月发话了:“你们要去干嘛都随便你们啦,老大仔说他不想教育羽人非獍了,顺便让我来给缺仔你放个七天长假。至于凤仔嘛,老大仔说他想到要玩什么了,叫你赶紧跟我回去啦。”   狂龙一声笑想到要玩什么了?凤遥重听了却隐约直觉中似乎是什么不好的事。但一想到急切欲知的沧海前辈的下落,便答应了下来,跟孤独缺和羽人告别后,便跟着流剑谈月踏上了回罪恶坑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在很认真考虑将来要怎么对付一步莲华的袭灭天来【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说你们为啥要觉得来找遥重的是挽月,九祸是绝对固守后方不会出来的= =这是她的责任所在 而且,她要是见到遥重,应该是喊小弟,不是遥重啊QAQ 不过姐弟会再见的 嗯 预告一下清明番外有祸娘和遥重相关 又要回到罪恶坑线了。 终于见到粉毛的挽月姑娘,表示心情十分愉悦,又有新的灵感可以出新本子了。 有谁记得道海之滨有什么剧情 一入LO坑深似海 从此钱包是路人BY月末喝风的作者娘【明明没钱还想着约约约 摔桌   ☆、第十五章   任沉浮在又一次被邪尊者的爱宠一记猫爪招呼上脸之后,彻底放弃了跟这只据说是剑灵的粉毛猫的沟通。望着不远处站在邪王宫殿旧居前负手而立的邪尊者,似乎是在沉思什么的样子。自从进攻了无之境一战后异度魔界因不料练峨眉出手而致使四位先座身亡,再加上元祸天荒与别见狂华被女后勒令调回后方,吞佛童子也自请回归邪族领地,如今堪用的大将一下子便少了许多。   邪尊者却还是总游离在局面之外,只是偶尔出手帮一下忙,让场面不至于太难看,但真正的目标根据如今唯一幸存六先座中的鬼知长老所言,应该是一位出身万圣岩的少年僧者。   听说连这只猫都是从那位少年僧者手中抢来的。这该是有多大的仇啊?任沉浮抱着怀里的糖雪球,想到邪尊者虽然养是养它,却还没有给它取名字的样子。由于了无之境战况失利,问题正好出在他被中原识破身份将计就计之上,于是一直被鬼知长老们威胁的再出岔子就滚回来养猫之事终于成真,他真的变成了邪尊者爱宠的铲屎官,每天负责伺候这位猫大爷的吃喝拉撒,还有理毛哄睡觉。   但是邪尊者究竟为什么要养这只猫,任沉浮实在想不通。   正好这时候鬼知长老也到来了,一见到对着满园枯树静默独立的邪尊者,不由道,昔年您母后种下的花树自从当年天灾之后便悉数枯萎了,若是断层再续,地气恢复,应该能重现生机。   “汝前来所为何事?”对于鬼知这番话他似乎置若罔闻,而是直问来意。   “女后让吾来问邪尊,照天魔像所言,杀死魂体是否真的是唯一办法?”   冷哼一声后,邪尊者并未回头,只是道:“吾只会这个方法。”   “那么,女后的回答是,允你,”说着,鬼知长老顿了顿,补充道,“但是这个前提是,需以与旱魃魔君联手先除去最大威胁练峨眉为先,只要魂体不插手,便不可杀。”   “哦,女后这是在与吾谈条件吗?她要凤遥重,吾给她一个完整的凤遥重便是,这样的条件,实在是自我矛盾。”邪尊者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冷酷,一双红蓝之眼紧盯着不敢与他对视的鬼知。   “那么,邪尊的意思是?”   “吾自然,也是允她。”狂傲自信不改,即使面对地位在他之上的九祸,也似乎并不放在眼里。   鬼知见他同意,便立刻告退了出去。等他走出邪族王宫之时,才发觉背后已被汗湿透,方才面对邪尊者强大的压迫力下,不知不觉中便已是冷汗潸然。   这双红蓝异色之眼,久远之前,唯有先代鬼王才拥有过。莫非这是鬼族王脉中隐藏的一种力量?鬼知想起当年君临魔界的那位曾被称为魔皇的君主。   难道鬼邪两族的关系又乱了……鬼知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老早就乱了的关系再乱一点也不差。   凤遥重跟着流剑谈月回到罪恶坑的时候,发现当初被他用阿那毗罗之风给吹成废墟的地方已经修葺一新了。而且当初许多人打架的空地正中央,此时正耸立着一尊等人大小的玉石雕像,但还没有完工,一道熟悉的背影正拿着石雕凿卖力地工作着。   仔细看了一下,凤遥重这才认出这道身影不正是那日救了他和别见狂华的那个什么爱遍千里恨不逢吗?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恨不逢猛地转过头,灰头土脸的模样已经看不出往昔那个贵公子的影子了。他一见到凤遥重,面露喜色,立即将手中凿子扔掉,一个箭步冲到少年面前,道:“小公子,我就知道你我之间不会缘分如此浅薄,你果然回来了,是特意回来寻我的吗?”   怎么可能,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这里了,这下可算遂了沧海前辈之意。凤遥重一头黑线,不知该怎么解释。   结果当他要贴到凤遥重身上时,就被破玄奇给拉住,将凿子塞回了手里。然后一把又给推到雕像前,被吼道:“好好工作,快点帮老大仔把这个雕好啦,不然就去看连环画。”   这个威胁明显奏效了,恨不逢浑身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又开始用凿子迅速凿了下去。   凤遥重疑惑地看着勤勤恳恳工作的恨不逢,问破玄奇道:“他在雕什么?”隐约轮廓应该是个女子。   “啊,老大仔说他亲爱的阿姐要回来了,要准备一个大礼给她。正好这个叫恨不逢的小白脸说他会雕石像,那就交给他咯。”破玄奇摊手道。   等凤遥重终于又见到还是和离开时一样专心看连环画的狂龙一声笑时,还没得及打招呼,就被狂龙一声笑问道:“凤仔啊,我送你的凝碧宙呢?”   “丢了。”凤遥重按照之前想的推托之词道。   只闻狂龙一声笑大笑几声后,便转而痛哭起来,道:“呜呜呜,凤仔你学坏了,你学坏了,你跟着那只长红翅膀的老缺仔学坏了,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明明就把它送给公孙月了。”   狂龙一声笑是怎么知道的?明明派出来一直跟踪他和孤独缺的只有向日斜才对,而且向日斜中途还被吓得离开过。   难道是?凤遥重倒吸一口冷气,回过头看向仍然笑嘻嘻的流剑谈月,发现对方的眼珠以诡异地反方向转动着,对狂龙道:“主上,我亲眼看见他送给公孙月的。”   不可能,当时交给公孙姑娘的时候周围并无眼线才对。凤遥重下意识握紧了拳,想到之前他和孤独缺猜测狂龙一声笑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凤仔啊,你这样做让小龙龙我很伤心啊,呜呜呜,没办法了,为了表达小龙龙我的宽宏大量,对朋友的真心,这本连环画,我就给你看看吧。”说着,就把手中的连环画递给了凤遥重。   在狂龙一声笑和流剑谈月的诡异注视下,凤遥重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本连环画,道:“这本连环画,能否让我一人单独观阅?”   “没关系,我们也想要一起看看。”流剑谈月的笑容此刻看上有些阴森森的,语调奇异上扬。   见已经推脱不掉,凤遥重将目光落在眼前这本诡异的连环画封面上,上面就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当作书名,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孤独缺说,这本书是沧海前辈的一项实验品,究竟是什么实验品,会让人精神失常?深呼吸一口后,凤遥重决定只要情况不对就赶紧跑路,接着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首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大大的笑脸。   凤遥重从不见天日出来再次站在罪恶坑门口时,发现恨不逢还在认真雕石像,想到方才之事,走上前去问道:“恨不逢,吾有一事想要问你。”   “嗯?小公子,你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凿子又一次丢在一边,撇了一下已经好几天没洗的刘海,恨不逢道。   “你看过那本连环画?”   恨不逢本来还很轻松的表情一下变得灰白,只哆嗦道:“那本可怕的连环画……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看啊。”   “你在那连环画中,看到了什么?”   “我……”还未等恨不逢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狂龙一声笑兴奋地大喊道:“哇靠咧,这只真的可以吃半年啊!”   抬头远远望去,凤遥重发现狂龙一声笑似乎用网套住了什么东西,再仔细看看,发现那个正是异度魔界的特色物种之一,大眼君。   抱着好不容易从狂龙手中解救下来的,可怜兮兮不住掉眼泪的大眼君,凤遥重一本正经地跟狂龙一声笑教育道:“这是异度魔界的野生保护动物,不可以吃的。而且你不知道野生动物最容易长寄生虫吗?”   狂龙一声笑听了,还是贪婪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大眼君,擦擦口水道:“可是凤仔,我觉得它一定很好吃诶,不如今晚我们煮火锅怎么样,煮熟的就不怕有寄生虫啦。”   “不行,异度魔界的寄生虫不是苦境的品种,不怕高温的。”凤遥重说着,掐了掐大眼君的眼皮,示意让它配合。   心领神会的邪魅之眼连忙道:“对对对,我们身上的寄生虫可是很多的,异度魔界的魔焰都烧不死那种。”   好不容易有这么大粒的眼珠子,居然有寄生虫。遗憾地看着邪魅之眼,狂龙一声笑终于还是放弃了吃这只大眼君的打算。对凤遥重道:“凤仔你还没告诉我你看完连环画后的观后感呢。”   “我的观后感?”少年挑眉,轻笑一声,道,“我的观后感就是,沧海前辈的画功真是不敢恭维,明明出身儒门,真是……哎…”   其实凤遥重根本没有从那些一幅幅极其抽象的画中看出什么,只觉得毫无内涵意义,就是随手涂鸦。内中也没有任何沧海前辈下落的线索。但是为什么其他看过的人,狂龙一声笑,流剑谈月,甚至恨不逢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他怎么也想不通。   狂龙一声笑歪着头看了凤遥重半天后,很是失望道:“凤仔,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换一个。”   “你又想要玩什么游戏?”   “我还没想好啦,所以你可以出去找老缺仔玩啦,等我想好了就让谈月仔来找你。”狂龙一声笑摸了摸下巴,挥挥手道。   “三次机会,吾只给你三次机会,三次游戏过后,你必须要告诉我沧海前辈的下落。”   “好啦好啦,我哉啦。”   这本连环画的事,需要再与孤独缺商议。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正傻乎乎地望着他的大眼君,不明白这只大眼君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样,怎么眼睛都不眨了。将它放在地上后,便朝罪恶坑外走去。   等凤遥重又一次离开后,狂龙一声笑又把那本连环画翻开,仔细看了起来,还是以往一样,没过多久就疯狂地开始大笑。   邪魅之眼就这样立在地上,看着狂笑的罪恶坑罪首,终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泪眼汪汪地看着那位肖似邪尊者的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让他把自己带走。   鬼知终于等到邪魅之眼传回讯息的时候,首先从影像里听到的就是无数声的哈哈哈,回音绕梁不绝,堪称魔音穿耳,令本就听觉灵敏的他如被针扎一般痛苦。   等鬼知黑着脸,两只耳朵塞着棉花,忐忑不安地把这段影像放给大殿上的魔君与邪尊后,发现邪尊者只对邪魅之眼最后录下一个背影,眼中起了一丝涟漪,似乎是认出那道白色身影正是失踪已久的万圣岩障月尊。   阎魔旱魃则一边回想那日灵卜鬼卦的内容,一边分析着影像中这位拿着连环画狂笑不止的人。   “暗黑难同,翳我魔向,大恶可用,成在狂龙。”再一次念出当初的卦辞,阎魔旱魃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邪尊者,似乎是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少年魔者沉吟片刻后,道:“翳流那日假意投降,不过虚以委蛇之计。罪恶坑既然是可以利用的对象,那便再派出使者前往谈判。”   “汝的眼中,只有最后那道白色的身影,”阎魔旱魃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点破了邪尊者暗藏的心思,道,“吾有必败不可的强敌,汝亦是同样。这份对于今生最重视对手的执着,吾非常了解。但目前所需要者,乃是可靠强大的合作对象,与吾一同亲自前去罪恶坑如何?”   “可,”邪尊者扫视殿下待命的魔将后,微微颔首,道,“三道之局已尽,接下来需要新的战力补充。”   “不错,”阎魔旱魃缓缓站起身,手中出现被装好的魔源,对殿下的赦生童子道,“赦生童子,整个武林有三个足以与我为敌的对手,而整个武林有三个魔界必须铲除的组织,你明白吗?”   赦生童子沉默着点头。   “萍山练峨眉与万圣岩障月尊是单一目标,在他们之外还有更多碍事者,你需要出手,去将这几位大将解出石封。”   魔君手中一颗熟悉的魔源让赦生童子有些心情复杂,想到那个已经石化很多年没见的魔者,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但他还是继续点了点头,上前去接在手中。   “随吾前去一会罪恶坑之主吧,邪尊者。”拔出座前阎魔荒神斩,阎魔旱魃勇猛无匹的盖世之气再度震慑众魔,却见旁侧的邪尊者伫立不动,微敛异眸,黑发飞散,眼中是凌驾众生之上的孤高自傲,丝毫不下魔君之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天气终于热起来了,我可以愉快地穿小裙子了,捧脸 恨不逢当石雕匠这个是原剧里他给别见狂华雕石像的梗- - 清明节出去浪一浪,大家也愉快地出去玩耍吧XDDDDDDDDDD 弃爹表示我觉得我又回到当年COS鬼王的日常生活了,算了算了,暂时好好演演,就当无聊打发宅居生活吧   ☆、第十六章   孤独缺总算是如愿以偿见到了凤遥重和羽人口中的那位慕姑娘,然而原先期待了很久的姑娘,原来并不是一位的姑娘。虽然长得确实水,但是真的有够凶。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喊了一声住口,比羽仔反应还快。   好吧,这个护短我给满分,算初步合格。   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位“慕姑娘”,孤独缺只想把去了罪恶坑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回来的凤遥重抓来问问,这么多年羽仔究竟遭遇了什么,我记得他以前在罪恶坑里的时候对男人没兴趣啊。   其实就算他真的能问凤遥重,对羽人的过去之事知道得说不定比阿九还少的少年只能耸肩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因为慕少艾受伤而面露关切之色的自家徒弟,孤独缺心想虽然娃是没指望了,好歹也是个大美人,羽仔不亏。   一旁谈无欲说到有疗伤之效的水晶湖如今被一名怪人霸占,孤独缺马上就想到那个人最有可能是谁了,于是在试了一次羽人此时是否因慕少艾受伤而方寸大乱后,孤独缺看着羽人沉静不乱的模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收了刀,道:“一起走吧,我猜水晶湖那个我可能认识,说不定能替你讲点情。若是你打输了,我再帮你出气。”   扶着慕少艾的羽人非獍不知孤独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还是道:“狂龙说放你七天假,究竟是何用意?”   “他现在整条龙都肖去了,我甘会哉?你与其担心狂龙给我放假别有用意,不如担心一下回去的凤仔还能不能活跳跳回来。”扛着刀率先走在前面的孤独缺其实对于那位跟着一点都不正常的流剑谈月回去的少年还是有些担心,当初沧海小白脸说的话他其实也没怎么听明白,总之不管是谁,离那本连环画越远越好就对了。   “凤仔?”捂着腰间的伤口,慕少艾忽然抬起头,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羽人这才想起由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每次和慕少艾见面后总是短短几句各自就忙各自的去了,还没有讲过他也重遇凤瑶重的时,解释道:“正是瑶重。他不久前来找过我,似乎是进了罪恶坑找人,但狂龙一声笑精神失常,将他和我师父派出来寻我回去,不知为何又放弃了,然后瑶重便又回去了。”   “你让他回了罪恶坑?”慕少艾觉得现在不仅是腰疼还有头疼了。   “打住打住,麦误会,不是羽仔让他回去的,我们可是劝过他别回去找那尾肖龙,是他非要坚持再回去问那个沧海凝光的下落。”孤独缺见状连忙帮徒弟解释道。   谈无欲闻言,惊道:“沧海前辈去过罪恶坑?”   “嗯,听起来你也认识那个小白脸的样子,来来来,你跟我讲讲他到底在外面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实在太好奇了。”孤独缺没想到谈无欲也认识沧海凝光,连忙朝月才子招了招手,好奇问道。   “小白脸?哈,前辈真是,”谈无欲听了这个称呼,不由笑了一声,随即道,“你口中所说狂龙一声笑精神失常,是否与她有关?”   “他画了一本连环画送给狂龙,然后就把人弄得起肖了。不过听你这个口气,我怎么感觉他的性别好像真的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孤独缺简洁明了地介绍了一下后,察觉了谈无欲语气中的不对劲,好像又吃惊又好笑一样。   正当这时,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道:“前辈,虽然我很不想打击你,但沧海前辈她,确实应该是一位女子无疑。”   此言一落,所有人都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位白衫兜帽的少年缓缓走来,赤足踏风雪,粉银长发流丽生华,自衣帽间飞舞而出,正是从罪恶坑出来的凤遥重。   “女人?你开什么玩笑,我不信。不过我说凤仔啊,你是不是也打算要做个春风化雨般的好人啦?”孤独缺见少年归来,先是一惊,接着就打趣道。   “瑶重?”   “瑶重小友。”   “少艾,羽仔,谈前辈你也在?”凤遥重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在落下孤灯,随后就注意到慕少艾和谈无欲身上有伤,而且那腰间的伤口,分明是——   “这是,阎魔荒神斩所留下的炎气?”凤遥重幼时见过无数次阎魔旱魃与九祸之间的对战,自然对那武器的特性再了解不过。   谈无欲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果然瑶重对异度魔界知之甚深,赶紧问道:“你可有医治之法?”   只见少年颔首,显然成竹在胸,玉白指尖凝出一股极寒剑气,点点清圣佛光流转,轻轻点在那伤口之处,顿时抵消了徘徊不去的炎气魔氛。   由于炎气造成的血气不通化解,慕少艾感觉轻松了许多,看着眼前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心中慰藉,又不禁想起那个被他寄养在落日烟的小阿九,对凤遥重笑道:“呼呼,果然当初决定收你做学徒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   凤遥重也微微一笑,道:“所以养只会煮糊米饭的阿九就是亏了?”   “哎呀呀,这我可没说,”慕少艾连忙摆手,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的羽人,确定对方应该不会把这话告诉阿九,便又道:“阿九少爷不是投资,是集资,养儿防老,将来还要带媳妇回来的。”   “嗯?稍等一下,你们说的阿九是谁?”孤独缺听了两人之间的话,立刻来了兴趣。   “你不是问我媳妇儿和娃吗?难道你还不明白?”凤遥重拍了拍孤独缺的肩膀,朝对方眨了眨眼睛。   此刻孤独缺的心情大概就跟色无极当初见到书里的两个美人出现在眼前一样,一时间有些晕乎乎的,只有感叹幸福真的来得太突然。   接着就连忙拉过并不清楚状况的羽人道:“羽仔啊,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那个阿九啊。”   “你见阿九做什么?”羽人皱眉问道。   见到这对师徒有点奇怪的模样,慕少艾一手搭在凤遥重的肩膀上,笑眯眯问道:“瑶重,你不打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嗯,情况不对,凤遥重侧过头对上慕少艾一双含笑的眼睛,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发怒的前兆,赶紧道:“我看过狂龙的那本连环画了。”   “那本让狂龙一声笑发疯的连环画?”谈无欲问道。   本来还缠着羽人要求去看阿九的孤独缺一听转过身来,绕着凤遥重转了几圈,挠着头问道:“你看起来挺正常的啊,那本连环画里面究竟画了个什么?”   少年见所有人都被连环画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总算松了一口气,道:“那本连环画,确实有古怪,但我看不出来,所以才来找孤独缺前辈问个究竟,沧海前辈临走时,还跟你交代过什么?”   这回换孤独缺一改平常嘻嘻哈哈的作风,难得严肃起来,把凤遥重上上下下看了十多遍,确定少年并无不正常的地方后,迷惑道:“他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要让我注意你看了之后有什么有趣的表现吗?怎么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   “……算了,沧海前辈这个爱坑人的癖好我算是彻底领教了,现在连环画我已经看了,你可以说出她说我看了之后才可以告知我的话了吧?”凤遥重扶额摇了摇头,还是问道。   “哈哈,你小子挺聪明的嘛,他确实后面还有很多话,还好我记性好,都记得牢牢的,”孤独缺笑了几声后,继续道,“既然你没疯,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说,实验才刚开始而已,别回罪恶坑了。”   实验才刚开始?究竟是什么实验?凤遥重疑惑不解之时,慕少艾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布帘,递给了凤遥重,道:“本来还在想要托谁才能把这个转交给你,还好那天没有把这个给法尊,不然真是要错过了。”   凤遥重接过那布帘,好奇地展开,密密麻麻,长短不一,幽幽碧光的针排列其中。没有想到竟然是当初意外失落的碧玉白骨针,但是这上面的痕迹,并不像是他曾经使用的那副。   “这是?”   “呼呼,前不久回了一趟当年供职过一段时间的所在,顺手在上司办公之处找到的。”慕少艾将那次回翳流的惊险经历轻描淡写略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接着道:“还是那句老话,老人家我也不嫌你听得耳朵生茧,莫忘初心。”   “吾明白。”少年郑重地点点头。   “嗯,很好,那你就跟我和谈无欲走一趟残林吧。”   “残林?去那里做什么,那不是只有残废才能去吗?”   “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便跟谈无欲使了眼色,于是凤遥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两位长辈拉着走了。   见三人走远,孤独缺看着还在目送的羽人,忽然道:“羽仔,我得去水晶湖看看那个怪人的情况,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嗯?既然无事,随你一同也无妨。”   “哈哈,我还要以为你要跟上去呢。”   “别再开我玩笑。”   狂龙一声笑在被一招“三千烈雪风不越”给击飞出罪恶坑的时候,流剑谈月拿出了本子记录着,这是老大仔第一次被人打出了罪恶坑,来者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沧海凝光。   阎魔旱魃看着那个飞得老远看不到人的罪恶坑之主,回过头去,只见黑云压顶,本来就一身黑的邪尊者算是彻底看不到人了,只有那双眼睛里的怒气十分明显。   心想不就是叫了你一声凤仔吗?至于跟这个疯子生这么大气。好吧,他还贴上去想要摸邪尊者的角这件事确实不对。阎魔旱魃不由想起凤遥重小的时候那对犄角还软趴趴地耷拉在头上,摸着手感可好。   这次跟他出来,邪尊者嘴上三句不离两个字“污秽”,一路上对周遭事物各种嫌弃,本来站在罪恶坑门口还不愿意跟他进来,结果没想到狂龙大老远就冲了过来了,满脸兴奋大喊一声“凤仔”。   “这种污秽的地方,真是脏了吾的手。”阎魔旱魃听着邪尊者一边表情淡漠地用手帕擦着手,一边自言自语道。擦完便将手帕扔出去用内力震碎,背过手大步踏了进去。   看着本来用来刁难他的小门随着那随手一扔同手帕一齐被震碎,阎魔旱魃觉得邪尊者这洁癖可能是治不好了,不过也不碍什么事。   流剑谈月按照之前狂龙一声笑的吩咐给这两位来自异度魔界的贵宾准备好了椅子,瞧着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凤遥重,心想那天凤仔来的时候确实自称是异度魔界的邪尊者,这怎么看了连环画后离开罪恶坑就染个漆黑回来呢?   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定信念继续当一个春风化雨的好人吧。流剑谈月退到一旁,就见狂龙一声笑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这次还拉上了新加入罪恶坑的石雕匠恨不逢。   狂龙刚给恨不逢指向好不容易才被阎魔旱魃劝消怒意的邪尊者,说,阿恨仔,你看这难道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小公子吗?   这边恨不逢就惊呼一声,凤美人,你怎么外表变了这么多?   这一次就换恨不逢给飞出去了。狂龙一声笑手搭凉棚目送那人飞得老远后,不免又哭道:“呜呜呜,凤仔你甘这么狠心把给我阿姐雕石像的阿恨仔拍这么远,亏他一片痴情在罪恶坑天天等你回来,你紧残啊。”   狂龙说完又坐到摆在阎魔旱魃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脚道:“你们异度魔界的都这么凶,头上还长角,不行不行,小龙龙我不能输了气势,谈月仔,快把我的战盔拿来啦。”   流剑谈月连忙收起记录本拿出一顶四支角的帽子递给罪首,狂龙接过后颇为满意地往头上一戴,故作凶狠地瞪了回去。   “现在我有四支角,比你们还凶,哈哈哈哈哈。”   结果那旁边坐着的两位异度魔界的现任领导者均是一言未发,只是前所未有的压力感笼罩在罪恶坑之上,流剑谈月抬头望天,觉得本来就没晴过的天这是要打雷下雨的节奏了。   阎魔旱魃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邪尊者,暗自估算了一下对方现在的怒气值,又闻狂龙一声笑道:“凤仔啊,你这对角看起来紧好看,金棕闪闪的,保养得挺好啊,你给我摸一下好不好啊?”   那双一直微敛着的红蓝双眸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狂龙一声笑却觉得自己已经被那目光给切得碎尸万段了,于是退一步对旁边阎魔旱魃道:“不给我摸就算了,是在凶什麼,咳咳…嗯…贵客拜访罪恶坑,有什麼指教吗?”   “指点罪恶坑一条生路。”阎魔旱魃冷冷答道。   狂龙一声笑一听,十分惊讶道:“啊!指点罪恶坑一条生路!指点罪恶坑一条生路!你的意思是指罪恶坑快死了,呜呜呜呜,呜呜!你说罪恶坑快死了,那就是说我也要死了,但是我很怕死,我很怕死啊!呜呜哇哇,我很怕我很怕啦!喂!”,他说着,忽然转头向一旁的流剑谈月,道,“谈月仔还不快点替我收惊,是不是要我吓死,你就可以换一个老板作主了吗?”   流剑谈月也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恐惧模样,连忙道:“老大仔,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险恶居心,说好了我要做一个春风化雨的好人啊。老大仔,你要怎么收惊?”   “啊,对哦,你说你要当好人来着。这都是阿天仔留下来的连环画的功劳啊。算了谈月仔,我不该怀疑你的,继续去看那本连环画吧,我要好好跟凤仔还有小魃魃聊一聊。”   狂龙一声笑摆摆手,示意让流剑谈月退下。   “我们现在来好好谈吧。”狂龙摆出自以为很真诚的表情,再度瞪了瞪他的小眼睛。   “愚昧,肮脏,这种地方,充满着污秽浑浊的空气,令吾已经要难以呼吸了。”邪尊者只是站在椅子前,并没有打算坐下去好好谈的打算。   狂龙听了,仔细低头看了地上一圈后,双手环胸,怪道:“不对啊,凤仔,这地明明每天都有扫啊,这么干净,你是哪里看到脏了?”   “……”   “好了,进入正题吧。”阎魔旱魃见状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   等到终于跟狂龙一声笑谈完后,阎魔旱魃还没来得及阻止邪尊者忽然拔出的纵天裂雪,就见邪尊者将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语调森寒,道:“他去了哪里?”   “凤仔,你问谁啊?”   “你口中的凤仔。”   “啥话,你讲啥,我甘会听不懂啊?你不就是异度魔界的邪尊者,凤遥重,凤仔吗?”   “嗯……居然用吾的身份来混淆视听,倒是小瞧你了,果然聪明不少。”邪尊者说着,嘴角隐约一丝笑意浮现,却危险十足。   “他已经是异度魔界的同盟者,不可再如此对待。”   僵持片刻后,邪尊者终于化去手中之剑,道:“吾要你口中那位少年的下落。”   “啊,看来你确实不是凤仔,不过你们长这么像,难道是双胞胎兄弟?别凶嘛,算啦算啦,凤仔他去找老缺仔玩去了。”   “尽交些狐朋狗友。这种污秽之地,吾下一次绝不会再来。”邪尊者听完便转身不理一旁阎魔旱魃径直离开了。   对方不就是一个对手吗?阎魔旱魃感觉邪尊者的举动有些奇怪,像他,从来不关心练峨眉交什么朋友,只要约架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可以包袱收拾回家玩几天啦,好开心,哈哈哈 大家清明节也要玩得愉快哦 忽然想起当初凤遥重摸弃爹那对角时一点困难都没 这就是差别对待   ☆、第十七章      赦生童子在挡下倒乂邪剃突如其来的重重一击后,收到了对方轻挑尾音的一声称赞,不错嘛!小鬼你变强了,不过,还不够,还不够。   咒封蒙住双眼的赦生难得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懒得理这位兄长,却见对方一手要把到他肩上来,当即果断一个肘击下去,只闻一声闷哼,就听螣邪郎抱着肚子道:“小弟,你这么变得凶了这么多?是那个嫁不出去的熊家婆教的?还是那个污点?”   正当赦生童子打算警告他你这话最好别让那两个人听见,不然好不容易解开的石封就又要浪费了的时候,鬼知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严肃道:“螣邪郎,魔君与邪尊正在等待你的觉醒。”   “嗯?邪尊是谁?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呛哦。”螣邪郎回过头看看两位同僚,发现这两个也跟他一样,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脸茫然。   “哈,赦生童子,你还没有告诉他吗?”鬼知嘶哑的声音透着几分诡异的兴奋。   螣邪郎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秃秃脑袋长老,不明白这种莫名语气里的兴奋感是怎么一回事。   赦生童子只好解释道:“女后之弟,邪族少主,凤遥重。”虽然九祸是他们两个的母后,但是在公共场合,仍然是以女后相称。   “哦?”螣邪郎继承九祸的一双狭长凤眼微眯,似乎是想起了有这么一个在天魔池躺尸了很多年的小舅舅,好像还是跟污点大将一起长大的?   然而当他知道吞佛童子和别见狂华还有元祸天荒都回归邪族驻地后,不免嘲道:“怎么那个吞佛没跟着一起受点重伤什么的?”   如果不是当年他救你,你现在连石化都没机会了。赦生童子想到这里,心里觉得恼火异常,螣邪郎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跟他师兄过不去,尽逞些嘴上胜负。这一次你最好别像上次那样大意了,没了吞佛童子的支援,可别指望我来救你。   想到这里,赦生童子转身抛给对方一个背影,便径直离开了。   螣邪郎看着赦生童子气鼓鼓地离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小鬼就是小鬼,还是这么容易被挑衅,你还早着呢,这次就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好好磨练一下你的心性。   魔刺儿和蟠凶则看着螣邪郎脸上浮现熟悉的迷之笑容忍不住对视一下,内心道,邪族出弟控这话果然是不假。   凤遥重跟慕少艾商量着这次给剑子仙迹的药汤要怎么熬才不会让他又全部吐出来抗议要什么患者权益的时候,就听剑子仙迹躺着的那处小木屋传来一声惊呼,隐约中好像是龙宿你怎么来了之类的。   迷惑地看着仍然抽着水烟,翻着医书的慕少艾,凤遥重没来由地心里生寒,问道:“龙首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儒门天下处理内事吗?”   慕少艾的目光还是落在医书上,眼也不抬,悠悠然道:“呼呼,宫灯帏就在豁然之境的隔壁,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你真的当龙首会不管?”   想到那位华丽无双的龙首当初亲自到岘匿迷谷照顾剑子仙迹的事,凤遥重才恍然大悟,随后又难免感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倒贴团团长。   看着慕少艾专心致志地翻阅医术的模样,凤遥重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岘匿迷谷的那段日子,那时候身边还有只跳来跳去的阿九。残林之主为了剑子前辈的断臂再续,破例让他和慕少艾进入残林。见到内中全是残疾之人,但皆性情温和不与世争,也算是一处远避江湖风波的好地方,只希望别牵涉到什么争端冲突中才好。   “哎呀瑶重,你从刚才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家我,要知道我的定力可不强啊。”慕少艾终于从书里抬起头,对着凤遥重道,语气中还是不改一贯的幽默。   凤遥重却道:“麦开玩笑了。明明是你和谈前辈看起来有点奇怪才对,从在落下孤灯相遇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们两个有话想要跟我讲。”   “哈,我就知道你肯定看出来了,”合上医书,慕少艾道,“瑶重,你那天回到琉璃仙境的时候,并没有对法尊八叶莲说实话吧?”   听到这个名字,凤遥重忽然心里升出一阵不好的预感,只见药师从袖中拿出一串熟悉的青色雕琢成莲花模样的佛珠,道:“他见寻不到你,又因万圣岩被黑雾魔龙所困,便将这佛珠托付给我,急急赶了回去,临走时让我转交给你,障月尊。”   真是好久没有听人这么叫他了,没有想到这个称呼居然是慕少艾讲出的,凤遥重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接过鸠槃神子的佛珠,大概已经明白了师尊要传达的意思。   “他还说了什么吗?”   “反正都是你应该不想听的话,真的需要我说?”   “那,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凤遥重才问出口,便听门外传来谈无欲的声音,道,“吾确实与药师,有事想要与你商议。”   “还有想听你讲讲你的故事。”慕少艾道。   “那可要从老早老早之前说起了,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凤遥重难得笑了笑,兜帽掩着也看不出是苦笑还是自嘲。   谈无欲坐在了对面,一扫拂尘,倒了三杯茶,耐心道:“那就长话短说,只讲重要的事情即可。”   凤遥重还是第一次把一切从自己出生开始讲起,其中经历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幼年多病没事咒自己另一个身份快去躺尸结果真的把自己给咒死了的蠢事,还有就是后来身魂分离在北域与双邪的一段过往,最后讲到了某位恶劣神明以意识联通肉身把他摇身一变成了邪尊者,然后用尽手段想要杀死他达成合体的事。   看着眼前两位长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凤遥重就见慕少艾脸上平时的轻松温和一扫而空,眼里透着从未见过的几分凶气,道:“谈无欲,你听了有什么感受?”   “嗯…莫名想要拔剑。”   “下次遇到算我一个。”   这是什么情况?凤遥重有些茫然,还是提醒道:“可那是我的肉身啊,你们要是真的捅死了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那个黑漆漆的邪尊者虽然也长得不错,不过嘛,就是不爽,尤其是听了你讲的故事后,就更不爽了。”   真没见过这种管生不管养,偷了肉身后还一天想着要杀儿子魂体的爹。慕少艾用目光跟谈无欲说道。   月才子也颇有默契,用眼神道,一看就不是亲生的。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下次见到别只打脸了,捅死他算了。”   可是那是我的肉身啊。凤遥重再一次在心里默默说道,觉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好不容易才劝消了慕少艾和谈无欲决定下次见到那只长角的黑毛版凤遥重直接猛揍的打算后,凤遥重转着手里本应在鸠槃神子手里的佛珠,问道:“那你们想要与我商议的事又是什么?”   谈无欲与慕少艾对视一眼,对凤遥重道:“之前想法太过肤浅,没想到他是以意识联通肉身,看来需要找寻方法切断他与你肉身的意识联系才行。”   其实切断意识联系这个凤遥重也想过,但这个意识联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毫无头绪。每次想问,无奈弃天帝一副神叨叨的模样,从来不跟他好好解释,一见面就是拔出纵天裂雪冲上来,想想看他在六天之界上也是这个样子,动手就打就是,说什么废话浪费时间,自己悟去。   “嗯,这件事需要再从长计议,瑶重,你先去熬药吧。”沉思许久后,慕少艾道。   “可是,最后那味药材,我们还没商量出来啊。”   “不就是这一味吗?”慕少艾指着医书上面所写的那味草药,理所当然道。   凤遥重看了一眼,发现那指着的正是“黄连”二字。   螣邪郎站在大殿下从最初见到那位邪尊者时候的惊艳变成如今不敢直视,只因那双异色双瞳之中的威慑力太过可怕,饶是他都唯有低头,听那高座上的两位领导者讨论练峨眉在公开亭留下三日后萍山约战之事要如何应对。   这和他母后真的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这只除了头上长角符合邪族特征以外,那双眼睛怎么看都是变异品种不说,这一身黑得真是有够彻底,完全违背了邪族红紫两色为主的流行审美。   想到这里,螣邪郎又看到前方赦生童子那一头浅棕色长发,几缕黑丝交杂其中,好吧,不是红紫两色也还是挺好看的。   殿上两位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阎魔旱魃坚持要去赴约,邪尊者则表示要在外围观战。   阎魔旱魃狐疑地看了一眼从他复生后就没见过有什么表情可言,除了谈到某只粉毛时会意外有丰富情感外露的邪尊者,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有兴致,有些不放心道:“你不可插手。”   “吾只想一观当年有能力击败你的人是何种实力。”心里则对阎魔旱魃的这种不放心觉得莫名好笑。他是真的对那个练峨眉没什么交手的兴趣,跟她打一架还不如与全盛期的阎魔旱魃一战。   魔君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忽然道:“若非战争时期,吾倒是期待能与你一决高下的刺激。”   “吾也是同样。”当然前提是以这具肉身。   螣邪郎听完上面两位的对话,忽然有点明白赦生童子为什么会突然变这么凶了。   凤遥重把熬好的药汤端着,敲了敲剑子所在的小木屋的门后,没过一会儿就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人与他预料中一样,正是疏楼龙宿。   与记忆丝毫不差,华丽无双,优雅自若。想到当初意识模糊把沧海前辈认作是龙首,凤遥重再仔细看,发现这两人的气质还真有些相像。到底是同门师姐弟。   听凤遥重略作解释身份之后,龙宿颔首,接过少年手中的药碗,只道,汝如今身上的气息,有几分令吾熟悉。   接着便摇着扇子招呼少年随他进屋去。   凤遥重看着在床上打坐休息的剑子,虽然那断臂已在前几天由他和慕少艾合力接上,但还是难免愧疚。那日豁然之境一战没有料到邪尊者忽然能力提升许多,应付吃力,使得他难以顾及一旁的剑子。明明之前才答应过佛剑大师,让对方尽管放心,结果还是食言了。   “小大夫,那日你和你那位双胞胎兄弟拆吾家拆得毫不留情啊,砖块都飞到隔壁宫灯帏去了,据说还砸坏一株龙宿家的花苗。”   剑子睁开眼后一见面前的少年,想到前几天那场惨无人道的断臂接合,故意在龙宿面前旧事重提。   “只怕没他来对战那位邪尊者,今天吾手里端得就不是汤药而是供果了。”龙宿将手里还十分滚烫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对剑子道。   “耶,龙宿,既然吾好好的还在这里,就不要说晦气的供果了。”剑子仙迹见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没喝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苦味。   “那天真的对不住,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变得那么强。”凤遥重说着低下头,自责起来。   见少年还真的将玩笑话当真了,剑子被龙宿瞪了一眼,于是道:“咳咳,哎呀,都说开玩笑的,别太在意。反正吾的豁然之境就是凉亭一处,茅草屋一间,重建不过举手之事。”   凤遥重听了这才舒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龙宿,道:“吾寻到了些关于沧海前辈下落的线索。”   本来摇着宫扇,悠然自若的龙宿闻言,急问道:“她如今下落有了线索?在哪里?”   “哎呀,龙宿你不要着急嘛,等小大夫慢慢说。”   惊讶于一向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龙首会突然这么失态,凤遥重整理了一下线索,道:“沧海前辈她行踪十分神秘,我只追查到她去过罪恶坑,留下了一本奇怪的连环画,据知情人讲说这是一个什么危险的实验,然后线索就断在了狂龙一声笑的身上,他似乎曾经和沧海前辈有很深的交集。”   沉吟许久后,微眯金眸,龙宿将宫扇放在了桌上,表情十分严肃对凤遥重道:“吾知晓汝寻她所为何事,她的下落行踪,从现在开始,汝要对所有人守口如瓶不可提起。包括汝找她这件事,也不要让人知道。”   “嗯?为何?”凤遥重没有想到龙宿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此乃儒教内部之事,汝便不要再多问了。”   “龙宿,打破那个约定,真的会引起这么可怕的后果?”   “不然,吾为何回绝一切访客,闭门处理儒门内事。”   见龙宿和剑子面色都十分凝重,虽不知沧海前辈失踪究竟引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是凤遥重还是点点头,接着道:“她留下的线索都古古怪怪,我也一时不明白究竟是何用意,万圣岩那边已经传来讯息让我回去,接下来剑子前辈你的伤势就由少艾全部负责了,我这便要告辞了。”   “嗯,小大夫,啊呀,还是与药师一样叫你瑶重好了,一路保重。”   “好,你们也保重。”   “凤瑶重,”龙宿见少年转身要离开,忽然叫住他,道,“你要做好,可能永远找不到她的准备。”   “佛剑大师跟我说过了,关于她形貌会变的事。”   “耶,我怎么不知道沧海师姐会变形貌?”剑子奇怪道,想到之前最后一次见那女子是在宫灯帏时,容貌与之前并无差别。   “她每次涉足尘世,都是易容之貌,汝当然不知道她真正长什么样了,”龙宿难得抵住了额头,接着道,“既然汝已经知道了,说不定以汝现在与她的关系,能够找到她。”   凤遥重道谢后,便退出了屋内。   沉默许久后,龙宿端起桌上温热的汤药递到剑子面前,问道:“断臂方续,动作不便,可是要吾亲自喂汝?”   “哈,那吾就享受一次龙首大人的亲自喂药吧。”   站在许久未归的万圣岩门口,凤遥重望着那天空上徘徊不去的黑雾魔龙,心想我才走多久,万圣岩的大门口就被异度魔界给弄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朱闻挽月:螣邪郎,你居然敢说我嫁不出去的熊家婆,你有本事别受伤来医座! 吞佛童子:看到赦生还是这么跟汝傲娇吾就放心了。 今天被集体声讨的弃爹╮(╯▽╰)╭   ☆、清明节番外*花树一梦(上)   一   银锽朱武正在把玩新到手的银邪时,忽然听见外面的下女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说邪族王后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鬼族的少主挑了挑眉,将银邪背在身后走了出去,问那几个下女详细的情况。邪族王后是他父皇的堂妹,自然新出生的那对双胞胎也算是他的远亲。   下女们没有想到少主会听到她们的讨论,皆是一惊,其中一名下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这位鬼王最看重的长子回禀说那两个孩子似乎状况不是很好,先出生的少主病弱,一堆魔医正围着急得团团转。而后出生的小公主,现在还不能见外人。   少年听了后,微皱起了俊秀细长的眉,想到前些日子刚刚见过的那位邪族公主九祸,也不知道那位高傲的少女现在是不是也跟魔医们一样急得团团转。还真是引起吾的兴趣了,不如去看看。一打定主意,他便在下女们表情迷惑的目送里离开了鬼族王宫。   等银锽朱武怀着好奇心,以探望堂姑的名义踏入邪族王宫时,却在大殿内见到一道意想不到的高贵威严身影。头戴金羽发饰,一身华丽繁琐的宽大黑袍,浓墨般的黑发垂及脚踝,随衣摆四散开来。这殿内之人,令他当即生出想要拔腿走人的冲动。   然而对方何等敏锐,一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就中断了与邪王的谈话,虽没有回过头,但那声音低沉有力,足以穿透一切,回响在大殿之上一时不绝,叫人从心中不禁生出屈膝臣服之意。   “汝来做什么?朱武。”   “父皇,”银锽朱武行了一个礼,随后又对邪王行礼道,“邪王叔叔。”   “朱武,你是来找你父皇的吗?”邪王有些好奇地将目光移向鬼王身后的少年魔者。   微眯起一双红蓝异色的眸子,内中深如渊海,鬼王微微侧过身,问那风风火火跑来的少年道:“汝今日去过校场练武了?”   银锽朱武听了暗叫不好,他只是一时好奇想要来关心关心九祸,顺便看看那对据说很可爱的双胞胎,没有想到会撞到自己的父皇。要知道鬼王对他一向十分严厉,尤其是在习武上敦促甚多,容不得他半点疏忽偷懒。   少年这般左言右顾,一看就是偷跑来的,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传言,鬼王一甩宽大衣袖,冷哼一声,刚要发作,就见一名侍女急冲冲地跑进来说小少主的呼吸好像又要断了。   本来以为今天要在邪王面前被父皇训一顿的银锽朱武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却未想到那侍女说完后自家的父皇便立刻从身边大步走了出去,将他晾在了邪王大殿上。   银锽朱武疑惑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发现邪王也赶在鬼王身后一起去了内殿。   怪事,一向冷漠得连二弟也很少关心的父皇居然会这么担心那个孩子?是因为那是堂妹的儿子的缘故吗?少年转过身看那两位长者转眼间便消失在拐角处,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败在了好奇心下。   就离远一点,应该不会被父皇发现的。   鬼王在侍女的带路下,踏入内殿之时,就听见一位少女不停唤着小弟小弟,隐隐带着哭腔。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如此孱弱?他心里纵然不解,但还是望向了不远处摇篮中的婴儿。   刚出生不久还未长开的孩子紧闭着双眼,明明应该红通通的皮肤此刻苍白隐隐可见血管,别说哭声,就连呼吸都微弱几不可闻。属于邪族特征的犄角不过才冒出两个白白的小尖在胎毛稀疏的头上,一双小手无力地紧捏着,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什么。   这与朱武出生时完全不同。同为圣魔元胎的银锽朱武在出生时何等健康,哭声嘹亮得让接生的医者都忍不住称赞说将来一定是一位勇猛的战士。   然而这个孩子,为了勉力呼吸,连哭都没有办法。他不悦地反复回想创造这个实验品的过程中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但最终还是没有结果。摇篮旁边的九祸红肿着眼睛,不知如何减轻刚出生的小弟身上的痛苦,只有眼睁睁看着这甫出世的孩子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弱。   这哪里是他创造的圣魔元胎,如此弱小得如同路边杂草一样的生命,在与无法可见的死亡作着徒劳的斗争。莫非强行将三魔魄用他物代替便是这样失败的结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大费周章将毁灭道境产生的万业之力抽离。他在不知觉中紧锁了剑眉,对于这种超出预想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着手。   邪王焦急地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完全束手无策,看面前的鬼王一直处于沉思之中,为人父之心使得他不顾会打断对方的思考,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汝可有办法?”   “魔源有损。”观视许久后,他只看出这样一个表面上的情况。灵识寄体在这鬼王的身躯之中,根本无法以在天界的状态来观测出冥冥之中的某种想要扼杀这孩子的不明力量。   “魔源有损…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邪王大惊失色,要知道异度魔界是出生过先天不足的孩子,但却没有出现过魔源有损的孩子。   银锽朱武蹲在殿外的窗子下面,将一对鬼族特有的尖耳竖得老高,想要听清里面在说什么,好像是魔源有问题什么的。红发的少年魔者托着腮想这种情况他还没听过,家里二弟有些先天不足,因而身子较一般孩子弱了一些,不留神吹些冷风便要叫魔医来诊治,喝个两三天的药什么的,在他看来已经很可怜了。要是最根本的魔源有问题,那这孩子会是个什么状况?银锽朱武想不出。   殿内,鬼邪两族的王都将目光落在摇篮里的孩子身上,一者焦急如焚,一者冷眼审视。片刻后,一直负手沉思的鬼王终于有了动作,走到了那摇篮前。   自灵识附在此身后,鲜少有表情的他,在不自觉中眉头微皱,对那由他所创造出来的生命,缓缓伸出了手。初生婴儿细若无骨的脖颈,只要轻轻一下,如同踩碎清晨朝露一般轻易,就能让这个可能已经失败的实验品终结。   未曾想到的是,那孩子在他触上脖颈的一刻,松开了捏紧成拳的小手,软软地抓上了他的手背。   不明所以的举动。是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创造者的毁灭之意吗?凝视着仍然紧闭双眼,表情却越发痛苦的婴儿,那双小手就这样无力地抓在他的手背上,明明是无用之举,却似乎想要传递什么给他一样。   想让吾不要放弃你吗?也罢,毕竟现在就这样放弃的话,那之前的一切便付诸东流了。有趣的实验品,或许将来,汝会有被吾承认的一天。收回了那打算摧毁的决定,转而运起降世后灵识所残留无几的再生之力,如数灌入那孩子的身体之中。   在这股强大的神力灌入之后,孩子本来青白的脸色渐渐好转,虽然最后仍然过于苍白,好歹还是有了一点点的血色。呼吸也渐渐有序起来,不像刚开始那样时断时续,令一旁的魔医听着心脏都要被吓停了。   一旁的邪族公主见状睁大了一双还盈着泪水的紫红凤目,又惊又喜,看了看自家父王后,便连忙起身往内室去告诉生产后身体虚弱不堪的母后。   邪王见自家幼子的病情渐渐平稳,长舒了一口气,正想跟鬼王道谢时,却见那位被称为魔皇的王者将摇篮里的孩子轻轻抱了起来,似乎是打算好好瞧瞧这个孩子。   “还未问汝,给他取了什么名字?”一手抚在怀中幼儿冰凉的脸颊上,弱弱地嘤咛声像幼猫一样无力,竟不由地抱紧了一些。那摇篮虽然铺着厚厚的毛毯,但还是未能温暖这孩子。   看着鬼王对自家幼子没来由类似怜惜一般的举动,邪王有些迷惑,难道是因为这孩子与鬼族的那点血缘吗?但还是道:“王后给他取名叫遥重,凤遥重。”   路遥重重的意思吗?低头看向怀里因为魔源的损伤得到短暂修补后状态逐渐恢复的凤遥重,本来紧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露出点点紫红色的瑰丽光彩,正是借由邪后腹中孕育诞生所继承来的特征。   “遥重吗……”怀中所抱着的凤遥重由于太过孱弱幼小,所以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重量感,称作是一片羽毛也毫不为过。但正是因为这样让抱着凤遥重的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只怕一不注意便给摔到地上去了。   抱了孩子片刻后他才注意到邪王一直担忧地看着怀里的凤遥重,想起眼前这位邪族之王才是这孩子名义上父亲。   眸中一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意这个孩子,随后又转念一想,到底是凤遥重的状况太过特殊才意外牵动了他这么多的情绪,于是便走到邪王面前将孩子交还给了对方。   在看着邪王以有些不熟练的姿势接过凤遥重时,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但还是作了个糊弄过去的解释道:“忽然想起了当年朱武出生的时候。”   邪王听了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道:“汝不如再与鬼后生一个如何?”   那个女人吗?不提的话都要忘记她的存在了。灵识寄附在这身躯上的时日太久,本来带下来的力量也在渐渐衰弱之中,这一次又为了凤遥重的魔源修补而几乎耗损殆尽,恐怕不用多久他便要回返六天之界了。无妨,只要等凤遥重和朱武长大,那么到时候便有两个可以供他使用的圣魔元胎。一者主,一者副,可说万无一失。   只见这位鬼族之王只是背过手对邪王道,时候不早,吾该回去了。好好照顾他。   好好照顾,这个吾花费心力创造而出的圣魔元胎。最后看了一眼那邪王怀中趴着,似乎睡着了的孩子,他径直离开了内殿。   为了听得更清楚而换了位置,自九祸离开后便一直藏在门后的银锽朱武见那黑袍滚滚,气势惊人的父皇离开,这才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没有被发现。只是回想起方才父皇抱着那孩子的模样,银锽朱武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鬼族之王,还会有那样勉强可以说温柔的时刻。   二   在凤遥重幼年模糊的记忆中,其实也曾有一双与弃天帝一样的异色双眼短暂地出现过。他后来失忆做梦时,幼时的记忆变得十分清晰,令那个一直在朦胧中的高大魔者背影终于浮现了正面。   那大概是凤遥重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的事了。由于先天不足的原因,令他什么都要比同龄者慢上一些。虽然走路学是学会了,但还是老摔跤。尽管九祸常常把这个小弟带在身边,细心照料,但也有因为一时疏忽而不小心让他离开视线的时候。   凤遥重从寝宫里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闻到后园里传来阵阵清雅淡然的香气,没来由地想要去看宫殿后园里由母后所栽种的花树那盛开的美丽之景。只是未曾想那段平时被姐姐抱着的一小段距离对于刚刚学会走路的他来说十分的艰难漫长。   在好几次险些摔倒后,幼魔鼓着腮帮子,沮丧地望着还很远的目标,本来都打算爬着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他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后衣领给拎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凤遥重没来由地害怕起来,一回过头就对上一双异色的双瞳,一红一篮,冷漠深沉,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凤遥重有意识以来从未见过的一位魔者,看上去比他父王还要凶很多。虽然长得挺好看的,黑发长长的,就像阿姐讲的童话故事里那位头发能用来当梯子的公主。   “汝怎会单独在此?”只听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如此自言自语般问道,幼魔眨巴着眼睛显然不明白这位魔者在说什么,只是奶声奶气喊着要姐姐要阿娘什么的。   对方也觉得提着这个小团子不妥。凤遥重孱弱多病已经是异度魔界众所周知之事,万一被看见了,那个一向好强不服的邪王又要跟他来理论不休了,本来想要将孩子放下去,但刚才又见到这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好几次都要摔倒的场景,纠结许久后,还是索性把这个小团子抱在了怀里,打算带着去找那个邪王问问你是怎么看顾这孩子的,路都走不稳还让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后花园里来。   凤遥重靠在这位强大的魔者胸前,陷在他柔软的衣料间,莫名觉得有种熟悉的温暖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被这样抱过一样,又好像邪王的怀抱。凭着这种类似邪王给他的感觉,凤遥重伸出短短细瘦的小手臂圈住那魔者的脖子,紧紧地贴了上去,用自己的脸颊靠在那人冷硬的侧脸上,亲昵地蹭了起来。   大概是被怀里孩子突然的举动给怔住了,魔者站在原地,任由那孩子用凉凉软软的小脸蛋靠在自己脸侧,想着怎么还是这般体弱冰冷,这胳膊瘦得跟竹竿子似的,邪王到底是什么照顾你的。   这样似乎是被称作撒娇的举动,是当年养朱武的时候没有体验过的。朱武那孩子早熟得很,而且本就是个独立要强的性格,学走路的时候根本不要任何人来扶着,摔了一次后就能满王宫乱跑闯祸了。   这个孩子。他侧过头去看凤遥重,发现那双紫红色的清澈大眼睛也正好奇地瞧着自己,黑色羽睫纤长浓密,扑闪扑闪得跟把小扇子似的,毫不掩饰对眼前陌生人的好感和亲近。发现魔者也在看他后,孩子便笑了起来,凤眼弯弯,露出还没长齐,缺了一颗的门牙,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却意外可爱。   一大一小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幼魔吧唧一口亲在了脸上,正不悦被口水糊了一脸,就听见这孩子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爹爹。   虽然先天不足有许多发育缓慢之处,但是这个孩子确实凭着惊人的直觉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关系。不过也说不定是因为在幼魔的有限认知里,凡是男性成年魔者,都是和邪王一样的,又因不曾被教过新的称呼,便统一管叫爹爹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还是失神了一瞬,随后便立刻恢复了过来,紧紧地盯着这个环着自己脖子,笑得甜甜的孩子。   此刻的凤遥重并不知道这位既带着可怕威压感又给他十分熟悉亲切感觉的魔者是被创造者灵识寄体的鬼王。这人虽然脸绷得紧紧的,还冷得让本来体凉的他都有点禁受不了,但真是越看越好看,跟阿姐念给他听的故事里那些仙女一样。正当他在纠结是这人好看还是母后好看的时候,忽然间就见对方伸出了一只手,缓缓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起来。本来并不喜欢自己的那对小犄角被摸的凤遥重正想要往后仰一下让那只手离他头远一些,结果却被那手按住了后脑勺。   然后就见到那张他只会用好看来形容的脸放大在眼前,呆呆地任由对方将唇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吻了下去,温暖熟悉,就像平时母后与阿姐那样,却又有细微的不同。这个吻带着女性所没有的强势,不容拒绝,但却依旧温柔。   当魔者吻完,离开孩子光洁白嫩的额头时,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味。他听到凤遥重开心的清脆笑声,看来对于这个吻很喜欢。   摸了摸被眼前抱着自己的魔者亲了的额头,凤遥重觉得那双冰冷冷如严冬一般的眼睛此刻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令人感觉害怕,反而多了些温和的感觉。索性埋在那人颈间,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说,爹爹,看花花。   等到真的被抱到花树下的时候,凤遥重其实已经睡着了。从寝宫溜出来,走了一段对本来身体弱的他来讲十分遥远的距离,体能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和这位魔者玩闹一会儿,幼魔本就很多的睡意便毫无预兆地袭来,恍恍惚惚中就进入了梦乡。   抱着怀里熟睡的凤遥重,柔软的小身体令他回想起这孩子刚出生时在怀中的重量。总算是有了点实感。替幼魔拂去落在安静睡颜上的几片花瓣,想到现在这具鬼王身躯再过不了多久便无法承受这强大的灵识寄体,即将衰弱死亡,如果这孩子能如朱武一般由他……   猛然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是想要将这个孩子如同照顾朱武一般养到少年之时吗?不过是一具实验品的圣魔元胎之躯,竟然被一声无聊的“爹爹”给差点动摇了。   将怀里的凤遥重放在花树下,远远听见九祸急切的呼唤声,魔者凝视着那蜷缩在花树下,于睡梦之中的孩子,片刻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的清明节写这种温情亲情向的番外,一定是因为我太想回家见爹妈的原因,嗯(⊙v⊙) 遥重真乖,来抱抱 清明挂青真是技术活_(:зゝ∠)_ 下午还有姐弟向的下篇   ☆、清明节番外*花树一梦(下)   三   邪族王宫后园的花树每年一开,白如皓雪,灿烂浓烈,花香却淡雅悠然,一如当初植树之人。九祸坐在石凳上,看着不远处将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赦生高高抱起,好让那短短的小手勉强够着花枝的螣邪,恍惚中见到昔年紫红长发的少女也是一般抱着棕发的幼弟,一度消失的欢声笑语又一次回响在这僻静的后园之中。   虽然如今是住在鬼族领地,但每至花树开花的时节,她就会带着这两个孩子来这里。不,应该说最初只有螣邪,后来才多了赦生。   等赦生好不容易摘到了一朵花后,螣邪便将他放了下来,然后不知道赦生踮起脚对螣邪说了什么,两个孩子便朝她小跑了过来。还好螣邪记得拉住他的小弟的手,不然又要摔在地上了。   九祸以单手支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对兄弟在她面前又兴奋又害羞的模样,难得展颜一笑,伸出手摸了摸赦生的发顶,问一旁的长子,你们兄弟两个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只见螣邪偏过头对着赦生眨了眨眼睛,后者就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走到九祸跟前,用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裙,往对方的身上爬去。   虽然不清楚赦生想要做什么,九祸还是收了支着头的手,两手环抱在孩子腰间,轻轻地将幼子放在了膝盖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赦生便接过了一旁螣邪递过来的那朵方才摘下的花朵,别在了九祸的银钗上。   “阿娘戴花花,好看。”赦生奶声奶气地说道,声音软糯,像极了当年的幼弟。   愣神片刻后,九祸才不禁揽过赦生,亲了亲他的小脸,而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螣邪。年长赦生几岁的螣邪发觉母后那双紫红凤眸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后,一时红了脸,东张西望起来,不敢正视,不料被女子轻柔地拉住手腕牵到了身前,然后便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吻印在了额间。   “谢谢,我的乖螣邪。”   “没…没什么啦。”螣邪捏了捏泛红的尖耳,有些不好意思道。   虽然被周围人告知说九祸是他的继母,可是螣邪每次照镜子,都想不出那个传说中的生母碧女是什么模样。倒是这位母后,真的和他生得十分相似,而且那种喜欢她,想要亲近她的心情,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样。螣邪不由偎依进了他母后的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九祸一手抱着怀里的赦生,一手揽着靠在她身上的螣邪,怀里这两个孩子,一者发色紫红,一者棕黑,每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玩闹的时候,便不禁回想起当年赦生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九祸抱着怀里的幺子,想到那个不责任上完车票都不补的银锽朱武,只恨赤火没能一枪把他捅死。   九祸本来对于这个孩子并不期待,直到他出生,被接生的医者放进她的怀里时,九祸恍然间看到了当年被尚是稚女的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弟。   怀里赦生哭泣的声音没有螣邪郎来得洪亮,反而有些柔弱,不禁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比这还要小得多的婴儿哭声。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每一次停下,她都以为会再也听不到了。   那是她唯一的小弟,凤遥重。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让所有人揪心的存在。先天不足,魔源有损,出生不过几日,便无数次在生死一线徘徊。   不过好在凤遥重足够坚强,尽管从小到大喝下去的汤药可能比吃的饭还要多,后来总算是接近成年了,只是,他最后还是停在了离成年还差一步的距离,在她的怀里永远的睡去。   依照异度魔界强者为尊的传统,本来对这样的病弱者并不应该有过多的关切,但是对于九祸来说,这是唯一血脉一系的小弟,更是她曾经所想要因守护而变强的意义。看着那个孩子在身后跌跌撞撞跟着脆生生叫她阿姐,看着那个孩子对她充满崇拜与向往的眼神,看着那个孩子渐渐懂事长大,陪伴在她最初的孤单王者之路上。   邪族王宫的少主旧居,有太多关于她对凤遥重的回忆,自与鬼族联姻后,她便亲手将这一处宫殿锁上,将一切记忆尘埋。直到螣邪和赦生相继出世,她在幼子成长的过程中,又一次回想起当年与幼弟相处的过往。   认真比对过这两个孩子的长相,发现都长得比较偏向她后,九祸还长舒了一口气。特别是螣邪那一头紫红艳丽的头发,乃是明显继承她的特征。但那对尖耳也显示了他所继承的鬼族血脉,同时决定了将来他必然会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魔将。而幺子不知是何缘故既没有邪族特征的犄角,也没有鬼族特征的尖耳,但那熟悉的棕色发丝,是那么得像遥重。   螣邪聪颖机灵,懂事甚早,又好强自傲,补剑缺曾说跟她十分相像。而赦生则外表秀气,内心坚韧又不失体贴温柔。不管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只望他们都平平安安长大才好。   九祸这般想着,回神过来,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个孩子都靠着她睡着了,花瓣如雪纷飞,落满一身,依稀中见到当年花树下蜷缩着睡去的凤遥重,正在梦中甜甜浅笑。那年他趁着自己午睡,悄悄溜出了宫殿。她醒来时发现本该睡在身边的小弟不见了,一时惊慌失措四处找寻,最后在那棵园中最繁茂的花树下,终于找到了沉沉睡去的凤遥重。   一身落满花瓣,朦胧中被声音唤醒的幼弟睡眼惺忪地望着又惊又喜的自己。   “阿姐?”   怔怔看了半晌,九祸缓缓闭上了双眼,不再去出神看那处。她比谁都明白凤遥重回不来了,却又比谁都期望凤遥重能回来。   此刻小弟若在,一家团圆,该是多好——多好的一个梦啊。   四   牵着赦生的螣邪惊奇地看着母后轻易地将沉重的木箱从高处搬下来放在地上,用钥匙打开,只见里面满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精致素雅,干净得似乎是崭新的一般,一股散发出的淡淡熏香味,表示已经被放置很久很久了。   赦生瞪大了眼睛,看着母后跟变戏法似地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展开,对着自己和兄长比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摇头的就又叠放回那箱子里,点头的就放在一旁铺开的织锦毯上。   幼魔看着母后这样奇怪的举动,歪了歪头,一脸迷茫地回头望他的兄长,却见少年看到自己后皱了皱眉,掏出了手帕,就往他脸上擦去。   “鼻涕又流出来了,小弟。”赦生任由螣邪轻柔地擦着他的鼻子,还不住吸了吸,想到前几天拜师的时候也是被师尊一脸无奈地叫旁边的师兄拿出手帕给他擦一擦鼻涕,结果红发俊美的魔者沉默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反问道吾像是会随身带手帕的那种吗。   袭灭天来看了看已经快要成年大徒弟,又看了看身高才到膝盖的小徒弟,不觉握紧了一下手中佛珠,拉了拉兜帽,清咳几声后装作没听到赦生吸鼻涕的声音,开始讲解起了最基础的武学入门。   最后还是螣邪来探望赦生的时候才从怀里掏出一方细绢手帕,给他把挂得老长的鼻涕擦掉。   赦生其实也要求过要自己带一条手帕,结果被螣邪以总是弄丢东西为由给拒绝了。虽然赦生不理会他兄长,直接找了母后表示自己要有一条手帕,但是每次得到手帕后没多久就真的丢了。天真年幼的赦生想自己真的是保管不好东西,便只有放弃了。   九祸回过头时,就看见螣邪又在给赦生擦鼻涕。赦生一到花树开花的时节,便喜欢到那花树下去看着,结果却无奈花粉过敏,每到这个时节便会鼻涕流个不停。   赦生长个子的速度倒是和凤遥重差不许多,不似螣邪郎窜得飞快,跟他亲爹似的。待九祸将那些衣物都整理完毕后,却发现曾经放在最下面的衣物露了出来。   她从这当年邪族少主的寝殿找出自凤遥重长眠天魔池后被她仔细叠起来的一件件旧衣,本来以为不会再打开的,但偏偏生了这两个孩子。想那些衣物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物尽其用,看看这两个孩子能不能穿,一比对竟发现不少衣服正好合适。   但是这最下面当初由邪后一针一线缝制的裙子,怕是没有机会再看见谁能合适穿上了。九祸看着这箱子里一件件或粉或蓝的女孩宫裙许久后,转过头发现赦生正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咬着手指,道:“阿娘,这衣服好好看,赦生能穿吗?”   九祸哑然失笑,只是将箱子锁好,把才到她膝盖的小赦生抱了起来,道,“这是女孩子穿的裙子,赦生你是男孩子呀。”   螣邪也围了上来,好奇道:“母后,这是哪个女孩子穿的,我怎么没见过和赦生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该不会是母后小时候的衣服吧?螣邪这句话倒是没问出口,只是猜测着。   “这是……”   九祸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是想到也曾有个如赦生此时一般大的孩子跟在与螣邪此时一般年少的自己身后,一边喊着阿姐,一边提着繁琐的宫裙,念叨着凤瑶重快去天魔池里躺尸吧,我不要穿裙子了。   “阿娘?”   赦生察觉到母亲又沉浸在了她的回忆之中,不由伸出手去抓住那头上诸多犄角中一支,想要让她继续讲下去。   等九祸被犄角抓住回过神后,不免失笑一声,对赦生道:“那些裙子啊,是很多年以前,阿娘小妹的衣服。”   “母后的小妹?我怎么没见过。”螣邪立刻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赦生也没见过,阿娘的小妹在哪里啊?”   “他呀,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穿这些裙子了。”九祸只是轻声道。   螣邪懂事早上许多,立刻便明白了,没有再问,回头看了看那个箱子,心里还疑惑着那这些少年穿的衣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然而赦生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眨着与他母后一般的明亮双眸,问道:“阿娘很想妹妹吗?她去的地方有多远?为什么不去找她?   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全是小孩子的纯真想法,叫她该如何回答?半晌,九祸才道:“那是一个,阿娘不能去的地方。”   赦生了然般地点点头,认真对着他的母后道:“ 阿娘你别难过,你要是想她,等赦生长大了,就帮你去找她回来。”   螣邪抬起头,看着抱着小弟的母后,发现女子愣神了好长时间后将额头贴在一脸懵懂的幼子额头上,柔声道:“赦生,阿娘只要你和螣邪陪在阿娘身边就好,哪里也不要去。”   “母后……”螣邪喃喃着,心底里感到一阵没来由的伤感。不禁走上去抱住九祸,此刻他的身量不过才到他母后的腰间。   “嗯,赦生和阿兄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赦生虽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但还是乖乖答应了。   “真是阿娘的乖孩子。”她微微俯下身,一手抱着赦生,一手揽过腰间的螣邪,又将额头往长子额间碰了碰。   片刻后,九祸把赦生放了下来,交给螣邪让看顾好,将那找出来的合适衣衫打包起来后,便招呼着两个孩子跟在身后,离开了当年邪族少主的寝殿旧居。   最后锁上门时,九祸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后园依旧花开灿烂,想人常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倒不如说花开花谢自在,人去楼空何碍。   只是她没有料到,没过多久后一场天灾致使异度魔界地理剧变,鬼族领地变成断层沉入深渊,而这满园花树也悉数因地气缺失枯萎了。而那个匆匆自苦境赶回来,让她心烦的人,也暂时沉睡在了鬼族禁地之中,不知再见何时。   等九祸带着已是少年的螣邪和赦生回到邪族王宫后,赦生看到枯萎的花树,抱着还是幼崽的雷狼兽在园里沉默着站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便去找他师尊,提出接受袭灭天来建议的修业之法,开始了漫长的苦行修炼。   之后两个孩子加入阎魔旱魃麾下,随魔君出征踏入战场,立下不少战功。九祸最初曾目送过他们出征过一次,那两个曾经在怀里撒娇的幼子,最后还是长大,步上异度魔界出身的魔者必然踏上的鲜血征途,离她越来越远。   如果小弟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无那些先天病痛不足,也会是这样一般,身披战甲,手握纵天裂雪,傲立战场之上,冲阵杀敌,所向披靡,纵横不惧,众魔臣服,尊奉为她邪族之君。   然而终究,不过是痴梦。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向。所以这次的番外是纯亲情的啊捧脸 祸娘,我跟你写保证书,遥重一定会回来的,你先把对准我的赤火放下好不好QAQ 螣大爷你老实交代,你偷了赦生多少手帕? 别问我那个花树到底是什么品种,我觉得能种在异度魔界的一定不是一般植物,对不对2333333   ☆、第十九章   凤遥重坐在久别的优钵罗华净池畔,摸着胸前被师尊编起来的长发,想要盘起来可是又不知道可以怎么盘,难道盘在脖子上吗?还是算了,感觉会很奇怪的。   刚回来的时候鸠槃说这头发太长弄不好以后会碍事,还是编起来好了,于是便随手给他编了个极为简单松散的长发辫,确实方便了许多。   看着对面远处正在和师尊说什么的佛剑大师,两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似乎生怕被他听到。还听力好如他,还是听见了隐隐约约几个反复出现的词,阿修罗之力,三百年,业力之类的。   头顶上那只黑雾魔龙还盘旋不去,那天回来看到时本来是打算用阿那毗罗之风吹吹看的,结果被无垢尊者一把拉住说障月尊你难道想要掀了万圣岩所有房屋的屋顶吗?确实,他还没有学会如何精密准确的控制这份力量,万一准头过了,万圣岩的所有僧者岂不是都要享受睡觉时头顶满天繁星眨眼的美丽夜景了。说不定调去执戒殿的天子这回会喊着要把他吊在执戒殿的房梁上抽。至于莲华,听说是闭关了,也不知道再见是何时。   凤遥重人是回来了,但是鸠槃神子见他连球球都弄丢了,真的是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说什么就不该一时心软放他出去,幸好猫丢了人还在。   哎哎,谁知道球球会突然化成猫形跑去扑到那个邪尊者头上。不过说起来当时他也看到一眼那个滑稽场面,那鹿角上挂着一只小胖猫的场景真是毕生难忘。只是不知道弃天帝会怎么收拾他可怜的球球,如果不是塞回纵天裂雪里面,估计已经被大切八块了吧。   正当凤遥重晃晃脑袋把这些胡思乱想先抛一边,又开始认真数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师尊又种了多少新莲花的时候,那头顶上的黑雾魔龙突然被一支箭矢射中,立刻烟消云散。   本来还在讨论的鸠槃神子与佛剑分说也马上察觉到魔龙消失,皆抬头向天上望了一眼,鸠槃神子道:“看来是中原正道与翳流联手?”   “破魔箭与苍龙弓,是北辰元凰与谈无欲。”佛剑将目光锁定在残余的妖龙之上,与鸠槃默契对视后,佛牒莲谳同出。   “往向佛印!”   “雪剑舞乂!”   顿时妖龙皆灭。   万圣岩之危终于解除,两人都长舒一口气。凤遥重见状,刚一站起来想要去对面,却忽闻身后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障月尊。”   “瑶重小友。”   “谈前辈和法尊?”   他一回过头,只见八叶莲带着谈无欲走了进来,对面的佛剑和鸠槃神子也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同时从对面绕了过来。   “剑雪?不,应该称为优钵罗华尊者了,谈无欲有礼了。”拂尘轻扫,谈无欲率先道。   鸠槃神子乍闻此世之名,不禁一惊,问道:“阁下是?”   “未知尊者还是否记得当初神之社的六丑废人?”   鸠槃神子顿时恍然大悟,将眼前仙风道骨的月才子打量一番,道:“是吾失礼,原来是故人前来。”   “哈,今日一见传说中的渡业尊风采,若是一莲托生大师尚在,不知该如何欣慰。”   “月才子过誉了。”   等四人打过照会之后佛剑和鸠槃对视一眼后,目光落到凤遥重身上,却对谈无欲道:“请带我往萍山一会练峨眉,我有急事处理。”   不料鸠槃随即道:“遥重,你随佛剑大师一起去。”   谁知少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几步退到身后池边,低着头摇了摇,没有应答。   一时气氛凝滞起来,片刻,鸠槃神子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只要你对付邪尊者。除此以外不必出手。”   凤遥重这才抬头看向鸠槃神子,眼里写满了不情愿,即使他知道师尊不可能以一人坚持拒绝万圣岩上下所有僧者的要求,这个退让已经是师尊能做到的极限了。少年心里盘算着在这几位前辈面前耍赖是不行了,不如索性跳池子里算了。对上邪尊者必然也会对上异度魔界,到时候场面混乱,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瑶重小友,练峨眉前辈也提出想要见你一面。”谈无欲见这对师徒一时僵持,想到前几日一会那位女高人之时的一番对话,便道。   练峨眉?凤遥重迷惑了起来,那不是当年道魔大战一掌把阎魔旱魃心脏拍出来的那位暴力女先天吗?她要见自己干嘛?   “我可以不去吗?”凤遥重转头望向他师尊,鸠槃神子应该是猜到了所为何事,只是走到凤遥重面前,伸手替自家徒儿理了理右侧混在小辫子里乱了的璎珞流苏,道:“你与吾,如今的立场,应该是站在万圣岩一侧。”   随后他拿出一封信交给谈无欲,上面无收信者的姓名,在后者的不解中,他解释道:“这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谈无欲一听便明白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见此,凤遥重也心知就算他在这里耍赖真的跳进池子里也淹不死,又看八叶莲一脸期望的表情,只觉内心沉得跟千斤巨石压着一样,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他将目光移向敛目静默的佛剑大师,对方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后,也对上了少年挣扎的眼神。   “遥重,凡事因果,你总要去解决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异数。”   到底谁才是异数呢?凤遥重其实也不明白。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弃天帝还是意外落到苦境的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做那个选择,今日是不是会有所不同?他看着如今站在身旁已是优钵罗华尊者的鸠槃神子,前世之姿不改,只是魔气不再,转而全身是佛门清圣之气。   这一路,不可后悔,唯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少年暗自握拳,静思片刻后,道:“好,但是我的对手只能是邪尊者。”还是早点想办法把肉身抢回来再说,三胜之约,他必然要豁尽全力,在所不惜。   少年迈步踏出,走到佛剑面前,朝对方点头示意。   于是杀生斩业的圣行者也颔首,了解这位少年障月尊之意,转身对谈无欲道:“有劳带路了。”   三人将要步出净池之时,鸠槃神子忽然开口对不远处跟在佛剑身后的少年喊道:“遥重,你要平安回来。”   只见少年微微侧过头,碧眸笑意依然,道:“好。”   就这样,三道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鸠槃神子身旁的八叶莲双手合十,只道一声佛号,不尽感怀之意。   鸠槃神子看了看八叶莲,握紧手中佛珠,沉默着往净池的另一端走去,又一次消失在云雾之中。   螣邪郎在大殿上本以为会等到魔君挑战结束后的捷报,却没想到阎魔旱魃怒气冲天地踏进第一殿,将阎魔荒神斩一把插回王座旁边,整个大殿又抖了三抖。随后的邪尊者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可以看得出的表情,一副到处都是污秽心很累的模样。   解开封印后没多久螣邪郎就在火焰魔城四处闲逛一番,找了不少魔者打听这位邪尊者的事。洁癖,洁癖,洁癖。总之这个就是听得最多的评价。   连鬼知长老都叹息着摇头说当个洁癖真是辛苦,尤其是身心双重洁癖。   阎尸缸和邪魅之眼听到他问邪尊者的事情后,天花乱坠一般夸了那张脸后得到的是倒乂邪剃抵在大眼君的眼皮上,自称为大爷的螣邪郎不耐烦地挖着耳朵,表示我又不是我小弟,大爷我视力2.5,能自己看好吗?   于是两者一上一下看着对方,最后邪魅之眼道,他有个老是挂在嘴边念叨的对手,想必你也听过了,就是那个万圣岩的障月尊。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和尚?”   “哪里是什么和尚,就算是出家的也是妖僧。”邪魅之眼立刻纠正道,似乎觉得这个形容也不妥,好歹是救了自己的人,于是又道,“应该是个美少年,嗯,美少年。”   “你见过?给本大爷说说看。”螣邪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接着邪魅之眼便又已穷极这么多年囤积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位障月尊。听完这些后,抓到最后一个关键点的螣邪郎收回了邪剃,道,你说这么多废话,还不如最后一句,他和邪尊者长得一模一样来得有用。   阎尸缸也翻了个白眼,觉得邪魅之眼和殁惑之眼真不愧是系出同源的话唠,便跟螣邪郎侃八卦起来,道:“你小弟赦生当初跟着邪尊者出任务结果邪尊者半路跑去找那个障月尊打架,他应该知道不少。”   这话终于引起了螣邪郎的兴趣,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结果阎尸缸晃了晃脑袋,表示不知道更多了,要是论现在火焰魔城谁知道的八卦最多,肯定首推医座首座。   “那个熊家婆?算了算了,等过几天出任务我再去苦境查查知道了。”螣邪郎摆摆手,想起那个熊家婆就背脊发凉。还是去找他的小弟问问,顺便培养一下兄弟感情。   打定主意的螣邪郎便扛着倒乂邪剃潇洒地跟阎尸缸和邪魅之眼挥挥手往大殿去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魔一上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阎尸缸说,看到他们鬼邪两族这些高颜值的家伙,我就有点后悔当初找伏婴师整容了。   邪魅之眼幸灾乐祸道,你有本事找伏婴师给你弄回来啊。   “又找伏婴师?那说不定我得变面膜碗了。”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螣邪郎从记忆里转回来,跟当初鬼知冥见两位长老一样,想不出站在魔君旁边那个黑漆漆的邪尊者变成粉的是个什么模样。   阎魔旱魃一回来就对这次约战练峨眉被狂龙一声笑出来搅局表达了不满,一旁邪尊者就干听着,一脸冷漠什么表示也没有。   最后等到阎魔旱魃说完后,像是征求意见一样看着他,邪尊者才缓缓道:“此战练峨眉占在上风,狂龙打断其意颇深。”   “你也注意到了他看练峨眉的眼神?”阎魔旱魃问道。   “一个污秽肮脏的地方,果然也只配污秽的人类。”邪尊者还是例行了日常的发言。   “但是他对练峨眉的执着,确实应验了血卦的内容。”阎魔旱魃深思片刻后,道。   殿下的鬼知立刻明白了魔君的想法,道:“魔君要利用狂龙去牵制练峨眉?”   “没错,练峨眉只是本座的个人私仇,但异度魔界在中原基业未稳,有狂龙的牵制,魔界可以进行现阶段的工作。”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一旁傲立的邪族之尊,言下之意,不过是表示我可以暂时放下练峨眉这个对手,专注侵略中原大业,你也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   少年模样的邪尊背着手没有任何表示,唇角略微上扬,问道:“汝希望吾与汝同样是吗?”好个阎魔旱魃,能够说放就放,倒是显得他太过执着了。   不过,真是可惜,这些征战,目前没有任何价值能让他出手。   “吾与女后已有先约,何况已有猛将再出,接下来便回之前的支援之位。”言毕便转身走向幕后,渐渐隐去身形。   相处一段时间后已经习惯邪尊者如今的处事风格,凭他实力,确实异度魔界无人能可号令。也罢,随他去便好,除去障月尊这个障碍,必然要依靠邪尊者。待鬼知长老汇报万圣岩的黑雾魔龙之阵被破后,阎魔旱魃将目光转向殿下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紫红长发艳丽,不禁令他回忆起当初少年之时。   “螣邪郎。”   听到魔君叫到自己的名字,明白等待已久的任务将要来临,螣邪郎上前一步,道:“我等待魔君的命令很久了。”还有去苦境听听那些在异度魔界听不到的八卦情报。   “杀了谈无欲。”阎魔旱魃轻握椅手扶手,换了一个轻松一点的姿势。   “交给我吧。”螣邪郎看了一眼站在前面赦生童子的背影,应答道。   “谈无欲以多谋足智著称,该怎麼对付,就由你应变。”   “是。”   接下任务后,螣邪郎就退出了大殿。   等螣邪郎在大殿外等到赦生童子也出来的时候,趁着对方一时不注意,又打算一手把到对方肩上,结果这一次直接被一拳招呼上脸,还好他反应及时,反手抓住赦生的手腕,心里越发迷惑起来,到底是谁把你教得动不动就打人上脸的?   虽然心里是想着这些,螣邪郎还是逗着他小弟,道:“呐!出公差的好处,就是可以查探消息,你想知道他发生什麼事吗?不要因为没有尖耳就忘了根本啊!不过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的好奇心别那麼重,不去查那个污点在苦境做了什麼,还是你也很想要知道呢?”   赦生将手猛抽了出来,别过头道:“与我何干。”   “你口是心非哦!小、弟。”最后两字又是一如既往的口吻,一字一顿,还尾音上扬。   见赦生没了反应,螣邪郎还没再开口,就感觉背后一个毛茸茸的重物扑了上来,四只爪子将他给死死压在了地上。   熟悉的狼兽低吼之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威胁的意味。   螣邪郎看着自家小弟头也不回就走了,将身上的压着那只明显体重又增加不少的臭狗给推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顺手挠了挠身旁雷狼兽的下巴,自言自语道:“叫一声兄长有这麼难吗?”   雷狼兽眯着眼睛趴在地上,伸出长长的粗糙舌头舔了舔这位久违的投食者的手,然后就被螣邪郎将满是口水的手又擦回了它身上。   “赦生是多久给你洗一次澡?我怎么觉得你不仅要洗澡,还该好好刷牙了。”螣邪郎说着,就拉起了雷狼兽的铁链子,往赦生道去。   给宠物洗澡,也是培养兄弟感情的一个好机会。螣邪郎拉着雷狼兽,如此想着。   凤遥重跟佛剑还有谈无欲来到十里蒲团时,老远就见到一位身形与那罪恶坑里玉石雕像十分相似的身影正在和一位富态华贵的女子说话。   两人一见有人前来便停了谈话,还没等谈无欲他们三个走到面前,跟在最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的凤遥重就听到一声女子清喝,道:“嗯?你终于来了,留神来。”   “什么?”被这一声从茫然的状态里给惊回神的凤遥重,只见不远处半边脸覆着面具的紫衣道衫女子手运掌气,便是惊天动地一掌袭来。   “天流萍踪!”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一下给雷狼兽洗澡的赦生和大爷233333333333 练峨眉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暴力╮(╯▽╰)╭ 弃爹说你们总是不让我去找粉毛 我要罢工!!   ☆、第二十章      凤遥重在那前所未见的惊世一掌迎面而来时,凭借本能立刻召唤化出阿那毗罗之风的防守状态抵挡,此招一接,只觉掌劲中所含沛然之气如浩瀚汪洋,深不可测。   身后转眼间已是土石崩云,足下地面沉降数寸。少年心下一沉,佛珠一挥,化出法剑之态,再迎上去,便又是一掌来临。   这一身修为,怪不得当年能把阎魔旱魃的心脏给轰出来。道门真是个专出暴力流氓的地方。凤遥重再挡下一招“道流萍踪”后,心里如此感叹道。   对方让其他人退远后,一手反背,一手握如意尘柄,孑然而立,稳若泰山,一派宗师风范。敏锐双眼冷静地注视着少年以法剑化出千般光影一瞬袭来。   化去手中如意尘柄,抬掌瞬息之间,她已挡下少年之招,随即一手紧抓凤遥重握剑手腕,冷道:“速度过快,控制不足,你,还有得磨。”   接着就抽出本来反背之手,轻轻一道掌风送出,将面前的凤遥重给打退数丈,对着拄剑略显不支的少年手掌平摊,侧身道:“再来,拿出你那日在豁然之境时的能耐。”   此言一出,少年碧眸转为幽深,法剑化去,抬手接天,便是当初天幕破开,光影漩涡之景。   不料对手已是不容喘息,再次提掌运气,正是当初力挫六长老之招:“断萍殇!”   见此招气势惊人,凤遥重也再次凭借当初之感,顺势化出巨眼于面前抵挡,但到底运用经验不足,被掌风后劲扫中,顿时内脏受创,唇角流出一道嫣红血色。   “防守太差,不知攻守平衡所在,经验太浅。”又是一句评价,伴随而来的是威力更甚一掌:“天越萍踪!”   随手擦去唇角流下的鲜血,凤遥重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这位道门女先天的用意,于是立刻一手再开业眼,一手引动天穹浩瀚业力倾下,同时身形转化为光影显现,隐去真身所在。   最后一掌对接,凤遥重惊于女子还是识破他的身法,却见练峨眉一直淡然不乱的表情终于有了改变,眼里带笑,道:“孺子可教。”   凤遥重往后倒退一步,手势一变,掌心朝下,将那天上已经蓄势待发的万千漩涡挥去,阿那毗罗之风也重新归于沉寂。   见少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练峨眉也撤去掌中真气,重握拂尘,道:“豁然之境一战为何后来落在下风,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多谢前辈指点。”凤遥重虽不知练峨眉为何突然指导自己,但还是行礼道谢道。   道门的女先天只是微微点头回应,其余退远的人也重新走了过来,于是她转过头对谈无欲道:“那位邪尊者除了前几日来一观阎魔旱魃与吾一战外,可还有动作?”   “并无消息,他似乎经常隐于异度魔界之中,不到万分危急时刻,不会轻易出手。”谈无欲分析道。   “嗯……这倒是有些古怪,”练峨眉沉吟思索着,随后将目光移到面前站着的少年僧者身上,道,“吾那日观你与魔界邪尊之战,依你对他的了解,以及你们两人面貌相似一点,你应该与他渊源甚深。”   凤遥重看向练峨眉身旁的谈无欲,看来那个邪尊者是他肉身的事情谈无欲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练峨眉。   “我和他之间的事一时难以说清。其实我会妥协愿意离开万圣岩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一定距离内就会找到我,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距离最长是多长。不过,无论我较长时间呆在哪里都应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凤遥重出于当年道魔大战一事,并不想与这位女前辈有太多深交。   “吾看出来了,他的执着在你。”练峨眉说着,眉头微皱,似乎是想起什么烦人的事情。   看来这位练前辈也有类似的苦恼,凤遥重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但很快回归正题,问佛剑道:“佛剑大师,师尊让我跟你来萍山是有何用意?”   佛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练峨眉道:“看来你也认同他是最佳人选。”   “是,非他不可,只是,”练峨眉点点头,又看向凤遥重,叹道,“经验太浅,尚需磨练。”   “与魔界的大战即将开启,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佛剑虽然也赞同练峨眉的看法,但无奈道。   见佛剑与练峨眉从邪尊者之事谈到要用阿那律眼看出异度魔界于瀚海的真正位置一事,凤遥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悄声问身边的谈无欲道:“谈前辈,师尊好像没说我不可以自己自由活动,对吧?”   谈无欲立刻就猜到凤遥重的话意,仔细想了想,确实这一次带凤遥重出来优钵罗华尊者只说可以允要求让凤遥重来帮忙对付邪尊者,并没有说这位障月尊捆绑给了谁。   “但是你师尊说,让你跟着佛剑大师。”斟酌片刻后,谈无欲道。   “哎。”凤遥重垂下头,只好耐心等那两位商量完拔起萍山的事。   等佛剑终于和练峨眉约好萍山拔起的时间后,凤遥重才问道:“佛剑大师,师尊的意思是,叫我一直跟着你吗?”   “无,我答应过他,除了对付邪尊者以外,不干涉你的行动。你若有事,可以自行离开了。等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见少年不打算在萍山久留,佛剑回答道。   于是少年便跟在场众人一一告别后,转身离开了十里蒲团。   练峨眉见少年僧者的背影逐渐消失,不禁心中迷惑,问谈无欲道:“吾观他似乎刻意回避与魔界的正面冲突?这是何故?“   谈无欲这才想起还未跟练峨眉说凤遥重的复杂身份,叹了口气,才道:“云人,详情听说……”   出于许多考虑,谈无欲将身魂分离一时略去,只是将凤遥重也出身异度魔界,但因一系列变故成为障月尊之事做了说明。说完后,谈无欲看向认真听完的练峨眉,对方显然明白了之前少年态度之中的疏离感是何缘由,倒是并不在意,而是对佛剑道:“善性仍在,并非一般魔众。”   “他曾经化为朝云杏雪行医于武林之中,救过不少无辜性命,更未曾犯下恶事,确实不能单凭出身看待。”   “但这份心性也注定了他不会积极抗魔。”练峨眉一针见血点出关键所在。   谈无欲心中也赞同了这个看法,凤遥重回万圣岩后,他与慕少艾再次就凤遥重的事讨论过一番,药师当时也如练峨眉一样,点出了最棘手的地方。凤遥重自称自己是魔,但他所行所言,完全没有魔者性格,反而人性特征十分明显。   当真是一个异端。想到这里,谈无欲这才记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便匆匆告辞后与佛剑分说一道离开。   凤遥重刚走到罪恶坑门口,正犹豫着那天孤独缺所说不要再回罪恶坑的警告要不要听,就听见身后孤独缺的声音响起,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会回来的。不过可惜,狂龙给罪恶坑放假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少年回过头,孤独缺扛着刀,坐在一块巨石上,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这么说来,前辈的假期又延长了?”凤遥重笑道,但心中多了一丝警惕。   孤独缺将腰间别着的酒壶解开,拔出塞子,猛地灌了一口,才道:“可惜,虽然都放假了,但有一个倒霉的人没有放假。原因嘛,他休假休得太多,必须好好工作了。月不全孤独缺,缺是让你缺脑袋的缺。”   情况不对,这杀气是?凤遥重心中一紧,只见紫翼再开,正是六翼刀法直面而来。   凤遥重身形瞬动,躲过刀锋无情。几招来往之后,轻轻巧巧地以佛珠缠住孤独缺运刀之手,疑惑问道:“你不是之前和羽人一起去了水晶湖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了。”   被怪异的透明佛珠缠住手腕,一时难以运力,孤独缺索性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杀气顿弥,任由刀掉在地上,走回去干脆躺在那巨石上,道:“那个怪人的事交给老泊仔了,我被向日斜叫回来说假期结束,那尾肖龙有新的任务要交代。”   “所以新的任务是?”   孤独缺遗憾地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酒壶,十分轻松地丢下一道惊雷:“看连环画。”   凤遥重闻言大惊,连忙追问道:“那你看过了?”   巨石上躺着的人摆摆手,道:“怎么可能,我把书放回狂龙的椅子上了,反正他又不在,那个屁股痒欠刀插的向日仔难道还能强迫我看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任务又不止这一个。先做其他的就好了啊。”孤独缺枕着双臂,悠闲道。   见对方如此轻松悠闲的模样,凤遥重反而更加迷惑起来,问道:“那还有什么任务?”   孤独缺听了,一下麻利地从巨石上坐了起来,指了指面前少年,又指了指远方,道:“你,公孙月,羽仔,肖仔龙说,统统做掉啦。”   ……这还真是喜怒无常,凤遥重扶额道:“他怎么又变卦了?不对,你真的要做掉我们?”   “那不然,我就只有看连环画,学流剑谈月做一个春风化雨的好人了。最好看完后肖得彻底一点,说不定会因为重度精神病可以进那个残林退休养老。哎,不行不行,残林那个林主跟我又有旧账没算,不能去。”孤独缺说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看上去很是苦恼。   “看来你是不打算做掉我们了?”凤遥重刚一说完,就见孤独缺已经站在面前,手里握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的刀,直指他的喉咙。   用冰冷的刀尖抵在少年纤细的脖颈上,孤独缺挠了挠头,道:“其实本来论实力要做掉你,我是一点信心都无,不过凤仔,你这人太重情了,还有羽仔,蝴蝶君也是,所以,要做掉你们还是很简单的。”   凤遥重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刀尖上,没来由笑起来,问道:“那你呢?”   这个问题显然令孤独缺始料未及,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将刀尖往少年颈侧再进几分,血珠顺着刀锋滚落,压低声音道:“凤仔,羽仔没有告诉过你吗,我这个人,很坏很坏。”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在罪恶坑的人,哪个不是曾经做尽坏事,”凤遥重仍由刀尖推进,淡定异常,继续道,“但羽仔说过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他。而且我也看出你已非是当年的孤独缺。”   指着凤遥重的刀猛然抽离,被孤独缺重新抗回肩上,他捏了捏鼻子,咳了几声,道:“现在想做个坏人真难。我已经去找过公孙月了。”   “然后呢?”   只见孤独缺从衣服里摸出一枚木牌,对着凤遥重晃了晃,那上面写着的正是大大两个字“船票”,道:“我刚把罪恶坑里那些看不爽很久的人给统统做掉了,这就该开溜了,不然肖仔龙回来我就人头落地送去给羽仔挑衅了。”   “你要远行?”   “一大把年纪终于可以出国旅游,想想还是有点激动。我跟那位慕姑娘谈过了,羽仔我就放心交给他还有羽仔那一堆好朋友了,至于你嘛,我还有几句话要代那个沧海转告你。”孤独缺还是如当初见到时一样,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   凤遥重虽然对孤独缺这番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欣慰对方已经打算退出这场江湖风波之中,道:“那你一路保重。沧海前辈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吧。”   “他说,狂龙这个奇葩多半疯不了,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来找我了,谁都不知道我在哪儿,等时机一到自会相见。”孤独缺一字不漏地转达完沧海凝光的话,接着潇洒地转过身,背对着凤遥重挥了挥手道,“再见啦,可爱的小凤仔。你好好保重。”说完便大步朝远处走去。   “还没问前辈你要出国去哪里?”本来还在纳闷沧海前辈最后的话就这么点,凤遥重见孤独缺说完便走,连忙大声问道。   “蝴蝶国。”远远处飘来这三个字,伴随紫红羽翼飞散,那道沧桑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嗯?蝴蝶国,那不是蝴蝶君的故乡?凤遥重想起当初凌黯月写的故事里那个神秘的国度,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不过能够安全退隐,想必羽仔也会为他师父高兴吧。少年在原地站了许久后,便转身往罪恶坑里去。   来到不见天日大厅时,只见流剑谈月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正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坏人洗白原则第一条,多看连环画,早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流剑谈月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上面写着。   “流剑谈月,吾有话要问你。”凤遥重见他神态疯癫,但还是唯有直言来意。根据之前的交谈,虽然疯是疯了,但还是能交流的。   闻言,流剑谈月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僧者,道:“是凤仔啊,你有什么事吗?”   “你在那本连环画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流剑谈月略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眼珠子,语调平板毫无起伏道:“不是我看到了什么,是那本连环画它一直教导我,让我要做一个好人。”   看着流剑谈月这幅模样,凤遥重忽然有些同情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那本连环画如孤独缺所言一致,正放在狂龙的椅子上。   少年走上去将那本连环画拿起,流剑谈月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凤遥重将那本连环画拿起来后,露出诡异阴森的微笑,又埋下头开始写起了他的坏人洗白原则。   “坏人洗白原则第二条,多看连环画,发展身边其他的人一起看连环画。”   凤遥重又翻了那本画着奇怪抽象画的连环画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正当这时,狂龙一声笑的声音乍然响起,数声狂笑后,说道:“凤仔,你甘还没死翘翘啊?难道说,那个老缺仔被你做掉啦?呜呜呜呜呜哈哈哈哈,我好开心啊。”   一手拖着被孤独缺揍惨得鼻青脸肿的破玄奇,狂龙一声笑一手拿着逆鳞,踏入了不见天日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出国避难去的孤独缺。 新任武学训练导师练峨眉,开设课程,如何收拾一名痴汉╮(╯▽╰)╭ 狂龙出去干坏事了 嗯 很坏很坏的事   ☆、第二十二章   自从狂龙宣布罪恶坑的全员假期结束后破玄奇就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喊着要找号昆仑一决生死。狂龙一声笑没理会他,径直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盯着大殿上站着的凤遥重,问道:“凤仔啊,你把孤猫埋哪儿了,他杀了这么多罪恶坑的同志,呜呜呜呜,我心里紧难过,你把他尸体找出来我们来玩玩好不好?”   玩什么?你口味这么重还要搞冰恋吗?见狂龙这副模样,显然不知道孤独缺已经打算要乘船离开的事,少年心中打定主意,道:“先告诉我沧海前辈在哪里,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如何?”   狂龙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可是我们还没玩游戏呢。”   “我认识一个人曾说,规矩有规矩的眉角,游戏有游戏的魅力。你的游戏不好玩,现在换我来定新的规则,开始新的游戏。”凤遥重扬了扬手里的连环画,势在必得般地说道。   “哼哼哈哈哈,凤仔你实在够老奸,一定是那只孤猫教你的。算啦算啦,谁叫你是小龙龙的好朋友呢,陪你玩就是了嘛。”狂龙的笑里透着几分奸诈和不怀好意,但对于凤遥重来说这一切并不重要,只要这个新的游戏能够开始就足够了。   “那么,沧海前辈在哪里?”   “阿天仔啊,他说他要找个什么傻人传人,然后就抛下小龙龙走了,呜呜呜呜。”   “沧海前辈原话一定不是这个。”   “啊,没办法,小龙龙的脑袋被阿姐和阿天仔打了太多次,记性就变不好了嘛。”   “好,那么,孤独缺前辈的下落则是,”凤遥重故意停了停,看狂龙一脸兴奋期待的模样,道,“被我扔海里喂鱼了。”   此言一落,狂龙从椅子上蹦起来,逆鳞一挥便至凤遥重面前,殊不料一串透明奇异的佛珠已经缠绕在逆鳞之上,将刀劲尽数化消。   正当狂龙诧异这武器莫名时,便冷不防被少年一脚踹了起来,接着凤遥重身形瞬动至空中,将狂龙抡起来扔回到椅子上,掌心一翻,一阵飓风吹起,将人连带椅子给卷飞到了不见天日的墙上,一声巨响后,顿时椅子被撞得七零八落,人也从那墙上缓缓滑了下来。   破玄奇终于停止了他的打滚耍赖,爬起来只看到凤遥重站在原地,身形似乎是晃动了一下,然后他家老大仔就被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给卷到了墙上。   “哇靠咧,紧残。”破玄奇咬着拳头,往后倒退了几步,不禁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小白脸纵横罪恶坑的那段可怕过去。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凤仔你怎么这么凶,跟你那个双胞胎,黑毛长角的一样凶,小龙龙不要跟你做朋友啦。”   狂龙掀开砸在头上的椅子碎片,坐在地上学起了破玄奇耍泼。   黑毛长角?他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凤遥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瞬身至狂龙面前,以法剑直指对方,一改平常温和,冷冷问道:“他何时来过?”   “破老三,你快看,凤仔也学他拿剑指着我,呜呜呜呜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有趣。”   “狗大,我拜托你硬气一点好不好啊,你这样真是太给我们罪恶坑丢脸了。”   神经病。凤遥重在心里暗骂道,又转念一想这里本来就是些精神不大正常的人,便化去法剑,转身就要走了。既然那个邪尊者来过这里,说明异度魔界已经和罪恶坑有过联系了,依照狂龙目前喜怒无常,不合常理的出牌方式,他的行踪说不定很快就会被透露出去。   “凤仔啊,你要去哪里啊?不留下继续陪我玩了吗?”狂龙一声笑从地上站了起来,揉揉摔疼的屁股,问道。   “留下来,是等你把那个黑毛长角的也叫来吗?”   “哇,讲到你那个兄弟,他那对角紧好看,金闪闪,亮烁烁,保养得真好。凤仔啊,怎么你没有长一对角啊?”   凤遥重本来刚刚一只脚踏出不见天日的门槛,闻言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头上,咬了咬牙,心里更加窝火起来。他没有回答狂龙的提问,而是右手轻抬,随即一阵比刚才更大的飓风吹入了不见天日之中。   在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少年面带不悦地离开。异度魔界为什么会想要和罪恶坑合作?那个无良老爹又在打什么主意?   走过那尊已经完工的玉石雕像时,凤遥重停下脚步再仔细审视了许久,发现这所雕的人,正是练峨眉。那日破玄奇说狂龙为了欢迎他亲爱的阿姐回来,所以雕了这个打算送给对方。这两人居然是姐弟?想起那日狂龙曾说沧海前辈打他跟他阿姐相似时,凤遥重没来由感觉心里一阵恶寒。这该不会是,恋姐情节吧?   等他满怀心事重新回到十里蒲团时,没想到谈无欲他们已经又聚在了那里,这次还多了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满面红光,看上去是有喜事。   佛剑分说一见凤遥重来了,便对鬼梁飞宇道:“言姑娘让你去寻的人已经来了。”   闻言,正苦恼不知去何处找言倾城口中定下约定的少年僧者的鬼梁飞宇惊喜地回过头,只见一身穿白衫短袍,兜帽掩面的少年走了过来,与言倾城所形容分毫不差。   “阁下便是凤遥重?”   正不知道该怎么问练峨眉关于狂龙一事的少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便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疑惑道:“这位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刚一落,就是一封写着大大“囍”字的请帖塞到手里,凤遥重好奇地打开一翻,发现上面正写着言倾城和鬼梁飞宇这两个名字。   原来如此,当日所说的幸福,言姑娘已经找到了。本来心里的苦闷因这件喜事消散了些许,凤遥重对鬼梁飞宇道喜后,得到对方诚挚的邀请,让他务必来参加喜宴。   鬼梁兵府,倒是还未曾去过。既然是当初之约,还是走一趟吧。   当参寥静院内中传来一声魔刺儿的惨叫,赦生童子忽然解开咒封,棕发染红,化为杀体时,螣邪郎才想起前几日听人说赦生的修业已经完成了。第三次道魔大战之时,赦生接受袭灭天来的建议,以杀僧取业的方式修炼,螣邪郎当时因为战况不利的原因被急派往道境战场,情况紧急,他只来得及在赦生接受咒封那天跟坐在袭灭天来身边一言不发的小弟道了一声别,便匆匆离开了。结果等螣邪郎再醒过来时才想起来,那时候赦生封了五感,怎么可能听到他说的那句,好好保重自己,小弟。   原本还怀疑吞佛童子趁着他不在挑拨了自己和小弟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赦生心里说不定怪得是他当初不辞而别?这下就算是解释也是越描越黑了,要是污点在的话说不定要嘲讽自己,汝居然连赦生咒封之时五感皆失都不放在心上,还一天嚷嚷着要培养兄弟感情。螣邪郎一边应付着定性和大悲文殊,一边寻思着到底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料赦生忽转攻势以狼烟戟贯穿螣邪郎面前雪钵五僧之一的定性,螣邪郎一时愕然,看了面无表情的赦生一眼,随后配合他小弟以倒乂邪剃结果了大悲文殊的性命。   天人文殊见状立刻撤离,无意去追的两人双戟默契撤回,皆转身往内中赶去。待他们两个赶到时,就见到魔刺儿倒在一片血泊中,浑身不住抽搐,没过一会儿魔源便飞出,失了气息。   几乎在同时,魔界方向也传来异动。赦生本来想上前去将魔刺儿带走,却被螣邪郎拦住,将雷狼兽叫了过来,将魔刺儿扔上了雷狼兽的背。赦生童子不悦地皱眉,刚想说那是他用来坐的地方,结果螣邪郎早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抢先一步道:“反正都这么脏了,等回去再给它洗个澡。”说完就扛着倒乂邪剃拉着雷狼兽的链子往魔界赶去。   要洗也是你洗。赦生童子对于螣邪郎自从苏醒以来就一直坚持要给雷狼兽洗澡很是不解,明明一点也不脏,他兄长这是被邪尊者的洁癖传染了吗?   等螣邪郎和赦生童子还有蟠凶赶回异动传出的异度魔界最深处时,首先就见到一道熟悉的黑袍背影。只见鬼知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徒手接下那一掌后仍然完好无损的邪尊者。刚才那足有撼天动地之威的一掌似乎对于这位邪尊来说不过是午后散步一样轻松。但从周围魔众至今心有余悸的模样,便能知道刚才是有多么胆战心惊。   正好阎魔旱魃也从接天台察觉不对赶了回来,看到所有人都望向不远处孤立的邪尊者时,加上刚才回来的路上发现那掌气已被化消,大概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大步朝对方走去。   阎魔旱魃一走过来,黑发的邪尊也自内中踏出,对着匆匆赶回的魔君道:“你有一个好对手。若她不是受制苦境浊气,还会有更强的实力。”   理了理耳边因方才宏大掌气而震乱的黑发,邪尊者黑袍曳地,沉稳从容走过阎魔旱魃身侧,发现不远处还有同样急急赶回来的一干魔将。   众魔见他走来,皆俯身行礼,心中明白方才接下那惊天一掌者正是眼前少年模样的邪尊者,不掩对这位强者的崇敬之情。   邪尊者淡淡扫视了一圈面前以螣邪郎,赦生童子为首的魔将,道:“现在,你们该庆幸,让吾镇守后方,是多么明智的一个决定了。”言毕,便负手离开。   鬼知见邪尊者终于离开,一直被那股压在背脊上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威压也随着消散,于是挺了挺腰,看向了握紧阎魔荒神斩的魔君,只闻阎魔旱魃沉声赞叹道:“他如今,真是强到令吾也为之赞叹。”   “魔君,中原潜伏的眼线传回情报,障月尊出现在了萍山,与练峨眉有所接触。”确定邪尊者听不到后,鬼知才低声在阎魔旱魃身边禀告。   “继续观察他们的动态,如果出现频繁接触,再另做讨论。鬼知,这一掌的试探,你认为中原的目的是什么?”   “此处乃是魔龙之心,恐怕中原已经得到相当多的异度魔界内部情报了。”   “单凭阿那律眼,真的能如此清楚?”   “难道?不可能,异度魔界不可能出现内奸。”   “如果不是内奸,就更有必要追查了。鬼知,去处理吧。”   “是,魔君。”   凤遥重随谈无欲一起来到鬼梁兵府时,只见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老远就见到慕少艾和羽人非獍还有曾经随慕少艾见过几次的鹿王泊寒波。   羽人一见到他也来了,便走过来问孤独缺的事。凤遥重看了看羽人身后的慕少艾,见对方点头示意后,才说孤独缺跟着蝴蝶君他们打算去蝴蝶国的事。   本来看起来比以往忧郁许多的羽人听了这个消息后面上愁色少了许多,应该是心里一直放不下事总算有了个令他欣慰的结果。凤遥重想,如果是他和师尊的话,估计是要被鸠槃一起打包带走去蝴蝶国吧。   也是孤独缺前辈心大,说放下就放下,弄不好是被色无极姑娘他们灌了不少心灵鸡汤的原因。   “你若是想送他一程,现在赶去阴川蝴蝶谷东南方二十里的渡口,应该还能见他临行一面。”若是前往蝴蝶国,按照凌黯月书中所写,便唯有那里了。   羽人沉思了一会儿后,还是转过身看向慕少艾道:“吾去送送他。”   “嗯,去吧,注意掩去行踪避开狂龙眼线。”慕少艾点点头道。   一阵白羽纷飞后,羽人便匆匆赶去了。   泊寒波见这位白衫法袍的陌生少年僧者和羽人还有慕少艾都很熟悉的样子,不禁走过来问慕少艾这位小师父是谁。   “呼呼,波仔,你连当初的小瑶重都认不出了?”药师走上去把凤遥重推到泊寒波面前,让这位老友好好看看。   “泊前辈,好久不见。”凤遥重也才想起泊寒波肯定认不出如今变化许多的自己,于是将兜帽拉到后背,将脸给露了出来。   看了半天后,泊寒波对慕少艾说,当年我就看出来长大后了不得,把人看紧点,别让养好的白菜被人拱了。   慕少艾无奈地笑笑,随手再把那兜帽拉上,说哎呀呀,波仔,小瑶重现在的监护人可不是老人家我,而是他的师尊大人,放心,那位暴力得很,不管是什么款拱白菜的猪,都能揍飞老远。   听着面前两位长者对话,凤遥重不免郁闷的想,为什么不是我去拱别人家的白菜呢?   啊呸呸,谁要当拱白菜的猪啊。少年想到这里,连忙摇了摇头。   只闻司礼者一声高喊,宣布吉时已到,便见凤冠霞帔的新娘款款走来,身旁鬼梁飞宇也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   不经意间,凤遥重却看到坐在高座上正摸着胡子十分高兴的鬼梁府主旁边站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身影,那人手里拿着一本被精心包起来的书册,似乎是作为贺礼送给鬼梁天下的。   那个不是流剑谈月吗?少年在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对上那双诡异带笑的眼睛,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坏人洗白原则第二条,发展下限2333333333【传销安利组织已经初具规模了 鼓掌 羽仔去送师父了而导致错过婚礼了_(:зゝ∠)_凌姑娘一本小说也是导致了蝴蝶效应啊 到底是当被拱的白菜还是当拱白菜的猪,凤遥重表示这个选择无论哪个都很糟糕,还是当单身狗好不好。 好吧,傻人传人23333333333狂龙是故意的啦,沧海前辈才没这么说呢 最近早晚气温变化大 大家注意身体 作者娘已经病倒了QAQ吃药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二十二章   任沉浮自从被鬼知长老重新分派任务前往中原当眼线,弄到第一手情报传回来说,中原内部打算阴阳合流,刀戟戡魔,利用神刀天泣和圣戟神叹以对付魔君后,鬼知长老十分满意,大手一挥就应允了让任沉浮正式告别铲屎官生活。任沉浮虽然总觉得手里没了那软软毛茸茸的一团,有些空落落的,但能告别每天都要把身上粘着的猫毛给抖下来的辛苦生活,还是挺不错的。   当任沉浮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养得油光水滑的粉毛猫交给邪尊者时,发现那只猫一点都不留恋自己,转眼就扑到邪尊者身边,绕了几圈后,就在那位的脚边蹭了起来。   果然铲屎官是最没尊严的存在了。心里有点说不出失落难过的任沉浮跟殿上两位领导者告退后,最后还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发现那只猫正乖乖地趴在邪尊者脚边,望着无动于衷的邪尊者撒娇似地叫着,叫声甜腻乖巧,似乎在说什么。   反正只有邪尊者听得懂。见过这两个沟通交流的任沉浮其实很好奇为什么邪尊者能够听懂那只猫的话,难道是因为剑灵只能和主人沟通吗?   整个大殿上鸦雀无声,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有螣邪郎和蟠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只猫,阎魔旱魃见状低声说你还是让这团球先下去吧,成什么体统。   结果邪尊者听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那团毛茸茸的球也滚着圆圆的身体随它的主人一起又一次消失在了幕后。   见到这场景蟠凶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被殿上的魔君瞪了一眼,就听到说:“蟠凶,领兵出去调查神刀、圣戟二口兵器来历。”   蟠凶立刻收敛笑容,领了命后就赶紧退了出去。   螣邪郎站在赦生旁边,想起那只前几天被他拖去洗澡结果死活不下水的雷狼兽。那只臭狗最后可怜巴巴的趴在赦生脚边呜咽着求情,和刚才那只猫十分神似。便低声对他小弟道:“你们邪族都这么喜欢养小宠物吗?”   “蕾梦娜不是你捡回来的吗?”赦生一个反问顿时堵他哑口无言。   确实,当初听说袭灭天来建议让赦生童子以咒封五感的方式修业,熊家婆查了半天的典籍跑过来跟他说以坐骑联通五感,可稍化解之后漫长修炼中的诸多不便。   螣邪郎想也没想就风风火火地跑去问补剑缺哪里能弄到一条狼之类的猛兽,结果补剑缺随手就从狼族分支雷狼一脉里提了只狼崽子出来扔到螣邪郎面前,说你看这只怎么样。   少年的螣邪郎皱着眉提起面前刚断奶毛茸茸的球半天,问这真的不是只狗?   刚一说出口就被补剑缺连人带狗给踹了出来,只听那位狼族血狼主在恶火坑里没好气吼道,“螣邪郎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说雷狼是狗,看它以后长大了咬断你的腿。”   螣邪郎便又从恶火坑门口风风火火地跑回去,赦生接过雷狼兽时又惊又喜问他这是哪里找来的狗。螣邪郎一本正经跟小弟解释说这是雷狼,我路上捡来的。   旁边吞佛童子则幽幽说你绕老远跑到狼族去捡一只稀有的雷狼来,运气真不错。   赦生听了后抱着怀里的幼兽沉默了老半天,才慢吞吞跟螣邪郎说,谢谢兄长。   那大概是螣邪郎记忆中最后一次听到赦生叫他兄长了。   然而等这只小奶狗长大了还是一天只会在主人跟前撒娇要吃的,不然就是凑到他这个固定投食者面前腼着脸求肉吃。   “你给它能取名叫蕾梦娜,邪尊给他那只猫取名叫什么?”螣邪郎岔开话题问道。   “不知。”赦生童子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发现从来没听过邪尊者叫过那只猫什么称呼。   这时,殿上的阎魔旱魃在和鬼知长老讨论完后,宣布等蟠凶回来后准备进攻萍山一事。众魔领命退下后,在大殿外,赦生童子忽然对螣邪郎说道:   “其实那只猫不是邪尊者的宠物,是从万圣岩障月尊那里抢来的。”想起当日豁然之境一战,赦生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度。   那当时的场景,一定相当有趣。螣邪郎见自家小弟展开许久未见的笑颜,可以想象那个场景定然十分匪夷所思的滑稽。   凤遥重在参加完鬼梁兵府的婚宴后,还跟言倾城聊了几句,想到婚礼进行时莫名出现在鬼梁天下身边的流剑谈月和那本他手里包装精美的书册,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当讲不讲。”言倾城忧虑地看着凤遥重,显然有些事情已经埋藏在她心底里很久了。   “言姑娘直说无妨。”凤遥重看出这心事显然是与他有关。   言倾城斟酌了用词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有预言之能,能够看到见到的人未来,纷繁复杂,如若梦境斑斓。但是,我到现在为止,所看到的,有关你的未来,都是一片黑暗深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佛剑大师曾说你来历十分特殊,或许是与这个有关。总之,你一定要善自珍重。”   少年闻言怔住半晌后,低头看了看手上套着的戒律金环,道:“多谢相告。那一片黑暗深渊,可有什么特征?”   “那深渊仿佛足以吞噬一切,绝望可怕,让我十分恐惧。”言倾城说着不由捂住心口,显然预见的场景带给了她不小的惊吓,至今回想也心有余悸。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未来?凤遥重即使明白言倾城的预言无不成真,但还是无法想出这个未来预示着什么,纵然这是他的未来,但不是死也不是生,仅仅是一片未知可怕的深渊黑暗,能够代表怎样的含义?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中时,忽然天际一只怪鸟掠过,掉下来的,竟是一角白衫绿边的衣袖,上面还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本狂龙正在坠鸟山上烤小鸟仔,凤仔你快来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那布块交给正在听泊寒波倒苦水说小妹谈恋爱不要哥哥了的慕少艾时,原本还在挖苦打趣老友的慕少艾眼神一变,透着凤遥重从未见过的戾气,一手捏紧那布块,一手拉着凤遥重跟泊寒波道了别后就往坠鸟山的方向赶去。   “少艾,你难道不奇怪羽仔怎么会被狂龙抓住吗?”慕少艾的轻功本来就出神入化,这次更是快得前所未见,凤遥重跟在后面,心里一直推测那本送给鬼梁天下的书册和这布块之间的联系,觉得狂龙的举动越发诡异了。   “有什么话,先到了那里再说。”慕少艾在前方抛下这一句话,便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少年无奈,只有再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然而当两人赶到坠鸟山时,只见到狂龙一个人蹲在山顶手里正拿着一串不知从哪里猎来的麻雀,在火堆上翻来翻去。   “狂龙,你……”凤遥重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真的是烤小鸟,无奈看向一旁的慕少艾。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以后,慕少艾的脸色看上去更黑了。   “肖龙,那截衣袖是怎么回事?”定了定心神后,慕少艾问道。   见到两人来到时,狂龙还摇了摇头很不满意地说小龙龙只请了小凤仔来烤小鸟,没有请你啊。   话刚一出口,六翼再现,白羽落下,羽人非獍竟然也匆忙赶至,同时手里还握着一截鹅黄色衣袖布块,乍见对面两人安然无恙,本来提起的心也放下不少。   “慕少艾,你没事就好。”   “羽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少艾看看自己手里的布块,发现羽人也有一块与自己衣服一模一样布料的布块。   狂龙见两人相见十分迷惑样子,歪了歪头,挠着后脑勺道:“不对啊,那块白色的不该是在凤仔手里才对嘛?”   凤遥重则是看明白了,这不过是狂龙打算引他和羽人非獍来此的一个阴谋,于是手捏法决,唤出化为法剑的阿那毗罗之风,指着狂龙一声笑道:“你这次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狂龙一声笑。”   闻言,狂龙一声笑将手中烤着的那串麻雀扔到一旁,拔出逆鳞,狂笑不止,道:“哼哼哈哈哈哈,本狂龙说了,要在这里烤小鸟仔啦,烤得就是你们这两只小鸟仔啊。”   “你以为你能胜过我们三个联手?”羽人非獍皱眉不解这种毫无胜算的阴谋设计究竟有何作用。   正当这时,凤遥重脸色一白,只感到无边压力自不远处传来,正是令他最熟悉不过的魔气。   狂龙一脚踩灭地上火堆,往旁边走了几步,回过头望向已经不过百步距离的黑发邪尊,得意异常地看着凤遥重,道:“怎么样啊凤仔,这一次的游戏有够刺激吧?哈哈哈哈哈哈,一定要陪小龙龙痛快玩个够本啊!”   我真是……凤遥重看着对面站着的邪尊者,怎么也想不出后面该说什么能表达一下此时他内心的感受。   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自上次豁然之境一战后未曾再见过的少年,道:“小遥重,顶着吾的名号行事,便要相当的觉悟啊。”   “我听你在唱,这明明就是我的肉身,说什么顶着名号行事。要觉悟也是你才对。”依旧不改一身不知道从来学来的流氓气质,毫不客气呛声道。   本来分离的身魂再次相遇,从未见过两者同时出现的慕少艾来回看了看,顺手将凤遥重的兜帽给拉下来,才满意道,果然还是这个好看。   明明都是一张脸,一个是肉身一个是魂魄,哪里能分出什么好看不好看,凤遥重正心里吐槽说慕少艾还这么轻松不知大敌临前时,就看见邪尊者的肩上还趴着一个十分熟悉的粉色球状物体。   “球啊!”少年惊呼一声,不敢相信他的剑灵还没被熔进去。   “喵~”(遥遥呀!)糖雪球刚想跑下去就被紧紧按住。   “十年生死两茫茫。”   “喵喵~~”(小鱼干,望断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喵呜~~”(烤鸡腿,泪汪汪)   “闭嘴。”   终于受不了这一人一猫肉麻至极的对话,强行打断后,弃天帝内核的邪尊者皱了皱眉,把猫扔到狂龙怀里,纵天裂雪剑再出,对着面前的少年道:“小遥重,三胜之约,你可还记得?”   “上一次谁赢了?”凤遥重把目光从糖雪球身上移回来,握紧手中法剑,问道。   “自然是吾。”邪尊者充满自信地答道。   不料少年轻笑一声,不屑道:“你这是自欺欺人,最多平手。”   “你被吾所伤。”   “难道你没受伤?”   看着对面少年碧眸弯弯,笑得跟旁边不远处慕少艾如出一辙时,心生不悦,道:“这种无赖行为,你跟他学的?”   “哎呀呀,只管生不管养的某位也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慕少艾听了后,直视着眼前红蓝异瞳的黑发邪尊,毫不畏惧地问道。   邪尊者冷哼一声后,一挥手中纵天裂雪,划出战圈,对凤遥重道:“无妨,这次吾不会再给你耍赖的机会。”   却见少年伸出食指摇了摇,道:“你错了,是这一次,吾不会给你再找来的机会。”   阎魔旱魃等到蟠凶回禀在中原探得的情报后,与鬼知研究了这一次对战练峨眉的战法,便叫任沉浮去请邪尊者前来,结果鬼知面有难色拦下任沉浮,支支吾吾半天后才道:“魔君,狂龙一声笑前不久前来说有神刀天泣的消息,便私下与邪尊一会,似乎商议了什么计划。”   “你的意思是?”   “邪尊方才已经离开了。”   鬼知抬起头,看着阎魔旱魃抓紧了那椅子的扶手,片刻又松开,问道:“你没有听到计划的内容?”   “不用猜也知道能让他愿意出马的计划会和什么有关。”反正不会死心就对了,随便他去算了。鬼知自从那日见到邪尊者挡下练峨眉一击后,已经放弃了拦阻。   “罢了,既然涉及神刀天泣,依他之能,也无不可。”真是越来越想见见传闻中万圣岩障月尊,究竟是有何能耐的人物。   “那魔君,接下来?”   “传令众军,出征萍山。赦生童子,螣邪郎,蟠凶各为先锋,分领三路进击。”   殿下待命已久的三位魔将立刻同时应道:“遵命。”   阎魔旱魃拔出身旁的阎魔荒神斩,大步走下了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凤遥重:我真是哔了狗了 狂龙这货真会玩 大写地服气 如果争夺一下小天使的抚养监护权的话,应该最没底气的是弃爹才对吧 狂龙表示烤小鸟什么的最棒了 让你们当我是肖仔 哈哈哈哈哈哈 傲娇的滕赦兄弟两个 这份傲娇一定是来自九祸233333333 为什么要带糖雪球出来呢,因为没有了铲屎官任沉浮又只有自己养了╮(╯▽╰)╭ 六天之界 弃爹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狂龙一声笑邀请你组队,附加信息:我有你儿砸的信息 于是从拒绝移向了同意。   ☆、第二十三章   “哇靠咧,凤仔你真是有够厉害,天都破了耶!这是要落陨石吗?”狂龙一声笑手搭凉棚望着天穹上无数漩涡,万千金色光影蓄势待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东西。   抓着怀里不断挣扎的糖雪球,狂龙率先跑到有可能被无辜伤到范围外,却见天泣拦路,六翼已开。   “约人来烤小鸟仔,你这位东道主怎么就开溜了呢?”慕少艾站在羽人非獍旁边,转着他的水烟管,不改轻松笑意。   狂龙眼珠子一转,哼哼冷笑几声后,挥了挥手中的逆鳞,道:“那是因为我只打算烤两只小鸟仔,没算上还会再来一只啊。”   话刚一落,身后就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动静,三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往那战圈中心望去,却见不到人影,只是地面晃动得越发厉害,不多时便开裂蔓延到了这边,露出不见底的深渊。   “哎呀呀,坏了,险些忘记,上一次他们两个打起来把整个豁然之境都拆得干干净净。”慕少艾看着脚边的地面裂缝,对身旁的羽人非獍道。   “那就速战速决。”再扬手中天泣,已是七翼化出。   “呼呼,新仇旧怨一起算,我想揍你这尾肖龙很久了。”   “稍等一下咧,什么新仇旧怨,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我甘有记错?”狂龙摸着脑袋有些疑惑不解。   结果对面根本不给解释,直接就是刀影掌风一齐袭来。狂龙见状,立刻将怀里碍事的东西扔了出去,出刀抵挡下后,才反应过来他扔出去的那只是黑毛长角的刚刚交给自己的猫。   “哎呀,这下死惨。”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狂龙看起来毫不在意,专心应对起了羽慕二人的攻击。   果不其然,这边凤遥重正全神专注对战邪尊者时,忽然听到爱宠一声呼唤,一转头,便见糖雪球直奔过来,化为纵天裂雪之形回到主人手中。   “那个蠢货。”见凤遥重再得剑灵,邪尊者低声咬牙道。   转眼间,少年便已再转攻势,正是气双流之招。   “气双流*雪没千江吞日月!”   “气双流*剑起灵巘万仞雪!”   甫一交接,邪尊者皱眉不悦,正想说你怎么还是和上次一样毫无长进之时,只觉身后金色光影落下,才发现少年已经能同时在自身攻击时控制那业力之风。   这样,才有些许趣味。   捂住左臂不慎被划过光影所穿透之处,提气运行纳真神诀快速愈合,一剑划开,便是快攻而上。   “气双流*贯天击*三千烈雪!”   凤遥重见攻势转快,随即业眼再开身前,同时直引天幕上漩涡中万千金光同时降下,接着身形转换,正是迅影化光配合阿那毗罗之风的攻击轨迹自四面八方展开攻势。   然而邪尊者手中剑光一闪,剑气转化千重飞雪之姿直向四方,卷尘裂云,如江河决堤于一瞬,势若雷霆,夹带土石飞沙正迎从天幕中迸射而来的金色光芒。   一时间烟尘啸卷,风云变色。待这阵山崩地裂的震动之后,四周大地皆纵向裂开,整座山峰已摇摇欲坠。只见面目全非的战场中心,银粉长发的少年碧眸冷冽,再无往日笑意,光华流转的雪白长剑直指黑发邪尊的眉心之处,尚差三寸。   “你改变了以往移动的轨迹,”手中失去剑灵没有光辉的剑身空指少年左臂旁五寸之处,邪尊微眯红蓝异色双瞳,看上去似笑非笑。   “怎么,讶异吗?”纵然失了一贯温和笑容,少年声音还是沙哑带着如羽绒摩挲般的柔软。   “不,这不算是讶异,”邪尊者掌中气劲暗运,一抬手便是猛然一掌击向凤遥重握剑之手,以同样沙哑但更显低沉的声音道,“或许,这该称作惊喜。”   见状,凤遥重瞬身后退数步,剑势再转,心知即使再攻,能破逆反魔源,但在纳真神诀护持之下,加上圣魔元胎肉身拥有双体之能,难以重创对手。心思百转之间,那日练峨眉的话又再一次回响耳畔。   攻守平衡,乃是重中之重。   “你是不是在六天之界真的很寂寞无聊?”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变态了。   “那倒不是,虽然你在的那段时间是要有趣一些。”   听了这话,凤遥重虽然一直疑惑六天之界出现的一些记忆断层至今无法回想起来是否是弃天帝做了手脚,但却无法证实。战场之上不容分心,少年立刻抛开那些想法,拂剑长立,佛珠再化出手,业眼同时开启,却是离开身前防护范围,直攻而上。   剑尖搅在缠绕佛珠之上,正疑惑不解少年为何以攻击之势做防守动作时,那渗人的呼啸之声响起,一转头,面前已是业眼临近,数万不计尖锐之声瞬间发出,直创腹部要害之处。   乍受此重击,口呕朱红,本来应该倒退数步,却被凤遥重以手中佛珠缠住,抓住胸前领缘,鼻尖不过数寸距离,四目交接,倒映彼此眼中一致容颜。   “你这次,是不是该输得心服口服?”抓紧手中黑色领缘,凤遥重手中纵天裂雪之剑抵住对手手中相同之剑,不予以任何反击机会。   轻笑一声后,邪尊者摸了摸腹部流血不止,几乎可见内脏的伤口,以颇为惋惜般口气说道:“小遥重,你当真对自己的肉身一点都不留情。”   只闻少年冷哼一声,回道:“鬼知道你对我的肉身做了什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哦?”黑发邪尊轻挑尾音,问道,“你不要了?”   “谁不要了,乖乖认输还来。”少年一时怒极,不禁再把距离拉近,凑到自己肉身的脸上,虽然努力想要让语气凶狠一些,然而始终都是无用之功。在弃天帝看来,不过是毫无威慑力,跟他养的那只猫一样只会张牙舞爪罢了。   不,倒也不是只会虚张声势,这样的进步,可是要比当初在六天之界时快上许多。   只见邪尊者唇角弧度上扬,看着眼前险险贴上的少年,手中握剑之手微动,便是剑气纵横,直袭对方握剑之手。又趁少年不备,照之前凤遥重的身法一脚踹中腹部,再度拉开两人距离。   “小遥重,父皇还是要教你一件事,同时操控太多的力量,你只能和教你那个人一样,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否则,这样的负荷,纵然你是万业魂体,也难以承受。”理了理被接二连三的攻击给弄乱的长发,再整理一下领缘,邪尊者微睨不远处强撑站起的少年,那握紧纵天裂雪剑柄的手被剑气所伤,早已鲜血淋漓,随着剑刃流淌而下,汇聚一地。   鬼知当他不会知道任何有关凤遥重在苦境活动的消息,殊不知异度魔界的一举一动哪里可能瞒得住他的耳目。   所以,真是愚蠢。   在不断同时操纵两种业力后,体力已经明显不支的凤遥重咬紧牙关,道:“你说我,那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闻言,邪尊者似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捂住腹部前的伤口。确实,他虽以意识联通这具肉身,自上一次在万圣岩门口之战被少年问是否五感联通后便被挫败后羞辱一番,使得他在之后切断了痛感的联系。   倒是疏忽了,方才的那只以业力形成的巨眼造成的攻击不同于阿那毗罗之风,并不在可以随时修复的范围内。再耗下去这具肉身的生命力便要彻底耗尽了。   不过战到此时,已经差不多了。机会并不在这一次。心中打定主意后,化去手中之剑,邪尊者傲然道:“罢了。今日平手,来日,你还能超越今天的自己吗?”   言毕,便化光离开。   见邪尊者离开,终于能够稍微放松的凤遥重本来想坐下调息,忽然想起另一处战场,连忙急急赶去。   当他赶到时,只见羽人有些面色不佳地站在战场中心,狂龙一声笑已经不见踪影,慕少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正在帮羽人处理身上的伤口。   两人见他前来,皆是松了一口气,慕少艾正想问结果如何时,不料凤遥重刚走上前一步,便两眼一闭直直倒了下去。   慕少艾一时错愕,随即立刻上前将少年扶起来,把脉之后,才转过头对旁边关切的羽人道:“气空力竭导致阴阳俱脱之症。”言罢,便自衣袖中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三粒放入少年口中。又注意到凤遥重右手被剑气伤得血肉翻出,不禁暗骂一声,幸好随身还带有纱布,只有先稍作处理。   待药丸入喉,再把脉诊治,微弱的脉息已经渐渐恢复。   “邪尊者的气息已经消失了。”羽人站起身道。   “嗯,看来并未分出结果,你如今身中狂龙刀气,先将遥重带回落下孤灯,我需要立刻前往萍山一趟,之后再回来处理你们的伤势。”慕少艾将凤遥重抱起交给羽人,双方对视片刻后,自知不可再拖延,立刻转身赶往萍山方向。   “慕少艾,你要小心。”   “哎呀,知道了,安啦安啦。”   本来走了几步的慕少艾听到身后羽人的叮嘱,顿了顿身形,晃了晃手中水烟管,轻松道。   阎魔旱魃率兵回归异度魔界时,正为被练峨眉以阴阳合流之招险些又将心脏给打出之事一腔怒火难以宣泄,却见鬼知正围着大殿上的邪尊者一脸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阎魔旱魃见邪尊者捂着腹部,本来黑色的衣袍早被鲜血染得乌红。   “邪尊他…他受伤了。”鬼知指着被手紧紧捂住的腹部之处,颤声道。   此言一落,四下皆惊,不知是何人能伤邪尊者至此,但见阎魔旱魃上前,问道:“为何不去医座?”   “医座无用,吾需要前往天魔池养伤,”他说着,松开腹部之手,几乎隐隐可见内脏混合碎掉的血肉蠕动,虽然在强行催动纳真神诀的愈合之力,但却毫无效果,接着道,“练峨眉此战应该看出你胸前奇骨,好自为之。”   言毕,仍然步伐沉稳有力,缓缓步下台阶,往天魔池方向而去。   “障月尊所为?”阎魔旱魃冷声问鬼知道。   “应该是。”   “一个障月尊一个练峨眉,中原久攻难下,空耗吾方战力。”阎魔旱魃坐回王座,沉思道。   殿下的任沉浮却道:“魔君不必忧心,练峨眉体质特殊,加上那药丹已经被我们调换,下一次决战定能取胜。”   “你们有什么把握,下一次决战障月尊不会出手?”   鬼知闻言,俯身道:“魔君不妨等邪尊者痊愈,再与狂龙一声笑一道商议如何对付那两人。依照狂龙对练峨眉的执着,下一次决战,定能增加胜算。”   “嗯,吾也需要前往血脉之间疗伤,一切待伤愈后再议。”说完,阎魔旱魃起身,便朝血地而去。   吞佛童子自邪族领地领命来到火焰魔城时,没想到门口等着自己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一道嚣狂紫红身影。   红发魔者一挑眉,熟练地以朱厌挡下倒乂邪剃一击后,就听到螣邪郎道:“哟,污点大将,你怎么回来了?”   “吾来代女后传达一项通知,需要面见魔君。”   “哼哼,你在苦境的那些事,本大爷都探听得一清二楚了。”将倒乂邪剃收起,螣邪郎邪气一笑,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无视螣邪郎话中之意,吞佛童子冷冷道:“任务的过程从不需要在意。汝若是多在意一些结果,便能更加进步。”   “一剑封禅,剑雪无名,令人叹惋的北域双邪传说啊,哦,对了,好像还有个谁来着?”   “朝云杏雪凤瑶重。”   螣邪郎见吞佛童子无论说话还是表情还是一如当年,从容淡漠,又不失与生俱来的优雅,觉得有些没趣,本来以为这些事能激起对方些许反应,发现根本是以卵击石罢了。   “说起来这个名字,怎么那么像邪尊者的名字。”   “哈,汝好奇吗?”金红邪瞳微眯,看向螣邪郎。   “好奇又如何?”   “那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汝还没有出生。”   见吞佛童子露出类似怀念一般的表情,螣邪郎不禁追问道:“什么事情?”   “瑶重遥重,当年邪族从未出现人前的三公主,据说与少主凤遥重乃是一对孪生兄妹。”扔下一道惊雷,吞佛童子负手前往第一殿,只留下原地回忆起年少往事,若有所思的螣邪郎。   女后,这一场棋局,究竟谁能技高一筹,吾也不禁期待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祸娘表示,下棋是嘛,姐奉陪。看谁下得大╮(╯▽╰)╭ 螣邪郎一脸懵逼,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小姨? 弃爹今天也很愉悦地回到天魔池去躺尸了。   ☆、第二十四章      吞佛童子在跟阎魔旱魃传达完新据点已经转移完成的通知时,螣邪郎和赦生童子前来表示要留守旧据点。阎魔旱魃沉吟片刻后就同意了下来,毕竟全部离开动作太大,势必会引起注意。随后问吞佛童子还有什么事时,这位女后的心腹爱将难得点了点头,道:“女后让吾来关心一下邪尊者的情况。”   都不问问我和赦生?螣邪郎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弟,赦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不日前与狂龙一声笑联手约战障月尊,受伤回来后便在天魔池静养。”阎魔旱魃自然如实相告。   “邪尊又受伤了?”   “伤势严重,但观他神态,好似稀疏平常之事。”   “吾记得他曾经答应过女后,要先联手与魔君合作除去练峨眉,才可对付障月尊。”   “这一次是他与狂龙一声笑之间的合作。与罪恶坑罪首合作,乃是吾对他的要求,并不违反。”阎魔旱魃倒是站在了邪尊者一边。   吞佛童子沉默一会儿后,道:“既然如此,吾便告退返回驻地了。”   阎魔旱魃点点头,在这位现任的战神踏出大殿之前,忽然开口道:“吞佛童子,吾有话让你转告给女后。”   “魔君请讲。”   “吾对她的支持与信任,亦如她对吾的支持与信任。”阎魔旱魃沉声道。   吞佛童子微微低首道:“吾会如实转达。”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画魂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阎魔旱魃报告了关于圣戟神叹的情况。听完后,魔君本打算将任务交给赦生童子,熟料螣邪郎争先将任务接了下来。   还是不改当初的性格,怪不得女后这么担心汝。吞佛童子看了螣邪郎一眼,将目光转向赦生童子。后者明白吞佛童子之意,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接着吞佛童子便退出了大殿。   凤遥重被糖雪球舔醒的时候,耳边是久违的二胡悲怆之音,头顶是落下孤灯摇曳的红灯笼,在漫天风雪的背景下夺目异常。   看到凤遥重终于醒过来的糖雪球刚欢喜地叫了几声,就被一位紫衣女子抱起来,道:“瑶重才刚醒呢,你麦吵。”   凤遥重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这位紫衫女子正是鹿王泊寒波的小妹断雁西风,他当初跟着慕少艾去悟明峰时见过几面,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刀法十分不错。   “西风?嗯,这位是?”凤遥重坐了起来,才看到断雁西风身后站着一位挺拔英武的男子,只是黑发中夹杂几缕银丝,显出几分沧桑。   “他呀,他叫燕归人,哎呀,说起来这个名字真是贴切,性格龟毛得很。”断雁西风还是和当初一样说话直率,毫不留情面。   “我……”燕归人被断雁西风这么评价一番,也不见恼怒,只是表情有些困扰。   三人互相认识之后便聊了起来,凤遥重听了断雁西风在水晶湖与燕归人结识的经过,才知道当初赠与公孙月的凝碧宙几经波折,最后到了慕少艾手上拿去做药材了。而断雁西风则是因水晶湖结识燕归人后便一直同行。想到那日鬼梁兵府婚宴上泊寒波前辈跟慕少艾倒苦水的事,凤遥重就立刻明白传说中拱白菜的那位是谁了。   等断雁西风讲完后,凤遥重开玩笑跟她说西风你真是越来越帅气了。   结果这位人美刀法好的西风姑娘眨了眨眼睛,透出几分俏皮意味回道,瑶重你真是越来越水了。   少年听了老大不乐意纠正说我难道不是变帅了吗。   断雁西风便捂着嘴笑起来,把少年推到燕归人面前说你看看,说是帅还是美。   燕归人犹豫了许久后表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断雁西风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旁边拉二胡的羽人非獍终于制止道:“你方才还说太吵了影响伤患休息。”   断雁西风吐了吐舌头,才转过去想起正事,道:“瑶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   凤遥重已经坐着调息了一会儿。与邪尊者一战后气力耗空殆尽后,单凭意志撑着赶到羽人和慕少艾那里时,早就两眼发黑看不清眼前,等确定两人无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当时身上似有千斤之重的负荷,叫他喘不过气来。现在莫名重力压身的感觉是没有了,但还是身体疲乏。   糖雪球挣开断雁西风跳到凤遥重怀里说着这段时间在那只黑遥遥身边的事,什么气场太冷啊脸老是绷得紧紧的怎么都舔不化啊,洁癖严重老是让那个临时铲屎官给它洗澡啊,不跟她玩毛线球啊,不陪她聊天啊之类的。少年听完后一言未发出神,直到被糖雪球拉扯胸前缠在头发上璎珞才回转神来,摸摸爱宠的头,道:“你没事就好。”   “喵喵~”(虽然没有小鱼干,但他对球球挺好的)   “嗯。”   “喵喵~”(下次去找他玩好不好呀)   “你还是乖乖吃你的小鱼干吧。”   糖雪球听了后歪着圆圆的小脑袋在小鱼干和黑色的凤遥重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眨了眨金蓝色的鸳鸯眼,低头看向自己粉色的猫爪,仔细舔了舔。还是果断选择小鱼干吧。做下这个并不痛苦的决定后她便缩在凤遥重怀里睡了起来。   凤遥重摸着怀里的小粉球,明显感觉到爱宠在这段时间被喂胖了不少不说,毛皮还光滑了许多,一看就是经常被梳理的样子。剑灵虽然化成猫的形态,但到底并非是真正的动物,居然会产生这种奇妙的变化。这个想不明白就算了,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按照弃天帝的作风,不强制把剑灵塞回去就更难以解释了。   弃天帝,你究竟在想什么?少年托着下巴遥望着远处无边的雪色原野,觉得那个偷了他肉身的神明这段时间来的行为作风越发奇怪起来。每次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是冷漠高傲就是笑得十分恶劣,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一拳挥上去又用理智提醒自己那可是你自己的脸。   在凤遥重用尽心思猜弃天帝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前往萍山一役的慕少艾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凤遥重看着药师身后明明刚新婚不久却显得憔悴神伤的女子,关切问道:“言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哎,此事说来话长,或许果真是因为我是不祥之人吧。详情听说……”言倾城说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给了凤遥重。   原来那日婚宴之后第三天,鬼梁飞宇便开始不明头疼发作,之后卧床休息,一病不起,如今已是人事不省。病情来得古怪,请遍春霖境界的医者都药石罔效,言倾城忧心不已,听鬼梁府主门下食客言说武林几位有名的医者之名后,便瞒着府内偷偷出来寻医了。   凤遥重听完,对这位已是鬼梁兵府少夫人的女子既同情又钦佩。言倾城本就不会武功,为了鬼梁飞宇之病竟不顾自身安危离开春霖境界一路跋涉前来寻医,这该是何等勇气。   另一边为羽人检查完伤势的慕少艾也走过来,道:“好在言姑娘在路上遇到秦假仙他们相助被带来找到了我,不过狂龙刀气霸道难解,羽仔的伤势不容乐观,吾需要立刻带他前去水晶湖疗伤。瑶重,你现在感觉如何?”   为自己诊过脉的凤遥重思索片刻,对慕少艾道:“已无大碍,只是那股力量当时运用得有些超过我本来负荷,全身莫名疲乏无力,一直不见缓和。”   语落,慕少艾拉过凤遥重的手开始诊脉,良久后,他神色有些凝重,道:“哪里是‘有些超过’,这分明是超过太多了。你当时如果再硬撑下去,后果便不堪设想。”说完,拿出一瓶药丸递给凤遥重。   少年一见便知这是九凤丹,用于缓解内腑与经脉受创之症。其实凤遥重自己也知道当时身体超出负荷后咬牙硬撑的结果就是内创沉重。但他一向自愈能力惊人,内伤很快就好了,可是遗留的疲乏之感一直不见消去。   “我的内伤已经……”   “按时服药,不需要吾再三叮嘱吧?”慕少艾却没有给凤遥重把话说完的机会,而是打断后又对言倾城道,“言姑娘,既然鬼梁兵府的那些食客跟你提及了吾与朝云杏雪之名,眼下刚巧我有事抽不开身,便让这位朝云杏雪跟你走一趟吧。”   言倾城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置信道:“可是我听说,朝云杏雪是一位姑娘?”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凤遥重忍不住扶额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比较好。只见慕少艾笑眯眯地说性别一事言姑娘你就别在意了,他跟你去一定没问题,放心吧。   凤遥重无奈将药收好,瞥了依旧爱捉弄他的医术恩师一眼,道:“慕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辱没你传给我的医术。”   “呼呼,那凤姑娘你就快跟着言姑娘去吧。”慕少艾听到这个久违的‘慕姑娘’,笑意依然。   于是凤遥重便跟落下孤灯的四人告别后,跟着言倾城打算前往鬼梁兵府,不料刚走出去就听背后慕少艾道:“瑶重,你等一下。我想起来,你的症状有些像练云人的情况。待你随言姑娘去鬼梁兵府将人治好后,便往西苗烟霞谷去寻一名叫姥无艳的女子,她应该还有些凝碧宙。将药物取回后吾会为你炼制丹药,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及时服下便能够缓和。”   西苗烟霞谷?凤遥重回过头朝慕少艾点点头,道:“好,那到时候吾往水晶湖来找你。”   “嗯,去吧。”慕少艾说着,看那白衫法袍的少年随着言倾城渐渐远去。   “你在担心他。”羽人不知何时也站了过来,望着同样的方向,道出慕少艾心中之事。   “担心什么?我听人说瑶重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啊。”断雁西风也凑了过来,好奇问道。   “问题就出在‘很厉害’上啊。不过我说西风,你和燕归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断雁西风一听才想起正事,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被一直沉默的燕归人抢先道:“魔界已经瞄准了吾与羽人非獍,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自称螣邪郎的魔将意欲夺取神叹。”   此言一出,慕少艾眸中一沉,低声道:“看来魔界已经得知了刀戟戡魔的计划,开始行动了。”   螣邪郎感觉自己自从封印解开苏醒以后,做什么都不是很顺利的样子。除了出了趟公差探听了不少关于吞佛童子化为一剑封禅时的八卦以外,原本一起行动的蟠凶被派开处理另外的任务不说,魔刺儿已经回炉重造,不知下次再见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这次夺取圣戟神叹落败给对手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被赦生童子救的。   螣邪郎摸着手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开始严重怀疑是不是熊家婆知道他又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所以扎小人诅咒自己了。   出于对于自己作为出身异度魔界鬼族一脉的骄傲,他在赦生伸手想要扶他的时候下意识将那手挡下,道:“放手,鬼族的人不需要援手。”   赦生童子不免一愣,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收回,心想螣邪郎你又在耍什么暴脾气。然后就看着对方拄着倒乂邪剃有些不稳地往异度魔界走。   “回医座疗伤。”   “先回去报告任务。”   “回医座疗伤。”   “不去。”   “你怕她。”   听到这里螣邪郎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赦生童子,但是遗憾因为那咒封加上常年大概是受两个面瘫的影响,赦生童子也早就变成了一个面瘫,看不出表情波动不说,就连说话也是跟那两个相似的腔调。   “本大爷会怕她,笑话。”不悦赦生童子如今说话的语气,螣邪郎说完就强撑伤势大步往前走去。   结果这样硬撑的代价就是内伤加剧,还没走几步就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握紧插在地上的邪剃,螣邪郎暗道那个燕归人一身怪力真是与魔君相比也毫不逊色。   本欲再继续往前时,他就被赦生童子一把拉住手臂,这一次是真的用上了力气,不容他反抗。   “赦生童子。”回头怒视,只见赦生童子紧抿薄唇,透出几分坚决。   “我带你回去。”   随后狼烟一挥,召出雷狼兽在侧,螣邪郎因伤势沉重难以抗拒,顺势就被他小弟给拖到了雷狼兽背上。   “切,固执的小鬼。”   这只臭狗,真的该好好洗澡了。意识坠入黑暗前,螣邪郎把脸埋在雷狼兽背部长长的毛里,如此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任沉浮意外收到一封从中原来的信,结果一打开上面全是熟悉的猫爪印,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怀着应该不是寄给自己的这种猜测,任沉浮把这封信交给了邪尊者。 只见黑发的邪尊展开信后扫了一眼,居然笑了起来。 好吧,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任沉浮仍然猜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凤遥重随着言倾城踏入鬼梁兵府时,没想到会撞见当初处处针对孤独缺的诀尘衣。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自带卧榻,而是正在和一名看上去手持羽扇仪度翩翩的青年说着什么事,见到言倾城回来后立刻迎了上来,说府主这几天一直在担心她的下落,平安回来就好。   接着目光转到言倾城身后的凤遥重身上,神色不悦道:“少夫人,您怎么能带这个人回府。此人日前与罪恶坑之人多有接触,屡次阻扰我为秋阙主少报仇,与恶徒孤独缺同流合污,一看便是……”   “诀尘衣,不得无礼。”未等诀尘衣说完,不远处一道威严声音响起,衣着华贵,气度雍容,正是鬼梁兵府之尊,鬼梁天下。   两位食客见府尊前来,立刻俯身行礼,言倾城也福身道:“父亲,言儿回来了。”   鬼梁天下点点头,看上去放心不少,道:“平安回来便好,吾知你为了飞宇之病焦急万分以致不告出府,只是这样实在太过危险,下一次有什么决定务必要与吾商议,不可再私自决定。”   “言儿晓得了,实在是忧心夫君病情乱了府分寸,劳父亲挂心了。”   “说什么见外的话,看这位打扮,你此番应是带回了一位有能医者。”   “正是,这位便是北域名医,朝云杏雪凤瑶重。此前与言儿便是相识,更参加过几日前的婚宴,绝非恶人。”言倾城一边介绍道,不忘为凤遥重作些辩护。   诀尘衣听了冷哼一声,不屑转头,未置一词。   鬼梁天下闻言,将目光移向言倾城背后的白衫少年,那兜帽掩住面容看不清少年生得何种模样,但依据江湖传闻,实在差距太大。   “可能府主也是对吾的身份与外表有些误会,可否能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先救人要紧。”凤遥重微微行礼,一出声便是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与传说中的少女分明是两人。   见他态度不卑不亢,举止谦逊有礼,轻抚美髯,鬼梁天下沉吟片刻,在诀尘衣意欲再度为难之际出手制止,道:“言之有理,既然是言儿带回,凤大夫请随吾来。”   “有劳府主带路了。”少年说着,便跟言倾城一同随鬼梁天下往府内而去。与诀尘衣和另一名不知民食客擦肩而过时,发现那手持羽扇,白发华冠青年的目光一直紧随在他身上,露骨地打量让凤遥重感觉莫名不适。   在给鬼梁飞宇诊完脉后,凤遥重望向一旁站着神色紧张的言倾城与鬼梁府主。   鬼梁天下见凤遥重诊完脉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下了然,道:“凤公子,现在左右并无外人,吾儿病情如何你直说无妨。”   “鬼梁府主,实不相瞒,少府主并非急病,乃是中毒之症。”凤遥重话语一落,言倾城与鬼梁天下皆是一惊,不敢相信鬼梁飞宇会在府内中毒。   “这,怎有可能?之前无数医者皆说乃是内虚导致腑脏缓慢衰竭之症,竟然是中毒?”鬼梁天下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道。   言倾城坐在床榻前握着鬼梁飞宇冰凉的手,她脸色苍白,本就憔悴的脸上此时看起来更添脆弱,凤遥重见状,解释道:“这非是一般的毒,寻常医者自然诊断不出。吾曾涉猎蛊术,这毒乃是一种蛊毒,名唤‘三途绝’。”   “那夫君可还有救?”   “自然,还请言…”凤遥重本来要说出旧称,但一想言倾城已经嫁为人妇,连忙改口道,“请少夫人与府主退出房内,吾要为少府主拔除蛊毒。”   “太好了,言儿,随吾出去莫要妨碍到凤大夫的治疗。”   “凤大夫,拜托你了。”   “放心吧。”凤遥重将针囊摆出,终于又要再次使用许久未用的霰雪针法,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糖雪球这才从兜帽后探出头来,蹭了蹭凤遥重的脸,叫了几声,想要安慰少年此刻的复杂心境。   “吾无事,你别担心。”凤遥重将脸贴在糖雪球的额头上,柔声道。忽然发现,这只剑灵化成的猫如今被养得油光水滑,皮毛触感也好了不少。   难道真的是不该给她吃太多咸味的食物,应该多喂内脏吗?   傲笑红尘在昆仑山住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每天跟号昆仑聊聊天,喝喝茶,打打太极,不用再去管那些江湖纷争也挺好的。小红虽然仍然开口有些困难,但在这处远避尘嚣的清净之地也逐渐恢复了曾经属于孩童的活泼开朗。   就是每天总是望着不远处的山巅,不知道是在看个什么。傲笑红尘曾经随着小红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那高高的山巅处,似乎,隐约,依稀是有个石像样的东西。那石头纹丝不动,一看就是历经风霜雨淋,经由自然的神奇雕琢,显出有些像人的模样。   至少傲笑红尘是这么认为的。   小红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拉着号昆仑的衣摆指了指那山峰上身影,含糊不清道:“爷…爷…仙…仙…”   号昆仑顺着小红指着的方向望去,发现她指的是什么后,表情甚是无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你看出来了?”   “嗯?前辈,那不是一块石头吗?难道有什么玄机?”傲笑红尘听号昆仑话中有话,不免奇道。   “哎,世人常常开玩笑说高人就是站在高处吹冷风的人,这回算是一语成谶了。”号昆仑语带保留,望着那山峰上的身影,难得摇头叹息起来。   傲笑红尘疑惑地看着那高峰上还是被他认为是一块石头的身影,自从他上昆仑山以来,就没见过那身影动过,听号昆仑话中之意,加上小红的不明言语,莫非,那真是一个人?   “算算时间,她也要来了,吾前往澄心明台与故友一会,之后再来与你解释吧。”号昆仑仰望天空中云气涌动隐隐虹霓之像,道。   “嗯。”傲笑红尘点点头,难得好奇起来。   抬头望去,但见云海绕孤峰,朦胧中,白石如玉。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练峨眉来到澄心明台,与号昆仑以一掌再续旧谊后,聊了半天天时天命之类的先天人会面日常话题后,就见一向隐于世外悠然自得的号昆仑居然脸上带着几分愁色,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发生何事。   于是号昆仑指了指不远处昆仑山峰之上那道身影,叹了口气。练峨眉一见便明白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那人。   “吾降下萍山之前,他也来找过我。”练峨眉轻描淡写一句,让号昆仑吃了一惊。   “他居然也来找过你?”   “怎么说也是同修,吾要入世,相聚一次并不奇怪。”   哪里叫“并不奇怪”,分明是奇怪得很,依照他的个性,跑到昆仑山来被人当石雕就已经够奇怪了,居然前不久还去找过练峨眉。号昆仑越发不解起来。   “可是他与你相聚一会后,他便来吾的昆仑之巅当起了石雕像。”号昆仑看向练峨眉,怀疑是不是对方又说了什么话刺激了那人。   “他与吾一会后只留下一道剑气在吾的萍山之上,便飘然而去,没想到是来了你的昆仑山。”练峨眉看上去也颇为无奈。毕竟要跟那人沟通,凭借数百年的同修之谊仍然困难重重。   号昆仑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道:“你可知道他来了吾灵山后只说了一句话便一直站在那昆仑之巅没有动过。”   “哦?什么话?”练峨眉自然想不出依照那人的脑回路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说,”号昆仑望着那山巅上的白衣翩然,有些迷惑重复道,“他说,昆仑山巅蔷薇开,沧海明月自归来。”   练峨眉虽然这么数百年来和那位同修好友真正有过在同一个频道的交流次数屈指可数,但这一次还是明白了让号昆仑始终猜不出的话是什么意思,本来练峨眉被面具遮住后露出的半张脸上一向波澜不惊,但这一次也露出怅然之色,叹道:“情深如此,清尘染尘,可叹啊。”   “墉宫剑宗一脉,历经千年难续一位后继之人,如今竟然……”号昆仑也听明白了练峨眉话里的意思,想到多年前的事,心中难免也一同感慨起来。   “他的事暂且不提。练峨眉一向不强人所难,也不希望号昆仑为吾道袍染霜,今日前来只求一人,羽人非獍。”练峨眉将视线转回到号昆仑身上道。   “如你所讲,吾最讲顺天由命,天要吾助,天时亦至,号昆仑自然挽袖相助,至於其它,吾就只好拱手揖让了。”   “有你这句练峨眉此行心愿已了,红尘中见。”得号昆仑之诺,练峨眉心满意足,便打算离开了。   “不见不散,练峨眉,你要珍重自己的身体啊,”目送好友离开,号昆仑这才转身重新望了一眼那山巅之上的身影,道,“真是一位霸道的房客,哎。且看你要如何在这昆仑之巅种出蔷薇吧。”   凤遥重为鬼梁飞宇拔除蛊毒之后,又写了一张固本培元的药方交给言倾城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言倾城见夫君转危为安,心中欣喜不已,对凤遥重连声道谢,却被少年笑道说少夫人太过客气了,你我本就有缘,此番相助也是吾身为医者当为之事。   鬼梁天下也对少年医术钦佩不已,夸赞道:“不愧是北域名医,老夫曾听说朝云杏雪当年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不知为何之后销声匿迹于江湖之中。如今再见名医风采,何其幸也。”   “府主赞缪了。医道之路漫漫修远,吾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既然少府主身上蛊毒已清,我还有要事处理,这便要告辞了,”凤遥重说着,转向言倾城道,“少夫人,你要多保重身体。”   “嗯,你也保重,”言倾城点点头,对鬼梁天下道,“父亲,言儿这便去为夫君煎药了。”   “去吧,”鬼梁天下见言倾城对鬼梁飞宇如此情深意重,很是满意,接着对一旁封千机道,“封千机,呈上黄金三十两为诊金,送凤大夫出府。”   乍闻如此高价的诊金,凤遥重愣了愣,常年在外钱袋子里都是些碎银,虽然见过阴川底沉着那些金灿灿的黄金,但是究竟怎么换算这个价格他其实并不清楚。总之三十两黄金似乎比现在钱袋子里那几两碎银要多得多就对了。   “且慢,府主,吾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讲。”凤遥重见鬼梁天下似乎要先一步离开房间,忽然出声道。   鬼梁天下闻言转过身,面上带笑,亲切和蔼,道:“凤大夫还有什么事要讲?莫非是嫌老夫付的诊金太少?”   “府主说笑了,只是少府主中蛊毒一事蹊跷,希望府主能仔细搜查府内可疑人士。”凤遥重听说鬼梁天下养食客三千,内中有用蛊者也并不稀奇,只是这件事始终让他觉得不放心。尤其是想到当时婚宴之时,流剑谈月意外出现递给了鬼梁天下一本包装精美的书册。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凤遥重心中升起。只见鬼梁天下原本微笑的表情一下消失变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凤遥重道:“凤大夫所言也是老夫正在思考之事。不知这蛊毒是何时下在吾儿身上的?”   “依记载,应该是毒发前三日,照推算可能是大婚之日。”   “嗯…府主,当时宴请了许多宾客,说不定下蛊之人是在宾客之中,与府内之人无关。”一直没有说话的封千机忽然道。   鬼梁天下似乎也赞同封千机的话,颔首后道:“不错,这也是一种可能。”   “不论如何,府主最好还是尽早查明真相,以免夜长梦多。吾要告辞了,请。”凤遥重作了别礼,转身往房外而去。   “嗯,封千机,送客吧。”言罢,封千机领命跟在了凤遥重身后。   凤遥重走到府院校场时,冷不防被身后的封千机一把拉住,愕然回头,却见这位风度翩翩的谋士对他笑得有那么几分神似不久前的那位恨不逢。   心中不悦,将手猛地抽回。封千机握了握方才拉住凤遥重那只手,似乎还在回味那触感。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凤公子,那日鬼梁兵府婚宴之上,吾曾在远处不经意间惊鸿一瞥,至今犹不能忘。”   又是阿修罗女之惑惹来的麻烦。凤遥重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怪不得当时进鬼梁兵府时这人总是一直盯着他,原来是这种心思。既然如此,此人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正派,想必也是一个衣冠禽兽之徒。   只见少年微勾唇角,道:“送客千里终须一别,先生送至此处就好,再会了。”   “世人曾说朝云杏雪是一位风姿灵动的少女,再据吾仔细观察,称一声凤姑娘也不为过吧?”封千机上前几步有意亲近道。   凤姑娘……这个称呼若是熟识的人口中听来,在凤遥重看来不过是玩笑,不必在意,可是眼前这个明显不怀好意之人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这一声‘凤姑娘’,让他心里毛毛的。   兜帽下的碧眸幽深,语气转冷,道:“先生身为鬼梁府主器重的门客,如此不知礼数轻慢府主贵客,可知后果?”   “在下只是有意结交,凤…凤公子切莫误会。”封千机见凤遥重态度冷漠疏离,越发兴趣盎然。   两人僵持之下,诀尘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凤遥重还在此处,脸色十分不好,道:“你怎会还在此处?”   “吾这就要出府了,不管是送客还是赶客,两位都请在此留步吧。”凤遥重倒是不在意诀尘衣这番态度,反而这人来到这里后可以牵制住封千机,也免了他不便动手的尴尬。   封千机因诀尘衣在此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只能眼睁睁见凤遥重走远,眼中阴鸷,神色中透出几分不甘。   “你这是怎么了?”诀尘衣见他面色不对,不禁问道。   “这位朝云杏雪说少府主所中乃是蛊毒,并非病症。更直言此毒应该是三日前婚宴之时被下,让府主彻查府中门客。”   “哼,我看明明是大婚之日有不明人士混入宾客之中趁机下毒才对。”诀尘衣显然对这番说辞十分不满。   封千机笑了笑,道:“不错,既然他说这毒叫‘三途绝’,不妨依照这个线索查询如何?”   “嗯,先去与府主商议吧。”诀尘衣虽然赞同,但这件事还是需要与鬼梁天下商议。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封千机点点头,心中的盘算早已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还记得当年那个渣渣封千机啊_(:зゝ∠)_ 弃爹你儿子又被人调戏吃豆腐了 昆仑山巅的霸道房客,传说中沧海前辈的男【?】朋友 他(?)就露个脸而已,讲真,我都不知道用他还是她比较好,反正,嘛╮(╯▽╰)╭ 私设墉宫,参考 《墉城集仙录》,唐杜光庭集。道教神仙传记。   ☆、第二十六章   凤遥重以阿那毗罗之风到达烟霞谷的瀑布之上时,只见飞舟破浪,一位巫婆模样打扮的人正乘舟逆水而来。   姥无艳赫见一白衣少年乘风落于烟霞谷中,不由一惊,随即也达到岸上,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凤遥重没想到这位面容丑老可怕的女子声音如此年轻,想到来之前慕少艾的话,于是行了个礼,道:“在下凤遥重,敢问姑娘便是烟霞谷之主,姥无艳?”   这少年年纪轻轻,竟有御风而行的本事,见到她这模样也不惊不慌,料想来历必不简单。姥无艳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挥手散去烟霞谷中的白雾,一间小屋出现在两人面前。   周围药草花圃满布,生机盎然,一看就是受过主人精心料理。凤遥重正瞧着那些以前只在医书中见过的药草,就闻前方姥无艳道:“你有何事前来烟霞谷?”   “听闻烟霞谷之主手中还存有一些凝碧宙,吾是来相求此药的。”凤遥重正说着,就见姥无艳走过来,身姿婀娜。想到曾有听说易容之法,莫非这表面上的容貌不过是一个特制面具而已?   她看了凤遥重许久后,忽然提出一个让少年不解的要求:“将兜帽摘下,吾要一观你的面容。”   正当他犹豫之际,糖雪球又钻了出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姥无艳,随后转过头对着凤遥重喊起饿来。   将糖雪球从肩膀上抓下来抱在怀中摸了几下以示安抚,凤遥重见姥无艳态度坚持,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摘下了兜帽。   长久对视沉默之后,姥无艳忽然笑了一声,让凤遥重稍等片刻,便转过头去将脸上面具揭下,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美艳面容。   含情凤目上挑,眉黛如画远山,显然是世间少见的美女。不过作为从小就见过无数惊世之貌的凤遥重来说已经见怪不怪。   姥无艳倒是很满意他的反应,道:“凤遥重,哈,果然如她所言,随吾来吧,新的凝碧宙已经炼制好了。”   新的凝碧宙?凤遥重反复嚼味着这个形容,不由好奇起来,为什么会是新的,那曾经的去了哪里?   凤遥重看着前方带路的姥无艳,觉得从她得知自己之名后,态度就转变不少,似乎是知道自己来历的样子。   坐在姥无艳的屋中,凤遥重不经意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房间各处都摆满了蛊虫陶瓮,凭借多年接触,看出其中不少珍稀难见的蛊虫也被饲养其中,更包含无数曾经在那本蛊针之书上仅见的蛊虫。   西苗,翳流的所在地。那位名唤南宫神翳的作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凤遥重,那日他来时曾提起的名字。吾知晓你的来意。”姥无艳倒了一杯茶推到凤遥重面前。少年一手抱着猫,一手淡定将茶接过,暗中观察内中是否下蛊。   姥无艳自然也看出了少年私下动作,轻笑一声,媚意无限,道:“你怕吾下蛊?哈,论蛊术造诣,你尚差吾太远,吾若有心下蛊,你早在初遇之时就中蛊了。”   凤遥重闻言一怔,自觉在这位西疆蛊后面前确实是班门弄斧了,于是低下了头。怀里的糖雪球喵了几声问她主人蛊虫能不能吃,结果被少年揪了揪耳朵,低声警告了一番。   见少年怀中猫儿憨态可掬,姥无艳轻理鬓发,道:“看样子是饿了,吾去给它找些吃的来好了。”   随即起身往屋外去,却闻身后少年问道:“前辈,你如何知道我的?”   “她将凝碧宙留给你,你却来问吾,呵,真是有趣的娃儿。”姥无艳捂嘴轻笑,心道沧海说你是个有趣的孩子果然没错。   难道她是指?凤遥重心中升起一个猜测,不禁追问道:“前辈是说沧海前辈曾经来此?”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个很会推测未来之事的人。”姥无艳没有正面回答凤遥重问题,而是喃喃自语后抱着猫离开了小屋。   姥无艳离开后,凤遥重在屋内一时闲得无聊,便四处看看那些被姥无艳养起来的蛊虫,没想到其中一坛竟然是三途。   盯着漆黑的陶瓮半天,他感觉到内中的蛊虫早就不见了,只留下喂养时的一些虫蜕,还残留着三途的气息。凤遥重在鬼梁兵府时并没有解释‘三途绝’的由来。只因‘三途绝’的记载只在南宫神翳写的那本书里。   三途三途,名为三途自然是送人去三途奈何的意思。中蛊的人首先会头疼欲裂,只因三途寄宿脑中,之后孵化繁衍,幼虫开始侵蚀人的五脏六腑,出现内虚之症,进而内脏器官衰竭而死。   三途来源西苗,为何会出现在春霖境界,这也是一个让他想不通的地方。正当凤遥重沉思之际,姥无艳抱着糖雪球回来了。看见少年出神地看着自己喂养三途的陶瓮,想起数日前发生之事,道:看来你也发现了,三途蛊虫已经不在内中了。”   “这种蛊虫据说是由当年翳流所创造,习性残忍,毒性凶猛,前辈为何要用它?”   姥无艳将糖雪球交还给凤遥重,道:“不是吾用它,是它在数日前被一个小子给盗走了。”这件事说起来她至今也难以介怀,竟然被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了过去。   “小子?那人是谁?”凤遥重推算一下时间,似乎正好合适。   “爱遍千里恨不逢,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姥无艳提起这个名字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恨不逢?他不是在罪恶坑雕石像吗?凤遥重想到最后一次离开罪恶坑时,石像已经完工,不见恨不逢的踪影。看来他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开了罪恶坑。   “他为什么要盗走三途?”   “当时吾一时疏忽告诉他这屋内唯有一坛蛊瓮中有成虫,便是三途。他是冲着蛊毒来的没错,只是恰巧只有三途培育成熟,”姥无艳说着,从地上抱起一个小巧的青玉坛,道,“还好他没有把这一坛盗走。”   凤遥重乍见此坛,内中熟悉的气息令他不禁一喜,道:“这是,涅槃?”   姥无艳点点头,道出一段凤遥重不知的过往:“三途,涅槃,都是当年吾与南宫神翳一同研制的蛊。”说完,就打开了盖子,只见内中蜷缩着涅槃幼虫,有些没精打采的。   “南宫神翳……前辈与他是熟识?”凤遥重曾经问过慕少艾关于南宫神翳的事,但却从来得不到答案。   “吾乃西苗蛊后,自然与西苗翳流渊源甚深。南宫神翳,算是一位故友吧。”姥无艳回忆起往事,不免唏嘘。   “不知可否有幸听前辈一谈往事?”凤遥重抱着糖雪球,充满期待地望向姥无艳。   少年碧色通透的眼眸好似水晶琉璃,灿然生辉,怀中的猫儿也眨着圆圆的鸳鸯眼望着自己,姥无艳看着觉得这主宠二人的表情相当一致,像是跟她讨糖吃一样,十分有趣,于是便将当初之事娓娓道来。   “那可要从吾当年夺得蛊后之名开始说起了……”   狂龙一声笑拿着个破喇叭跑到火焰魔城外面大吼几声后,鬼知终于不堪其扰,捂紧了耳朵躲到了血脉之间去。阎魔旱魃望了一眼天魔池方向,还是让狂龙进到了火焰魔城内部。   本来对于上一次合作之事,阎魔旱魃是非常不满的。首先根据眼线汇报,狂龙一声笑不慎招来了多余的第三个人,导致战局变数,然后神刀天泣,障月尊,一个也没得手不说,他还打到中途开溜了。   此人虽然外表疯癫,但内心城府甚深,并非一般人所见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那日他与邪尊者的联手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狂龙一声笑坐在鬼知搬来的椅子上,如同还在不见天日里一般悠闲,翘着他的二郎腿,道:“小魃魃,你家真是空旷,莫非是被我阿姐一个巴掌全部搧死了?怎么火都熄了。”   “狂龙,当日你与邪尊者联手,中途离开,已经宣告了合作的破裂。今日你来找吾,是想要为练峨眉和障月尊出头吗?”阎魔旱魃背过手,一字一句,皆是紧逼。   狂龙一声笑闻言拊掌大笑数声后,道:“哈哈哈哈,怎么会,本龙已经不拿凤仔当好朋友啦,他脾气那么坏,摸都不让人摸。我巴不得你们快点做掉他和我阿姐,免得我在罪恶坑睡都睡不好。”   “你说你要摸谁?”狂龙话一落就见大殿门口踏入一道许久未出现的黑袍身影,犄角金棕,浓墨长发,正是邪尊者。   一见邪尊者来到,狂龙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阎魔旱魃身后,道:“阿魃咧,你们异度魔界长角的实在有够凶,不过这个黑毛长角的和那个粉毛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实在紧好奇。”   “此乃吾异度魔界内事,与你无关,”阎魔旱魃随意往旁边走了几步,将被他挡住的狂龙一声笑给现了出来,对邪尊者道:“你的伤势已经无大碍了?”   对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无碍,随后看向心虚不已的狂龙一声笑,道:“狂龙,你最好给本尊一个对当日所作所为的合理解释。”   咽了一口唾液,狂龙一声笑感受到对方施放的压力直面而来,心中没来由生出惧意,却岔开话题道:“本龙是来找你们合作赶紧除掉他们两个的,游戏嘛,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那个戴眼罩的,你说对不对?”   一直在殿下默不作声的赦生童子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给予任何回答。   阎魔旱魃倒是故作惊奇道:“哦,你来找本座与邪尊,就是想要逆伦弑亲,出卖朋友吗?”   狂龙一声笑摆摆手,道:“教唆者和帮凶者是不同罪,要杀我姐,就得把她引出萍山,她脾气那么坏,一定会单独应战。”   “你能保证障月尊不会与她合作?”阎魔旱魃显然一点也不相信狂龙。   “至于凤仔嘛,本龙已经在计划之中啦,你们放心,他一定会死在我阿姐前头。凤仔实在是个好孩子,呜呜呜呜,要欺负他我还真不忍心。”狂龙一声笑说着还假装抹了几滴不存在的眼泪。   虽不知狂龙一声笑打得什么主意,但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阎魔旱魃将征询的目光移向邪尊者,发现对方嘴角挂着轻蔑笑意。   “吾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让他死在练峨眉的前面,”邪尊者显然对于狂龙这一副自信模样一点信任都没有,最后警告道,“你要杀他可以,但若是除了杀以外对他有其他的企图,吾不介意让罪恶坑变成真正的无底深坑。”   “好说好说,我阿姐的尸体归我,凤仔尸体归你,怎么样?”   “尸体,哈。”邪尊者似乎是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笑了一声后,并未回答。   “我说黑毛长角的啊,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连尸体也要毁掉吗?”   “等你真的杀了他再说吧。吾将拭目以待。”邪尊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狂龙一声笑摸着下巴,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接着就对旁边的阎魔旱魃道:“小魃魃,你们魔界的椅子虽然还不错,不过确实没我罪恶坑的舒服。算啦,本龙闪啦,合作愉快哟,哈哈哈哈哈。”说完狂龙便脚下腾挪,几步就到了大殿门口。   “鬼知,送客。”阎魔旱魃背过身道。   “罪首,请。”鬼知领命后便带着狂龙一声笑离开。   凤遥重听完姥无艳所讲的当年往事时,早已金乌西坠,月上枝头。   望着木窗外朗月明光,烛火幽幽中,凤遥重长叹一口气,依稀猜到姥无艳口中那位“认萍生”应该是何人了。没想到慕少艾还有这么一段尘埋的过往,不过他为什么还留着南宫神翳的书呢?凤遥重想起那日慕少艾又给他一副碧玉白骨针之事,好像是说回了以前上司的办公处什么的。   “前辈…..”   “唤吾无艳即可。”   “这样称呼是不是太亲近了一些?”   “可爱的小娃儿,你很合婆婆的口味。所以这是特许。”   “我觉得叫你婆婆也不错。”   “这满屋子的蛊毒,你喜欢几种,吾不介意通通给你。”   凤遥重见姥无艳面露不悦,连忙摆手,心想你自称婆婆又不准别人叫你婆婆,这是什么意思。随后清了清嗓子,道:“无艳姐姐。”   只见姥无艳嫣然一笑,伸手摸在凤遥重的脸上,火光朦胧中,令凤遥重不禁回想起当年那位银发绝艳的女子,也曾是这般表情。   那种小女孩看着自己心爱的洋娃娃的表情。凤遥重找到这个形容时,姥无艳已经重新打开了涅槃蛊的坛子,将幼虫放在掌心,伸到凤遥重面前。   “拿去吧。”她淡淡道。   “这…”涅槃蛊的培养十分困难,条件苛刻,没想到姥无艳会轻易送人。凤遥重只是看着伸到面前的一只玉手,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吾养不出它。你知道三途,涅槃,想必是看过那本书。既然如此,那你该知道,涅槃蛊的培养之法该是多么苛刻。”   凤遥重当然知道,需以每日取出一人全部的心脉之血培养,炼蛊百日,方得成蛊。号称百人换一命。   当初慕少艾交给他的时候,也是三只被久年封冻的幼蛊。凤遥重借由自身体质特殊,恢复力惊人,以身饲蛊,才得三只成蛊。   其中一只给了玉阶飞,另外两只在他当初继承障月阿修罗之力后便消失踪影。不知是死了还是被沧海前辈带走了。   “她那日来时,带来这只幼蛊,说是一只雌蛊死前产出。”姥无艳还是道出了这只涅槃蛊的由来。   凤遥重将那虚弱的幼蛊推入血脉之中,借由内力将它引至心脉之处后,才问道:“那另一只雄蛊?”   “哦,原来还有一只雄蛊尚在。当年南宫神翳培养出四只涅槃蛊,其中仅有一只雌蛊被喂养至成蛊,另外三只自翳流覆灭后便不知所终。吾记得,确实是有一只雄蛊。”   凤遥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姥无艳何等聪慧女子,见少年面色不对,联系诸多疑点之处,心中已有了猜测。   “果然,认萍生还在世。哈,翳流如今重建,不过可惜,教主已经换人了。不然,他必然难逃报复。”姥无艳当年对于那一场恩怨纠缠从头至尾都是旁观的态度,所以看得比当局者清醒许多。   “不管如何,多谢前…无艳姐姐,夜色已深,不如就让我踏这月色离开吧。”凤遥重刚想站起来,就发现对面姥无艳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想走?我讲了,你很得我心,多留几日,好好在烟霞谷作客吧,”说着,她又把脸凑近来仔细看着凤遥重,道,“看着你这一张脸,吾越发觉得自己没有戴面具的必要了,真是久违的轻松,哈哈哈。”   言罢,她便离开了小屋,关上了门。   凤遥重抱着睡着了的糖雪球,看着一屋子入夜后在坛中躁动不安的蛊虫,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又要踏入一条不归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环画,鬼梁天下,狂龙一声笑,你们这些反派啊,总想搞个大新闻_(:зゝ∠)_ 弃爹表示只有我能欺负小遥重╮(╯▽╰)╭ 你们能杀他,哼哼,笑话┑( ̄Д  ̄)┍ 姥无艳表示当年翳流的八卦问我就好啦 恨不逢偷走了三途   ☆、第二十七章      待凤遥重好不容易从烟霞谷脱身,离开西苗回到中原,已经差不多是六七天之后的事情了。比起刚来之时,他身上多了许多装着各种蛊虫的小瓶子。糖雪球的小铃铛也被女子以不够精巧为由换了一个金质镂空的。   蹲在凤遥重的肩膀上,猫儿好奇地刨了刨挂在脖子上的新铃铛,听着里面传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眯起了圆瞳,十分开心。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姥无艳却不知是何原因,有意将自己的蛊术教给他。凤遥重好奇问她,得到的回答却是,你既然学会了蛊针,由吾教你蛊术是当年的约定。   至于究竟是什么约定,又是和谁的约定,姥无艳的回答就十分模糊了,说什么那个妖孽本来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这次更是尸骨无存了。   妖孽,难道是指写书的南宫神翳?这位传说中的前任翳流教主究竟生得什么模样,看来已经无缘得见了。   凤遥重本来是打算直接去约定好的水晶湖,没想到走到半路就遇见了秦假仙三人。三口组一见到他就立马把人拉住,推搡着赶紧往人烟稀少的隐蔽处去。   虽然不知秦假仙是何用意,但见到三人皆是面色惊惶,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一样。于是凤遥重便乖乖跟着三人走了。   待到了一处树林中时,秦假仙左看右看,确定没人跟来后,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看上去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对着凤遥重道:“我讲瑶重啊,你知不知道鬼梁兵府出大事了?”   “嗯?发生何事?”   “鬼梁兵府的百名门客一夜之间全部死了了,那个什么一曲勾歌诀尘衣也跟着秋阙主少搭伙去仙山卖豆干了。”业途灵摇头晃脑道。   诀尘衣死了?凤遥重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大仔,你看瑶重真的什么不哉,一定是有人设计嫁祸。”荫尸人没头没尾地插了一句。   结果这话一说出口荫尸人就被秦假仙一记敲到头上,只听秦假仙道:“荫尸人,我甘有讲我怀疑过瑶重吗?哎呀,瑶重你听老秦我讲,有鬼梁兵府的门客说你和罪恶坑的人狼狈为奸,给鬼梁飞宇下毒后假意借解毒之名去鬼梁兵府毒死了鬼梁兵府的百名门客,更杀了和你有私怨的诀尘衣。”   这是什么神逻辑一样的陷害,凤遥重嗤笑一声,道:“我假意借解毒之名跑到鬼梁兵府去给那些门客下毒,还故意杀了本就与我不和的诀尘衣,我这么做不是暴露身份吗?若是我真的有意要杀他们,便应该神不鬼不觉悄悄行动,为何要让自己的行踪暴露?”   秦假仙拍了拍额头,无奈道:“瑶重啊你甘哉,那个什么狂龙一声肖说了啥话吗?”   “嗯?”   “他说你出身异度魔界,与罪恶坑联手要除鬼梁兵府这个异度魔界的心头大患。当然我们是不信嘛,结果这话一说出正道这边都没了声音,我们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秦假仙说着,看起来十分愤愤不平。那日出事后狂龙一声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胡乱说了一堆肖话,却让慕少艾这边哑口无言。   “最重要的是,那个‘三途绝’,鬼梁天下手下的门客查到源自翳流高层,寻常人绝对不可能接触到。你不仅知道还会解,事发后又被人看到说是去了西苗方向,就更加说不清了。慕少艾他们让我们来这里等你,因为这里是从西苗回中原的必经之路,鬼梁兵府的人正在四处搜寻你的踪迹。”业途灵补充道。   三途?他倒是忽略这件事。若是说那是自一本书上看到的,可书的作者偏偏是翳流前任教主南宫神翳。这下倒是真的如秦假仙他们所言,有理说不清了。   凤遥重定了定心神,道:“秦假仙前辈,你方才说‘假意借解毒’之名,莫非鬼梁飞宇的毒?”   秦假仙听了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道:“哎哟喂,险险忘记了,你去解毒后没过多久他的毒就又复发了,慕少艾现在就在鬼梁兵府帮他吊着命呢。我讲瑶重啊,你还是赶紧跟我们去二重林避避风头吧,谈无欲叫我们找到你了就赶紧带你躲起来,说这件事必不单纯,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弄。”   不料少年听了就要往前走去,秦假仙三人见状赶紧抱腿的抱腿,抓手臂的抓手臂,惊道:“瑶重你要往哪里去?你可别冲动啊,这次的阴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瑶重,你千万要冷静啊,我们在这里等你好几天就是为了阻止你冲动的。”业途灵死死抱住少年要迈向前方的脚劝道。   恨不逢往烟霞谷盗取三途不说,流剑谈月与鬼梁天下接触,言倾城贵为少夫人怎会被轻易放行离开鬼梁兵府,加上她说曾听食客言及自己和慕少艾之名,这一次的阴谋明显就是冲着他和慕少艾来的。狂龙一声笑,吾确实看轻你了。   “秦假仙前辈,三途如今只有吾能解,少艾他绝不能出手,否则这就是一箭双雕之计。既然要针对,那就看这一局中背后的阴谋家能排布到何种地步吧。”少年语落,便是在一阵风中消失了身影。   留在原地的秦假仙三人面面相觑。见终究是没能拦下凤瑶重,秦假仙急得团团转起来,道:“坏了坏了,我居然没有拦住他,还让他跑去鬼梁兵府,谈无欲可要骂死我了,老小,我们走,快去找谈无欲。”   接着三人便急急赶往十里蒲团方向。   慕少艾看着床上躺着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鬼梁飞宇,虽然早就看出三途在鬼梁飞宇体内,但是碍于如今身份立场,他却不能有丝毫动作。身后封千机静静注视着慕少艾的一举一动,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异状。鬼梁天下此刻并不在府中,虽然这位府主急于追捕此次下毒之人,但在听闻刀戟戡魔计划中燕归人有可能陷入危险后,还是选择了先将抓凤瑶重的事放在一边,先出手相助燕归人。   这个叫封千机的人有些古怪。慕少艾握着针,觉得此人在背后注视的目光十分令他不适,之前也是由封千机一口咬定是凤遥重联合罪恶坑下毒。看来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心中纵然有许多猜测,但眼下并不是分心的时候。   慕少艾勉强以针刺要穴限制住蛊虫行动,但若再不拔蛊,只怕幼虫孵化后便再无生机可言。正当他犹豫之际,忽然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封千机神色一变,立刻往屋外走去。这边慕少艾仔细一听动静,暗叫不好,急忙跟着出去,只见不远处府院校场中站着他最不想见到出现在此的身影。   鬼梁兵府的护卫一见当日离开的凶手堂而皇之现身,皆怒火中烧,刀剑斧钺齐齐逼向少年。但少年不畏不惧,右掌轻抬,便将团团围住他的众人以一股不明风动推出数十步远。   “凤瑶重,下毒凶手,还敢公然现身鬼梁兵府挑衅。”封千机一见少年前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怒斥道。   凤遥重冷冷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封千机,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便明白是哪位门客坚持他是凶手了。当慕少艾也出现的时候,本来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些,还好安然无恙。   “吾来解蛊。”   “哼,你上一次来解蛊害死百条人命,这一次又打算故技重施吗?可笑。”众门客之中一位手持湛蓝薄刃,头缠白紫巾的侠客愤然站出,对着他怒目相向,嘲讽道。   凤遥重脚步往前,坚定不移,直直对视着前方的封千机。这种直透内心的注视,没来由让对方露出些心虚之色。少年表情淡然,只道:“你们是想看着你们的少府主死吗?”   “你……”封千机一时语塞,伸手直指少年,道,“难道就任由你再一次嚣张下毒吗?”   “吾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是那种蠢到会光明正大跑到人家家里下毒后再大摇大摆离开的人。难道是因为背后陷害我的人嫉妒我天资聪颖才故意把这种愚蠢行为安插在我的头上?”   这句话暗讽封千机之意再明显不过,对方听出凤遥重话中之意,气得脸色发白,随后就看向明镜秋霜,示意动手。   不料明镜秋霜刚打算挥刃上前,就被一道威严之声喝止道:“住手,退下。”众人听闻熟悉的声音,皆俯身后退,连明镜秋霜与封千机也恭敬朝声音源处行礼。   凤遥重回头望去,正是鬼梁天下回府了。   玄衣华贵,发冠鎏金,不怒自威。鬼梁天下步伐沉稳有力,自带威压,缓缓走向凤遥重,最后停在两人五步之远的地方,沉声道:“你要解蛊?”   “是。”凤遥重与鬼梁天下对视着,目光不闪不避,道。   “哈哈哈,凤瑶重,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一次又要耍什么把戏。”鬼梁天下捋髯大笑,欣赏眼前少年不畏直视的模样,说完就挥手遣退周围护卫门客,要带凤遥重前往鬼梁飞宇的居所。   “慢着,吾有条件。”少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站在原地道。   鬼梁天下闻言回过身来,道:“你现在还敢与老夫谈条件?”   “人命在手,自然有谈条件的资本。府主贵为一方之雄主,吾相信是一位信守诺言之人。”   “你想要什么承诺?”   “拔除三途后,让吾安然离开。”   听了少年要求,鬼梁天下大笑数声,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天真,道:“你以为你毒杀吾府中百名食客,联合罪恶坑与异度魔界的种种罪行,吾会不追究吗?真是天真的想法。”   “敢问府主有何证据?”   “狂龙一声笑亲口承认你与他乃是联盟,中原正道对你出身异度魔界一事缄口不言,显然默认,至于毒杀一事,有封千机为证。”   “都是些片面之词罢了。吾要在三日后鬼梁兵府之前公开与封千机对质毒杀一事,并澄清一切误会。封千机若能回答吾的问题,那吾便心服口服,任府主处置。”凤遥重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低着头的封千机,此言一出,对方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沉吟许久后,鬼梁天下道:“三日之后若你没有现身呢?”   “那便是吾畏罪潜逃,鬼梁府主大可昭告武林,全面追杀吾这个不义之徒。”   “哈哈哈,不符合这般年纪的自信与魄力,好,吾允你。入内解蛊吧。”命人打开房门,凤遥重径直走了进去,在与慕少艾擦肩而过时,少年对上对方担忧的眼神,以口型道,无事。   你这样,哪里能让老人家我放心啊。哎呀呀。慕少艾叹口气,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转过身对鬼梁天下道:“多谢府主宽宏大量,待三途拔去,请让吾带凤瑶重离开。”   “他目前与异度魔界之间纠缠不清,你们还信任他?”   “瑶重是怎样一个人,吾自信要比外人来得清楚。”   见慕少艾如此信任凤瑶重,鬼梁天下微眯双眼,看向了慕少艾背后的封千机与一道藏在暗处的身影。   阎魔旱魃本以为这次可以轻而易举取下燕归人性命,未曾想半路杀出一个实力不下练峨眉的鬼梁天下,将断雁西风与燕归人救走。此人将来必然构成威胁,阎魔旱魃坐在王座上沉思道。   半晌后,他将目光移向殿下待命的螣邪郎与赦生童子,来回几次后,定在了螣邪郎身上。   “螣邪郎,整军领兵五百,三日后围杀鬼梁天下,任何存在的变数,本座都要一一除去。”   “遵命。”螣邪郎微微欠身道。   待魔君离开前往血脉之间休息时,螣邪郎忽然问赦生童子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尽管仍然带着咒封,但是赦生童子还转过头,对向螣邪郎的方向,沉默着点点头。   片刻后,在赦生童子猝不及防一瞬,螣邪郎抚上他的头,用力揉了揉,道:“好小弟,等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解释。”   接着螣邪郎就撤回手,恢复成一如既往不可一世的模样扛着倒乂邪剃走了出去。   赦生童子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将咒封摘下来,露出与杀体状态时不同的俊气秀雅之容。微微睁开眼看向记忆中那抹扎眼的紫红身影走远,他坚信的是,有力量,才能阻止改变。   这份觉悟,产生自太多的离去与失去。   “吾曾经在封印之地等待一个人漫长的回归,想要一问当日他离去之时究竟说了什么。”赦生童子对身后出现的黑纱覆面的朱闻挽月道。   “你们俩的个性,真是,罢了,随吾来,女后有事要交代给你。”朱闻挽月本来想说这两兄弟性格都跟生母九祸一模一样,忽又想起当年身份互换之局,于是转开话题道。   赦生童子听完后便重新戴上咒封,点了点头。   关在书库中查了十几日浩如烟海的典籍书册,总算是有所收获了。女后,你这次可算是欠吾一个人情啊。朱闻挽月手持一本古籍,带着赦生童子往医座走去。   狂龙一声笑坐在不见天日的新座椅上,上一把被凤遥重一怒之下给摔坏后,他便命人打造了一把铁椅。   虽然很牢实很重很有质感,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办法摇了。狂龙听完流剑谈月的汇报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老鬼仔舍不得小鬼仔,迟早要坏事的,还是本龙深明大义,什么姐姐啊,朋友啊,只要让我挥泪断情,呜呜呜哈哈哈哈,都统统去死啦。”   “罪首,恨不逢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不知道前往何处,可否要派人寻找?”流剑谈月道。   “算啦算啦,他书看太多次肯定早就没效果了,向日仔啊,”狂龙忽然对一旁伺立的向日斜道,“本龙要开会,快去通知众人啦。”   “遵命。”向日斜领命便下去了,走过流剑谈月时,发现对方已经神智有所恢复。   那本书如今去了哪里?向日斜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狂龙一声笑看那本连环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环画去了哪里显而易见。 恨不逢表示恐女症总算是好了╮(╯▽╰)╭表示要渣回本色,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姥无艳的好感值都跌到负1000了 螣大爷自立flag,何必呢,正好要见你小姨了,表现好点啊 到底是谁下的毒呢【摸下巴 凤遥重表示这个锅太蠢了我不背   ☆、第二十八章   凤遥重将三途自鬼梁飞宇体内拔去后便随慕少艾一起离开了鬼梁兵府。走在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凤遥重不时偷偷看身旁慕少艾的脸色,发现比预想中还黑的时候,不由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就听慕少艾道:“躲什么,怕吾吃了你?”   那倒不是,是怕你用水烟管敲我。凤遥重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慕少艾居然这次来鬼梁兵府没有把水烟管带身上,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羽仔身上的刀气?”少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岔开话题。   “已经没事了,”慕少艾刚一说完就把凤遥重拉到身边,警惕看向树林深处,道,“谁?”鬼梁天下应该不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险之徒才对。   随着树叶沙沙声音响起,一道令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言倾城。   她脸色自从鬼梁飞宇中毒后就没有好过,但比起往日的憔悴,这一次眼中更多些无助与惊恐,见到凤遥重后,几番犹豫还是挣扎开口道:“瑶重,你快逃吧,有多远逃多远,不要再来春霖境界了。”   “什么意思?”凤遥重与慕少艾对视一眼,迷惑不解道。   “我看见了,看见下毒的人是谁了,”言倾城说着,用手半捂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痛苦悲伤,道,“下毒的人不是你,他们的目标是想要借由栽赃嫁祸害死你,不管明暗,定要取你性命。”   此言一落,倒是证明了凤遥重内心的猜测,确实有人想要针对他。慕少艾则柔声问言倾城道:“言姑娘你先平复一下心情,莫要激动,你说你看见下毒之人是谁了,那人究竟是谁?”   言倾城摇摇头,咬紧嘴唇不愿再谈下去,只是道:“我不能离开鬼梁兵府太久,这是趁着煎药的空隙出来的,瑶重,你千万要小心。再会了。”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林中深处。   见言倾城已经匆匆离去,凤遥重转过头看向慕少艾,问道:“少艾,你觉得她说的凶手是谁?”   “一个让她不敢相信而且害怕的人,你认为会是谁呢?”   “嗯……少艾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鬼梁兵府中言姑娘曾十分信任的人?”   慕少艾微微一笑,显然对凤遥重一点就通十分满意,之后却又感叹道:“这世间清浊黑白本就难以分辨,贼喊捉贼的戏码真是屡见不鲜。”   “我好像猜到是谁了,果然那本连环画有问题。”凤遥重虽然心内也满是震惊,但回想起曾经一直想不通的那本书册,他最初不详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   “走吧,随吾前往十里蒲团,谈无欲他们应该已经等得焦急万分了。”慕少艾说着便推着少年后背赶路。   糖雪球从少年的兜帽里钻出来看着慕少艾,困倦地喵了一声才刚刚睡醒,不知方才发生何事。   “喵呜~”(说起来遥遥,好久没见到那只猫精了耶)   其实那本狂龙一声笑从沧海凝光处得来的连环画,凤遥重一共看过两次,每次都毫无感应,不明白那些接二连三看了就疯掉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他把这本连环画的事情告知聚在萍山的众人后,练峨眉虽然表情未动,但对于狂龙一声笑的事情,她真的是不止眼不见心不烦,甚至是连听都不想听。狂龙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就算是问她这个亲姐姐,练峨眉也答不上来。   自小心性扭曲的这位亲小弟,如今那颗脑袋里又在想什么主意呢?练峨眉猜到他会和异度魔界合作对付自己,但究竟会怎么做,她实在不想去猜。只是将目光幽幽转向那把剑气凝成的剑上,那日被她的同修好友一把插在萍山上,至今未动。   真是恨不得把一掌拍死那个死小子。练峨眉虽然是有过无数次动一念杀心,但最后念及血缘还是收手了,转成扇狂龙一声笑耳光。   看着狂龙一声笑捂着脸哭丧着离开,练峨眉其实也在好奇,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过杀心呢?   凤遥重也随着练峨眉的目光转去看那把奇异剑气凝成剑,先前还未曾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把剑乃是剑气凝化。隐隐之中隐藏的力量深不可测,不知是哪位高人所留。   听着慕少艾和谈无欲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对三日后的当面对质看法各有不同。谈无欲认为鬼梁天下没有充分证据,无法以理服人,就绝对不可能当众下手,慕少艾则认为既然他有被那本连环画影响的可能性,那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谁都不知道。   秦假仙也赞同说还是把人先带回二重林去,鬼梁天下鼎炉分峰的那几位好友肯定也不会放过凤瑶重。   于是在场的鹿王泊寒波冷哼了一声说我也是鼎炉分峰的成员,你老秦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泊寒波又道出一个惊人之事,说当日鼎炉分峰的聚会上金包银带来圆儿给众人,大家见这孩子武骨不凡,各捐出一成功力和自己的一套武学赠予圆儿,但前不久金包银发现圆儿身上六道真气之中有一道阴柔邪气助长圆儿本有邪气,险险危及性命,幸好及时送到残林医治才没有出事。   脑还颠这几日还在猜测说是不是皇甫笑禅动的手脚,被泊寒波和金包银给否决了。号昆仑是断无可能,那么剩下的只有鬼梁天下了。   但那是发生在鬼梁天下得到连环画之前的事了。一时间讨论陷入僵局,最后谈无欲道:“按照言倾城所言,对方目的已明,但动机为何,你们有什么看法?”   “因为他是邪尊者的劲敌,只要他存在,异度魔界势必在各个行动中有所忌惮,”练峨眉看着神游物外的凤遥重,道出真相,接着补充道,“所以,狂龙与异度魔界联手的目标,必然是在吾与障月,只要除去我们之一,那面对邪尊者与魔君联手,将毫无胜算,或许,还要算上狂龙。”斟酌最后,即使从未见过狂龙起杀心,练峨眉还是选择了怀疑。   “如果是这样,不妨将计就计,”慕少艾沉思一会儿后,道,“瑶重,你与姥无艳一会后想必收获不小。”   对啊,又差点被你坑了,凤遥重在心中默默腹诽道。少年点点头,道:“有一个你也料想不到的收获。”   “哦?”   “涅槃幼蛊。”凤遥重得意地将手腕伸到慕少艾面前,上面涅槃入体留下的血纹仍在。   然而凤遥重并不知道慕少艾此刻心内五味繁杂,却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吾有计划了,众人仔细听来……”   听完这个计划后,在场所有人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除了凤遥重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以外。羽人虽然相信他二人的医术,但也摇头对慕少艾说此事不妥,万一出现差错,后果将难以挽回。   秦假仙见凤遥重看起来跃跃欲试的模样,赶紧劝道:“我讲瑶重啊,你到底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了没啊,弄不好就真正死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秦假仙前辈,放心吧。”凤遥重拍拍秦假仙的肩膀,安慰道。   谈无欲再与慕少艾仔细商讨一遍计划,确认无误后,问道:“那最后收场者,该是谁比较合适?”他们都不便出现,最好这个人是从未出现在江湖上的无名者。   慕少艾看了凤遥重一眼,笑眯眯道:“呼呼,这位人选嘛,已经想好了。”   凤遥重被慕少艾看着感觉有些不自在,心里好奇会是谁来收这个场,难道会是落日烟的朱痕?不可能,他是绝对不会踏入江湖的。   姥无艳坐在自家药草园圃外的石凳上看着不远处头戴斗笠,身姿如劲松挺拔,肩披兽皮的青衫剑客,喝着茶好奇问道:“你在等什么?”   青年沉默不语,忽然天际飞来一只信鸽落在他伸出的掌心里。将信鸽脚上绑着的纸条解下,青年低声怒道一句简直乱来,就着急着出谷。   不料白雾缭绕,障蔽来路。青年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石桌前单手托腮,任谁见了都不免心动的绝色美人,视若无睹般冷冷道:“吾要出谷。”   “记得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一只只会在认萍生身边讨糖吃的小猫。说来也巧,前不久有一位小美人也带着一只只会喊肚子饿的小猫儿来找吾。怎么,大老远回西苗带来他的信请婆婆教你蛊术,现在又急着要走了?”   青年剑客冷哼一声,显然对姥无艳口中提到的往事十分不悦,但还是走上前坐了下来,权衡再三后,道:“那吾再留四日。”   “真是心急,即便是那位小美人也花了整整六日才学得吾不足七成。”   “吾与他不同,”青衫青年看起来十分自信,道,“西苗神兽一族,与生俱来的控蛊之能非是常人可比。”   “哦?听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姥无艳见青年言谈之中对凤遥重似乎十分熟悉,不免感兴趣问道。   只闻青年一声低笑,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道:“他呀,不过就是一个只会拿针扎人的笨蛋罢了。”   姥无艳瞧着那张与往昔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脸,稚嫩天真荡然无存,想起前不久初见时听闻他自报姓名,自己还愣了一下。原以为当初翳流覆灭之后今生无缘再见,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连曾经的不治之症也痊愈,更是恢复了本应有的模样。   真是,世事难料,人生何处不惊喜啊。姥无艳欣赏着眼前这张俊美如斯的脸,如此感叹道。   凤遥重站在鬼梁兵府前与鬼梁天下带来的封千机对质时,不过第一个问题就让对方哑口无言。   “你那日亲眼见吾离开,当时与吾发生争执的不止诀尘衣,更有你,为何吾没有毒死意欲不轨的你,而是只毒死了不过几句口舌之争的诀尘衣?”   “你……”   “你为人证,吾不杀你,实在说不过去。不如你将吾当时给诀尘衣下毒的经过详细说来如何?”   “蛊术本就是旁门邪道,你既然能操纵三途,必然深谙之道,又岂会给我这个外行看到下毒的经过?那日你拔除少府主之毒时屏退了包括府主在内的所有人,这就是少府主为何之后又一次中蛊的最大疑点。”封千机脑筋一转,连忙抓住漏洞反问道。   “哈,吾问你,为什么我不在第一次鬼梁飞宇中毒时装作不知三途,任由他毒发身亡,而是选择浪费精力时间救他一次后又再度下毒,还顺便毒死其他门客,偏偏恰巧,还有与我不和的诀尘衣?”   “你勾结异度魔界与罪恶坑,自然要助魔界铲除征服中原的阻碍,下毒给少府主,不过是你想趁机进入鬼梁兵府下毒而制造的机会。”   “第一,你从何听来吾与异度魔界还有罪恶坑勾结?如果出自狂龙一声笑之口,我从未见过这种故意出卖盟友的蠢货。他若是真的和我合作要对鬼梁兵府下手,那便应该极力为我掩去行踪,而不是暴露我的身份,让盟友处于危险之中。”凤遥重似笑非笑地看着封千机,眼中满是嘲讽。   “第二,如果我真的是和他们合作,铲除征服中原的阻碍,最好的下毒时机便是在当日鬼梁兵府的婚宴上,群侠汇聚之时。而不是专门针对一个鬼梁兵府,下毒给鬼梁飞宇后又借机到内中折腾来折腾去只毒死百名门客。”   “第三,吾为何会来到鬼梁兵府为鬼梁飞宇解毒,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凤遥重最后一句话让封千机神色大变,回头看向站在鬼梁天下身边默不作声的言倾城。   言倾城忽然开口道:“是我私自离府请来凤大夫的,大家都知道。”   “嗯,言儿,你是怎样请到凤大夫的?将经过详细说来。”鬼梁天下终于出声了。   “父亲,正是封千机告诉我武林上有许多十分出名的神医,但他只偏偏说了朝云杏雪与慕少艾的名字。”   封千机不禁往后倒退几步,看向鬼梁天下,一脸不敢置信。   凤遥重见他神情古怪,也不知为何,正当打算再度逼问时,忽然身后传来杀伐之声,震耳欲聋。   他回头望去,但见一魔将领军前来,双手环胸,尖耳竖立,紫红长发艳如记忆中的九祸,神态睥睨,狭长邪眸如红染紫,透出几分轻狂。   一挥倒乂邪剃,螣邪郎便直指鬼梁天下,道:“鬼梁天下,螣邪郎领魔君之令,今日来收你性命。”   随后身后魔兵齐齐涌上,将鬼梁兵府外本来正为三途一事对质的众人团团围住。   还好这个计划是我一个人来对质。凤遥重看着螣邪郎,暗自庆幸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去找姥无艳的剑客是谁显而易见了 “杀人是一门艺术,看得是技巧与天分。” 当年原剧里说他长大了变成了个帅逼233333333 埋个伏笔。 其实我也很好奇练峨眉和狂龙这对亲姐弟究竟是怎样一番际遇才会差别这么大 狂龙故意送个傻瓜去出洋相吗 当然不是╮(╯▽╰)╭   ☆、第二十九章      鬼梁天下似乎并未有任何动手的打算,只是护住身后的言倾城,轻动掌风便是内劲纵横,顿时地上倒下的魔兵摆得跟糖葫芦串似的。   封千机见状心生一计,立刻指着凤遥重道:“你说你没有和异度魔界勾结,那这些突然来到的魔兵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他们异度魔界现在不是到处踢馆吗?凤遥重目光转向从容不迫应对魔兵攻击的鬼梁天下,一招一式皆是雄浑内劲,并无泊寒波所怀疑的阴柔邪气。   鬼梁天下眼中深沉,神态如常,在清退一批魔兵后,对凤遥重道:“朝云杏雪,你要如何解释?”   站在魔兵后方观视鬼梁天下一举一动,试图找出破绽的螣邪郎闻言尖耳一动,对这个忽然听到的称呼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随即将目光移向对面的白衣法袍的少年僧者身上。   嗯,秃驴?不对,我探听到的八卦里,不是一个少女吗?螣邪郎眯起眼睛,仔细审视起来,发现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探视,应着视线看向了他。   那兜帽下的碧眸定定看着记忆中的一脉相传的紫红凤眸,倨傲狂气,倒是和银鍠朱武有几分相似。凤遥重想起当年见到螣邪郎的时候,这孩子还在他姐的肚子里,一转眼便已经叱咤沙场的魔将了,光阴当真匆匆易去,而自己却还是少年模样。一念至此,不禁眸色黯淡几分。   “吾不知。鬼梁府主前不久不是才从阎魔旱魃手下救下燕归人吗,这应该是那日的报复吧。”凤遥重后来也问过慕少艾为何当时鬼梁天下不在,才得知异度魔界已经开始针对刀戟戡魔计划的两位主角动手了。   鬼梁天下沉吟不语,忽然间,一道剑气纵横划开战场,只见一位短发剑客立于魔兵之中,让本来轻松观战的螣邪郎警惕起来。   高手的气息。螣邪郎一改双手环胸的姿势,将背后的倒乂邪剃拔出,自知将迎来一场苦战。   来者自报姓名为落日潮。凤遥重能看出这人实力应该与螣邪郎相差不远,但螣邪郎还是胜算要大些。由于情况复杂不便出手,他便也在一旁观战起来。   然而不过仅仅数招,出人意料的是,螣邪郎渐渐处于了下风。凤遥重心下一沉,看出螣邪郎本有内伤在身,不由握紧了手中缠着的佛珠。   运使倒乂邪剃之时,螣邪郎就感气力越发不支。果然那日与燕归人一战留下的内伤还未痊愈。暗道不好,惊险避开一剑极招,却被随后的剑气在身上留下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势。   握紧倒乂邪剃拄地,单膝跪地,螣邪郎手上鲜血汨汨而流,顺着倒乂邪剃之柄流淌而下,触目惊心血红一片,在最后致命一招来袭之际,却见一道白色身影闪至眼前,挡下了那短发剑客之招。   “高手。”落日潮撤剑后退,惊于少年手中所持之剑奇异,似乎并非实体。   封千机见凤遥重忽然出手为螣邪郎挡下致命一剑,立刻大喜,对鬼梁天下道:“府尊,他果然与异度魔界有瓜葛,这下终于原形毕露了。”   凤遥重不理会封千机趁机火上浇油之举,而是转身将因失血过多的螣邪郎扶起,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意识渐趋模糊。当机立断便是逆命针没入对方体内,暂止伤口流血。   将螣邪郎一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凤遥重暗道一声这小子真沉。接着便感一道雄浑掌力迎面而来,抬掌一接双方皆退后数十步。   “这等修为,你不简单。”鬼梁天下单手靠背,紧紧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那一道掌风将对方的兜帽掀翻,终于露出了少年的真容。   螣邪郎意识模糊中只觉自己靠着一个身形纤瘦,身量要比自己还矮上许多的人,紧紧地抓着他手臂搭在单薄的肩头,不让他滑下去。那人发间还有阵阵幽冷的香气,说不清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充盈在鼻间。   勉强睁眼,就只见一张模糊的侧脸,看不清究竟是何种模样。但可隐约看出莹白如玉的优美下颚,银光淡粉的长发交缠璎珞垂下,这缠的方式,竟与吞佛童子的扎法有几分相似。   螣邪郎脑中忽然回忆起吞佛童子那日所言。朝云杏雪凤瑶重。瑶重遥重,当年邪族从未现于人前的三公主凤瑶重。那年的邪族王宫旧居,永远锁上的门。   凤遥重正凝神以对鬼梁天下,打算伺机突围带螣邪郎退离时,就听见对方将头埋在自己肩膀上闷声喊道:“小姨?”   小姨是个什么鬼!凤遥重当即就在心里大喊道。这个傻孩子乱喊什么?谁告诉你我是你小姨了,我怎么也是你舅舅。   正当他一时分神之际,鬼梁天下第二掌便已迎面而来。   凤遥重连忙收敛心神,以纵天裂雪挡下强悍无匹一掌,随即剑势一转,意在突围。   “气双流*三千烈雪风不越。”   一剑三千雪,剑流极寒夹带雪峰崩颓之威顿时将战场一划为二,冻住不及避开的魔兵与人族,使得众人阵脚大乱。   “凤瑶重,你当真要助异度魔界为虐吗?”鬼梁天下挡下这一道惊人剑气,如雪没尘世的剑势令一旁落日潮叹为观止,惊诧不已。   只见少年摇摇头,道:“鬼梁府主,吾实在有不得已之处,还请见谅。”   “你口口声声自称与异度魔界,罪恶坑并无瓜葛,是遭人陷害,如今之举,你要如何解释?”鬼梁天下并不体谅,而是步步紧逼。   “吾与异度魔界之间渊源难以解释,但是与罪恶坑合作一事确实是天方夜谭。放走这位魔将,吾愿一力承担后果。”凤遥重沉声道。   见他神态果断决绝,鬼梁天下反而抚髯大笑一声,道:“你的气魄,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得令老夫欣赏。很好,你要一担后果,可否敢接下老夫一掌?”   “既然如此…明日戌时三刻,言府旧迹,一掌了恩怨。”凤遥重先是显出几分犹豫深思之状,随后道。   这个提议正中鬼梁天下下怀,他沉吟一声后便答应下来,挥退意欲在围堵的属下,让凤遥重带螣邪郎离开。   鬼梁天下回到自己房间内时,见到流剑谈月正站在屋内,脸色一沉,道:“你来做什么?”   “来代罪首关心一下计划的进行情况。”流剑谈月行了个礼,看上去比先前正常了许多。   “哼,去告诉狂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明日戌时三刻,朝云杏雪也好,障月尊也罢,都将变成过往云烟。”鬼梁天下轻叩木桌,自信十足。   流剑谈月却道:“仅仅一掌,当真有如此自信?”   “哼,若是信不过老夫,当初又何必来找吾合作。”鬼梁天下停下动作,一拂衣袖,动了薄怒。   见状,流剑谈月低头道歉一声后,道:“那吾等便在罪恶坑等候府尊的好消息了。”   “你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夫一见那本书的作者?”   “罪首说,待事情成功之后,一定让府尊与他相会。”   鬼梁天下听了后点点头,便让流剑谈月尽快趁无人时由暗道离开。   待房间中除他以外再无别人时,鬼梁天下终于从一个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包装精美的书册,正是流剑谈月当初赠与他的书。   翻阅半晌后,鬼梁天下将书合上放于桌上,望着空白的书名栏良久后,忽然间像是悟得什么一样,立刻取来笔墨,盯着那空白处,握笔有力地书上几个大字。   “红尘洗心谱。哈哈哈,好名,好名。”他将毛笔搁置一边,欣赏着自己给这本书取的名字,十分满意地笑起来,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扭曲与疯狂之色。   螣邪郎被那位他认为应该有很大可能是自己小姨的少年带着离开后,一路急急赶路,体力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流失,没过多久干脆把整个人压在少年身上,彻底晕了过去。   内伤沉疴爆发加上外伤沉重,他的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中只见一人长发银粉皎皎流光,一对双眸春海如碧,温润细长,却形似与女后之眼。   都是上挑的撩人凤目。女后之眸,或妖或魅,或怒或威。而这位,温柔亲切,令他恍惚中以为看到幼年时抱着自己的九祸。   在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姨后,就感觉自己的尖耳被狠狠地揪住,只听那人道,“死小孩,乱喊什么,谁是你小姨?”   这揪耳朵的动作,记忆中只有母后才会。螣邪郎心想莫非是污点大将又骗了本大爷?可是真的实在太像了。刚想再问一句你难道不是母后的小妹?结果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接着螣邪郎就听见迷迷糊糊中那人说着什么异度魔界现在是连个像样的魔医都没有吗,怎么内伤拖了这么久都没有治疗,又说还好上次九凤丹剩了不少。   那人将他的头托起来,往他嘴里塞了几粒苦涩的药丸。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螣邪郎还是选择吞了下去。   隐约中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还有什么奇怪的草药味道弥漫开来。螣邪郎呲着牙,让那人将身上几处严重的剑伤仔细轻轻包扎好,清凉的药膏浸润在伤口上,渐渐缓解了疼痛。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模糊朦胧的人影,几次伸出被包扎成个圆球的手,都只是徒然划过那人柔顺如月华流水的发间。   “睡吧,螣邪,乖。”最后那人摸着他头,柔声哄道。   等螣邪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却发现头顶上的装饰正是医座的床幔帷帐。他勉强想要支起身,却不留神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待他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一团浅棕色夹杂着几缕黑色的,正是将头埋在床边,趴着睡着了的赦生童子。   小心翼翼地拨弄开挡住赦生童子睡颜的长发,露出少年魔者秀挺的鼻尖,那咒封眼罩被赦生童子放在一旁,许久未见的面容终于又再次显露。   螣邪郎刮蹭了几下小弟的鼻子,忽然听到几声清咳,才发现房间里不止他与赦生两个,还有一道久违的黑色身影。   朱闻挽月仍然带着黑色的面纱,冷冰冰的双眼与记忆中一般无二。见他醒来,语气却意外没有什么怒意,而是带着些许疲惫,道:“你终于醒了。邪尊者不知为何忽然冲出魔城,却在瀚海之外发现被放在地上的你。”   邪尊者带他回来的?螣邪郎想到那个一向高冷至极的邪尊,没法想象他是怎么被扛回来的。   “你一身剑伤深可见骨不说,还有前不久一直积压的内伤猛然爆发,如果不是有人给你服下缓解内伤的丹药,又及时处理伤口止血,你现在应该是躺在鬼族断层下面跟你爹作伴了。”朱闻挽月说着,想到邪尊者黑着一张脸抱回昏迷不醒的螣邪郎时的场景,饶是阎魔旱魃都吃了一惊。   偏偏这个傻孩子当时还……幽幽叹了口气,朱闻挽月只觉得额头疼得厉害。   螣邪郎并不知道朱闻挽月口中的那位“你爹”不是记忆里早就入土为安的前任鬼王,而是另一位他觉得应该喊大伯的人。   “你可知救你的人是谁?”朱闻挽月问道。   “我……”   “你可别说是什么小姨。”朱闻挽月打断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螣邪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朱闻挽月,发现女子久年来都是面瘫表情的脸上,一双冰霜似的秋瞳忽然染上笑意。   “螣邪郎,哈哈哈,你这个傻孩子,一定是吞佛童子跟你说的,真傻,哈哈哈哈哈……”朱闻挽月弯下腰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去了。   待赦生童子醒来后,螣邪郎纳闷问自家小弟朱闻挽月那个熊家婆怎么会忽然那么开心时,赦生童子难得也展颜轻笑一声。   “看来你不记得了,”赦生把咒封重新戴上,像是有意要遮住笑眯起来的细眸,道,“你被邪尊者抱着回来的时候,一直扯着他的头发喊他作‘小姨’。”   傻螣邪,吾骗汝的。   如果吞佛童子此刻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么跟他说,再配上几声低沉得意的笑声。   月凉如水,言府旧迹一片荒凉。凤遥重坐在斑驳的台阶上,觉得这番凄美月色,不配一首羽人非獍悲怆凄凉的二胡曲,实在愧对这一片美景。   他把螣邪郎扔在瀚海门口时就感到一阵熟悉的魔气急速靠近,当机立断用阿那毗罗之风开溜,还好躲得及时没有遇上。不然跟邪尊者打完又来被鬼梁天下拍一掌,不去仙山卖豆干实在是说不过去。   少年托着腮正想着螣邪郎为什么会喊他作什么见鬼的小姨,鬼梁天下的脚步声已经缓缓靠近了。   这个计划,和你们的计划,究竟哪一个更技高一筹,吾实在很好奇啊。凤遥重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四处张望一下,有点忧心那个据说要来接应的人到底在哪里。   万一我被鬼梁天下带走了,你们要怎么来找我啊?万一他对我的尸体做什么奇怪的事可怎么办啊?凤遥重想着一不小心出现失误后产生的诸多可能,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鬼梁天下看少年东张西望的模样,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带了其他的帮手,于是道:“不必担心,今夜只有你我二人在此,若是多了一个人,反而是增加困扰。”   凤遥重闻言,看向鬼梁天下,那对深沉鹰目之中杀机毕现。少年心中已经了然。果然,之前的猜测无错。   “你得了那本连环画,对不对?”凤遥重也不再掩饰,直言问道。   “连环画?”本来正运气掌中,鬼梁天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凤遥重指的是什么后,冷笑道,“哈哈哈,连环画?也只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认为它是一本连环画,那本书中隐藏的奥秘,唯有吾才能真正明白呀。”   什么意思?凤遥重不解鬼梁天下话中之意,皱眉回想那本书的内容,那些抽象的图像,莫非有更深的含义?那为什么只有鬼梁天下看出了?   然而此刻已经不容得他在想这些了,猛然间一道凶残霸道的掌气迎面而来,凤遥重不闪不避,应约正面接掌。   顿时,漫天血红喷涌而出,将一地皎洁月色染得分外凄艳。   鬼梁天下看着少年被他一掌击飞数丈后倒地,长发披散,身下血泊立刻四散蔓延开来,应该已无生机。但为求保险,他还是上前一探鼻息。   “已经断气了。”鬼梁天下满意地撤回手,不料一道凌厉霸道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令他猝不及防。   及时回身抬掌以对,却还是被伤了掌心。看着鲜血汨汨而流的手掌,鬼梁天下自然怒不可遏,却见一头戴斗笠的,兽皮青衫的剑客冷然独立,怀中正抱着被他一掌毙命的凤遥重。   “一掌之约,从今以后,恩怨皆清。”言罢,剑客脚踏奇异轻灵的轻功步伐,抱着少年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自导自演假死计划,鬼梁天下友情客串。 摸下巴,差不多该狂龙给姐姐开生日派对了。 大爷被阿吞又坑惨了,哈哈哈哈 当时弃爹一定很想把这个孙子给扔出去,喊谁呢!(╯‵□′)╯︵┻━┻ 沧海凝光:给我的书取这么个丑名字,鬼梁天下你居然还敢腼着脸说是我的忠实书粉 红尘洗心算是个大剧透啊:-( 阿九及时赶回来“收尸”了   ☆、第三十章   甫一睁开双眼,凤遥重就对上自家爱宠眨巴着金蓝色鸳鸯眼,由于距离太近差点让他误以为是某个此刻应该捡回螣邪郎的人。不过到底这两双眼睛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凤遥重等头晕的那股劲下去后,刚想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不对啊,按照之前的计划,以涅槃蛊辅以逆命针锁住周身经脉运行,既不会受任何外力创伤心脉要害之处,也不会有任何呼吸,形成假死的完美自我保护。怎么会感觉自己好像伤得很严重呢?   凤遥重就这样眨着眼睛看着糖雪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猫儿舔着自己脸,刚想问它发生了什么,那个来收尸的人是谁时,就听到一阵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轻轻响起,似乎是刻意放轻,怕吵醒了他。凤遥重勉强转过头去,就见一道英姿挺拔的身影站在面前,青衫衣,虎皮肩。再向上看去,是一张陌生俊美的面容,如刀刻斧凿,轮廓俊朗,剑眉飞斜英气,唇抿坚毅透出几分沉稳,但是那双眼睛给他几分熟悉之感,清澈水蓝,像极了曾经在身边讨麦芽糖吃的小阿九。   青年见他醒了,将手中药碗放在桌子上,坐在床边将一直蹭着凤遥重的糖雪球抱起免得它再舔下去,低声问少年道:“你感觉怎么样?”   凤遥重对视着他,猜想这位从未见过的陌生剑客应该就是当时来收尸的人,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很好。”   “五残之招,果然恶毒。鬼梁天下那个伪君子,是铁了心要你的性命。”青年替凤遥重理了理鬓边发丝,有些咬牙切齿道。   五残之招?这个招式不是只有残林之主才会吗?说起来这房间里的摆设,怎么有些眼熟呢?凤遥重转着眼睛又看了看,突然想起这不是之前剑子前辈在残林养伤时住的那间木屋吗?   “不好意思,还未请教侠士之名?”凤遥重不大习惯这种亲昵的动作,侧了侧头避开他的手,重新把目光转向这位青年。纵然他的面貌十分陌生,但还是让凤遥重心底里升起一股熟悉感。   青年见他这般动作倒也不恼,只是收了手,本来冰山似的表情立刻化开,轻笑了起来,眼底透着十足的得意之色,接着就见一条熟悉的猫尾巴从他身后冒出来,连摇动的频率都十分与记忆里的那位少年相似。   “这下你该知道见到很久没见面的朋友忽然变了个模样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吧?”青年身后长长毛茸茸的猫尾巴令趴在他怀里的糖雪球艳羡不已。   呜呜,球球也想要这么长的一条大尾巴。睡觉的时候裹在身上多舒服啊。糖雪球伸出爪子想要去抓住,却被青年有心戏弄起来。于是糖雪球从床上跳了下去开始如同被逗猫棒戏耍一般追逐起了青年的那根尾巴。   凤遥重觉得如果此刻自己手还能动的话,一定是扶额不去看眼前这个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的人。虽然他早就做好准备下次跟这位朋友见面时,对方肯定已经模样大变,但没想到变了这么多。好吧,不得不说确实挺帅的。   “阿九?”凤遥重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是我。”阿九此时的外表已经彻底脱去当初的稚嫩天真,转而为成年后的成熟稳重。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长大了啊。凤遥重在心里哀怨道。阿九见他只是眨着眼睛不说话,以为是哪里又疼起来了,连忙问道:“瑶重,你是不是哪里疼?”说着就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怕他又像刚被带回来时那样浑身冰冷起来。   虽然知道这是假死现象,但是阿九抱着凤遥重从言府离开前往与慕少艾他们会合时,怀中少年没有呼吸和体温的状态还是让他差点有些失态,那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被慕少艾看了狠狠吐槽了一番。   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以后怎么继承我的衣钵。慕少艾拿着水烟管本想如曾经一样敲阿九的脑袋,却发现这孩子猛得一窜个子都高过自己些许了。   阿九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一群人发现凤遥重中的五残之招,赶紧让他送到残林来找林主,然后就继续奔忙后续之事去了。他守着凤遥重两天两夜,才等到少年的假死状态解除开始恢复呼吸和体温。   但还是有些较常人冰冷。阿九回摸自己的额头,不觉皱了皱眉。   看着阿九这样忧心自己的状况,凤遥重安慰道:“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浑身没力气而已。”就是有种自己似乎高位截瘫的错觉罢了。   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阿九给揽着腰小心扶了起来,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凤遥重这才终于确定这里就是残林之中的一处小木屋。为何他会在残林之中?凤遥重正沉思之时,阿九已经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伸到他唇边。   一碧一蓝两双眼睛就像当初年少时一般对视着,阿九被凤遥重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对方还当自己是那个马虎的小阿九,别扭道:“你别嫌药苦了,这次我没煎糊。”   少年闻言笑了起来,虽然有些虚弱,一张殊绝凡尘的脸上,赫然展露这般玉树明净似的笑靥,,令阿九又一次失神片刻,暗道看了这么久还老是被摄住心神,长得真是越来越容易惹祸了。他连忙别过脸,道:“别傻笑了,快喝药。不然就要冷了。”   “阿九少爷还是阿九少爷啊。”凤遥重见青年这副模样,那脑袋顶上的一对猫耳尖端还泛着红色。记得最初在岘匿迷谷里那段时间,阿九一直坚持认为他是女孩子,所以总是对他不大好意思,动不动就红耳朵。后来熟悉后才逐渐跟着凤遥重一起戏耍打闹,不再将玩伴当做女孩。   害羞什么呀。凤遥重喝着阿九一勺一勺喂给他的药,看着青年垂眸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渐渐见底的汤碗,始终不曾抬眼看他。   待凤遥重把药喝完了,阿九才收拾了一番,刚想扶着凤遥重躺下,却见少年摇摇头,问道:“阿九你等一下,少艾他们呢?”   “自然是按照计划行事。你是睡晕了吗?”阿九说起那个由信鸽带来烟霞谷的计划,眉头皱得快赶上羽人非獍了。   凤遥重这才想起来,当时计划之中便是他诈死让鬼梁天下信以为真,又让尸体不落入其手,找一个身份神秘者带走,再由慕少艾和谈无欲上门去讨尸体。   鬼梁天下给不出尸体,但也不会怀疑凤遥重之死有假,毕竟他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加上中原这边来要尸身说明也不知情。就看异度魔界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了,或者说最重要的是,邪尊者会什么态度和表情来面对他的死讯呢?凤遥重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最好奇的就是这一点了。   “嗯,对了,为什么我们会在残林?”   “你中的掌法被泊寒波前辈看出十分像五残之招,于是就带到残林来让林主一观后,便断定了鬼梁天下也修有五残之招。”当时林主皇甫笑禅震惊的模样阿九现在还记得,好好的一个鼎炉分峰之会,没有想到会混入这样可怕的阴谋家,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这中间也不知会由此造成多少误会。   凤遥重的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不过比起之前死灰要好不知多少了,只低声道:“他是疯了吗,为什么会铤而走险用这一招杀我?”   “你还记得他当时怎么说的?”阿九看着少年脸色虽有好转但恢复还是太慢,心里已经在想下一次熬药该换成什么药方了,或许还要加上食疗调理才有效,不如索性带回岘匿迷谷好了。   多了人反而增加困扰。凤遥重回忆起当时的这句话,如今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当时在旁边?”凤遥重惊讶地看着阿九,当时他并未感觉到任何旁人的气息存在,鬼梁天下亦是。   只见青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凤遥重面前晃了晃,骄傲道:“这只‘银眠’确实帮了大忙。”   原来是银眠蛊。记载中说可放于身上屏蔽一切生气之蛊。确实是躲藏暗处偷听监视的最佳选择。凤遥重记起这是南宫神翳那本书上的内容,而这蛊虫他不久前还在姥无艳那里见过。   “阿九你变得很厉害了嘛。”凤遥重半开玩笑道。他注意到青年身后背着的一把未曾见过的剑,气息冷冽如霜雪,似乎是久封冰层之中。   阿九将被子给凤遥重拉到身上,免得他着凉,才道:“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了,现在你对我来说才是小孩子。”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是我照顾你了。他在后面还默默补充了这一句。   真要认真算起年龄来,你真的对我来说是个小孩子啊。凤遥重在心底里这样说着,发现阿九神情认真,于是只好妥协道:“好好好,阿九哥哥,以后就靠你罩着我了。”   曾经朝夕相处数年,怎么会看不出凤遥重还是在敷衍他,阿九倒也不在意,只是语调柔和,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言毕,便端着药碗往屋外走去。才刚关上门就被一只手一把拉到旁边,阿九正讶异时,转过头却见到一双笑得弯弯,亲切不改的眼睛。   依旧是记忆中一般,俊雅风流,黥纹刻面。阿九刚酝酿起来些许久别重逢终于能好好一聚的喜悦之情,就被这人接下来的话给冲得干干净净。   “呼呼,阿九哥哥,这声叫得是不是让你心花怒放啊?”   “慕少艾!”阿九差点就要把碗扔地上了,尾巴甩得老厉害,佯怒道,“你又挖洗我!”   “哈哈哈,我的小阿九呀。”摸着已经比他高上些许身量的阿九的头,慕少艾难免遗憾那个才到腰间的小少年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但是又有什么能比他健健康康长大站在自己面前更值得欣慰的呢?慕少艾想到这里,回头看向身后的羽人非獍,对方的眼底也染着难见的几分笑意,与他一般,见到如今的阿九都很是高兴。   这时谈无欲,泊寒波还有残林之主都走了过来,皇甫笑禅问道:“凤遥重情况如何?”   “已经没事了,只是涅槃蛊造成的副作用还在,他现在还不能行动。”阿九正色道。   谈无欲沉吟一声,道:“那么接下来?”   “鬼梁天下一定会去找幕后联手者,接下来便是……”慕少艾方才轻松的表情转而凝重。   “他们要针对练云人有所动作了。”谈无欲抬头望向天际沉重不散的乌云,一场未知的风暴又要掀起。   狂龙一声笑越发不满自己的新椅子了,拿着罪恶坑的名单,翘着万年不变的二郎腿,挨个点名时,到了几个名字时,许久未听回应。   “凤遥重,凤遥重,凤遥重,我说这凤仔是死到哪里去了?”狂龙不悦地拍着椅子扶手,对下面畏畏缩缩的一堆下属怒吼道。   流剑谈月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提醒道:“罪首,凤遥重日前已经被鬼梁天下一掌拍死了,你忘了吗?”   “啊,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我可怜的小凤仔,红颜薄命啊,竟然被那个心肝黑的老鬼仔给一掌拍死了,谈月仔,尸体呢,尸体呢!快把凤仔的尸体给本龙带回来,本龙要好好厚葬。”狂龙一声笑说着还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罪首,鬼梁天下传来消息说尸体被神秘人带走了,但他确信凤遥重绝对死了,让我们不用担心,赶紧开始接下来的计划。”向日斜道。,   “可是正道那群老狐狸老奸巨猾,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狂龙拉过向日斜的衣袍擦擦不存在的眼泪,闷声道。   “谈无欲和慕少艾刚刚才去了鬼梁兵府讨要尸体,结果一无所获,失望而归。可见他们也认为凤遥重死了。”流剑谈月说着,看上去也对凤遥重的死确信无疑。   “这年头影帝影后那么多,谁知道不是骗观众的?”狂龙一声笑显然一点都不放心。   话刚一落,便听一声道:“狂龙一声笑,他中吾五残之招,当时就气息断绝死了,这是由吾亲自验证,你大可放心。”一位蒙面人出现在不见天日的大厅之中,沉声道。   狂龙一声笑转了转眼珠子,道:“好吧好吧,既然老鬼仔你都这么有自信了,那本龙就继续点名吧,沧海凝光天生月!沧海凝光天生月!我讲向日仔,阿天仔又去了哪里啊?”   “罪首,沧海凝光的下落不是只有你知道吗?”   “啊,哈哈哈,对哦,只有我才知道阿天仔在哪里。不过我讲啊,老鬼仔,你为啥这么想要见阿天仔啊?”狂龙一声笑拍了拍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又问道。   蒙面人眼中透出十分狂热向往的神采,道:“能写下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学著作,吾十分想要与这位先天高人一会,一解吾在看书中产生的几处疑惑。”   武学著作?狂龙一声笑歪着头,愣了半天,忽然拍手大笑起来,道:“哈哈哈,阿天仔说得果然没错,果然没错,哈哈哈,厉害厉害。”   接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中的点名册扔给从头至尾都摸不着头脑的破玄奇,道:“众人听好,你们罪首我,最最最亲爱的阿姐就要过生日啦,哈哈哈哈,不过恰逢小龙龙的好朋友凤仔被老鬼仔一掌拍挂去仙山卖豆干,呜呜呜哇哇哇,你们说,我们该办生日聚会还是办追悼会?”   “办追悼会。”   “办生日聚会。”   “办追悼会啦。”   ……   破玄奇看身后一堆人争闹不休,一拳敲在桌子上,喊道:“都安静!老大仔,我看不如生日聚会和追悼会一起办,你看怎么样?”   狂龙一声笑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道:“破老三,果然你最得本龙心意,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不管是生日聚会还是追悼会,都要邀请客人来才行。”   此言一出,罪恶坑里马上沸腾起来,大概都是在说该请什么客人来。一群人在下面开始争执起来,没过多久就开始动手了。   蒙面人见罪恶坑里面一片群魔乱舞的疯癫之景,冷哼一声后便离开。   “罪首的意思是?”流剑谈月见蒙面人走远,好奇问狂龙一声笑究竟有何打算。   “什么小魃魃啊,作为我和我阿姐的好朋友,当然应该来吃蛋糕啦,还有那个凤仔的双胞胎兄弟,难道不应该来参加一下追悼会吗?啊,我还要去准备祭文呢,哈哈哈哈,你们快去请人吧,记得别让我阿姐和那个黑毛长角的缺席啊。”狂龙一声笑说完,便大步走出了不见天日的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狂龙的祭文,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 闷声作大死的狂龙_(:зゝ∠)_ 六天之界,打开许久没上线的苦境ol,弃天帝发现自己的私聊频道被狂龙刷频了,全是同一条讯息。 【私聊】狂龙一声笑:黑毛长角的,你那个双胞胎兄弟被老鬼仔一掌给拍死啦,哈哈哈,快来参加他的追悼会啊,小龙龙还精心准备了祭文哦XDDDDDDDDDDDDDDDDDDDDDDD 阿九长大了,捂脸,还是很帅那种。 遥重可以出一本书了,《那些年的青梅竹马》,告诉你们吞佛童子与阿九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童年往事   ☆、第三十一章   每次仰起头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阿九时,凤遥重都会忍不住叹口气。他现在连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都够有点不着了,得踮着脚尖才行,然而每次想要去摸那对耳朵就会反而沦为被阿九大手一挥,使劲揉脑袋。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得低下头去看那个天真可爱的半兽少年,捏耳朵揉头发什么的任他为所欲为,对方还会毫不反抗继续亲昵地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撒娇,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口气闷头喝完今天的药,凤遥重将空了碗放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浑身气脉通畅无比,涅槃蛊制造假死状态而产生的副作用已经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随时都可以出去绕残林跑个百来圈不成问题。正好这时阿九推门进来,脚边还跟着一路上几乎是用滚的姿势跑来的糖雪球。   看着屋内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眯着眼睛,伸着懒腰的少年,比他倒更像一只猫些。阿九先是一愣,不掩内心欢喜,苍蓝眸中一片温柔,道:“看来瑶重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凤遥重见阿九进来,连忙将手放下来理了理衣服,再把垂在耳边的碧色琉璃璎珞串绕到脑后去,轻轻点头,对阿九笑道:“这两日真是麻烦阿九你了。”说完,他蹲下身将糖雪球抱起来,怀里的重量感让凤遥重不得不承认球球又变重了。   摸着糖雪球的小脑袋,凤遥重忽感头上一片阴影投下来,就看见阿九正注视着他,好似在期待什么。   “你躺了两天,应该闷得很了吧,不如我们比剑切磋,活动一下筋骨如何?”阿九忽然开口提议道。   凤遥重疑惑着歪了歪头,抬眼瞧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青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说起比剑切磋,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在鸠槃神子家中和吞佛童子一起习剑的过往。那时候的自己体弱多病,往往不过几个招式下来就气喘吁吁需要在旁休息,鸠槃神子也叮嘱过他不可勉强,于是便索性坐下来看红发的少年魔者认认真真地习练师尊的一招一式。吞佛童子的悟性惊人,没多久便能完整演练一套剑招,学得有模有样了。就连鸠槃神子也不禁称赞吞佛在武学上的天赋甚高。   当年记忆中树下潇洒舞剑的少年身影,曾是他憧憬的理想之一。凤遥重将自己从记忆中拉回,一片落叶飘过眼前,此刻他已手握纵天裂雪,仗剑而立。对面青衫的阿九也握着一把寒气自生,凛凛雪光的宝剑,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还未问他这把剑是从何而来。凤遥重记起刚刚醒来见到长大成人的阿九时,他身后背着的这把剑就吸引了自己的注意。那剑上,有凛冽的寒雪之气,有几分像他的纵天裂雪,但又有许多不同。   气双流三式剑招,皆源自昔年鸠槃神子所教授的剑法。但是剑式组合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凤遥重最初第一次恢复记忆时,凭借本能使出,但却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领悟那三招,乃至之后由此演变的其他的招式。   剑式虽刻在记忆深处,他当初是怎么配合气双流的原理使出,却忘记了。   残林中一处小木屋的空地上,白衫法袍的少年持剑而立,对面青衫的青年剑客也剑作起势,双方之战一触即发。   漫长的寂静无声后,只是一瞬风起叶落,便见无数道剑光交织在空地之中,剑器碰撞之声清晰响起,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如游龙惊鸿,快得不及眨眼,化光似电,穿梭中树林之中。剑气横扫过处,树叶被激荡而起如浪涛卷起,又在两人交手中漫天飞散,几乎盖过头顶苍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切平静,尘归土中,落叶坠下。   琉璃璎珞串清脆的响声还回荡在林中,凤遥重站在离阿九五步之遥的地方,纵天裂雪银白的剑身架在寒铁剑器之上,然而双方胜负已分。   阿九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并不羞恼,只是撤剑插回剑鞘之中,由衷赞叹道:“剑快轻灵如飞鸿振翼,剑势如山崩雪倾,一招一式纵横开阔,尽显剑之凌厉霸道,瑶重的剑术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惊艳万分。”   将手中纵天裂雪化回那一团小粉球,凤遥重又忆起当年习剑往事,惊艳万分的剑术吗?他内心苦笑,不禁几分怅然,只道:“阿九你应该才重新习剑没有多久,能与我对上数十招不落下风,已经十分了不得了。以后一定是一代名剑者。”   “哈,那你讲,你是从第几招开始放水的?”阿九一挑修长俊眉,双手环胸问道。   少年作出沉思之貌,片刻后道:“应该是第十招的时候?”   结果阿九面色一沉,不快地扭转头去,道:“小瑶重你骗我,明明是第五招的时候你就撤了一半力道。”   凤遥重见这位长大了变得有些傲娇的好友,那身后的猫尾巴一搭没一搭的甩着,本想踮起脚摸摸对方的头,但知道他现在只喜欢摸自己的头不让自己摸他的头,于是讪讪道:“往后日子还长,慢慢来嘛。”   还好没说自己一开始就不过六成功力以对。凤遥重暗自庆幸着。   “往后?你会跟我还有少艾回岘匿迷谷?”阿九闻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带着几分期待。   少年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会常常来看你们的。”   我便知道你是不会跟我们再回去的。阿九头顶的耳朵随着心情失落而耷拉下来,虽然表情上还看不出来,但明显很是失望。看着眼前出门就算戴好兜帽也会让人放不心的好友,阿九叹了口气,道:“你上次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手里还有麦芽糖哄我,现在是连麦芽糖都省下了。”   凤遥重听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面前的阿九纵然长大了还是不改对麦芽糖的喜爱,便往前再走几步,将距离拉近些,带着三分调笑的意味,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下次一定带很多麦芽糖来看你。”   不解少年忽然靠这么近要做什么,阿九只觉有些无所适从,想要往后倒退几步,却在下一秒被定格在原处动弹不得。   “凤瑶重……”   “嗯?”   “不许…不许挠我的下巴…唔……”   少年如玉修长的指尖点触在他的下颌上,按着曾经的熟悉方式一来一回地刮蹭起来。果然,阿九眯起了眼睛,发出熟悉的呼噜噜声,身后尾巴直直立了起来。   凤遥重见状,笑了起来,手中动作不停,这个距离倒是刚刚好。   “阿九你不是很舒服吗?”   只见青年一张俊容不知何时染上薄红,挣扎一会儿后终于忍住了,把那只在下颌刮蹭的手推开,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狼狈道:“叫你不要挠下巴就不要挠了。”   略微瞪大了碧眸,换少年不解问道:“为什么?以前不是都这样吗?”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小,而且被封印了记忆不记得很多事了。阿九摇了摇头,待脸上的红晕褪去,才正色道:“总之不许再这样了。”   说完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道:“少艾他们也该来了,我们走吧。”   言罢便率先走出了树林中,只剩下少年在原地迷惑不解,怪道阿九以前明明那么喜欢自己给他挠下巴的,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般害羞了。   只有糖雪球在她凤遥重怀中舔着爪子微微眯着圆瞳看着走远的半兽青年,想着下次遥遥伸爪子上去的时候自己还是得拦一下比较好。   凤遥重跟在阿九身后见到慕少艾他们时,大家似乎正聚在一起商量什么,见少年恢复如初,活力十足的模样,皆相视一笑。慕少艾在阿九和凤遥重之间来回扫了一眼,道:“呼呼,把人照顾得不错,看来阿九确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煮糊米饭的阿九了。”   “哼。”青年闻言抬高下巴将头扭过去,最不喜欢的就是少艾还老是提他小时候的事了。   “嗯,确实,药也没煎糊。”凤遥重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见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默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扬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阿九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暗自庆幸还好那个山崖上的素还真不在此处。当初剑子仙迹在岘匿迷谷养伤时还叹气跟他抱怨说这琉璃仙境山上山下都住着狐狸,莫非传说中的麒麟宝穴是狐狸窝?   阿九当时还不承认,现在觉得自己一只猫竟然生活在狐狸窝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谈无欲见两人似乎有意要戏弄一下阿九,本来也想和一旁众人一样坐看好戏,但想起正事,还是轻咳几声,道:“慕少艾,叙旧的话以后有空再说,先谈正事要紧。”   此言一落,本来轻松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众人面色严肃,慕少艾拍了拍凤遥重的肩膀,郑重道:“瑶重,练云人在十里蒲团等你很久了,接下来就看你与她了,”接着将一瓶丹药递给他,道,“这是凝碧宙所炼回气续力之药,原理与神醉梦迷相似,你千万要量力而行,不可逞强。”   凤遥重接过丹药,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白这几日恢复时期外面一定发生不少事,如今局势紧张,狂龙一声笑和鬼梁天下究竟联手意欲何为,尚在未知之中,但只要他们有所动作,那便涉及大局转变。   看来必须要立刻动身前往了。凤遥重神色一凛,道:“那我这便离开了。”   “一路小心,保重。”谈无欲叮嘱道。   凤遥重点点头,与在场诸位前辈一一道别后便急急往十里蒲团赶去。   阿九见少年刚一作别便御风而去,眨眼就消失眼前,心中没来由沉了几许,回头看向慕少艾,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还未等他发问,就听慕少艾问道:“觉得你的朋友离得越来越远了是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默默点了一下头,接着阿九的肩膀就被慕少艾用力按住,又听那人道:“因为他肩头的担子太重了,所以只有拼命前行。”   “吾明白,不过,少艾,羽人叔叔呢?”阿九环视一圈,发现当日与慕少艾一起的羽人非獍失了踪影。   “羽仔他呀,也是一样,肩头沉重啊。”慕少艾眸色转深,但还是被阿九看出内中深藏的担忧。   阿九抬起头看着天上乌云密布,知道如今局势黑暗,坚决道:“少艾,我会好好继续习剑变强的。”   “如这把剑的前任主人一样?”慕少艾的目光落在阿九身后所负的三尺青锋上。   但见青年紧抿下唇,半晌后,缓缓道:“她想看到的,是继承这把剑的我超越了她才对。”   慕少艾松开按在阿九肩上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眸中染上欣慰笑意,道:“若是她能听到你这一番话,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会继承你的医术,少艾。”   “呼呼,阿九长大了后不止不再会把米饭煮糊,还懂事得让老人家我有些热泪盈眶啊。”说着还作出抹眼泪的姿势。   青年见自家义父又变回往日爱开玩笑的轻松模样,不住上扬嘴角几分,随后转身说要去继续练剑了,你们继续商量要事吧,便径直走开了。   “一剑惊西苗,观澜啸白雪。你父母当年心愿,总算是实现了。”慕少艾看着阿九离开的背影,低声感叹道。   凤遥重来到十里蒲团时,只见名震道魔两界的女先天右手持握如意尘柄,闭眼静立,左手拿着一封信,已被拆开,看来是读过了。   察觉凤遥重到来,练峨眉缓缓睁眼,清波无尘,明净凝光。她微微侧身,发髻上插着的木簪垂下碧绿流苏不过轻轻一晃,如空海绿波泛涟漪,尽显修真非凡之气。   “你来了。”她淡淡道。   “练前辈。”凤遥重走到女道者面前,静静对上那双早已看破红尘的双眼,碧眸清澈倒映女子面容,亦是无波无澜。   练峨眉不知为何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之信交予凤遥重,道:“且一观此信。”   凤遥重依言接过那封信,将其展开,仔细读起来,表情从最初的沉静转为惊讶,接着怒意浮现,最后归为无奈,将信叠好,交还练峨眉。   “这个狂龙一声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凤遥重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身为狂龙一声笑姐姐的练峨眉。   练峨眉表情未变,只是挥手一扬手中信笺,使其化归尘埃,道:“既然挑衅邀约,那便往之。”   凤遥重看着练峨眉完全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刚想感叹说道门女先天的修为定力就是不一样,我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真想立刻冲去罪恶坑狠狠揍那尾肖龙一顿的时候,就不经意间看到握着如意尘柄手背已经青筋爆突,显出几分狰狞。   再看练峨眉灵秀渺绝的脸上还是那般表情淡然不改,凤遥重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是应该说,修养真好,还是该说,忍耐力非常人也。   狂龙一声笑满意地看着眼前拉起的横幅,上面写着“亲爱的阿姐小眉眉生日快乐、爱的小龙龙带领罪恶坑众人祝贺”,下面写着“凤瑶重忌日追思、小龙龙带领罪恶坑众人齐贺”。   摸着下巴不住拍拍负责写好横幅的流剑谈月的肩膀,狂龙道:“哈哈哈,谈月仔,本龙真是对你越来越满意了,写得很好。”   那横幅下还摆着一张桌子,放着一卷摊开的画轴,正是一位白衫少年于江上临风而去的背影,后面立着一尊玉石女子雕像,一看便知是练峨眉。   遗像,礼物,一样不落,皆已备全,那么接下来便是等客人到来了。   破玄奇绕着那尊雕像转了几圈大声称赞后,又把目光落在那幅画上,不由好奇问正在一旁嘿嘿笑着的狂龙一声笑,道:“狗大,这幅画像是从哪里来的?我啊咧没看过?”   “哦,这幅画啊,是阿恨仔画的啦,说什么一慰相思之情啥碗糕的鬼话,我看画的正好是凤仔就拿来用啦。”狂龙一声笑答道。   破玄奇刚想问他老大仔那个恨不逢去了哪里,罪恶坑还有一堆苦活等着他干呢,结果一道剑气袭来,不偏不倚,直逼狂龙一声笑。   破玄奇险险避过,却见漫天飞雪倾世之景。   那剑气夹带肃杀寒烈之气,以鸿雪千里,万径踪灭之势席卷罪恶坑,顿时冰封三尺,功力根基稍浅者立刻被冻得肤色青白,血肉绽开,哀嚎痛苦倒地,不多久便没了气息,现场一时恍若寒冰地狱之景。   心中暗叫不好,破玄奇连忙躲到老大他姐的雕像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头,只见一道黑色身影独立于一片雪景苍凉之中,剑指狂龙一声笑,一双异色双瞳如修罗恶鬼,燃着红莲怒焰。   “说,”他语调森寒更甚这一片剑意造就的寒气,道,“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凤遥重(歪头疑惑):为什么不可以挠下巴了呢? 衍生一下阿九那把剑的设定╮(╯▽╰)╭猜猜前任主人是阿九什么人 对了阿九和遥重是好基友,我还没想过要升华这样的纯洁友谊 狂龙一声笑的信写得实在气人_(:зゝ∠)_在六天之界收到私聊刷屏的弃爹直接上线来开仇杀揍他了,阎魔旱魃拦都拦不住 然而心里明白儿砸没死的弃爹开口问的是人在哪里,不是尸体在哪里。 小遥重忽然觉得奇怪了,气双流我是哪儿学来的来着?   ☆、第三十二章      罪恶坑中一片非自然造就的雪景,尸横遍野,血没白雪,红艳凄凉。   浑身被包成个粽子的狂龙一声笑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子上,脑袋上包着层层绷带,几乎挡去了半张脸。由于左臂和右腿都上着夹板,想要翘个二郎腿也毫无办法,他无视周围属下尸首,哼着生日快乐歌,将方才被邪尊者暴揍一顿的事抛之脑后,一点也不在意。狂龙一声笑的头顶上是横挂着祝贺练峨眉生日和凤遥重祭日的一对贺联,完好的那只右手拿着一纸祭文。   破玄奇被冻得哆哆嗦嗦,旁边的向日斜和流剑谈月则如狂龙一声笑一样处变不惊,实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惊惧异常。只因身后所站的两位异度魔界领导者,一者虽好奇探究,却霸气威赫,一者怒气虽已平息,但沉默之中更带无边压力。整个罪恶坑被这两股魔气笼罩,已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狂龙一声笑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两位绝世强者,不明所以嘿嘿笑了两声,只道小魃魃,黑毛长角的,你们真是太给小龙龙我面子了,我真感心啊,呜呜呜哈哈哈哈。   然而两者皆没有应答。   发觉冷场后,狂龙一声笑郑重其事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就展开那祭文,大声念起来,破玄奇裹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毛毯,听到什么生于丽花春漫的日午,那年牡丹正艳香,流年时转,连忙大声喝止道:“狗大!你又拿错哪档的剧本了,这个不是好多档以后别人的剧情吗?”   “哦,好像确实不是本龙的剧本啊,歹势,念错了。来来来,谈月仔,换一张。”狂龙一声笑将祭文再仔细一看发现确实不对,就大手一挥扔给旁边流剑谈月,接过了一张新的。   这一次他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大声念道:“谁曰邪人无道,剑中更有爱梅之邪,常望梅颜,傲骨冰痕,最终持洁。碾碎尘土,仍为护生春泥。世又几何?”   他就不该期待狗大会真的写什么祭文。破玄奇捂着眼睛不敢回头看背后杀气高涨的那位黑发魔者,只是拉了拉狂龙一声笑那只被吊在胸前的左手,问道:“狗大,你这个真的不是那个什么剑雪无名的判词?”   狂龙一声笑目光直接扫向最后,发现确实是写着“祭剑雪无名”,不禁怒道:“谈月仔,你搞什么鬼,这些统统不对啦,一个是写给绮罗生的一个是写给剑雪无名的,本龙要的是写给凤遥重的那张祭文啦!”   流剑谈月心中暗道罪首你根本没有写任何祭文,只是写了两封信分别送到了异度魔界还有十里蒲团,这两封祭文还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偷来的,真是浪费我一片苦心,三罪首一天就知道搅局。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隐约带着几分嘲讽笑意,道:“吾还没死,哪里来的什么祭文?”   众人抬头,只见一片雪地苍茫之中,紫衣道袍飘逸绝尘的女道者从容缓步前来,身旁相随的少年赤足白纱短衫,手臂缠绕银色飘带,亦是非凡之姿。   狂龙一声笑见这场大戏的主角终于来到,在见到练峨眉时先是喜悦激动得摩拳擦掌,接着发现他阿姐身边还站着那只粉毛时,脸色一变,让身边属下扶着自己赶紧离开。   “小遥重,诈死的游戏,很有趣吗?”自欲杀狂龙一声笑被阎魔旱魃拦下后便沉默不语的邪尊者终于开口道。   凤遥重看着意料之中出现在此的魔者,片刻后,发间琉璃璎珞串微响,笑得极其开心,道:“是挺有趣的,反正,你也不会相信的,不是吗?”   剑灵化剑在握,少年左掌轻抬,阿那毗罗之风再现,业力嘶吼之声响彻苍穹,飓风之力吹散一地风雪,再现往常的罪恶坑之景。   阎魔旱魃回望身后旋转包围的风壁,再转回看那不远处站着的少年,道:“万圣岩障月尊,久闻其名,你,确实堪为邪尊者之敌。”   少年只是看着阎魔旱魃,一声长叹,道:“吾未曾想过,今日会在此地与你再见。”旱魃大哥。最后这句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嗯?这是何意。魔君闻言再仔细审视对面戴着兜帽的少年僧者,是听鬼知等人说他之容貌与邪尊者一般无二。   练峨眉一扫拂尘,左手反背,对阎魔旱魃道:“三战最终,终于该了解了,魔头。”速战速决,除魔之战,必要由她和凤遥重在今日开启。   正合吾意。阎魔旱魃拔出地上阎魔荒神斩,仰天大笑数声,道:“萍山练峨眉,今日吾就要亲手败你!”   另一边,邪尊者手中剑锋一动,剑气划开两道战场,自凤遥重挑衅话语之后凝视少年不语的黑发邪尊冷冷道:“两次平局,今日一分胜负吧。”   不想让旁边一对死敌打扰,干脆战场双分,也好方便他教育一下这个自从逃家之后就越来越叛逆的孩子。不过这双分战场的场景,似乎已经上演过好几次了。   邪尊者内核里的弃天帝想到这里,忽然莫名心烦起来,却听到对面少年手捏法决,念出梵文咒语之声。   “你问我,有没有自信超越当日的自己,”凤遥重自地上法阵中抽出透明佛珠缠绕手掌之上,拉下兜帽,露出原本面容,神情坚定,明眸澄净,道,“吾的回答是,不管千次万次,定要败你。”   他早已不惧这位创造者,哪怕如今他灵识降世站在自己面前,也绝不认输。   邪尊者不怒反笑,注视着眼前少年,虽然知道如今意识侵占的肉身与魂体容貌一致,但却还是觉得对面拥有银粉色流丽长发的少年看着意外顺眼些,片刻后,他像是遗憾似的发出一声喟叹,道:“小遥重,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吾,真的明白后果吗?”   少年无所谓般的摇了摇头,道:“后果?所谓的后果,还是等你能自信败我时再说吧。”   “哈哈哈,”低声轻笑数声后,邪尊者振袖拂剑,指向凤遥重,冷冽目光落在少年握着的纵天裂雪上,道,“来吧,小遥重,展现你的自信,然后让吾尽情欣赏你落败时颓然的表情。”   那一定,十分的有趣。嘴角上扬,恶劣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与凤遥重一模一样的脸上。   凤遥重只觉背后一阵恶寒,暗骂一声变态,但还是凝神以对。正如上一次弃天帝所言,唯有速战速决,才有胜算。   于是手心向天,围绕战场的风壁被撤除,苍穹之上,是熟悉的金色漩涡再现。   狂龙一声笑站在战场外围远处的小山峰上,看到熟悉的天幕破开之景,耸耸肩看向一旁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下一枚鸡蛋的破玄奇,道:“破老三,你这么惊奇做啥,我告诉你,这才刚开始呢,可怜本龙的罪恶坑啊,呜呜呜呜呜,又要重新装修了。”   破玄奇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接着又是一阵天摇地动,低头一看,地面已经开裂至此。不禁往后跳了几步,惊恐道:“狗大,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收拾包袱跑路比较实在。”   没想到狂龙一声笑却摆摆手示意无所谓,接着手搭凉棚仔细观起战来。   两方战场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不过相较练峨眉和阎魔旱魃你一掌拍过来,我一刀砍过去,除了喊出招之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凤遥重和邪尊者那边则要有趣的多了。   看着那处战场中心,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会儿离得老近,那只黑毛长角的拉着粉毛那只,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就见凤遥重一脚踹上去,不偏不倚,把对方踢得老远,然后就是天幕上万千光影齐发。   狂龙一声笑越看越有趣,对破玄奇说要是有个顺风耳之类的东西就好了,本龙实在好奇他们两个在吵什么啊。   破玄奇学着狂龙一声笑的样子也观起战来,发现那两个打架的确实有些奇怪,不禁奇道:“老大仔,我从没见过两个打架的打着打着还要拉着对方说话的,这两个真好玩,哈哈哈,下一次我跟号昆仑打也要这样玩。”   狂龙一声笑白了这个小弟一眼,说你跟号昆仑?你们两个能说个什么。   破玄奇很是得意道,当然是骂他啦,哈哈哈哈,一定很爽。   忽然间,狂龙一声笑把一旁沉浸在幻想下次在号昆仑耳边骂得对方狗血喷头的破玄奇拉过来,喊道:“破老三,你快看,那两个把对方捅了个对穿。”   “哇靠咧,这是要同归于尽吗?狗大,你甘要去收尸?”   “收尸,你开什么玩笑,好好看戏吧,哈哈哈哈。”狂龙一声笑看得津津有味,一个激动还把拐杖扔到一边,拍掌大笑起来。   战场上。   凤遥重捂着腹部被纵天裂雪剑身捅穿的伤口,指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白衫不说,还沾到了头发上,点点血珠顺着发丝缓缓滴落。   没想到自己没能躲开这一招“气双流*贯神击*雪没千江吞日月”,但对面的邪尊者也被他顺势以同样之招捅穿腰部,重伤内腑。   “你改良了这一招。”弃天帝看着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以肯定语气道出事实。   “不错,”少年咬牙忍住腹部之痛,以逆命针锁住要穴及时止住失血,道,“你也改了这一招。”   不仅对方伤口无法愈合,自己也无法愈合这一招造成的伤势。他们都针对对方体质特性改良了这三式剑招,为的就是再对战时能够真正重创对手,赢得胜机。   皱眉看着无法止血的腰间,弃天帝发现少年往自身大穴刺入几根长针后,失血便被止住,舒眉轻挑,道:“你还学了医术?”   凤遥重眨了眨眼,不掩眼中得意之色,扬了扬手中长针,道:“不错。真是可惜,可惜啊——”刻意拖长最后两个字后还叹口气,表情甚是惋惜。   眼前少年即使重伤也不掩灵动神采,与当年畏缩柔弱之态早已判若两人。   伤又没好,不过是插了几针止住流血而已,你在吾面前显摆什么。弃天帝自知这具肉身腰间伤势不宜拖延,索性撕下衣袖上一块布料,紧紧缠住伤口,勉强止住了失血。   “胜负未分,再来。”他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朝少年挑战道。   见对方这么粗暴对待自己的肉身,凤遥重不禁怒上眉梢,道:“当真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在乎。”   我自己看着都觉得肾疼。凤遥重在心里默默道。   “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没有关系。”弃天帝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淡淡道。   这要是在六天之界,我绝对往你脸上打。凤遥重指着眼前霸占自己肉身的恶劣神明,刚想再说几句,忽闻另一处战场传来异动,正是狂龙一声笑加入了练峨眉与阎魔旱魃的战局。   凤遥重暗道一声不好,当即身形一转,立刻奔向那处战场,不再继续与邪尊者缠斗。   原以为少年这一次又会跟上次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想骂人半天找不到词,只是盯着他又气又恼,没想到一感觉练峨眉那边有异便立刻奔了过去。   本来想要戏耍少年一番的兴致就这样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黑发的魔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连自己也没察觉到心底攀起一团不明怒火,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打到一半你就想跑,真是任性妄为。   凤遥重赶到练峨眉这边时,发现本应处在上风的练峨眉脸色发白,捂紧胸口,蹙眉对他道:“药丹不对,我的气力正在快速流失。”   这,难道是药丹被调换了?凤遥重心中暗道不好,没想到对方排布之局竟深至此,今日约战练峨眉果然是一场算计,除去他后再约战练峨眉,待练峨眉服下假的丹药,那一切大局便已定下。凤遥重手中长针再现,没入练峨眉气海周围几处要穴,止住道者气海流空之势。   对面的狂龙一声笑已经拆了绷带,握着逆鳞也是表情疑惑,随后转头看向毫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的阎魔旱魃,了悟一般点头道:“阿魃咧,你的心肝实在是跟你的魔城同色啊。”   阎魔旱魃不语,邪目冷睨,一挥阎魔荒神斩,气势盖世,意取练峨眉性命,却被凤遥重一剑拦下,当即大怒,道邪尊者何在,为何没有牵制住你,随即便是数招重刃挥砍而上。   幼时便见识过阎魔旱魃的惊人神力,几招应对下来,雄劲余力远甚初对接刀气之时,本就重伤硬撑,这下更是强弩之末,凤遥重在接下一招“阎魔斩?凶神天罡”后,往后倒退数步,险险倒地,幸好被练峨眉扶住,捂住心口,秀眉一皱,呕出一滩鲜血,显然内腑受创极深。   正当此时,邪尊者之声又再度在身后响起,道:“小遥重,这一次,绝对不会是平手了。”   凤遥重心中一惊,连忙回身挡下袭来的剑招,见那双红蓝双瞳中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那眼神,就似乎是在看着落入网中的猎物在垂死挣扎的捕猎者,残忍且充满得意。   他最讨厌的,莫过于这样的眼神了。凤遥重一连挡下阎魔旱魃与邪尊者数招,一身白衫早已染得血红凄艳,发辫也不知何时散开,脸上也沾着点点血迹,狼狈不堪。   只有一双碧眸,坚定明澈如初,丝毫不改。少年转头看向被护在身后的练峨眉,沙哑着声音问道:“练前辈,你现在感觉如何?”   “吾之气力已被假药耗空,”虽知陷入死境,眼前已是绝路,练峨眉仍然表情淡漠,只是看着少年,眼里有几分遗憾,道,“是吾连累了你。凤遥重,你现在逃还来得及。”若非她到受挑衅要坚持应约来到罪恶坑,凤遥重也不会被连累至此。   此子天资聪颖,心地良善,日后必然是正道一大助力。虽然与异度魔界之渊源是未知变数,但她仍然相信以凤遥重之本心,绝非会助纣为虐之徒。   “吾不能丢下你。”凤遥重摇摇头,坚持道。他的立场一直都很尴尬,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要与异度魔界为敌的悲哀宿命。   到底是命运弄人,还是眼前这以意识夺取自己肉身之神的错?凤遥重将目光转向与阎魔旱魃一道站在对面,欣赏着他如今窘境的弃天帝,明明是自己的肉身,如今却是身魂分离,立场对立,少年不免自嘲轻笑一声。   或者,是该说,这名创造者,一直以来不过是将他视作一个残次的实验品,随兴所至,轻易毁之,若是尚有用处,便不计手段,折磨他之身心,直至目的达成。   神啊,才是真正任性妄为的存在。   “逃?你们以为今日还能有一线生机吗?哈哈哈,痴人说梦。”阎魔旱魃听他二人对话,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邪尊者和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狂龙一声笑,觉得练峨眉真是太过天真。   倒是一旁的邪尊者,静观凤遥重与练峨眉片刻后,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凤遥重身上的。   三胜之约罢了,可惜,今日就算吾承认这个赌约放你离开,你也无法对抗阎魔旱魃与狂龙一声笑,倒不如……邪尊者敛眸,一转手中剑势,便是极招上手。   倒不如,死在吾手中,完成合体。他打定主意后便直直攻去——   未曾想,鲜血顺着失去光辉的纵天裂雪剑身滚落在地,邪尊者首次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但仅仅一瞬,便回归平静,冷冷道:“你又变得愚蠢了。”   少年左手握紧直刺而来的剑尖,硬生生徒手接下了这一招。剑刃深深嵌入掌心之中,锥心刻骨之痛于凤遥重而言却不过是家常便饭,右手所持之剑,顺利穿透对方肩胛骨,剑尖透背而出。   邪尊者目光冷漠看着眼前咬牙硬撑,傲骨不屈的少年,本是银粉流光的长发已被血染浸透,白衣朱艳。不知自己眼底的森冷之中,多了些看不清的情绪。微转剑尖,几近剜去少年掌心之肉,然而对方应势将剑刃再握紧几分,同时刺穿自身肩胛骨的剑身也更加推入。   闷哼一声,凤遥重额间冷汗直冒,早已分不清睫毛上滑落的是汗是血,只觉有些滴入眼里,刺痛异常,模糊眼前视线。   唯一清晰的,是与他对视的那双表明弃天帝意识主导的异色之瞳。   你居然,也会惊讶了吗?明明痛极,少年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在浴血容颜上,显得凄艳惨烈。   阎魔旱魃见两人僵持,暗道不可拖延,一招“阎魔神荒”直向凤遥重,却见少年立刻松开握紧剑刃的左手,一掌推上邪尊者胸口,将对方打退数丈,强忍剧痛捏出法决,再次唤出阿那毗罗之风,以佛珠缠绕阎魔荒神斩,挡下这一击。   本就深可见骨的伤口被勒紧的佛珠嵌入,凤遥重咬紧下唇,只觉本就弥漫口腔中的铁锈味越发浓重起来,口鼻之间皆挥散不去。   练峨眉见状,一把拉住凤遥重,少年一身鲜血不知何时已经飞溅在了她的道袍上,但女道者毫不在意,只道:“你快走,往十里蒲团去,拔出吾降下的萍山之顶上插着的那把剑,必能救你一命。”   却见少年碧眸一亮,不顾伤势沉重,拉住她的衣袖,道:“练前辈,你说那把剑能救我们?”   女道者本想纠正说我的意思是你赶紧跑路我在这里还能挡住阎魔旱魃,让我那个同修好友留下的最后保命符救你,不是说能救我们。再说我死了之后还能让埋下狂龙这个未知变数,某个在白云山隐居很久的道长也会出来给我报仇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结果练峨眉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些,就见凤遥重掏出一瓶丹药,一口气服下,接着一只巨眼在两人身前出现,紧闭之目缓缓睁开,发出刺耳的万声齐啸,扑向阎魔旱魃。   一直旁观的狂龙一声笑没想到本来已定的战局如此转变,想了想还是挥着逆鳞砍了上来,当然也如他所料一般,被凤遥重以一招“气双流*三千烈雪风不越”给击退重创。   “小魃魃,黑毛长角的,本龙已经尽力喽,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啦,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给做掉哦,”狂龙一声笑借势退出战场,朝他阿姐挥了挥手,道,“小眉眉,再会啦,你明年的祭日,我一定给你上香,哈哈哈哈。”   这个混蛋小弟。练峨眉只恨此时气空力尽,不能一掌拍死他。   对面,捂着肩胛骨的伤口,邪尊者眼中神色不定,似有迷惑未解,最后只道:“你还能强撑到何时?”   他看得出来,本来只要他和阎魔旱魃再联手一招,凤遥重绝无生机可言。   但是凤遥重却选择了不计后果服下药物来再杀出一条血路。本来已经用尽的气力,借由药物透支身体之源再度强行激发最后潜能。不过区区百年一刹,你竟然变化如此之大,不惜如此决绝也不愿认输。这般不屈坚定的眼神啊,连吾也动摇了。   思及此,弃天帝运起纳真神诀快速恢复肩部伤势,再挥手中之剑,道:“小遥重,你就这么不愿认输?”   “吾,绝对不会输给你,”少年抬起头,哪里有半点当年初上六天之界时的模样,碧眸中笑意依然,是对面前执意身魂合体者的嘲讽,本来重伤狼狈,此刻闪耀出几分光彩,动人异常,只道,“我可以输在任何人手中,可以死在鬼梁天下的一掌之下,可以亡于狂龙一声笑的阴谋算计里,可以是为了救他人而牺牲。但是吾,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吾绝对不会死在身为创造者的你手中,唯有这一点,是我绝不让步的坚持。   凤遥重在心中说完最后这一句话,佛珠一抛上天,再现业力之风的屏障挡住眼前强敌。   “凤遥重,你……”第一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这句话。分不清心中是怒意居多还是其他情绪居多。向来被弃天帝弃若敝屣的七情六欲之物,自这一次联通少年意识之后,不知不觉被影响至此,倒是他失算了。万罪业力凝聚之魂,何其污秽,但本就源出己身,即使嫌恶,又何尝不是他一手造就。   “自私妄为的神明,总想让我如同人偶一样任由你摆布,可惜,从我具有意识开始,便已决定今生是为自己而活,为那些重视珍惜我的人而活,吾,绝不会成为助你灭世的帮凶。”少年最后的话语从屏障那边传来。   “朱武和你,皆是自恃拥有自我后便违背吾的意志。哈,反抗吗?确实是吾看错你了。”看错了当年那个如同菟丝野草般的柔弱少年心中竟然存有如此顽强的坚韧意志,在经历百年的磨难后早已成长成不畏狂风骤雨的劲松。   哪怕生于裂石之中,也会竭尽全力伸出树根,纵然盘根被折,鲜血淋漓,也要深深扎根入坚硬的岩石之中,不死不屈于任何恶劣的环境。   一时被回旋呼啸的业力之风挡住视野,弃天帝默然静立,当年六天之界的一幕幕忽然闪现,幽深眼底,竟浮现些许欣慰。待他回转身,阎魔旱魃还在与那业眼缠斗,本欲破开风壁追上魂体,却发现那气息一瞬远去。   “到了这一步,你居然还强撑三分业力同时操纵意图拖住吾与阎魔旱魃。罢了,这一局,又是平手。”将那业力之眼打散后,他不得不承认了这次的平局。   然而内心深处,他也首次开始深思,自己是否应该重新承认并审视这个当年被视为实验品的存在了。   这边练峨眉从凤遥重服药之后便惊讶于战况忽转,不知作何判断,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被凤遥重拉住乘着脚底不知何时托起二人之风往十里蒲团方向赶去。   待两人赶到十里蒲团时,凤遥重一剑拄地,单膝跪地,药效过后的副作用开始发作,四肢百骸疼痛不已。内腑之中气息大乱,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本就被染红的衣衫此刻又再次被浸透,浑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口处流血不止。长发凌乱,朱红染透,四散开来,黏腻在脸上。一片血污中,哪里还见得到之前初见时明净风秀,惊世绝艳的脸庞。身下蔓延开来的血泊不断扩大,似乎要流尽少年全身的血液,看着直叫人触目惊心。   练峨眉也无法顾及凤遥重如今伤势是否还能移动,立刻将他抱起,踏上落地已久的萍山之巅,遥遥可见赶来的阎魔旱魃与邪尊者。   她轻易拔出那把插在萍山之巅的剑气之剑,一瞬间,剑身分裂,化出万千光剑,将整个萍山之巅团团围住,随即,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凤遥重被练峨眉小心翼翼放置在平时打坐的石台上,最后入眼的,是漫天剑阵掩日蔽云,令天地为之失色。   是谁能有这般造诣?单凭一道剑气就凝化出这么强大可怕的剑阵。凤遥重纵然疑惑,但前所未有的重伤与失血,还是渐渐令他坠入了黑暗之中。   弃天帝带着阎魔旱魃赶到十里蒲团外围时,只见万千光影剑阵如云海一般将萍山之巅高高托起,直升云霄而去。   正不解那剑招是何人所发时,却闻身后阎魔旱魃大惊道:“这…怎有可能?那名剑修道者还尚存于世?”   “什么剑修道者?”   阎魔旱魃直直盯着那远升而去的萍山,感觉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对着还被他以为是凤遥重的邪尊者道:“当年与道境第一次大战之时,道境玄宗请来了一位银鍠朱武与吾联手都勉力难敌的一名剑修高手,他所修炼的,正是眼前剑阵,被称为——倾天。”   这个剑阵与那位道者,皆是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纵然数百年过去,仍然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倾天?好嚣张狂妄的人间剑者。不过这番修为,确实已入飞仙之境。邪尊者背过手静静伫立,望向了萍山远去的方向。   “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很惊讶他还活着?”   阎魔旱魃沉默许久,才道:“不错,当年朱武与吾趁他不明分心一瞬,将他重创,随后吾被不明一掌打出战场,但最后看见银邪已经洞穿他之心口,连同心脏也被戳出,破损不堪,绝无生存之机。”   沉吟片刻,邪尊者只是转身迈步向瀚海方向,道:“回去再议。” 作者有话要说:  该进戏棚发现自己的祭文稿子不见了意琦行23333333333333 一定在片场急得团团转吧╮(╯▽╰)╭ 流剑谈月你干得好事啊_(:зゝ∠)_ 这一章写得我一开始很开心,后来越来越难过,接着又变得无奈纠结。 其实我想吃弃爹和遥重的糖,作者蹲在地上自己敲碗。没办法,再过几章自产糖吧。 其实弃爹对遥重态度一直在变化,有兴趣的可以探讨的一下╮(╯▽╰)╭ 云前辈啊云前辈,他(她)的故事,说来真是老长老长。不如猜猜他为什么当初没死,联系一下第一卷凌黯月双魂一体时的一些奇怪举动吧_(:зゝ∠)_ 和他女朋友(雾)一样,两者皆是在幕后不会真正跑到台面上来干啥大事。 云倾鸿:不要迷恋道爷,道爷只是一个传说。 这一章爆了好多字数,算一章双更了。 你们不给我一点奖励吗?   ☆、第三十三章   吞佛童子再度回到瀚海根据地时,内中魔城人员早已撤离,显得空旷寂静异常。本来留下螣邪郎与赦生童子留守,日前螣邪郎重伤被勒令在医座静养,如今驻守的魔将便只剩下赦生童子了。   踏入久违的第一殿大门,吞佛童子意外发现高座上不见阎魔旱魃身影,唯有邪尊者自上俯视着他,片刻后,对方开口,少年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大殿上,却不是被称作异度魔界心机最深的魔将心中料想的任何话题。   “朝云杏雪凤瑶重。任沉浮传回消息,此人曾与你在苦境的另一身份一剑封禅渊源甚深。”   居然是问他吗?红发的魔者不卑不亢,躬身行礼,道:“另一个人格的一切,并不存在于吾的记忆中。”   高座上伫立的邪尊者没有回应,而是缓缓步下两级台阶,换了一个话题,道:“昨日吾与阎魔旱魃分别和障月尊与练峨眉一战。”   “哦?邪尊与魔君的战果如何?”金红狭长的眸中,幽深无比,静待对方接下的话。   “倾天剑阵再现,救走了他们,”邪尊者说起令阎魔旱魃不满之事,十分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战斗之时,障月尊的行为,却令吾感到了一些迷惑。”   “是什么样的行为,连邪尊也会感到迷惑?”红发魔物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见台阶之上的少年魔者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对方为何会跟他说起这些。   “在最后他以剑贯穿吾之肩骨时,阎魔旱魃曾以阎魔荒神斩直攻而上,若汝是障月尊,此刻会作出怎样的举动?”   “自然是以邪尊者之身挡下阎魔荒神斩。”   “不错,这是谁都会作出的正确判断。”   “看来障月尊作出了一个令邪尊迷惑的判断。”吞佛童子微眯邪瞳,心中已经明白那少年作了何种判断。是了,自小就被鸠槃无数次叹息感慨不似魔者的少年,作出这样的举动,倒是并不奇怪。凤遥重在异度魔界与鸠槃神子之间的选择亦如是。他与凤遥重有多少个春秋形影不离,便有多少程度了解其人。想到当时异度魔界开启之前凤遥重种种行为怪异,是他疏忽了。   反正说来说去就一个字,傻。吞佛童子内心如此评价道,却没有跟台阶之上的邪尊者说,吾觉得凤遥重这只魔搞不好真是个人变来的,从小到大就跟吾讲什么挚友之谊,异度魔界的魔者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虽然说,他也没嫌弃过。不过凤遥重竟然真的对这个夺走他肉身的不明意识留情了,这倒是出乎了吞佛童子的预料。女后在根据许多细节以及当日异度魔界开启发生之事,大胆判断此具肉身之中意识绝非凤遥重,但究竟是谁,却不得而知。   看来凤遥重一定知道。心机深沉的魔者想到这里,认为必要时刻应该再派人去与凤遥重一会,把一切问详细。   “吾不记得当年之事了,”邪尊者眉心微蹙,但又很快恢复成往日冷漠表情,道,“忽然很想听你讲讲年少时的故事。”   吞佛童子也是同样冷漠表情以对,眼中不起波澜,问道:“与其与吾一叙旧谊,邪尊者不妨移驾戒神宝典存放之处,异度魔界所有魔者的一生记录皆被记载其中,相信远比吾讲得客观详细。”   戒神老者吗?邪尊者这才想起有个被他遗忘许久的元老,本是与补剑缺一样留给朱武的助手。   “但是有一个问题,戒神宝典,是无法回答吾的,”邪尊者顿了顿,看着台阶下宠辱不惊的吞佛童子,不禁好奇他年少时与凤遥重是怎样相处的,道,“汝眼中的凤遥重,是怎样的形象?”   这个问题使得空荡的大殿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俊美的红发魔者垂首,微微敛眸,沉吟片刻,才斟酌答道:“是异度魔界的绝代强者,丝毫不逊前代战神银锽朱武。”   “吾问的,是年少时的…凤遥重。”   略微抬起头,吞佛童子眼中玩味之意一闪而过,道:“是一名不合格的魔者。”不合格到吾总认为他应该是投错胎了才对。   接着吞佛童子又补充道:“如若冒犯,还请邪尊见谅。只是依当年邪尊性格,早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反正按他那个性格不是救别人死就是心软被杀掉,还不如早早去躺尸天魔池也好过被一种名为“良心”的东西折磨。   台阶上的魔者闻言陷入沉默之中,良久后,他才道:“刀戟戡魔之计,还有许多变数,让女后来与阎魔旱魃详谈,吾劝不了他。练峨眉,是该放后了。”   “遵命。”吞佛童子领命退下,最后微微侧身一眼,那台阶上的邪尊者,似乎手中拿着一卷画轴,不知是何物。   坐在萍山之巅的石台上,凤遥重看着四周苍茫云海,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真的飞到天上来。那日他幽幽转醒时把练峨眉吓了一跳,这位道门的先天女高人对他如此快速的恢复愈合力表示了由衷的惊叹。   “吾还以为你要死了。”练峨眉当时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替他理着凌乱的鬓发,擦着少年脸上血污,一身紫衣道袍不知何时被他的血染红了多处。   虽然之前因许多往事对练峨眉心有隔阂,但经过这件事后,凤遥重不得不说,这位道门的前辈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即使立场不同,也不妨碍他欣赏其人品。   少年低着头看自己一身血污,身边的云海是越看越顺眼,就是不能跳进去洗澡。但见另一处的石台上练峨眉盘腿入定,正在吐纳养气。自他醒来后,已经过去三日了。不知道慕少艾他们知道了罪恶坑中发生之事后会作何判断。   托着腮望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少年重重叹息一声,随后就听女道者清冷的声音响起,道:“你的伤势已经无碍了?”   凤遥重闻言回过头,发现练峨眉也差不多恢复了。少年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练峨眉起身步下石台,负手立于萍山之巅,眺望眼前熟悉的云海之景,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最初还没有注意,那日为你处理伤口,吾才发现你也是无相之身。”   这句话就像是一下把他脱光了一样,凤遥重不禁脸上染上红晕,低头看向自己腹部被包扎好的伤口,挠了挠头,道:“难道练前辈还认识和我一样的人?”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与他一般的非男非女之身?是时候开个茶会了。   练峨眉清冷的眸中浮现一丝笑意,道:“你应该不是因为练就心法所致,而吾之同修好友,却是因为修炼一门叫做‘和光同尘’的道门心法修得无相之身的境界。”   “难道那人和当日化万物之气的剑阵有关?”   女道者点点头,暗赞此子果然聪慧敏锐,当日重伤还能注意到剑阵的特殊之处,道:“不错。洛水清尘云倾鸿,你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个难道不是当年一剑捅死阿凌的人?凤遥重心中一惊,念及一场阴谋误会,那位道长的名字也不过一闪而过。没想到剑术修为竟然高至这般境界,万物化剑,驭意纵形,这该是怎样的剑道之意。   “略有耳闻。那日单凭一把剑气凝聚之剑能开启如此庞大的剑阵,云前辈的修为恐怕已是仙人之境。”   此言一出,练峨眉却意外长叹一声,眼中遗憾之色十分明显,道:“你也是一名剑者,世间武学,凡驭器者,必是由形入意,循序渐进,终至最高的人剑合一境界,心中存剑,手中无剑。”   “不错,剑道之修,最高境界便是以无剑胜有剑,但是这样的境界,若无一定天资悟性,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凤遥重摸了摸身旁自那日之后一直陷入昏睡的糖雪球,点头道。   然而练峨眉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少年碧眸圆睁,不敢置信。   “清尘他,却是世间罕见的异数。他自生来便因无法与外界正常沟通而被抛弃,后来意外被道门墉宫之中的剑宗一脉掌剑者寻得,方才得知墉宫剑宗一脉千年难续一位传人,便是唯有如清尘一般的心境天生隔绝外界,意能通达万物者才可修炼倾天剑阵。这修炼的关键,便是和光同尘心法,以意入形,而不是以形入意。”   “这…莫非他从最初就没有见过剑,却在学剑?不可思议,这怎么能做到?”凤遥重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学剑手中却没有任何剑来让他学习剑式。   练峨眉显然也赞同凤遥重的观点,道:“确实,这是闻所未闻的修炼之法。但却造就了一代道门传奇,名震苦道两境,吾虽与他是同修,但数百年间,只见他静静伫立山峰云海之巅,神游万物之中,领会物我两忘的境界,终悟得倾天剑意,一式凝剑,剑阵万千,瞬息之间,山岳倾毁,天地失色。”   为什么这段话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很久以前他曾经听说过一位剑修高手。凤遥重想到久远时的一件事,不禁脸色一白。那年道魔大战之时,也是有一位剑修高手,传说所用剑阵闻所未闻,令异度魔界伤亡惨重,就连他的父王也……亡于剑下。   没想到今日救他的人也是那位剑者。命运当真何其讽刺。凤遥重想到这里,陷入了沉默之中。   练峨眉见少年忽然沉默起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道:“可是清尘他,自当年道魔大战被重创濒死后,再度醒来,便已不复当初之心,其剑之境界,更是从此停滞,未再有丝毫进展。”   “这是何故?”凤遥重被这番话激起了好奇心,不禁问道。   “慕少艾与谈无欲告诉我,你在寻一名叫沧海凝光的人,这个人便是答案。”   “嗯?难道说?”凤遥重隐约猜到了缘由,但却越发迷惑。他在当时继承阿修罗之力时,并未见到任何关于可能是洛水清尘的记忆片段。   练峨眉没有再说下去了,她说到这里也想起了某位在白云山,同样也是动情导致百年来修为未有任何精进的道长。   所以,好好修道真的有那么难?望着一片苍茫云海,练峨眉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才是不理解那两个人的想法的人,半晌,再三斟酌后才对凤遥重道:“吾之功体此番受损严重,一时之间难以再有所助力,未有百年时间,应该不会再入尘寰。中原除魔之计,接下来便要看刀戟戡魔了。”   凤遥重听到“除魔”这两个字眼皮就跳得厉害,但还是点点头道:“那练前辈就好好在此修养吧,可还有什么要嘱托给我的?”   她闭了闭眼,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本来覆在脸上的苍青色面具拿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容颜,看着手中的面具许久后,才喟然长叹一声,把这面具递给凤遥重。   “前辈这是?”凤遥重接过面具,上面花纹精致繁琐,但质地却意外轻巧。   女道者背过身冷声道:“你下去之后将面具给狂龙一声笑,告诉他,在我心中,他永远也比不上阎魔旱魃。”   这是个什么展开?凤遥重尽管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将面具收好。暗道,狂龙一声笑做好被你姐姐坑死的准备吧。   过了半天,凤遥重看着背影透露出情绪纠结的练峨眉,不知道她心里还有什么难事,于是试探问道:“前辈可还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于是练峨眉拿着她的如意尘柄背对着凤遥重站了大半天后,终于开口低声道:“若是云飘渺蔺无双因吾之事再出白云山,你就帮吾劝他回去吧。”   “额…吾不认识他。”   “红眼睛像兔子,脾气坏,你一看就知道了。”   “练前辈,听起来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很不好相处吗?我倒是不觉得,练峨眉在心里这样想着,道:“无妨,你从这里下去,他还有一位好友,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吾将萍山移来此处,也是正好方便你与他相见。”她低头看了一眼云海层层之下的地方,一阵古琴之音悠悠可闻。   凤遥重抱起还在睡觉的糖雪球,虽然一张脸是被擦干净了,但是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来,看练峨眉朝他招了招手,不禁往后倒退几步,警觉道:“我是感觉萍山在移动,可是没有想到是练前辈想要送我一程,不如就让我自己下去可好。”   练峨眉又恢复成那副淡然物外的表情,点点头,指着下方道:“你从这里下去,他应该也感应到萍山在上方了。”   少年走到练峨眉身旁,有些忐忑不安地朝下面一望,发觉自己的恐高症这么多年来也没治好。   “还未问那位前辈如何称呼?”他刚一问出口就被练峨眉轻轻一掌给推了下去。   “葱花,”云巅上练峨眉的声音遥遥传来,“有缘再会,凤遥重。”   这是个什么名字?凤遥重借由阿那毗罗之风往下方而去时,心中奇道。   这边练峨眉站在萍山之巅,忽然捂住嘴惊觉自己方才一时口快说错了名字。都是清尘给带偏的。女道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他脾气好着呢,清尘叫了那么多年都没生气过。   天波浩渺,独亭映月。   玄衣道者焚香操琴,怒沧之音悠扬响起,俄而风起云动,侍立一旁的白衣女道者感觉上方一阵前所未见的力量笼罩,片刻后飓风散去,只见一名美少年翩然落地,一身血衣僧袍,不掩其罕见姿容。   光辉自熠,灿然朝云。碧云清眸,流霞长发。怀中还抱着一只正呼呼大睡的粉色猫儿,他四周环顾一圈,发现周围站着好几位道者,表情甚是迷惑,最后行了个礼,开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葱花道长?”   赤云染听到身后抚琴的弦首弹错了一个音。 作者有话要说:  吞佛童子:毕竟怎么也算是吾的青梅竹马,虽然没凑成CP但是基本情谊还是在的。至于你坑我的事,咱们以后再算吧。 弃爹拿着的那幅画卷你们猜猜是什么233333333333 云倾鸿先天无法正常和外界沟通,所以看什么都是在自己的认知中理解,外界一切都无法影响他。 所以他遇见过的人都是自己给对方取名字,不是记那些人给他讲的名字╮(╯▽╰)╭ 也就是说,基本道门的人都被他取了新的名字,有的还不止一个名字...... 遥重去跟弦首喝杯茶,818你那个爹吧   ☆、第三十四章   怒山沧浪,古琴声彻。   玄衣道袍的少年一手摸着怀里仍未睡醒的猫儿,一手端着茶杯,对面抚琴的道者同样是一身玄衣道袍,清雅淡然的脸上挂着道门一贯的超然表情,双眸狭长,还总是半阖半睁着,看上去有点睡眼惺忪,虽然经过几日相处后他明白这仅仅只是看着像是没睡醒而已。   那日在一声“葱花道长”后,除了背对着凤遥重的玄衣道长外,所有道者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一口冷气,齐刷刷地看向玄衣道长。少年一时满头雾水不解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况,莫非练峨眉搞错了地点,就见那位背对着他的玄衣道者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道,“正是在下,练云人无恙否。”   凤遥重看着这位葱花道长,觉得道门的颜值水平果然也很高,而且道长们长得都是一个比一个帅。   少年光顾着欣赏,还没答话,只见这位玄衣紫袍的葱花道长拂尘一甩便指着其他几位道者道:“这是云朵,这位是翠花,还有这位,是雪球。”   道门的名字怎么都这么奇怪?惊讶地听完这几位道者的名字,凤遥重却发现他们都齐刷刷扶着额头,被称作云朵的女道者直摇头叹息说,弦首您别这样,练云人不是故意的。   白衣道袍,被称作“雪球”的道者则嘀咕着说练云人一定是被清尘前辈带坏了。   一位拿着类似瑟之类乐器,被葱花道长说叫“翠花”的道者清咳了几声,开始郑重介绍了一遍大家的道号。听完后凤遥重才有点不好意思道歉说没想到是练前辈搞错了名字。结果弦首摇了摇头说这个称呼并无错误,确实是清尘前辈取的。   但到底要怎样与世隔绝交流的心境才会给这位叫苍的道长取名叫葱花啊。凤遥重觉得那位云道长的思维一定是相当的诡异。   待凤遥重讲完来龙去脉以后,苍见他一身血衣残破不堪,还让赤云染找来了一件道袍给他暂时换上。于是一直在萍山之巅考虑跳进云海洗澡可能性的凤遥重终于能够沐浴清理,将自己好好给整理一番。但当他换上道袍刚一踏出门槛,在外等候的女道者眼前一亮,接着凤遥重又被推着进去以还未梳理为由被强行梳了个发髻。   本来一直以来都是半披散着头发,编几个小辫子在右侧就可以的,这一次被赤云染全部给盘了起来。凤遥重趴在梳妆台上觉得头越来越重,想起苍道长那繁琐堪比三层梳妆台的发型,跟她沟通说云染姐姐能不能就披着别折腾我了,我也算半个出家人,不是道士。   于是女子托着腮想了想,干脆把两边的头发都绕到后面半挽一个松垮发髻,然后接着给继续编了了个辫子下去,顺便将那串碧色琉璃璎珞给编进去,这下本来半边长发披散的模样就变成了背后一头银粉长发直垂随衣袍迤逦曳地,将赤云染每看一次都要欣赏很久的脸给彻底露了出来。   这样也挺好的。再随手插了个棕檀木簪别在少年脑后,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后,赤云染就高高兴兴地把少年领着出去了。   白雪飘看着赤云染把少年带出来时,最先认出了那身衣服,对身旁的翠山行道:“那身衣服,怎么有些像……”   “云染和我改的。”翠山行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想到少年穿这一身玄衣道袍还挺合适的。   “弦首知道?”白雪飘惊讶道。   “嗯…弦首说既然是万圣岩的障月尊,自然应当好好照顾,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领人吧。”翠山行朝着赤云染点点头,让她带着人去独亭那边找弦首。   回忆完来到这里后的一系列经过,凤遥重杯中的茶也见底了,对面焚香操琴的苍也一曲终了,轻撩一个尾音收曲,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明明看起来总是没睡醒的这位帅气道长,审视起人来的时候,目光倒是十分具有穿透力。但温和淡然的气质却令凤遥重并无任何不适之感。凤遥重忽然想到许久未见的圣尊者,这位道长意外的有种和一步莲华相似的感觉。   半晌,苍对凤遥重道:“吾同圣尊者一样称你为遥重可好?”   “嗯。”少年点点头。   于是苍道长才慢悠悠说他和万圣岩的圣尊者是至交好友,凤遥重的事前不久一步莲华已经写信告诉过他了,当日少年到来之前苍便已经从天象中窥探到了这次相见。   听起来和莲华一样都是神棍没错。凤遥重一边点着头一边心想着。   “圣尊者说你与我们的一位挚友十分相似,今日得见,虽然形同,却是两个极端。”苍看着眼前据一步莲华称继承传说中障月阿修罗与辉夜天犬双脉之力的少年,确实,阿修罗女之惑在身,待日后成人,颠倒这茫茫红尘料想也不在话下。   而且与另一位好友相比,凤遥重显得有些太过锋芒毕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正是一步莲华信中的担忧所在。   “形同却是两个极端?弦首是指云前辈?”   苍听到这个云前辈先是一怔,才道:“道门之中倒是无人称他云前辈,皆是以清尘前辈尊称。”   清尘前辈……皆是以此尊称。之前听苍提过一次这个称呼还未曾在意,现在才感觉这位云前辈好像确实辈分颇高。凤遥重问道:“吾听练前辈说,他是出自墉宫剑宗一脉,为何听起来辈分这么高?”   “墉宫不属四境,虽为道门但却是介于天界与人间之间的所在,勉强要说,也是仙宗相称。内中修炼的道者大多都已登仙得道,为三境各道门宗师,而墉宫剑宗因为种种原因目前传承到清尘前辈不过三代,自然辈分甚高。”苍只是简单解释道。   原来从一开始云倾鸿的来历就这么大,练前辈既称对方是自己同修,难道他们两个也是系出同门?   “不过吾所指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另一位,无罪之人。”   “无罪之人?这世间还真的有没有犯过任何罪孽者……倒确实,与吾是两个极端。”凤遥重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久之前还被纵天裂雪的剑身险险截断,如今已经恢复如初。   片刻,凤遥重才反应过来,疑道:“他也是无相之身?”世间竟然除他之外还有两名无相之身,虽然根据练峨眉所言云倾鸿并非先天就是,而是修炼心法所致,但另一位无罪之人,似乎与他原理相近。   “不错,”苍点了点头,不解少年为何突然这般惊讶,继续道,“遥重,你可知,你所背负的天命?”   少年并非是头一次听到“天命”这个词,之前也常常听一步莲华说起,但还是对于这个概念十分陌生,只是摇摇头,茫然道:“不知。”   苍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伸出手摸了摸凤遥重的头,道:“那吾接下来所说的话,你要牢记心中。”   练云人送少年前来,想必也是看出了些许。之前一步莲华也曾来信说待时机一到便带凤遥重前来与他一见,苍看过信后一观天象便知他与少年的相会绝非由一步莲华开启。   死星会死星,以死逆死,这般奇诡的命格,险些让吾以为还在睡梦之中。苍思及此,见少年闻言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受教的模样,也在心中赞同了一步莲华信中所言,确实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十多年前的海波浪,吾应一步莲华之邀曾与无罪之人如月影一会……”焚香未灭,烟雾缭绕之中,一段过往,三位预见未来之人的相会被苍娓娓道来。   苍对面的少年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或睁大双眼,又或露出黯淡遗憾的神色。最后这位六弦之首将中心移回少年的身上,道:“你的存在,是一切的变数之一。你由他所创,但却早已独立于他。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他认为自己是你创造者,甚至可以称之为是你的父亲,但在另一个意义上,你更应该算作是他之化身,罪业的化身。”   凤遥重最先听到“父亲”这个词时,微敛双眸,将心中产生的不明波动掩盖,又在听到“罪业化身”之时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笑意,道:“我的存在,确实是个足够令他不爽的理由。”   “但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你。”苍一语道出关键所在。   “或许不过是神的随性所至。人类总是揣测神的思想,自以为能稍通其意。殊不知这样的揣测是令神发笑的理由,”少年突然间这般深有体悟的话让对面的道者微微睁开了半阖的双眼,接着又听他继续道,“所以吾已经不在乎这样的承认,倘若真的要毁灭,那吾必然竭力阻止。”   淡扫手中拂尘,清紫静然双眸对视一双澄澈碧眼,问道:“是自己的存在,还是这个人间?”   “吾在苦境一遭,经历种种,人世之中,人心难测,但终究美好居多,纵有令人失望可憎的黑暗,却仍有可以看到的光明。”   “在如今黑暗的局势下,你还能看到光明所在……所以,你的答案是…”   “这个人间,”毫不犹豫地轻松给出答案,少年放下手中早已饮尽的茶盏,眨了眨眼,道,“弦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并非修成辟谷的得道者,所以……”   看着眨着莹润双眼,若小动物讨食一般,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苍的嘴角泛起淡淡笑意,目光落在少年背后端着碗缓缓走来的赤云染,道:“看来还是云染细心,早就料到了。”   六弦中排名第三的女道者将一碗清粥放在少年面前,轻笑一声,道:“可是弦首嘱托要好好照顾,赤云染自当尽心尽力。”   “多谢云染姐姐。”正犹豫该不该说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的凤遥重乍见一碗清粥放在面前,简直可以说是两眼放光。犹如看救星一般地望着雪白束纱,一身红白道袍的秀丽女子,眼里充满感激。   赤云染见少年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本来想要摸摸对方头顶,不经意注意到少年怀中还是一直在睡觉的粉色小胖猫,不禁微蹙柳眉,问苍道:“弦首,这只猫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不见转醒?”   好像从凤遥重初来时起就没有醒来过。   苍显然也注意到了被少年一直抱着的化成猫形态的剑灵,若有所思地解释说:“本是剑中之灵,但似乎又与寻常剑灵有些不同之处,这副模样,应该是耗力过度所致,再过几日就能转醒。遥重,你且将它放在怒山悬崖之上,那里灵气汇聚,有助于它修复自身消耗过度的灵力。”   “嗯,多谢弦首。”一碗清粥见底,凤遥重点点头将勺子放下,随后起身抱起猫儿往山崖边走去。   蹲在怒山悬崖边,摸着被他放在地上缩成一团不知在做何美梦,不时还发出呼噜噜声音的糖雪球,凤遥重不禁叹了一口气,考虑下一次要不要尝试把剑也抢回来。   嗯…可是下一次应该会比这次打得更辛苦吧?少年屈膝蹲下身,下巴抵在手臂上,一身繁琐复杂的道袍虽然经过改动但对他而言还是十分宽大,背后的长发随着怒山沧浪吹过的风不时飞扬而起,乱舞于空中。   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望着幽暗天际不时划过的闪电,忽然开口道:“吾习有窥天术,可观人之未来,你难道不曾好奇过自己的未来?”   凤遥重没有起身,而是淡淡道:“弦首,吾也曾经遇见过一个拥有预见未来之眼的女子,她说,我的未来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她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你本是变数,未来便有无数的可能。”苍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安慰,又像是神秘莫测之言。   总觉得还是太过神棍了。我真怀疑你和莲华聚在一起的时候聊天全是“天命”之类的话,真的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吗?   凤遥重抬起头看向身旁负手站立的六弦之首,玄衣紫袍,临风而立,飘然若谪仙,一身出尘超凡气度,又隐有悲天悯人的渡世襟怀。想到之前给他当了两回病人的那位白衣似仙的剑子仙迹,还有怒拔萍山而起,孤高清傲的练峨眉,感觉道门这些先天高人乍一看都是超然物外,不染凡尘的模样,实际上皆是心怀苍生,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好吧,刚好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了,凤遥重觉得蹲得有些脚发麻了,于是便站了起来,望着苍俊秀的侧脸,问道:“弦首窥天术所见的未来,是什么都有吗?”   这个问题问得倒是有些奇怪,苍难得眼中浮现些许迷惑,但还是点点头,道:“不错,你想问什么?”   少年再三犹豫还是选择了一问,当他说完问题后,怀着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看向苍时,这位六弦之首半天不发一语,只是凝望远处,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好像真的在认真看什么。   怒山悬崖之上,两道玄衣道袍的身影久久静立,忽然间,其中一位身量高出许多的道者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遥重,你要好好保重。”   什么意思?看着苍一脸严肃的表情,凤遥重满头雾水,接着又听这位道长继续道:“养孩子不容易。”   养孩子?少年心中惊骇异常,不知道怎么话题变成了“养孩子”,差点脚滑从怒山悬崖上掉下去,幸好苍眼疾手快把少年拉住。   “弦首,你的思维我有点跟不上。”我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好吗?而且遇到过的姑娘还总是调戏我。   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年,苍将人扶好站稳,道:“天机不可泄露。”   真是标准的神棍预言。凤遥重扶着额头,心想我不是问的姻缘吗?怎么扯到养孩子上去了?   正在凤遥重犹豫要不要再问详细一点时,就听翠山行走过来道:“弦首,万圣岩优钵罗华尊者前来拜访。”   “方才一观天象,果然是故人前来。请入吧。”   “师尊?”凤遥重连忙转过身去,远远就见到一道白色袈裟的身影缓缓走来,只是心中好奇,师尊是什么时候认识弦首的?   终于来大人领孩子了。苍低头看着身旁才及自己肩膀,表情欣喜的美少年,觉得自己当年的旧衣穿在这孩子身上倒还不错。想起对方刚来时一身血染僧袍,虽然历时久远,但却不难认出那是谁当年的衣服。   一步莲华,你到底还是没能放下。   “鸠槃神子,别来无恙?”看着远处由翠山行领着前来的优钵罗华尊者,六弦之首的眼里浮现怀念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玄宗上至宗主下至小道童都是有别名的╮(╯▽╰)╭ 就连练峨眉和号昆仑都有别称的 猜猜为什么葱花会被叫葱花 这个是跟上任宗主有关 另,作者娘不萌弃苍_(:зゝ∠)_ 弦首和鸠槃认识,还是坑蒙拐骗那种:-D 暂时穿一会儿道袍吧小遥重,再过不久就有新僧袍了┑( ̄Д  ̄)┍ 可惜当年灭灭的衣服╮(╯▽╰)╭ 养孩子这个梗,(⊙v⊙)你们别想太多了,奶妈不带孩子干嘛   ☆、第三十五章      傲笑红尘在昆仑山上正认真教小红写字的时候,忽然间就听到远处山巅传来隆隆巨响,大地剧烈震动,心中一惊赶紧将自家养女抱起来,一抬头就见一道剑气凝化的万丈巨剑自云层之上落下,伴随雷鸣般的声音,将远处昆仑山脉的一处高峰给轰然劈成了两半。   傲笑红尘满脸震惊,连手中的树枝也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愣了半天后才回过神将趴在肩头,一脸迷糊的小女孩放下,随后转头望向不远处悠悠然打太极的号昆仑,问说那里不是前段时间前辈你说是个人在种花的所在吗?   号昆仑闻言一个右蹬腿后作了个双峰贯耳,才摸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错了,是旁边的山峰,不是被劈成两半那个。”嗯…看来练峨眉出事了,不过好在清尘留的那道剑气最后派上了用场。   正当傲笑红尘认真考虑昆仑山是不是变得不安全了,要不要带着养女搬家时,倏然,飘摇回雪纷纷落下,一道白衣如鹤的翩然身影不知何时脚踏飞剑落在了号昆仑面前。   但见长发如墨木簪斜插半挽发髻,三千青丝随风四散。额间螺钿寿阳印,素颜冰雪,超脱世相,难言美丑,不辨男女。清瞳幽蓝,白衣绝尘,是临江谪仙,或洛水神女,翩翩若惊鸿游龙,灼灼若芙蕖绿波。   “你不是……”傲笑红尘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正是当年一面之缘的云倾鸿,刚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就听号昆仑道:“我说清尘,你要不要考虑换个低一点的海拔种蔷薇?”   然而对方恍若未闻,只道:“白胡子房东大爷,吾想离开了。”   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号昆仑在心中暗道,于是道:“你想走就走,吾不会收你房租的,尽管放心。”   结果云倾鸿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正出神看着他的小红身上,一步上前缓缓蹲下,掏出一张紫色绢罗手帕,轻轻擦拭在幼女表情懵懂的脸上,道:“吾想留在这里照顾她。”   傲笑红尘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号昆仑,发现这位前辈也是一脸迷惑外加无奈的表情,对他道:“习惯就好,他跟我们不在一个思维空间的。”   “说来当年也是,她将埋葬辉夜姬之事莫名嘱托给我,随后就消失不见了。”说起当年一桩往事,傲笑红尘从头至尾都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看着天外忽来万剑将辉夜姬格杀,而后云倾鸿缓缓降下说帮她在蒿棘居立个衣冠冢吧。接着人就挥挥衣袖不见了踪影。   号昆仑看着抱起小红走远的白衣道者,重重叹了口气,道:“随他去吧,等他想开了就好。”至于什么时候会想开就是未知之数了。   “前辈,说起来吾有一个疑问。”   “嗯?”   “为何她总是身着男装?”   号昆仑听了这个问题望天许久后,笑了笑道:“因为他确实不是女子。”   傲笑红尘听了后脸色一变,连忙去追那道白色身影打算把自家养女抢回来。   看着傲笑红尘急急忙忙追上去,号昆仑才慢慢捻着胡子道:“但他也不是男子啊。年轻人总是不听人把话讲完,哈哈哈。”   凤遥重坐在优钵罗华的净池边,看着满池盛开的青莲,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上一次数到了哪里。那日听到师尊亲自到怒山沧浪的天波浩渺来找自己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之前怎么都不愿意出门,信誓坦坦说要在万圣岩一直种莲花的师尊居然来到道境与苦境之间那么远的地方找自己。而且看弦首和师尊之间的谈话,他们似乎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   想起那天两人的会面,六弦之首一开口就是鸠槃神子,别来无恙。已是优钵罗华尊者的鸠槃神子表情未变,握着佛珠的手反背在身后,只道一别数百年,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时。   说起来当年道魔大战本是对立立场的两人竟然再相见时不是兵戈相向而是坐下来一起喝茶颇有感悟地聊了半天你的天命我的天命之类的神棍话题,当真是世事难料。   弦首和师尊,当年交手过。凤遥重想起两人当时的对话,弦首说有只红发的少年魔物跑来指名问吾鸠槃神子去了哪里结果被吾给揍了回去。   鸠槃神子喝着茶,湛蓝的眼底平静不起一丝涟漪,说你是故意放走他的。弦首微睁着细长柔美的眸看了凤遥重一眼说一看就没成年吾不占这种便宜。   两个人喝茶的频度都保持在了一个惊人的同步上,对视一眼后又各自把目光投入杯中沉淀的茶叶里,半晌,又由弦首开口回忆了一下当年道魔大战交手时的过往,鸠槃神子难得嘴角挂上些许笑意,本就艳丽的容颜这下看上去更是若明灿烟霞一般,与对面淡然从容,疏离清冷若明夜孤月的苍对比起来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却意外和谐。凤遥重难得还听出当年两人你一剑我一剑,打着打着居然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最后才知道鸠槃神子当初道魔大战失踪后前往苦境遇到一莲托生的过程中,不少苍的几句有心指点,大概是打来打去没个结果,于是他跟鸠槃神子忽悠说你的天命不在异度魔界不如去苦境一寻长久困扰你内心迷惑的答案。   结果等鸠槃神子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真的到了苦境后就遇见了蹲点很久的一莲托生,十天十夜的论辩之后,鸠槃神子就这么被坑进了佛门。   这简直是史上最可怕的联手诱拐魔者案件。凤遥重看着眼前坐着的始作俑者六弦之首苍,还有案件的被害者鸠槃神子,发现他们两个神色如常,一副淡漠的口吻,还隐约带着怀念的意味,说起当年发生的事时好像是在说另外的人一样。   这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典范吗?少年不明白,最后当鸠槃神子带着他走时,苍还说有时间再来喝茶。   鸠槃神子说吾会带上善法和莲华一起的,虽然少了师尊不免遗憾。   当年弦首和天子还有莲华以及师祖四人一起喝茶的场景吗?凤遥重觉得那应该是个全程“天命”一词无限循环,令人昏昏欲睡的茶话会。   苍却说有了你的加入,一莲托生一定很欣慰。   那不如再约上师尊的那位挚友一同如何。鸠槃神子轻挑剑眉,似乎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之事。   于是凤遥重就被师尊拉着离开,却意外回头看到苍道长一脸苦恼无奈的表情说一莲托生与师尊皆已不在,世间再有谁能与他沟通?   凤遥重刚回忆到这里,就听见身后小铃铛的声音响起,还没来得及接住,就被糖雪球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在了脑袋上,险些有点重心不稳摔进池子里,幸好一只有力修长的手及时拉住了他。   少年笑盈盈地回过头,道:“师尊。”   只见鸠槃神子皱着眉把少年头上趴着的小胖猫提起来抱住,训斥道:“才刚醒过来就这么精神,真该让你多睡几天。”   “喵~~”(睡多了会变傻的)   算了,不跟这只蠢猫计较。鸠槃神子揉了揉猫儿的脑袋,对自己徒儿道:“那面具连着信一起送到罪恶坑了,听说狂龙看了之后就把信就着面具一起给吃了。”   啧啧,用得着吗?凤遥重无法想象狂龙看完信之后以什么样的心态把信和面具都塞进了嘴巴里最后吞到腹中。只是信纸还行,但是面具真的能消化?他只是以练峨眉的名义,在满篇信纸上重复了一句话,你阿姐说,你在她心目中永远也比不上阎魔旱魃。大概有几十遍的样子,写得他手都酸了。   “师尊,我想问你个问题。”   “如果是关于那只白眼狼,吾拒绝。”鸠槃神子冷艳的面容上结着霜,觉得凤遥重每次这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罕见的是少年摇了摇头,道:“是关于师祖的。”   嗯?师尊?鸠槃神子难得讶异了一下,不知道凤遥重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   “怎么会突然想起问你师祖。”   “我好像在沧海前辈的记忆碎片中,看到过师祖和她。”凤遥重这才发觉那些记忆碎片里,一莲托生出现得其实很频繁,但是他的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却不知怎么被故意模糊了。   一个人,会出于什么理由连自己的记忆都要这样模糊化处理?   “沧海凝光天生月,确实是你师祖的挚友。”鸠槃神子抱着猫坐了下来,显然对沧海凝光记忆深刻。   “师尊见过她?”   “她,还有洛水清尘云倾鸿,与你师祖都是生死之交。”鸠槃神子轻描淡写般道出这些尘封已久的过往,看到少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吾在当初听他讲起过他们三人的交情,用你师祖自己开玩笑的话就是,狂儒疯道破和尚。”   这是要怎样自损的心态会这么形容三个人交情啊。凤遥重不禁内心吐槽道。   正当凤遥重打算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突然间八叶莲不请而入优钵罗华净池,对着鸠槃神子行了个礼,道:“优钵罗华尊者,三殿决议已出。”   嗯?什么决议?少年转过头看向身畔的师尊,发现鸠槃神子目光一凛,异常严肃,道:“结果如何?”   只见八叶莲郑重地合十行礼,口诵一声佛号,朗声道:“有请障月尊前往执戒殿。”   凤遥重心中疑惑更甚,身旁的鸠槃神子猛然抓住少年的手腕,用力之大,捏得他骨头都疼起来。素来平静淡然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慌之色。   岘匿迷谷中,兽耳的青衫剑客步伐轻灵,无比熟悉地掠过黄石阵,进入到了久违的药草花圃之中。   不远处的池边,一位白发素衣之人正静坐着,如白莲清雅,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身后不远处正在喝酒聊天的是失踪行迹已久的燕归人与羽人非獍。   “素前辈。”青年第一声就让素还真手一抖差点将信扔到池中,水底下的蠹鱼孙哈哈大笑起来说阿九喊得好呀。   “前辈不要说笑了,”素还真叹口气对池中的蠹鱼孙道,接着转过身看向已经长大成人的阿九,欣慰地点点头,道,“你来了,那边计划进行的怎样?”   “阎魔旱魃已经取走了神刀,”阿九说着,好奇看向不远处正在喝酒的两人,奇道,“他们不是在磨合吗?怎么还在喝酒聊天?”   素还真笑了笑,没有解释,只道:“这只是他们沟通相处的方式罢了。阿九,这封信就劳你交给药师了。”   阿九点点头,接过素还真手中的信贴身放好,作了个别礼,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问道:“素前辈,这次的计划里,还有瑶重吗?”   “他,依旧是关键之一。”素还真说完,望向天空,发觉自异度魔界现世后鲜少见到晴日。想必此刻万圣岩也有所动作了。   凤遥重与鸠槃神子一起来到执戒殿时,还意外看到了在门口等候许久的佛剑分说,没有想到这位圣行者会出现在此,凤遥重刚想打招呼就听到内中钟声响起,诵经之声不绝于耳。鸠槃神子紧锁眉头,佛剑分说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摩诃戒者庄严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请障月尊入内。”   少年心想我出去就帮练前辈跟异度魔界打了一架,你们这么严肃是想要干什么?本想进去一问究竟,鸠槃神子却一直紧紧盯着内中,拉住凤遥重不让他入内。   “尊者,”佛剑分说见状不由出声提醒鸠槃神子道,“三殿决议中,也同意你我可同去。”   鸠槃神子转过头,目光对向佛剑分说一会儿后又看回表情茫然的自家徒儿,半晌后,他终于松开了凤遥重的手,低声对少年道:“左右双手金环之封一解,你一定要记得默念平时经文,不可中断。”   解我左右戒律金环?凤遥重低头看向双手上束缚已久都已经忘记存在的戒律金环。当初戴上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取出被封印的阿那毗罗之风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四肢已经套上了这十数戒律金环。   还没来得及问他师尊为什么要解开,凤遥重就被内中走出的三执法给强势请了进去。   最后回望一眼,鸠槃神子的眼中似有不忍与痛惜。   异度魔界,第二殿大殿上,邪族女后依旧右手支着头坐在王位上听殿下朱闻挽月与吞佛童子的报告。   在朱闻挽月陈诉完计划后,九祸一直半敛着的凤眸突然睁开,目光锐利,充满了上位者的压力与逼迫,直直投射在台阶下黑纱覆面的女子身上,道:“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朱闻挽月不惧九祸直视,眼中既无自信,也无不安,只有一片深海死寂。   看了眼前医者良久后,九祸忽然提起旧事,道:“若是伏婴师在此与汝联手,料想应有八成。”   却闻朱闻挽月轻笑一声,道:“女后忘记当年道海之滨了吗?说不定是一成也无。”   吞佛童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暗道朱闻挽月这几年是越活越有破罐子破摔的倾向。   没有理会朱闻挽月这番话语,九祸拿起一直放在身旁的书册,道:“此局如何令他二人踏入阵法,才是关键所在。”   “不论如何,吾已经在啸阳谷内中布下阵法,若中原真的有意在啸阳谷设局,那么进可使身魂合一,退可保住魔君,刀戟戡魔,不过一场空谈。”朱闻挽月轻理胸前长发,眼中势在必得。   “很好。吞佛童子,接下来便要看你了。”九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腹爱将身上。   红发白袍的魔者微微俯身,手中朱厌在握,是一贯的自信优雅,沉声道:“定不令女后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房东大爷号昆仑╮(╯▽╰)╭ 其实昆仑山也不是他的地产呀 已经死了很久的玄宗宗主表示在仙山和一莲托生每天吐槽那个基友就可以了 不想要一起开天命茶话会 沧海和云轻鸿的纠葛越发像个迷了╮(╯▽╰)╭ 遥重你保重啊 点了狂暴化后我想给弃爹点蜡了【发自真心 有史以来最可怕的联手诱拐魔者事件,可见当年道魔大战的战场是有多混乱了 少年吞佛童子:那个眯眯眼道士 你把鸠槃神子拐哪儿去了? 苍:怒海苍涛! 吞佛童子重伤_(:зゝ∠)_ 本来以为云轻鸿是女的,很放心把女儿交给妹子带的傲杯杯在听到号昆仑的否认后立马脸色就变了╮(╯▽╰)╭ 傲笑红尘:给吾放下那只萝莉!   ☆、第三十六章   阎魔旱魃在从寰宇奇藏处得知毁去神刀天泣之法后,便立即决定与赦生童子以及螣邪郎共同前往啸阳谷。未曾想到刚到门口就见吞佛童子突然前来。这位战神对着现任魔君行礼后就直言女后认为啸阳谷有不妥之处,望魔君三思而后行。   “朱闻挽月这么多年屈居医座,着实可惜。”阎魔旱魃虽然尚武,但还是能看出这条建议出自何人之口。当年道魔大战最终,朱闻挽月确实凭借阵法计谋立下过不小功劳,只是道海之滨一战后她便离开愤然离开鬼族前往邪族,成为医座首座,从此不再过问军务。   吞佛童子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道:“魔君若执意前往,请由吾与邪尊者随后支援。”   “邪尊者明言要内守魔城。”阎魔旱魃冷冷道,语气里带着浓浓不满。本来前往啸阳谷毁去神刀天泣,由他与邪尊者去自然是万无一失,结果罪恶坑一役后邪尊者就去了恶火坑,也不知和血狼主一天讨论什么。   “请让吾前往与邪尊者一谈。”吞佛童子请求道。   阎魔旱魃见他态度坚决,想来多一后援自然是好事,于是点头答应下来,得到魔君应允后吞佛童子便迈着较平时快些的步伐往不毛山道方向而去。   “赦生童子,螣邪郎,走吧。”阎魔旱魃继续往前走去,身后赦生童子沉默相随,只是回头与吞佛童子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交换了眼色。一旁螣邪郎见状,神色转暗,不知在想什么。   鸠槃神子在等到凤遥重出来时,看到少年还是神色如常并无变化,本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问起少年时,却见他始终沉默不语,不由担忧道:“遥重,你现在感觉如何?”   凤遥重指了指紧抿的双唇,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一旁的佛剑分说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在默念佛经?”   少年刚刚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就被鸠槃神子揪了揪耳朵,道:“叫你默念不是叫你不说话。”   凤遥重无奈地停下心中的默念,道:“不是师尊你叫我要一直默念的吗?”   “你默念就没法说话吗?”鸠槃神子皱了皱眉,道。   只见凤遥重双手一摊,表情甚是无辜,道:“我没有师尊你们那么高境界,一边说话还能一边默念佛经。”   鸠槃神子又好气又好笑,抬头看向对面的佛剑分说,发现一向严肃的佛者此刻也是嘴角微微上扬。   “好了,看来是吾想多了。”最好真的是我的担心多余了。鸠槃神子在内心道。   凤遥重往前走了几步,一身由大日殿那边重新送来的全新法袍,月色内衫,外罩白纱层叠,银线交织,素雅风秀,相较之前,衣摆直垂脚踝,金色吉祥莲花暗纹隐隐流光,仍然是赤足袒臂,胸前挂着鸠槃神子平常用的那串青色佛珠。   “你先往啸阳谷去吧,吾与汝师尊随后就来。”佛剑分说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头,轻轻道。   凤遥重沉默着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去。身后的鸠槃神子仍然在打量着他,想要看出究竟有没有变化。   在门口等了很久的糖雪球看到少年出来了,很是欣喜,连连唤了几声,便被凤遥重给轻轻巧巧地抱了起来。猫儿顺势趴在凤遥重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发现少年一贯清澈通透的碧眼里,不知何时染上点点红艳,正随着目光流转。   目送阎魔旱魃孤身进入谷内的螣邪郎与赦生童子站在啸阳谷入口前,螣邪郎刚想开口问自家小弟方才和吞佛童子那个对视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赦生童子神色一凛,随后也立刻察觉到高手逼近的气息。   “嗯?果然有问题。”螣邪郎将倒乂邪剃拔出,注视着眼前出现的白发剑者与叶小钗,赦生童子已经取下咒封,化为红色杀体,手中狼烟戟也同时挥动落雷降下。   一番苦战之后,自知实力并非眼前两人对手的螣邪郎暗道不好,转过头去赦生童子道:“那个污点说要去搬救兵,救兵呢?”   赦生童子没有答话,而是专注对付白发剑者,多次交锋纵然已经明白对方招式,但实力上仍然有所差距。   这将是一次生死存亡之战。赦生童子心中明白,不敢有丝毫分神,念及还有任务在身,更不容失败。至少,他必须撑到邪尊者到来。   倒乂邪剃一对痴水沧浪与狂月九霄,狼烟戟对无名剑者之剑。双方皆是招招意在对方性命。   几番交手下来,各有负伤。螣邪郎捂住左臂被心剑造成的伤势,一旁的赦生童子也身受多处剑伤。忽然间,只见叶小钗心剑再动,不料却是声东击西,直袭赦生童子。   螣邪郎心中一惊,本欲救援,不料白发剑者一剑当关,正是对手互换。   “你们两个的默契不错。可惜,本大爷和小鬼也不是一般的默契。”邪眸深处,是属于魔者的自信与狂傲。   长鞭一舞,现出从未再战场上动用的武器,以柔克刚,鞭法阴邪诡异,招招狠辣霸道,一时间竟让白发剑者有些难以应对。   赦生童子这边战场上却是叶小钗占据上风,见一同的白发剑者不敌螣邪郎,心下一动,虚晃一招制住赦生童子攻击后便立刻支援,正好直对螣邪郎一时大意露出的空门。   眼见螣邪郎不及回应这一招直对的死穴,赦生童子再难顾及许多,立刻上前险险挡下,却见一把寒冽剑锋穿腹而过。   原来如此,他们的目标,仍然是吾。少年魔者捂住流血的伤口,这一剑已经计划许久,正好对准的是他功体最薄弱之处。料中螣邪郎定然与他一同前来,判断出他们之间羁绊之深必然会随时互相支援,再从之前多次交手看出他功体的薄弱之处下手。一场战局之初为何刻意双分战场,种种计算,这名白发剑者,绝非凡人。   血红双眼直视面容冷峻无波的白发剑者,赦生童子虽然痛极,却还是握紧手中狼烟,冷笑数声,毫不示弱。   “阴谋算计。”魔者嘶哑愤怒的声音如此道。   “赦生!”螣邪郎见赦生童子负伤,眸中一冷,顿时杀气高涨,直逼眼前白发剑者。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本来之前计划中便知赦生童子与螣邪郎皆是勇武好战的魔将,这计划之中自然不少后计。   只见两人再度变换攻势,皆将目标锁定在螣邪郎身上,连续数招快攻,令螣邪郎招架不及,成功将其重创。而赦生童子因伤势特殊一时难以施展,加上本来速度就是弱点,更是难以支援。   令白发剑者与叶小钗始料未及的却是,赦生童子在螣邪郎受最后逼命一剑之际,挺身阻挡,狼烟戟成功挡下心剑之威,然而也使白发剑者之剑没入胸口。   他最终还是没有能逃过白发剑者这诸多算计。少年魔者嘴角轻笑,回头一眼看向紫红长发的魔者,恍惚中想起当年邪族王宫之中旧事,他终究还是力量不够,没能守护住珍惜之物。   身后半跪的螣邪郎捂住被痴水沧浪所伤的右肩,运使长鞭的右手再难抬起,一抬头却见血花飞溅,满目殷红。   “小弟!”   赦生童子直直倒下之时,螣邪郎如觉心脏被人猛然掏出,一时痛极难言一语。勉力站起接下重伤的少年魔者,却见双剑袭来,不予留情。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三叉长戟挡下双剑之威,随后只闻一声“贯天神击*雪没千江吞日月”,便是暴雪飓风笼罩整个战场,三尺霜冻,只见一道黑袍迤逦的身影站在螣邪郎面前,红蓝异瞳之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邪尊……”螣邪郎抱住重伤昏迷的赦生童子,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位冰冷高傲的邪尊者是如此的亲切。   接着他又听到熟悉的魔者声音响起,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担忧:“螣邪郎,汝的眼泪是要掉出来了吗?快把赦生扶好。”说着也俯下身察看赦生童子的伤口。   一招就令白发剑者和叶小钗选择及时抽退,吞佛童子见状对邪尊者道:“如此轻易退去,啸阳谷之中必有大事发生。”   “哼。”邪尊者一拂衣袖,看了一眼地上浴血昏迷的赦生童子,便立刻往啸阳谷内部赶去。   金红双瞳之中虽有担忧,但一向自傲的冷静理智提醒他需以大局为重,于是对赦生童子道:“赦生童子,将朱闻挽月交给你的东西给吾。”   少年魔者勉力抬起手臂,一条咒符手链赫然缚于手腕之上。   将手链及时摘下,吞佛童子紧拧眉心,首次露出犹豫之色,却闻赦生童子道:“去。”   螣邪郎有些不知所措地替自家小弟捂住腹部不停流血的伤口,吞佛童子直起身,对他道:“尽快为他止血,天枢穴乃是他功体要害之处。”   说完便立即朝啸阳谷外的一处高峰上奔去。   你以为我不想替他止住流血吗?螣邪郎一时咬牙切齿,在手掌下被温热鲜血濡湿的感觉令他不禁心生恐惧,低头看向赦生童子的脸,已经由于急速失血而苍白如纸。   而且胸口之处还中了一剑。螣邪郎只恨自己不像异度魔界那些奇形怪状的魔物一样多长几只手臂,这时候也好派上些许用场。   “兄长……”赦生童子睁开仍属杀体的血红细眸,看着上方露出少见紧张惶恐神色的螣邪郎,自对方石化解封后再未喊出的称呼终于出口。   螣邪郎只道:“你给吾闭嘴,不要说话。”赦生童子一张口便有鲜血自唇角流出,显然胸口剑伤重创内腑。   明明是你一直最想让我叫你兄长的。赦生童子在意识渐渐失去间,如此想着。   “我,也有一个心愿……那片花树林中,足以长眠……”少年魔者修长布满茧子的指尖触摸上他兄长的脸颊,徒留无力的血痕在螣邪郎俊秀邪美的脸上。   “赦生童子——”   螣邪郎惊见怀中魔者双眼渐渐闭上,只觉如坠寒狱,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听闻一声叹息传来,一双冰凉有力的手覆在他已经颤抖的手上。   螣邪郎抬起头,紫红色的双目中映照出一对盈盈碧眸。   只听那人道:“吾觉得你确实不像吾阿姐,这样的性格,应该是跟你爹差不许多。伤口止血的手法哪里是这样。”   对方说着,抬起螣邪郎的手,一卷针囊不知何时被摊开,内中长针被他立刻拔出后便没入赦生童子的体中。   随即,少年僧者伸出手腕,在缠绕血纹处割开血管,涓涓滴落的鲜血落入赦生童子胸口剑伤之处。   “幸好涅槃雌蛊及时养成,这几滴吾之心血足以救回他的性命。”凤遥重摸着少年魔者渐渐恢复血色苍白脸颊,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螣邪郎。   螣邪郎只是呆呆看着凤遥重的动作,眼前之人,这一双眼睛,一头银粉长发,令他感觉无比熟悉,正是当日救自己的人。   “障…障月……”他还未喊出口,就被少年摸了摸头顶,看着对方与邪尊者一般的容颜上具是温柔笑意,完全是两个极端。螣邪郎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称呼他。   “要是当年吾能再多撑一段时间,就能抱抱你了。”少年伸手捏了捏呆住的螣邪郎的尖耳,长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血脉至亲,始终是他最为珍惜之物。纵然此刻是敌对立场,他仍无法置之不理。   螣邪郎愣住的原因并不止是少年这一番举动和话语,更重要的是此刻对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道如火红艳的身影,纵然已经多年未见,但螣邪郎今生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属于谁特有的灼目赤红。   母后……魔者在心中惊道。   见螣邪郎还是愣着,嘴巴微张,凤遥重歪头看了看,觉得这孩子确实是吓傻了。忽感脚下一阵震动,不远处啸阳谷内部的熟悉魔气空前强烈,他脸色一白,立刻站起身来直冲向内中。   螣邪郎看着少年御风离开,瞬间消失眼前,不远处的九祸只是从头至尾静静注视,并未有任何动作。见少年离去后,她望了一眼凤遥重离开的方向,嘴唇微动,是螣邪郎再熟悉不过两字。   那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小弟。   九祸走到螣邪郎面前,见赦生童子已经状况稳定,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好孩子,带你小弟回去吧。”   言罢也往吞佛童子前往的高峰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大爷迷之萌感。 螣邪郎(抱着小弟):赦生! 弃爹(冷漠脸看):傻孩子 阿吞:傻孩子+1 遥重:傻孩子+2 祸妈:好孩子:-D 螣邪郎:QAQ(这是看到邪尊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螣邪郎) 不过弃爹换武器了_(:зゝ∠)_一看就是狼叔的大作,不如猜猜他去恶火坑跟补剑缺聊了啥 鸠槃没有发现小天使眼睛不对啊:-( 姐姐终于见到弟弟了 然而却还是像多年以前一样,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来来来,下注下注,这次谁能抱走粉毛=V= 挽月:我当然赌女后了:-D 任沉浮:你的赌运一向很差 这次能把魔君弄回来就不错了 躺尸中的某人:旱魃快来跟吾一起躺尸   ☆、第三十七章      异度魔界的邪族女王九祸有一位幼弟和一位从未出现人前的小妹,一名遥重,一名瑶重。她自信遥重和瑶重本来是一个人这个秘密自从父母辞世以后应该只有她和补剑缺两个人知道,当然,也不排除吞佛童子猜到了的可能性,但作为她的心腹爱将,吞佛童子就算知道了也无妨。   凤这个姓氏,本来是来自鬼族一脉。银鍠,朱闻,凤,三大姓氏皆是鬼族王脉的象征。异度魔界之中只有鬼族存在王姓一说,其余两脉皆无王姓传统。九祸后来生下螣邪郎与赦生童子也是按邪族传统取名,并未按照双子体内另一条鬼族王脉取姓银鍠。   遥重跟随其母之王姓为凤,故名凤遥重。九祸自小常常听身边魔者说九祸公主的弟弟怎么名字跟她一点都不像,而九祸心里则想着为什么亲姐弟名字就要相像呢?   她以九祸之名为傲,也同样喜爱小弟的名字。这两个名字都蕴含着父母对他们的期望,她会成为邪族女王君临异度魔界,而遥重会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只要这样,便已足够。   初为邪族女王不久的一个夜里,望着少年离成年还差些许时日的背影,九祸心想或许父王与母后的期望真的能够实现也说不定。   那夜她看着少年渐渐没入夜色之中,直到最显眼的金棕色犄角也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才匆匆赶去参加关于道魔大战一事的会议。   之后又过了多少年?凤遥重夭折,异度魔界天灾,银鍠朱武沉睡,鬼族领地成为断层陷落,阎魔旱魃道魔大战兵败,异度魔界被封印。她亲手放入天魔池中的小弟却忽然死而复生,自内中踏出,目光森寒,睥睨众魔。   九祸被这位自称因失去魔魂唯有肉身故而毫无情感的邪尊者问过,你要的是一位为异度魔界征伐苦境的邪之尊者,还是一位孱弱多病的邪族无能少主?   “吾要的,是凤遥重。”九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着那双陌生的红蓝异瞳,想到多年前银鍠朱武的父亲,前任鬼王也曾是这样一双充满高贵威严的异色双眼。   世间之物,于他而言不过蝼蚁尘土,生死仅在其一念之间。   九祸读出这种眼神下隐藏的含义,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凤遥重的意识。   那么他是谁呢?望着表情狰狞的天魔像,九祸沉思许久,却仍猜不出。   不论是邪之尊者还是邪族少主,她要的,是凤遥重,她唯一的小弟,凤遥重。九祸转身离开天魔池时,只得出这一个答案。   朱闻挽月查阅异度魔界所有阵法文献,却在一本多年前道魔大战之时从万圣岩僧者手中抢来的书里找到了想要的阵法。   月轮曼荼罗三世三昧阵,召魂归身,洗尽诸意。   黑纱覆面的女子将阵法之书交给九祸时,言所需启动法阵的咒符需要在最后身魂同时入阵时才能放入,最后这个任务交给了赦生童子。   然而深算谋略如九祸,也留下了后手。若是赦生童子无法完成,便改由随后支援的吞佛童子继续。可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想要去亲眼一见那位吞佛童子口中流落苦境的亲弟魂体。   棕紫长发已是陌生的银色流粉,她看着少年摸着螣邪郎的头说起旧事,语气充满怀念与悲伤,恍然与多年前一夜重叠,她不曾出声提醒,两次皆然。九祸闭了闭双眼,缓缓步上啸阳谷的一处高峰,白衣法袍的魔将见她前来,躬身行礼,手中所持正是制成手链状的咒符。   “战况如何?”九祸接过咒符,俯瞰下方一眼,问道。   “魔君重伤,及时被邪尊救下,朱闻挽月布下的第一重法阵启动助魔君石化保住肉身不死。但持有刀戟的两位武者也被障月尊及时救下。”吞佛童子仍然以“障月尊”相称,只因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凤遥重,仍然是邪尊者,或者说,邪尊者仍然是凤遥重。   “之后?”   “别见狂华与元祸天荒及时支援将魔君石像带走。而羽人非獍与燕归人也被障月尊以阿那毗罗之风送离战圈,已被人接应带走。”   “现在?”   “女后请看。”吞佛童子作出一个请的动作,直指下方对立两人。九祸负手,随着吞佛童子所指方向看去,眸中倒映出一黑一白两道光影。   忽而,天幕破开,万千金色光影直坠而下,庞大之威,山川惊动。   正惊异障月尊能为之时,忽然一道声音传入。   “久见了,九祸。”但见对面山巅之上,一道白衣袈裟身影缓缓出现,墨绿卷曲的长发迎风而舞,漠然尘世三千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异度魔界的女后,冷峻艳丽的容颜正是昔年的鸠槃神子。   九祸眼神一冷,心中怒火燃起,赤火应声上手,直指对面僧者,道:“鸠槃神子,你这个鬼胎。”   她身后的吞佛童子朱厌在手,默然不语。金红双瞳紧锁眼前身影,沉声问道:“优钵罗华尊者,你来此目的为何?”   却见对面僧者手握佛珠稳然不动,旁边站出一道银灰袈裟身影,正是圣行者佛剑分说。   “自然是,一观此战。”顺便收拾后续。鸠槃神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两个表情截然不同的魔者,一者怒意高涨,一者表面沉稳实则眼中早已波澜万丈。虽然总觉得对面那个白眼狼看他的眼神随时都像要扑上来似的,不过鸠槃神子自信只要佛剑分说与他联手,断然不可能揍不过这只魔物。   “女后,不可忘记此次目的。”吞佛童子见对面并无动手打算,将朱厌立于地上,低声劝阻道。只是说着目光还是紧锁在对面的优钵罗华尊者身上,不曾偏移一点。   九祸美目一转,没有注意自家爱将的这般反常,以为他只是代自己防范对面。叹道一声“罢了”,随后化去赤火,继续观看下方战事。   佛剑分说也上前观察下方战况,却不经意发现鸠槃神子仍然与对面红发魔物对持,双方之间一时气氛暧昧,眼神交汇之中,更是有无数难以明言的情绪,是恨是情,是怨是怒,是恩是仇,种种诸般情感交杂其中,真是令旁观者也为之头痛。   阿弥陀佛。佛剑分说在内心低颂一声佛号,孽缘迷障,尊者珍重。   啸阳谷内,白纱法袍的少年仗剑而立,傲然神采,灿灿生辉。左手紧握长及拖地的透明佛珠,梵文金光萦绕其上,对面单手反背的少年魔者嘴噙极浅笑意,已是成竹在胸。   “小遥重,你当知晓,上次一战纵然平手,这一次你却已经再无平手之机。”   “所以你是想要说让吾乖乖认输合体吗?”凤遥重笑起来,眼底有几分嘲弄之意。   “你要是乖乖听话,那倒要省事许多。”见对面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傲气十足的模样,只觉有趣,回想起在恶火坑中与补剑缺的一番对话,道,“今日,吾便用这把摩罗婆娑来好好教教你。”   “哦?”凤遥重闻言目光落在了那把长戟上。   这一次,弃天帝没有再用纵天裂雪,而是换了一把与他在六天之界所持武器十分相似的三叉戟。通体乌黑鎏金,泛着凛冽雪光,足见材质来源深海寒铁。顶端三处各镶嵌三颗苍蓝玉石,内中光华璀璨,如暗夜明星。   难道他不觉得这把长戟跟自己的身量有点不搭吗?明明大敌当前凤遥重还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如果是当初六天之界上的弃天帝本尊,这把长戟顶端应该在他头顶位置,但是现在却因为用的是凤遥重的肉身,所以比那对长长的金棕犄角还要高上两三尺的样子。   对面忽然问道说你手上的金环去哪里了。   少年耸耸肩说被取下来了。   “说起来,吾一直很好奇,这些金环是谁给你戴上的。”弃天帝眸色幽深看不清是何种情绪,扫了眼紧锁少年赤足脚腕处的戒律金环。   凤遥重站在对面觉得这次再见,对方的想法做事越发琢磨不透了。他刚刚一进来救下羽人非獍与燕归人时,弃天帝居然都没有趁机立刻动手而是让别见狂华与元祸天荒带着石化后的魔君立刻撤离。   “一个今天换他站在这里你大概是打不过的人。”凤遥重想起当他进入执戒殿内殿时见到的那位佛门高僧,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解铃还许系铃人。一直以来只在人人口中听到关于那位佛门高僧的种种事迹,当他真正见到这位当初给自己套上戒律金环的大师时才发现对方也是与圣行者一样,虽然严肃庄严,但待人也十分慈悲亲切。   遥重,双手金环解下,定要坚定本心,佛法自在心中。   那位大师的殷勤叮嘱犹在耳边。凤遥重想到这里,不觉握紧手中佛珠。   邪尊者闻言挑眉轻笑,道:“小遥重,你又在挑衅吾吗?”长戟反背在后,身体微微前倾,左脚弓步迈出,朝少年作出一个挑衅的勾手动作,道,“来,让吾再次见识你要如何超越当日的自己,这一次,再服丹药也无济于事。”   却见少年周身化光的梵文经文围绕旋转,左手掌心朝上高举,自头顶划下一个半圆。一瞬,业眼再开,以超出往日气势猛然睁眼,这一次,内中竟同时又有无数双眼睛眨动。   “世人的罪业之力。真是污秽的力量。”弃天帝皱眉,一挥长戟运使却是剑术,纵横交叠的剑气似鸿雪吞天之势朝少年而去。   默念咒语,天幕再开万千金色漩涡,凤遥重漠然注视着眼前的邪尊者,道:“吾不明白,神的罪业与凡人的罪业,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此言一落便是长戟以山崩海啸之势卷起漫天尘嚣,直直逼向少年。凤遥重见状,以轻灵之身化出数百光影散开,呈现无序行迹,只余残光一闪,本尊刹那消失于战场之中。   弃天帝微敛异瞳,低声道:“你总是喜欢激怒吾……气双流*神之印*三千烈雪风不越!”一戟沉地,沙尘飞扬,大地剧烈震动,乍见万千剑光自地底冲出,飞雪凛凛,淹世倾城。   受到剑光攻击,顿时光影散去,本尊浮现于业眼之前,少年手持纵天裂雪,碧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道:“这不是三千烈雪风不越。”   但闻对面轻轻一声叹息,似乎是对凤遥重至今记不起一些过往之事十分无奈,道:“吾儿,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当年六天之界上,是谁教会了你这一身武学。”   凤遥重脸色一变,眸色幽深如暴风雨前的大海,道:“吾的剑招师尊教的,你别想骗我。”   “哈哈,你师尊教的?你的剑式组合,可与他有半点相像?”   确实,一点都不像。我还以为是我武学天赋惊人自己领悟新组合呢。凤遥重在内心如此道。   见对面少年默然不语,弃天帝一扬手中长戟,顿时戟身变幻成一把长剑,指着凤遥重,沙哑低沉的声音冷冷道:“圣魔元胎的武学,皆是吾一手亲传。来,让吾看看,你能将吾教你的东西发挥到何种境界。”   凤遥重听罢,手中纵天裂雪应声长吟,但见少年身姿一转,剑身反背,运起在指,引动剑气啸流。顿时剑华如翼展开,剑吟长啸,如冰凰振翅高飞,便是:“瑶光散,辉夜尽,八尺琼玉*剑锁红尘。”   转瞬间,剑翼化羽飘散四周,遮天蔽日,银光炽热,凌厉飞羽形成锁链之势层层包围对面邪尊者,雪光剑意竟一时不敌。   “这一招,值得夸奖。”剑身又一次换回长戟之势以纵横捭阖的无匹气势破出一道缺口,顺势将难缠的剑锁击开。弃天帝低头看了一眼黑色衣袍上被划出的几道缺口,血染衣袍,但伤口已被纳真神诀恢复如初。   “换吾了,贯天神印*剑起灵巘万仞雪。”长戟再挥,辟天裂地之威引动风云变色。   对面极招既出,危机感涌上心头。凤遥重原本清澈的碧眸忽然间血光涌现,意识模糊一瞬,便已是手中先动,身前业眼临空升起,呼啸长鸣之声响彻整个啸阳谷,直达天际。   纵天裂雪挡下长戟之威的同时,两者距离自此战开始,首次仅仅数步之遥。对视片刻,凤遥重忽然单手向天,道:“轮回业*地狱啸魂。”血色碧眸中,浮现幽暗未明的强烈破坏之欲。少年语调转冷,以冷漠强势之姿,召唤出天空中无数黑色漩涡浮现。   弃天帝抬头,只见深渊般的漩涡中,一只只业眼缓缓睁开。   空前强大的极招,但你,还是你吗?红蓝双瞳紧紧凝视眼前少年,却发现对方神态表情皆是陌生无比,眼神空洞冷漠,隐隐有失控之势。   就在无数业眼同时睁开一瞬,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自天空投下,无数金黑色的光芒直直坠落,带着强烈的吞噬力,使得周遭凡被击中的一切皆被瞬间卷入无边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啸阳谷内随之出现无数被溶解的巨坑,深不见底。   自知不可硬抗,且战且避之中,他看到站在业眼之下的少年忽然捂住双眼,点点殷红自指缝间滴落滑下。   “这就是你取下戒律金环的代价?”弃天帝见他此刻应是被不明力量反噬,自知机不可失,长戟直指少年要害之处。   因对面攻势不容得丝毫喘息,凤遥重自知不可再顾双眼流血异样,一扬手,佛珠再现。不见最初金色光辉,反而是黑气缠绕,以守势接下这迎面一击,碧眸染血中透出几分凄艳。   黑发邪尊撤戟后退数步,抬头见天际金黑色光芒再起,又是一波攻击来到。   “凤遥重,”弃天帝忽然唤道,“这样的攻击,你还能坚持到何时?”有些狼狈地挡下比上一次威力更强的光芒坠落攻击,然而对面少年不言不语,只是神态越发失控起来,隐约可见背后浮现阿修罗怒像,无数手臂手持斧钺,正挥动示威。   传说的业力武器,果然并非之前那样简单。只是这样的攻击,对于少年来说已经变成超过魂体化成的实体负荷,逐渐开始反噬凤遥重的神智了。   不自觉握住长戟之身的手紧了紧,弃天帝看着眼前少年这般模样,微微眯眼,是阻止或是任其继续走入深渊,仅在此刻他的一念之间。   凤遥重只觉双眼的疼痛越发强烈,像是有人活生生用无数根银针扎入眼中,以至满目流血,锥心剜骨。   视野中一片血色迷茫,但见一道黑色身影立于眼前,心中唯存一念,便是破坏,杀戮,将一切存在毁灭。无视周遭早已被业眼之视摧毁得满目疮痍,地底的三千丈之下的地火也因地面之上这一场惊世之战而影响,开始不安窜动。   震颤不已的地面,模糊迷茫的视野。凤遥重握紧纵天裂雪,听不到曾经坚定内心的梵呗,耳边充斥的,是阿修罗的低喃。   “七业荼罗*修罗障月。”一双琉璃血色之中,联通上方业眼凝视,再度投下吞噬毁灭之光。与此同时,佛珠融入掌心手腕,黑色梵文呈逆反诡异之势萦绕其身,分化无数黑色光影于四周,一瞬同时袭向中间的黑发魔者。   然而就在少年以数道业眼之视成功牵制住对方动作,以纵天裂雪一剑抵在邪尊者心口之处时,凤遥重忽然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的容颜,恍然中惊觉这不是自己的肉身吗?   真的要毁去,再无其他办法可言?真的要走到这一步?没来由闯入心中的疑问接二连三,令少年也一时表情迷惑起来。   弃天帝一手按住被业眼射出的金黑光芒不慎击中的右臂,前所未见的溶解之力将整条手臂的血肉消融殆尽,只剩白骨可见。圣魔元胎的护体气罩与逆反魔源在业力攻击面前皆无任何抵御之能,不过是思考了一下到底是任由凤遥重继续这样下去还是将他拉回清醒,便不慎被伤至此。   “我……”凤遥重忽然撤剑倒退几步,扶住额,使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能……”我不能杀掉自己的肉身,这样,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混沌的意识中,乍现一丝清明。   “为何不能?”弃天帝勉强以纳真神诀修复些许血肉组织,但却无法痊愈。一时动作受限,但也不妨碍换作左手继续。   天界的第一武神,纵然仅仅单凭意识,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易输给这传说中的障月阿修罗。长戟顿地,便是极招上手。   “气双流*神之印*雪没千江吞日月!”   熟料,单凭这一点清明,凤遥重手中剑势再转,竟然是佛珠缠绕剑身,合成业力之剑,以肉眼不可见的化光之速,瞬间破开鸿雪吞天的剑势。然而他却没有停下,而是顺势一剑贯穿邪尊者的左肩,将黑发魔者直直钉入了身后数丈之远的岩石上。   淙淙鲜血自肩膀处汹涌流出。黑发的少年魔者一时动弹不得,只是数声大笑后,一把拉住身前眼角尚在滴血的少年,在对方耳边道:“很好,这一局,你做得很好。你总是超乎吾的预料,带来未知的惊喜。如何,你要杀死这具肉身吗?”   凤遥重眼角的血滴落在面前笑意癫狂的邪尊者脸上,他闭了闭眼,发觉无论如何都是一片血色之景,只道:“我,想回去。”   所以,我不能杀你。这个悲哀的认知让他的心境变得悲凉起来的同时涤荡开些许缠绕内心的魔念,只是血如泪水,仍然滑落不止,凤遥重想要伸手去做徒劳无功的擦拭,让一片血色的视野变得清晰一些,然而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先一步拭开了他眼角的血。对面的黑发魔者皱着眉看着自身满手的血污,对他道:“对于你第一局战胜吾的奖励,吾愿意承认你存在。”   这话在凤遥重听来如同天大的笑话一样,少年拔出插入对方肩膀之剑,随后将剑刃抵在对方脖子上,直视着那对代表弃天帝意识寄体的红蓝殊异之眼,道:“你的承认,吾从来都不需要。”   “你……”   “你口口声声自称是我的创造者,我的父亲,可是于你而言,这些都不过是对于工具的称呼变换而已。朱武也好,我也好,不过都是一具容器,并无区别。你根本不明白,也不屑这些所谓亲情,又何必一直自称是我的父亲呢?”少年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是嘲讽,也是悲哀。   这一句话被凤遥重一口气念出,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又带着几分悲怨之气。   “污秽的人间,污秽的人类,污秽的你。”被抵在岩石上的黑发魔者看着眼前怨怒的少年,被这一席话激起心中怒气,不满更甚。   “污秽?是,你是何其憎恶这个污秽的世间,憎恶这些污秽的人类,憎恶着吾的存在。吾的心中再明白不过了,这里,”凤遥重伸出一只手摸上对方的鬓间,手指插入浓黑如夜的发间,眼底充满悲哀与无力,道,“这里连接着你与吾的意识,所以我们两个想法,彼此都心知肚明。”   “哈哈哈,”邪尊者只笑不语,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片刻才道,“这个污秽的世间,你仍然不愿与吾一同将它毁灭。”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他否定自己的想法。纵然失去记忆,但还是重复了上一次的否定。   凤遥重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你不满这个世间的种种现象,认为人心堕落,人性肮脏,但是万事万物既然存在就有它的理由,黑暗之中必然存有光明,人类,确实存在阴暗面,会做很多的错事,但他们也存有善良美好的一面,坚韧不屈,不惧不屈于任何强大之力。现在,吾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这样的少年意外与当年凤遥重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那时候他也与自己争论灭世一事。只是此刻的少年已经彻底换了模样,一路荆棘坎坷走来,虽已遍体鳞伤,但绝望之中又总是抱有希望。   见弃天帝忽然沉默不语,凤遥重眉心纠结,心中方才压抑下去的破坏之欲越发强盛,眼看已经要压制不住,本着这么多年心中怨怒干脆一吐为快,说不定下次就没机会的想法,他将剑刃抵入对方脖颈几分,垂眸看着渗出血痕,道:“你创造我,否定我,现在又承认我。你既没有抚育我长大,也没有如师尊一般亲手教导吾,更不要说如同阿姐一般珍惜爱护我,我不需要你的承认,也不需要所谓的父亲,我的父王,早在数百年前就死在了道魔大战之中。”   不料对方似乎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不顾左肩之伤,猛地伸手扯住少年发间的碧色琉璃璎珞串。头皮被用力地拉扯住,令凤遥重一时吃痛咬紧了牙,他使劲挣扎摇头,往后倒退,本来绑在发间的璎珞串就这样从发间滑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少年,弃天帝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只见天空中坠下一道咒符,顿时两人所处之地梵呗唱诵之声响起,金色法阵之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庄严佛音令受阿修罗本性渐渐苏醒的凤遥重不禁撤剑,捂住双耳,而黑发的魔者也面色不佳,逐渐苍白。   “这是……佛门阵法?”凤遥重半跪在地,勉强认出地上法阵是出自万圣岩的阵法,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布下。   师尊怎么可能会不跟我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不堪阵法侵扰意识,半跪在少年对面的邪尊者眼中却镇定无比,遥望不远处高峰之上,道:“原来,这是一个局。”一个妄想令身魂强行合一,消去意识的局。九祸,吾确实,小看了你。但是,吾又岂能如你所愿?   凤遥重现在是觉得不仅眼睛疼耳鸣严重,而且头也疼得厉害。这一场战斗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身体在操纵业力的过程中被反噬得十分严重,仅仅是依靠自身不屈的意志维持着清醒状态,如今被这法阵影响,意识算是彻底模糊,要跟他挥手说再见了。   恍惚中凤遥重感觉对面的黑发魔者似乎勉力摇晃着站了起来,那把化作剑形的长戟指着他的额头一会儿后又不知怎么移开了。接着面前血色中唯一的一抹黑色渐渐离远不知朝何处走去。   明明是身魂合一的好机会,为什么放过?凤遥重不明白,只是抵制法阵强制入侵脑识便已经十分吃力了,索性便随那人去了。   突然,轰然一道巨大裂缝蜿蜒开裂,本就在地底不安窜动的地火猛地喷出地面,啸阳谷周围群山剧烈震动,似乎有山崩之势。   凤遥重最后的意识里是闭目后仍挥之不去的一片无边血色。   高峰之上,九祸扔下一道咒符之后,引来对面两位僧者质问。   “你做了什么?”鸠槃神子见下方本来胜负将分,却被这一道落下的符咒顿时将现场笼罩在从未见过的佛门法阵之中,心中一惊,莲谳直指对面女后。   吞佛童子挡在九祸之前,朱厌对指,道:“不过是让被万圣岩抢走的魂体再度回归魔界罢了。”   “这样强行合体的结果,你们真的有所觉悟了吗?”佛剑分说问道,佛牒再开,战事一触即发。   忽然间下方一阵剧烈震动传来,啸阳谷地底的地火猛烈喷发而出,直冲天际。九祸脸色大变,道:“不好,阵眼被破。”语落便纵身跳下,对面鸠槃神子见状,也立刻一跃而下。   红发的魔者岿然不动,看了一眼对面按住佛牒警惕着自己动作的佛剑分说,轻笑一声,一脚踏在峭壁之前,俯身凝望下方动静。不多时,只见九祸飞身攀岳而回,怀中所抱,却是一身黑袍的邪尊者,手里还抓着一团粉色。   正欲确定魂体是否回归,便见一道白色身影引剑气纵身飞回,正是鸠槃神子抱着障月尊回到了对面山峰上。   “可恶!”九祸一手抱着自家小弟的肉身,一手抓着刚才错认的一团小粉球,见到对面魂体仍在,不禁怒上眉梢。   鸠槃神子看九祸如此恼怒,殊艳绝世的容颜上淡淡笑意浮现,道:“女后,这一局,承让。”言罢,回头与佛剑分说交换眼色后,便转身一同离开。   吞佛童子看着那道白衫袈裟的身影抱着障月尊越走越远。那道身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再也追不回来了。   “这样的自我……”红发的魔物不曾舒展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啸阳谷之外,画魂见远处高峰上女后已经与吞佛童子撤离,一手握笔在画布上恣意挥洒开来。   “翳流,寰宇奇藏,中原正道,九祸之劫将缠住你们的灵魂,让你们永世不能超脱。”   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火焰魔城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姐又亏大发了,嫂子回来估计要揍死我。 完全想不起来当年六天之界发生了什么的小天使【茫然脸】:什么,他说他教的?这不科学! 又是双更合一的一章╮(╯▽╰)╭ 九祸不是不想逮粉毛回去,而是下方地底喷火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哪个,刚好有团粉的和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走 结果才发现是纵天裂雪和邪尊者 鸠槃神子:你要的是粉色的凤遥重还是黑色的凤遥重? 九祸:我要原装的!   ☆、第一章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任沉浮更心塞的秘书了。作为女后的贴身秘书,任沉浮本来只需要在某些定时召开的限量预售会上提前打地铺排队帮女后买买东西,其余时间只要安安静静地站在女后的右手边当个美男子就好的。   自从异度魔界开启之后,六尸鬼木墙上的六位目前已经死得一个不剩的秃秃脑壳长老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决定把他派出去到苦境当间谍,于是任秘书就这么开始了卧底的不归路。先是看完了长长的苦境百年史,将琉璃仙境的素还真研究了个彻底,怀着大不了最后被坑死的觉悟踏上苦境,结果发现琉璃仙境的主人换成了一个叫慕少艾的人。   任沉浮怀着无比悲伤遗憾还有一点小庆幸的心情烧掉了那本《论如何当一个反派才能不被素还真坑死》的研究报告书,念着“天涯一杯酒,欲饮世情殊,扁舟心不系,江影任沉浮”跟吞佛童子一起演了一出戏顺利获得中原正道的信任。打入内部后,他转而开始了对慕少艾的长期观察。期间还顺带研究了一下素还真的同门师弟脱俗仙子谈无欲,最后得出结论无论是这对师兄弟,还是跟素还真当邻居的慕少艾,都是……颜值颇高的角色。   在这个消息被传回异度魔界后任沉浮就被鬼知冥见两位长老警告再只会看脸就滚回来养大眼君。任沉浮则心想我之前所有心力都花在研究素还真身上了,现在再让我去研究别人我真的心累不想干活了。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身为异度魔界的终生员工,除了发发牢骚外只有老老实实干活的命。   看看业绩达人如战神吞佛童子,还不是在苦境公费旅游浪了一圈坑了基友一把后就回来了。虽然任沉浮是连浪都浪不起来,心累得比肾亏还严重。不过他对基友什么的也没什么兴趣,想想一个一天相爱相杀让人心累的基友还不如华颜无道的黑丝渔网袜大腿来得有吸引力。   本来按照麝姬的评价,像你任沉浮这样一张异度魔界难得的斯文败类脸,出去当卧底一定惹不来任何怀疑。可是任沉浮还是辜负了秃秃脑袋长老们以及女后的期待,身份暴露了不说,还老是传些被邪尊者嫌弃的情报回去。比如错估慕少艾的实力,看错了这位长得很美实际上手段之狠跟女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称“老人家”,平日里总是轻松诙谐,实际上一翻脸比素还真可怕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正道代理领导人。   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任沉浮,从女后的贴身秘书变成苦境卧底,再到成为一名铲屎官。官降三级,颜面扫地。他要铲的屎呢,是邪尊者从对面万圣岩障月尊手中抢来的一只粉色小胖猫的。虽然邪尊者总是一脸高冷不理会那只猫的撒娇,但是任沉浮还是明显看出邪尊者对这只猫是特别纵容。   不然异度魔界那堆萌宠大眼君们学着小胖猫撒娇的时候就不会被邪尊者给一剑刺成双眼皮了。任沉浮听着殁惑之眼和邪魅之眼的哭诉,颇为耐心地递给两只大眼君手帕,轻声安慰说对面万圣岩的障月尊不是挺喜欢你们的吗,你们要不要考虑去投靠他得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邪魅之眼说,得了吧,上次被障月尊抱过一次的我,差点被邪尊削掉了眼皮,现在的眼睫毛都是嫁接的假睫毛。   殁惑之眼和任沉浮听了,越发同情邪魅之眼了。就在三魔感叹底层员工没魔权的时候,画魂不知怎么晃悠了过来,挨个看了三魔一眼后,阴测测的目光落在了任沉浮身上。   “任秘书,女后找你。”画魂说完就又飘走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想着这次再让我去做卧底我就辞职去给医首每天递擦鼻血的纸巾的任沉浮来到第二殿大殿上,发现一贯喜欢支着头慵懒地听众魔报告的女后竟然手里抱着一团熟悉的粉色。   我的天魔像啊!任沉浮只觉得两眼一黑,就差没能及时晕过去了。那团粉色不是别的,正是前不久据说被万圣岩障月尊从邪尊者手里抢回去的小胖猫。本来他以为告别了铲屎官生涯后,小胖猫也被原主领回去,再也不用担心当铲屎官,每天跟充斥口鼻的猫毛打交道了。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啦的不舍但还是高兴居多的任沉浮在看到那团少女粉时,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此刻,久违的小胖猫正趴在女后的怀里呼噜噜睡着大觉,丝毫不理会第二殿之下的一干魔将目瞪口呆的表情。任沉浮对这一点倒是早就习惯了,任何魔者和这只粉毛猫呆在一起就会自动威严度等值变换成萌度,可惜阎魔旱魃魔君前不久石化了,不然说不定还能看见他和这只猫呆在一起是什么效果。   九祸摸着怀里猫儿柔顺的毛,看到任沉浮来了,对着这位曾经的贴身秘书道:“任沉浮,听说之前就是你负责照顾它?”   “是。”任沉浮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只见九祸挠了挠猫儿的下巴,随后将它抱起,站起身走到任沉浮面前,道:“那从今日起,还是由你照顾它,此乃邪尊者佩剑之剑灵,务必严加看管。”   明面上话是说要严加看管,但是心底里明白女后的意思是要好好照顾。认命地接过那团粉毛球,任沉浮只觉得心里万般苦堪比几斤黄连吞下肚,好不容易重新回到秘书生涯里浪着的自由小船说翻就翻了。怀里的猫儿自然很是熟悉他,蹭了蹭久违的铲屎官,喵了一声后又睡着了。   就在任沉浮重新成为铲屎官没多久,自啸阳谷大战后便在天魔池里躺尸的邪尊者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听到麝姬和五色妖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这件事情的时候,任沉浮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睡着的小粉球,心想邪尊者怎么醒了不来找他家的剑灵呢?是有了新欢摩罗婆娑的原因吗?想到这里任沉浮越发同情起这只一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剑灵了。   结果邪尊者是没来找小粉球,但是小粉球自己跑走了。当任沉浮寻遍整个异度魔界都不见那团粉球,正心焦如焚时,忽然听到铃铛声从邪族王宫的入口传来。   等任沉浮进入寻找时,发现不远处居然站着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他心底里暗叫不好,躲也不是,上前说明也不是。只是为什么邪尊者会在这里呢?任沉浮这才想起麝姬她们似乎是说邪尊者从天魔池醒来后就重新搬回了当年旧居。   心底里掂量一下女后知道猫不见的后果和跟邪尊者说几句话哪个更可怕后,任沉浮犹豫再三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行礼说明了情况。邪尊者听完一言未发,只是转身走入内殿之中,任沉浮见状缓缓跟在了后面,想着待会儿怎么把那只小粉球带走,万一它又黏着邪尊者怎么办。   等进入内殿后,看到一地狼藉,任沉浮心里咯噔一下,如坠深渊。他觉得这次就算它不黏着邪尊者也走不掉了。那只小胖猫居然跑到高处去把一个木箱给掀了开不说,还将内中的衣物给统统翻出来弄掉在了地上。要知道,这寝殿可是邪尊者年少时的旧居。   一堆或粉或蓝的女孩儿宫裙就这么被那只小胖猫给拖了出来,任沉浮看着小胖猫还钻在一件粉色的宫裙里拱来拱去,最后从领口把那颗小圆脑袋探出来。小猫眨着金蓝色鸳鸯眼望着面前的黑发魔者,亲昵地叫唤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这次撒娇也没用了,这里是当年邪尊者的房间,内中的衣物自然他年少时的。你把他当年的旧衣翻出来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啊,我要怎么向女后交代你被邪尊者给一剑捅成猫肉串的事呢?虽然这一地女孩儿宫裙是怎么来的,任沉浮也很迷惑,隐约中想起当年邪尊者还有个早逝的小妹,莫非是瑶重公主的?   前方背对着他的邪尊者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自从邪尊者这次醒来后,话就比以前更少了。麝姬倒是觉得这种越来越冷酷高冷的性格让邪尊者更有魅力了,但是对于任沉浮等魔者来说,真的是离得越远越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半晌后,邪尊者出乎意料地俯下身将地上一直围着他转的小粉球给抱了起来,未曾想那件粉色的宫裙里还有一卷画轴,由于没有注意到,便从裙子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自然摊开。   任沉浮好奇地瞥了一眼,在感觉到他的偷窥后,邪尊者前所未有的杀气一瞬暴涨,让任沉浮连忙低下头连忙往后倒退好几步,大气不敢喘一声。   长久的沉默之后,邪尊者将地上的画卷给捡起来卷好后,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画卷便径直踏出了内殿,只扔下一句话。   “收拾这里。”   任沉浮觉得自己不仅是一名铲屎官,更变成了邪尊者的专属下仆。   他回想起刚才那幅画卷,感慨原来当年的瑶重公主生得那般模样,只是可惜,夭折得那么早。   任沉浮叠着一地凌乱的精致宫裙,足以想象那位幼年早夭的公主当初是何等灵动可爱,而且又与容貌惊艳的邪尊者是双胞胎,要是能够顺利长大的话,医首出品的画卷得提前一周打地铺才能买到了。   说起来,明明是邪尊者剑灵的小胖猫,为什么会被万圣岩的障月尊养着呢?这个疑惑忽然浮现心头,任沉浮默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记录本,认认真真地记下了这个问题,然后圈了起来,打出一个箭头符号,备注——有待观察论证两者关系。   最初,姥无艳来找他,并让他带她去翳流找寰宇奇藏谈谈的时候,醒恶者是惊讶的。因为这位蛊后是位死宅是西苗远近闻名的事,但是她今日居然亲自来了不说,还要让他代为引见翳流军师。要知道当年南宫神翳还在的时候,她作为翳流的座上宾,素来不合的就是寰宇奇藏。原因呢,已经不可考证,大概就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人给你第一眼印象就不好吧。   醒恶者,南宫神翳,姥无艳。当年西苗蛊术高手之中,有四人傲视群雄,他们三人便占其中。至于还有一个嘛,已经被南宫神翳给坑死,名字也早就被人所淡忘。虽然这人被南宫神翳给坑死了,但是在他被坑死之前也留了后手,后来顺利把南宫神翳也给坑死了。所以,当年从头至尾选择看戏的醒恶者和姥无艳在见识到这一场基友之间的相爱相杀,你坑我来我坑你的八点档肥皂剧后,皆是选择离开翳流静静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把自己玩儿完。   要说交情,醒恶者和姥无艳一直在很微妙的立场上,因为毕竟是四个人的一团乱麻,不是三个人的修罗场。这四个里面有一个对女的不感兴趣,而唯一的女性则疑似有社交恐惧症,剩下两个直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直男选择了跟当年西苗第一的女剑者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导致基友走上极端。一个直男选择了默默呆在罪恶深渊,派点眼线守在烟霞谷外围保护暗恋多年的姑娘的安全,等着对方偶尔想起出门了来找自己聊聊天。   总不能像南宫神翳那样,一个不行我再找一个,我就不信没有真爱。这样固执死脑筋的后果就是最后被背叛而死。   反正指望她会走出社交恐惧症是没可能了。醒恶者看着依旧带着易容面具的姥无艳,心里这么想着。   醒恶者一边跟她聊着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件,说起最近翳流得罪的异度魔界不知怎么没了消息,也不知道寰宇奇藏给自己把棺材准备好了没,还一天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老是往残林去找他弟弟。   总是装作不认识他弟弟却还是各种借口关心。醒恶者这么跟姥无艳抱怨时,西苗的蛊后捂嘴轻笑,说寰宇奇藏这么多年不都是心心念念着那位残林之主吗?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天之界限中寰宇奇藏的住所前,姥无艳一开口就对里面说束缚你已久的无解卖身契有新的办法了。   醒恶者一惊,心想当年的誓言可是南宫神翳救寰宇奇藏时定下的,自从挚友身陨,涅槃蛊失落后便再无机会实现,如今竟然有办法了?   只见褐纱白衣,儒雅俊逸的翳流军师不紧不慢地摇着羽扇走了出来,一张俊美无涛的脸上表情淡漠依旧,看了姥无艳一眼,对醒恶者说不是说她不可再来翳流吗?   姥无艳像是置若罔闻一样,丢下一记惊雷,道:“涅槃蛊养出来了,还是雌蛊。”   女子说完转身就要走,结果被寰宇奇藏伸手拦住,道:“讲清楚,雌蛊在哪里?”   “你不是说吾不可再来翳流吗?那吾走便是了。”   “雌蛊下落。”   又是一阵轻笑,姥无艳轻拢鬓发,明明带着丑老的巫婆面具,却还是有几分难以言诉的娇媚神采,醒恶者在旁边看着觉得她还是一直戴着这张面具比较保险。只听女子道:“在万圣岩的障月尊手里。他自啸阳谷一战后因为中了毒烟,似乎是被带去了岘匿迷谷。前不久慕少艾不是来翳流找你们要啸阳谷之中所下毒烟的解药吗?”   “嗯……”寰宇奇藏沉吟片刻,看了一旁还在看姥无艳出神的醒恶者一眼,道,“竟是如此。看来有必要去一趟岘匿迷谷了。”   言罢就转身往内中去让苦力人狼准备马车了。   醒恶者看着姥无艳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不禁鼓起勇气问说要不要再回吾家中坐一坐,最近吾新研制了玉颜蛊有延缓衰老,美肤去皱的功效。   姥无艳心下一动,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说吾还有其他要事,等完了再来找你。   “什么要事?”万年死宅出门办的要事,定然不是普通事。   “前段时间有个小子来骗吾,还偷了吾的三途蛊,不给他好看,有辱吾蛊后之名。”姥无艳刚把话说完就见醒恶者面色一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无艳,走吧。”   “嗯?去哪里?”姥无艳看着醒恶者率先就往前面走去,一时迷惑,不知对方这番举动是何意。   “爱遍千里恨不逢是吧,有消息说他现在在阴阳海。”要知道,这个人自从进了烟霞谷以后就被他给记在了养蛊名单的小册子上。   两人一路离开天之界限,姥无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你前段时间不是帮魔界给练峨眉配了假药吗?棺材准备好没?”   “嗯……要是真有人来算账,头一个也是教凰。”   “哦,说起来,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姥无艳忽然就把话题岔开了,转而感叹道。   醒恶者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女子,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说,问道:“何意?”   “当年吾们四人并列西苗蛊术顶峰,如今他虽不在,但是若换作他的后人,而涅槃蛊又真的能名副其实的话,便又是一场暌违百年的聚首。”姥无艳回想起当年四人相识结交,如今物换星移,人世变幻,几度唏嘘之后,恍恍惚惚中又似乎回到了最初。   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去,身旁的醒恶者始终未发一语,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刀戟戡魔二后半段剧情和奇象迷城一起归在卷三里吧。 任秘书的观察报告╮(╯▽╰)╭ 糖雪球是说,这么好看的小裙子,我也想穿啦~ 箱子里的画卷和邪尊者在罪恶坑一役后拿到的画卷不是同一幅,也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画得是同一个人,但是两个不同形象。 暗搓搓收集画像的弃爹【好好地别变痴汉了啊 喂 猜猜当年的第四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这段剧情里姥无艳和醒恶者的对话里信息量好大 原剧里一直觉得醒恶者应该是对姥无艳有好感的,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点到即止吧   ☆、第二章      岘匿迷谷。   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鸠槃神子与慕少艾在初见之后就相谈甚欢。作为两人话题开端的主角凤遥重自从啸阳谷一役后因为中毒以及业力反噬昏迷,由鸠槃神子提议暂时在岘匿迷谷静养,等找到解药再带回万圣岩,佛剑分说倒也没有坚持,于是就提前自己先回去了。   阿九觉得不管是以前因为半心之症被封印还是之后得到佛心再度长大成人,绕来绕去他还是在岘匿迷谷给人煎药,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变化。看着坐在凉亭下不知在与慕少艾说什么,嘴角挂着极浅笑意的鸠槃神子,阿九不得不好奇那个万圣岩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怎么出来的僧者一个比一个好看。   那日鸠槃神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凤遥重前往啸阳谷外的约定会合处时,一直以来只在凤遥重口中的“师尊大人”终于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再是当年的爱梅之邪剑雪无名,而是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一身寒雪青莲般的气质,堪称美艳惑人的外表,却意外与江湖传说中的那位北域剑邪十分神似。阿九听过双邪的传说,世人皆言那位执着无悔的剑者最后死在了挚友手中。失魂冷雨下朱厌一剑致命,回归吞佛童子的魔者追随开启的赦道而去,吝惜于一个回头。江湖中人谈起这段北域传奇,无不叹息摇头。   最初,阿九也以为是这样的。直到少艾告诉他,当初凤遥重匆匆归来,又匆匆而去消失行迹,便是因为卷入了这一场宿命之战中。一番因缘际会,剑雪无名回归鸠槃神子,得证佛心,成为优钵罗华尊者,而凤遥重则因诸多巧合成为了障月尊。   忆起当日在琉璃仙境再见好友的模样,阿九才发现,初见,再会,他都错认了好友的性别。不过联想到最初少艾捡到少年时发生一系列乌龙事件,阿九隐约觉得凤遥重的性别似乎就连他本人也拒绝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既然少年坚持自己是男的那就是男的吧。   想到这里青年叹了一口气,那边正谈得高兴的两人也听到了阿九忽然间似乎有感而发的叹气。慕少艾呼出一口水烟,出声问道:“我讲阿九啊,你这样唉声叹气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搬回来,不用再理山崖上那些俗事,你应该欢喜才对啊。”   阿九低头看着手里端着的药,心想着这次熬得这么苦,没有糖雪球凤遥重真的会愿意喝?   “你欢喜?”阿九想到现在还躺在鬼梁兵府的羽人非獍,慕少艾虽然看上去表面镇定,实际上也应该很担心才对。   确实,刀戟戡魔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也使得阎魔旱魃石化。照鸠槃神子的说法,阎魔旱魃没个百年是破不了重伤后自我保护而成的石封。中原这一次牺牲如此之多,也算换来一个比较满意的结局。异度魔界也因此战元气大伤而退隐幕后不见动作,局势终于缓和。虽然台下仍然有无数暗流涌动,但也比之前因异度魔界战火而使得整个中原被笼罩在无边黑暗之中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他和慕少艾,都平安回到了岘匿迷谷。虽然目前也有忧心之事,那就是当日啸阳谷中被人事先布下了毒烟,进去的人里,凤遥重,羽人非獍,燕归人皆中来历不明的毒烟。为了避免被鬼梁天下发现朝云杏雪还活着,于是凤遥重就这样被秘密安排在岘匿迷谷之中,羽人非獍与燕归人则被鬼梁天下坚持留在鬼梁兵府养伤。   这个心口不一的老阴谋家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实在是令人好奇。   “哎呀呀,鬼梁天下要维持自己的正道中流砥柱形象,断然不可能对羽仔和燕归人做什么,只能尽心竭力去找解药。既然他乐意奔劳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慕少艾自然是看出了阿九在担心什么,语气倒是十分轻松。   崖上那间别墅虽然占着一块风水宝地,但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慕少艾觉得还是这满园的药草花圃和池里总爱跟他呛声的蠹鱼孙比较讨喜。再说,义子闹完别扭也正式回到大人身边了,等羽仔的事情真正了结,以后就可以回到闲来无事去落日烟和落下孤灯串门的悠闲日子,算是正式退休了。   “瑶重身上的毒呢?”阿九皱着眉问道。   “遥重体质特殊,不多久便能痊愈,这毒烟伤不了他。”鸠槃神子一只手撑着头摆弄着新给凤遥重做好的琉璃串,半边墨绿卷曲的长发随意散落而下,冰蓝清眸半敛,衬出几分慵懒风情。   现在看起来是一副淡定异常的模样,最初也不知道是谁一脸紧张抱着瑶重跟袋鼠妈妈抱着娃似的叫少艾救人。这话阿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   “说起来,当时尊者进入内中后,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阿九转开话题问道。   鸠槃神子回想了一会儿,便道:“你们在外围都能感受到剧烈的地震,可想内部是怎样一番地狱景象。地火冲天,法阵失效,一片火海自是不必说,整个山谷当时都在崩毁之中,落石崩云,满目疮痍,啸阳谷被遥重和邪尊者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那尊者是怎么找到瑶重的?”阿九好奇问道。看着鸠槃神子手中那串给凤遥重编好的璎珞,不同往常的碧色,而是改用了艳丽灼眼的红色。   鸠槃神子只是垂眸不语,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与九祸同时跳入谷内,满目皆是地火岩浆迸裂而出,灼热无比,热浪翻滚,视线模糊。九祸与他落地后,便在一处岩石前发现了因法阵之力而倒地昏迷不醒的两人,九祸出于多种考虑第一选择自然是肉身,而他当然也出于下意识抢回魂体。只是九祸冷静之处便在于抢回肉身时还能虚发一掌试图夺过他怀中的魂体,但也因此被鸠槃神子借机以与凤遥重发色相近的纵天裂雪剑灵蒙混过关,随后立即抱着凤遥重顺势抽退。   只望遥重醒来可别来怪他又把那只球搞丢了。   “说一切都是巧合也不为过。”半晌,鸠槃神子回答道。   慕少艾听着两人这一番对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阿九道:“我讲阿九少爷,你还不去送药吗?这次冷了可是要重熬呀。”   阿九这才想起手里端着的药,发现鸠槃神子也似有催促之意地看着他,在两位长者的压力面前他只好端着药碗,运起轻功往不远处的一处小木屋奔去。   等阿九到了小木屋前时,不经意一眼瞥到后园处正蹲着的一道白色身影,立刻收回了本欲推门的手。少年未经梳理的银粉色长发四散开来,垂落而下,如同一面上好光滑的绸缎折扇,随着铺在地上的衣摆一起展开,在阳光下自生流光溢彩。   一双玉白修长的手正拨弄着许久未曾侍弄的药草,动作熟练,不见生疏。阿九收敛内息,轻轻走上前去,还不到五步,就听少年道:“这么多年了还在跟吾玩这套,到底是谁没有长大?”   本来就沙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嘶声的感觉,阿九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也蹲在少年身边,视线对过去,自然平齐是少年的头顶。将药碗递到凤遥重面前,阿九道:“没糖,将就喝了吧。”   凤遥重倒是意外没有跟他调侃几句,而是停下拨弄药草的手,不顾一手泥泞便端起碗一口气喝光了。阿九看着他仰起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突出的喉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感觉还是偏男孩子多一点才对,当初是怎么认成女孩的?因为这张有些阴柔的脸吗?阿九表面上看起来一脸稳重,实际上心里则在莫名纠结一些奇怪的问题。   凤遥重将喝空的碗递回给旁边的阿九,才发现好友的一对苍蓝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似乎是在探寻研究什么。不过他自然是想不到阿九在好奇他的生理结构问题,虽然当初阿九还是小少年时两个人也曾一起睡过,还常常梦里打架踢被子。早上醒来一个床头一个床尾,或者一只脚在对方肚子上,一只手在对方脖子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但坦诚相见还是没有过的。   阿九看凤遥重穿得单薄,仅仅一件内衫不说,还是赤足踩在清晨被露水湿润了的松软泥土上,于是拍了拍好友的肩,道:“你还是回房间把外衣穿上吧,可别毒伤才好又感冒了。”   凤遥重的目光还是在眼前的药草上,微微摇了摇头。当初被鸠槃神子抱着到岘匿迷谷时还不停流血的双眼已经恢复如常,碧波清澈,盈盈如三春朝阳。   身如月华似流水,明艳生辉世无双。阿九不禁想,若是少年不着这一身僧袍,换上直裾襦衫,定然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风采绝世,谈笑间风云引动,红尘倾倒。   “阿九,”凤遥重过了老半天才跟旁边耐心陪他蹲着的阿九道,“我忽然想起当初在残林养伤时,你我之间的那场比试了。”   “怎么,又想让吾再夸你一次?”青年没想到对方发愣了这么久,是在想这件事。   这句话不知是让凤遥重想到了什么,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勉强扯出些许笑意,却带着几分苦涩。   只听他道:“吾…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一个,很奇怪,并不真实的梦。”   阿九听了不免笑道:“瑶重,梦本来就不是真实的,你说的这话才叫奇怪。”   “或许,也不是梦吧,”凤遥重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迷茫,如同自言自语般道,“他说是他教吾的这一身武学,好像…真的是这样。”   “谁?”阿九注意到少年口中的那个“他”,原以为凤遥重一身剑法武艺皆承自鸠槃神子,听话中之意,似乎是另有其人。   是谁能教给瑶重这么惊世罕见的武学。阿九对凤遥重提到的人越发好奇起来。   少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忽然缓缓站了起来,道:“我想起了一些让我不敢相信的事,虽还未完全,只是一些零星片段,却已足够令吾惊讶了。”   “瑶重,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头顶的一对猫耳微动,表示出主人内心的担忧,阿九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少年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凤遥重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让他不要担心,然后主动说让他去洗碗。   你真的没事?青年用这样询问的眼神看着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少年,却见对方冲他一笑,拿过药碗后就往后厨去。   凤遥重在这段昏迷期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光怪陆离,纷繁斑驳。一会儿是幼时跟在九祸的身后怎么也追不上那道火红的身影,一会儿是站在大雨滂沱里看着鸠槃神子和吞佛童子拿着剑对峙,无能为力。场景又一转,眼前一片清圣虚幻,岛屿悬空。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上面璀璨宝石手饰闪耀,那声音对他道:“剑,存于万物之间,化于森罗万象,浩然无尽。剑意,随心而动,随心而止。”   “这招叫什么?”   “随你。”   “三千烈雪风不越,如何?”   “不要辜负你给它的名字,好好练习。”   将碗放在灶台上,凤遥重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从那些奇怪类似梦境的记忆里挣脱出来。但是,回响在耳边的那些细心指导剑法的话语,却如影随形。   那个时候,你想要对吾说什么?凤遥重想起啸阳谷之战中最后对方大笑数声,本欲对他说什么的模样,最后却因咒符落下而作罢。   是关于六天之界上遗失的记忆吗?少年走回到自己的木屋中,看着床上叠放整齐的白纱僧袍,沉思了许久后,还是将衣服拿起换上。   他已经不想再被夹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局势之中了。一次救螣邪郎,一次救赦生童子,这两次所做皆令周围所有人不解迷惑。纵然有人知晓内情无法怪责他,但是凤遥重自己却明白,再如此下去,恐怕不是四肢上套着十数戒律金环可以了结的。   思前想后,在桌子上留下一封书信,少年从木屋中走出,轻抬右手招来阿那毗罗之风回旋其身,转瞬便消失了踪迹。   当阿九神色凝重地拿着凤遥重留在桌子上书信来到鸠槃神子与慕少艾面前,告知凤遥重不见踪影之事时,鸠槃神子收起了手中的璎珞,接过那封指名给他的信,表情依旧不起波澜,似乎早已料到了少年这番举动。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慕少艾见鸠槃神子没有展开信一读,而是将信收起,只暗道这对师徒之间究竟是何等默契,连对方所想所思都能了然于心。   鸠槃神子微微颔首,道:“这是最符合他性格的做法,吾早有准备。”   慕少艾不禁好奇问道:“那尊者接下来打算如何?”   “回万圣岩。”   “吾以为你会去追回小瑶重。”   鸠槃神子看着眼前语气轻松幽默的慕少艾,忽然问道:“今日若是阿九被困在这样两难的局面,你会任他抽身而退,还是强行又将他押回逼他抉择?”   对方本来转着水烟管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道:“瑶重于尊者,正如阿九于吾,自家的孩子,自然不会忍心见他痛苦。”   “吾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了。”   “听起来,尊者是有能摆平障月尊走丢的大人物撑腰。”   “哈,药师,请了。”鸠槃神子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如雪素洁的僧袍穿在他身上,衬得本就容颜冷艳如霜的他看起来如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凛凛不可进犯。   慕少艾一边欣赏着眼前难见的绝世美人,一边点头道:“请了,有空的话,欢迎再来作客。”   “平安退隐,何其幸运。珍重吧,有空吾会再来的。”鸠槃神子言罢,便转身往入口的黄石阵方向走去。   “你也珍重。”慕少艾说完,看了看一旁的青年剑客,后者立刻会意,便跟在了鸠槃神子身后,道:“尊者,且让吾送你出阵。”   “有劳了。”   凤遥重刚走出岘匿迷谷没几步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卧看江山,鼎立八方之极;傲视群伦,笑叹当世无双。”   抬头看去,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车夫正吃力的拖曳着一架銮车缓缓朝他走来。   “你是?”   “在下,翳流军师寰宇奇藏。万圣岩障月尊,幸会了。”却见内中一人着流云暗纹的白色襦衫,眉目俊朗,风神飘逸。轻摇羽扇,一身气度如翩翩公子,更有智者运筹帷幄之风范。   凤遥重打量这人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残林之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没教你,养你,你也不看看你一身圣魔元胎的武学是谁手把手教给你的。BY:某位在六天之界的神 少艾和阿九平安退隐,鼓掌,就等羽人回来了。 遥重去开翳流线了【喝茶 有个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人要诈尸了 我到底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把遥重和弃爹写在一块儿呢 我也很疑惑啊   ☆、第三章   《蛊针九秘》,作者南宫神翳,篇目共九,末章散佚,只余八章。每章详解三蛊,一针法,涉及各种病理毒理,玄妙蛊术。作者开篇明言以九九之变通无极之数,化天下之毒,愈天下之疾。   凤遥重最初拿到这本书时,只觉是天方夜谭,世间哪有这么厉害的万精油针法可以拿来到处扎。结果等他真的学成前八章针法跑去江湖上历练一番,在小树林里捡了不知道多少躺尸的侠客后,才对作者肃然起敬。只是,钦佩其医术和蛊毒造诣的同时,凤遥重也发现书中内容记载的实例,似乎是只有活人实验才能得的详尽记录。   南宫神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个问题在烟霞谷时从姥无艳口中得到的解答是,一个因爱成狂的疯子。得不到就毁掉,毁掉之后又苦苦寻觅,几经寄托,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最后还是摆脱不了沉沦深渊的命运。   何等惊才绝艳的蛊毒天才,拥有世所罕见的天资禀赋,杀伐决断的手腕,极为深沉的城府,身为一呼百应的西苗翳流教主,还有着一张叫女子都嫉妒万分的好皮相。姥无艳如此形容时,表情却带着落寞,可见当年两人交情匪浅,语气里是遗憾与惋惜。   他对同为男子之挚友的一场无果痴恋,牵连到许许多多无辜的人,引动战火,生灵涂炭。走上极端后又因与西南邙者合炼增强功体的丹药导致走火入魔,以活人实验,而被忠烈王与派往翳流卧底,化名为认萍生的慕少艾联手将翳流颠覆,最后导致身陨。   凤遥重听完后说南宫神翳当年实在是有些死脑筋,姥无艳对他这个看法表示了不赞同,说哪里是死脑筋,分明是脑筋只有一根通到底,还一直放弃治疗不肯吃药。   有病吃药这个道理是医者都懂,但是不是每个医者会承认自己有病。凤遥重拿着从寰宇奇藏处得来的《蛊针九秘》最后一章,站在阴森森的茧之道内,看着面前超出一般蛊虫大小无数倍,已经和一只成年犬类差不多大的涅槃蛊。在看完末章《涅槃》后,他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三个字——“黑科技”。   身后的翳流军师摇着羽扇,额前的一缕白发垂在胸前,看起来竟有些沧桑。估计都是让这只大虫子给焦的。凤遥重蹲下身摸了摸没精打采的变种涅槃雌蛊,据说这个模样应该被称为“三生蛊”才对了。姥无艳曾说当年南宫神翳成功培养出一只雌性成蛊,恐怕就是这只了。   白瓷般的虫身摸起来如玉般细腻光滑,头部血色枝蔓纹路清晰,看来养得是挺不错的。《蛊针九秘》之中虽然有涅槃蛊的记载,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末章竟然是以“涅槃”为名。涅槃蛊经由培育者之精血化为三生蛊,孕育重生希望。   整书皆言救死,但最后一章却明确点出了两个字“重生”。凤遥重在岘匿迷谷外和寰宇奇藏一番交谈后就被“末章书页为交换”这个条件吸引,跟着对方来到了茧之道,亲眼一见书中记载的三生蛊。   “她看起来很不好。”凤遥重注意到这只雌蛊在微微扭动,那对乌黑的大眼睛里隐隐可见泪光。   这是难过还是疼啊?少年不明白,只是一直摸着她的头,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寰宇奇藏冷漠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雌蛊,道:“既然你已经看过末章,便履行吾开出的条件吧。”   凤遥重感到心脉周围被他饲育的另一只涅槃雌蛊也有不安躁动的倾向,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少年接过寰宇奇藏递来的一把匕首,在划开血管的前一刻,问道:“在这之前,吾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但问无妨。”虽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但寰宇奇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漠的气息,眼中死寂无波,一看就是曾经遭遇过一场大变。只是同样是遭遇不幸变故,残林之主就能温和宽厚待人,寰宇奇藏却对谁都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态度。   “末章说涅槃蛊若化为三生蛊,是因为有饲蛊者将自身精血喂予雌蛊,以雌蛊之身作为重生之器,那这滴精血是谁的?”   寰宇奇藏目光幽深,沉默许久后才道:“你不用知晓。”   “你不说,万一复活过来的是大魔头怎么办?”   “哈哈哈,魔头,”寰宇奇藏闻言以扇掩面,低声笑了起来,道,“岂止是魔头,若是以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被人称作魔鬼,料想也不为过。”   凤遥重听了,站起身将手中残页塞回寰宇奇藏手中,转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   “这个人,是不是书的作者?”少年一双通透的碧眸,直直看着眼前这位为了翳流处心积虑的军师,早已看出了一切的关联所在。   寰宇奇藏先是一愣,既知事到如今也无否认的必要,便点了点头,道:“重生涅槃,前尘皆忘。这是当年吾与他的约定,若有朝一日他不幸身陨,则由吾竭力一寻其余两只雌蛊踪迹,使精血孕育。本来都已经放弃,没想到姥无艳遇见了你。”如果不是这少年出现使得雌蛊顺利养成,那他将永远摆脱不了身为翳流军师的宿命。   “前尘皆忘?”凤遥重嚼味着这个词,这是书中没有的记载。   寰宇奇藏继续补充道:“醒恶者复活失败,真正的南宫神翳确实已经不存于世。但这滴精血,将会再造一个南宫神翳,一个还没有走上极端的南宫神翳。”   “若是吾仍然不帮忙呢?”   少年话语一落,浩劫之剑应声出鞘,饮尽鲜血的剑刃抵在凤遥重的脖颈上,只闻寰宇奇藏道:“这个约定的背后,是为了偿还当年南宫神翳救吾之恩。此恩若还,翳流便不能再留住吾。”   “你心里有别的牵挂?”凤遥重对架在脖子上剑刃视若无睹,想起上一个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人还是孤独缺。好像是听孤独缺提起过寰宇奇藏是他的便宜师弟来着?   “骨肉至亲。”   凤遥重一怔,立刻就猜到寰宇奇藏说得是谁了。最初和寰宇奇藏见面时,他就问对方和林主是什么关系,得到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否认。纵然如此,凤遥重还是没有忽略在他问两者关系时寰宇奇藏眼中飞快闪过的一丝惊讶。   这两人眉目间确实相像,搞不好是兄弟之类的。少年目光又落回到那只白色的三生蛊身上,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如果没有心血帮忙,她是不是就要耗尽气力死了?”   “再过三日,雌蛊必死。”寰宇奇藏说出这个事实,看着三生蛊的目光冰冷如同注视着一个无用的工具。   凤遥重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再三犹豫,道:“那孕育而出的重生者呢?”   “他将属于你。”   “什么?!”凤遥重闻言惊讶地回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寰宇奇藏,发现对方还是一副心很烦的模样,说出这句话时丝毫不考虑凤遥重心中天翻地覆一样的感受。   “你给的血,自然就只有你能负责。吾讲过,重生,涅槃,前尘皆忘。这是他所提出让吾报恩的方式,重生者不会再属于翳流。你方才看过末章,若无雌蛊宿体亲自养育,他能不能真正活过来还是未知之数。”   可是吾不会养孩子啊。凤遥重扶额在内心说道。他长这么大恋爱都没谈过一场,更不要说养孩子了。   “他重生之后与过往再无瓜葛,不必担心他想起过去。只需要当一个寻常孩童养育即可。”寰宇奇藏说起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吻。   那是因为不用你带孩子。凤遥重瞥了这位翳流军师一眼,觉得但凡智者这种生物,切开必然都是黑的。   看着可怜兮兮趴在地上,已经几乎只剩一口气的雌蛊,又看了一眼寰宇奇藏手中的末章残页。凤遥重心里纠结来纠结去,本着对末章记载的好奇,还有对涅槃蛊升级的三生蛊是不是真的能生出一个娃来的实践医者精神,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对准了血管,轻轻划开。   凤遥重的心血就这样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雪白的虫身上。随着第一滴鲜血落下,本来会顺着滚落的鲜血却如同水入池中一般,融入了虫身,晕开如同涟漪一般的纹路,渐渐染红了整个虫身。   雪白的虫身转眼就变成通体透明的鲜艳红色,如血玉一般珠润。凤遥重和寰宇奇藏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三生蛊的变化与反应,伴随整个虫身转化为红色后,虫腹处一枚巨大的蛋缓缓自虫身被推挤而出。   这种奇妙的感觉。算是看蛊虫生孩子吗?凤遥重想到这里,只能说还好是生枚蛋出来,要是真的生个婴儿出来,这种惊世骇俗的场景估计除了像翳流这种专门研究医学黑科技的人以外谁都要做好几天噩梦。   等那枚应该有一尺半长左右大小的血红色蛋被产出后,凤遥重看向寰宇奇藏,对方还是摇着扇子毫无表示。   却见少年朝这位翳流军师伸手,道:“拿来吧。”   “嗯?”   “那篇残页,不然后续你让我怎么养?找一只母鸡蹲在上面孵蛋吗?”可能一只母鸡还不够。凤遥重看着那枚蛋的大小,估摸着得三只才够。   寰宇奇藏难得笑了一声,道:“吾倒是疏忽了。拿去吧。你承继《蛊针九秘》,注定与他有缘。”   凤遥重将书页折起贴身放好后,走上前将蛋抱了起来,才觉得这重量实在是有够轻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蛋清蛋黄什么的。触手所及,表面光滑,温度有些高出常人体温,隐隐可以听到里面的心跳声。   “吾忽然想起一件事要问你。”   “嗯?”   “无艳…姥无艳曾经说,当年翳流覆灭后三只涅槃蛊不知所终,那是认萍生偷走的,还是南宫神翳交给他的?”   寰宇奇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不紧不慢道:“是…教主交给他的,就连《蛊针九秘》也是教主亲手交给他的。”   啧啧,孽缘。凤遥重抱着怀里这枚血红色的蛋,忍不住在心里叹道。看来如果是慕少艾养涅槃蛊成功的话,今天来养孩子的应该是那位已经声称退休的老人家才对。   不过师尊应该也走了,不如先带着蛋回岘匿迷谷好了,反正在外面也没办法让这枚蛋孵化。凤遥重打定主意后就往茧之道外面走去。   身后目送的寰宇奇藏看着少年招呼都不打一声抱着蛋就走,不禁唤道:“障月尊。”   “怎么?”凤遥重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这个之前巴不得自己快点把蛋抱着带走的寰宇奇藏,道,“啊,是我想事情出神了,不好意思。再见,免相送。”   “此事既了,处理完当年双亲之仇,吾也要准备退隐了。你,好好照顾他。”寰宇奇藏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少年抱着的那枚蛋上。   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多年以前救下他时还未疯狂的南宫神翳。寰宇奇藏不知,只见对面少年闻言点头,碧眸带笑,似有替他欣慰之意。   “吾明白了,寰宇奇藏,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障月尊。”   见白衣僧袍,风姿俊秀的少年远去,寰宇奇藏才将地上重新退化为涅槃蛊的三生蛊捡起来,割开自身血管,将涅槃蛊推入其中,引往自身心脉处。   补剑缺正在思考下一把武器用什么材质比较好时,就听到熟悉的猫叫声传来。心想这小丫头终于是想起自己了,听说女后把她抓回来后一直都是交给那个任沉浮照顾,补剑缺虽然不放心,但觉得总比交给披着凤遥重皮的弃天帝好。   结果血狼主一抬头就傻了,眼前居然是用了小儿子壳的顶头上司带着纵天裂雪剑灵踏入了恶火坑。想起啸阳谷之战前这位顶头上司忽然跑来跟他摊牌承认身份,用久违的命令口吻要求补剑缺立刻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给他使用的时候,补剑缺都为凤遥重的魂体捏了把汗。   幸好,啸阳谷一战后仍然是身魂双分,没有合为一体。只是这突然抱着纵天裂雪来找他是闹哪样,还是要坚持把剑灵和剑融为一体?   或者…血狼主微微眯起血瞳,发现对方并未携带剑身,顿时心底里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测。   果不其然,刚一步踏入恶火坑的黑发邪尊冷着一张端丽明艳的脸,道:“补剑缺,你,最好给吾一个合理的解释。”   “啥解释?”补剑缺装作不知情一样,故意问道。   “它,”邪尊者单手提起怀中的粉毛猫,目光冷冽,直视曾经的下属,道,“不应该是剑灵。”   真的看出来了,不过现在才看出来,是不是有点晚?补剑缺看着因为被提着后颈不停挣扎的剑灵,心里有些遗憾,道:“没错,这只剑灵确实不是我的亲生乖女儿。”   “竟然敢把吾当年留下的东西拿来铸剑,补剑缺,吾不在人间的这段时间,你倒是越发放肆了。”摩罗婆娑乍现,直直插在补剑缺面前一步之处,整个恶火坑都因此震动起来。   看着面前怒气腾腾的顶头上司,补剑缺脑补了一下本尊此刻生气的模样,觉得还是那张脸比较有威慑力。这张属于凤遥重的脸看上去除了让他走神还是走神。   血狼主摆摆手安慰道:“哎呀,当年你留下的嘱托我和戒神老者那个水鸟嘴都有好好遵守啦,不是我随意动魔皇你的东西,只是你留下的那颗魔灵元晶,它自己化灵了啊。”   “嗯…”闻言,邪尊者将在手里挣扎的剑灵放回怀中,捏着猫儿的下颌,对着那双异色的金蓝双眼看了片刻,道,“讲下去。”   “你当初不是说过嘛,凤遥重情况特殊,要是又出现问题就把这颗魔灵元晶给他,结果这元晶它不知道怎么化灵了。我看遥重小子病情也稳定了,灵体留着也是浪费,就干脆给融进了为他铸造的剑里,结果哪知道他还是……咳咳,后面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讲下去了。”   邪尊者听着,缓缓走上前,道:“补剑缺,你违背了吾的命令。”   “反正融进剑里送给遥重小子跟你的初衷又不相违背,我思来想去,这应该不算违背命令才对啊?”补剑缺说着往后退到一个安全靠着岩体的地方,想要避免对方一怒之下把自己扔进恶火坑。   以最后仅剩的创造之力所化的魔灵元晶,竟然会自己化灵,还变成这只蠢猫的模样。邪尊者垂下眸,怀里的猫还在叫唤着跟他撒娇喊饿了。   补剑缺看着那张属于凤遥重的脸上露出类似纠结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继续道:“你看她不也是挺可爱的吗?”虽然不是亲女儿,但是补剑缺还是很喜欢这只剑灵的,好想再抱抱她。   冷哼一声,将插在地上的摩罗婆娑收回,邪尊者一转身,便带着剑灵径直离开了恶火坑,同时丢下一句警告。   “管好你的嘴巴,如果吾发现意识寄体之事被他人知晓,恶火坑就是你的墓地。”   “知道了知道了,”补剑缺看着那道气势惊人的黑袍身影渐渐远去,嘴巴上是这么应着,等确定听不到后才嘀咕道,“怎么忽然想起那么久远的事了,弃天帝,你这次回来真是越发让我琢磨不透了。”   当年初代圣魔元胎肉体寿终,本体具有的三魔魄传承给朱武,剩余创造之力化为魔灵元晶留予凤遥重以备万一。补剑缺和戒神老者从魔灵元晶化灵后就开始忐忑不安,生怕那位孱弱多病的邪族小少主一不留神挂了,到时怎么跟六天之界上的那位交代。结果凤遥重还是夭折了。补剑缺当初与九祸一起把少年的尸身放入天魔池时,一直都不敢看那尊天魔像。是因为他知道,内中属于那位神的灵识,应该是注视着看完了从头至尾的过程。   一直以来在他和戒神老者面前坚持凤遥重只是一个实验品,如今又这么在意起来,究竟是在想什么呢?补剑缺越想越觉得奇怪,百年前弃天帝忽然意识寄身凤遥重的肉身,之后异度魔界破封,才知魂体流落苦境。身魂分离是事实,但究竟是为什么造成了如今的分离,这才是补剑缺最疑惑不解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把以前埋下的线给扯了出来。这种埋了又挖出来的感觉好开心啊~\\\\(≧▽≦)/~ 翳流黑科技,生化虫体培养皿制造□□人,嗯,走跳江湖被追杀或者作大死的不二选择。 纵天裂雪的身份终于揭开了,就说一只剑灵怎么能离开剑身辣么久还不用回去嘛,还长着一双白弃同款的眼睛。 于是今天也是莫名心塞的弃爹。 遥重要去想办法孵蛋当奶妈┑( ̄Д  ̄)┍ 绕了这么久一直输出心法给人当打手,终于切回治疗心法干本职工作了。【喝茶   ☆、第四章      凤遥重抱着怀里的巨蛋回到岘匿迷谷时,一片烟雾朦胧中,只见一名青衫剑客正在全神贯注地舞剑,一招一式若怒海掀涛,澹澹竦峙,大气沉稳,又不失潇洒快意。青年身姿挺拔,剑势若惊鸿照影,忽起忽落,掠风点水,傲然苍苍似游龙行风。   这么短短几月,阿九的剑术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凤遥重心中感慨同时,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又被拼凑回了些许。   本来在神殿前专心致志习练剑招的棕紫长发少年,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望向不远处沉思的高大身影。   “我觉得,这一招我还是领悟不出。”   “你的手,不够沉稳有力。”那人走到少年面前,如此道。   抬头望向忽然走到面前自上方俯视自己的神明,少年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道:“你……”   忽然对方微微俯身,伸出手掌贴在少年冰凉的手心,然后用力握住,道:“你握住剑时,应该是这样的力道,而不是平时执笔的力度。”   比自己的手,大上很多的手掌,温暖有力。凤遥重恍然回过神时,阿九已经站到他面前,正惊讶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少年的去而复返,还是他怀里抱着的蛋。   “瑶重,这是什么?蛋?”阿九的注意力果然是在这枚跟一个婴儿差不多大小的蛋上。   凤遥重将那些如同流光片羽一般的琐碎记忆重新埋到心底里,左右看看,发现平日喜欢悠闲躺在凉亭下抽水烟的某位不良老年人不见了踪影,才跟阿九道:“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少艾呢?”   “少艾去鬼梁兵府看羽人叔叔了,”就知道嘴巴上说已经退休的某人怎么可能坐得住,阿九在心里想着,继续问道,“瑶重你还没回答我呢。”   低头看着怀里的血红色的蛋,凤遥重想了想,道:“捡来的。”   捡来的?阿九用无比怀疑的目光看着面不改色撒谎的凤遥重,现在路上不仅能捡尸体还能捡蛋了吗?而且这么大一枚蛋,该是什么样的鸟才能生得出来?   凤遥重则想着,反正大家总爱跟小孩子开玩笑说你是捡来的,这个借口最适合不过了。殊不知若是鸠槃神子在此定要摇头感叹说遥重你学吾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外面乱捡小孩回来。   由于慕少艾去照顾病患不在家,于是凤遥重和阿九就这样开始了研究这枚蛋究竟何时才能孵化,怎样才能孵化的日常生活。   每天阿九晨起和凤遥重一起练剑后都能看到少年郑重其事地把蛋也从房间里抱出来放在慕少艾的躺椅上,美名其曰透透气,然后拿出当初送给阿九的故事书,开始给这枚蛋念故事,据说叫胎教。念着念着还跟那枚蛋说起话来,什么你一定要当一个乖孩子啊之类的。   阿九一直在好奇这枚蛋到底能孵出一只怎样的鸟来,看着血红血红的颜色,莫非是枚凤凰的蛋?等故事书念完后凤遥重就把慕少艾收藏的医书给翻出来给念给那枚蛋听。看少年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模样,晓不得还以为是他下的蛋。   “瑶重,这里面会孵出什么来?”阿九搬来张凳子坐在凤遥重旁边趁对方不注意用手指戳了戳那枚蛋,问道。   “嗯,”凤遥重托着腮翻着许久没看的医书,找着关于妇人生产的记载,随口答道,“小娃娃。”按照末章《涅槃》上的记载,既然是重生,而且蛋的规格又与婴儿差不许多,多半是个小娃娃才对。反正,孵出一个成年版南宫神翳的可能性应该是零。凤遥重想到这里,看着蛋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少年这样两眼放光,充满对医学黑科技的探索好奇表情,在阿九看来简直可以说是亮瞎眼的母性光辉。   瑶重说这是捡来的?真的是捡来的?阿九仍然怀疑着眼前这枚被少年用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据说是为了晒太阳促进骨骼发育的蛋,发现凤遥重对这枚的关心程度之高简直前所未见。比起曾经养的那只据说是剑灵的糖雪球,甚至还要更在意许多。   说起来,糖雪球呢?阿九想到这里才惊觉那只粉粉的小胖猫已经失踪好久了。等他问凤遥重糖雪球去哪里时,少年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球球吗?又去异度魔界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阿九惊讶地看着少年一脸淡定的模样,不敢想象这是之前那么疼爱小猫的主人。   “你放心,球球不会有事的。”凤遥重笃定地说道。自从上一次球球平安回来,还长胖不少后,凤遥重觉得说不定顶着自己壳的弃天帝更会养猫一些。   好吧,虽然他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和糖雪球相处的。就像他也无法想象,当年在六天之界上手把手教自己的真的是弃天帝一样。可是六天之界上除了他和弃天帝还有谁呢?鬼影子都没一个。   阿九看着凤遥重说着说着又出神不知道去了哪里,少年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晨起尚未梳洗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侧面看去,明眸皓齿,鼻梁秀挺,肤如白玉,在熹光下莹莹生辉。   想起年少时的往事,阿九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把黒木篦子,坐在少年身后,道:“你最近一心都扑在这枚蛋上,晨起连头发都不梳了。”   凤遥重正被医书里关于接生的记载吸引,听了阿九的话才恍然想起早上起床洗漱一番后就直接抱着蛋出来了,没有和师尊一起生活连梳头都会常常忘记。   以前在岘匿迷谷和阿九还有少艾一起生活时,除了少艾会偶尔想起要给他梳女孩子发髻以外,都是他和阿九两个互相帮对方梳头发。虽然凤遥重自己认为给阿九梳头应该叫顺毛才对,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回头看向正认真给自己梳头的青年,凤遥重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把剑上。   “阿九,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背后的剑是何来历?”   篦子密集的细齿划开少年泛着水光一般的柔顺长发,阿九动作略滞,道:“是我阿娘的佩剑。”   “阿九的娘亲是一位剑者?”凤遥重不可思议地看着表情骄傲的大猫,青年在提起母亲时背后的尾巴又翘了起来。   “一剑惊西苗,观澜啸白雪,吾的母亲是当年西苗第一剑者。”记忆中女子美丽温婉的容颜虽然模糊,但是每日于晨光中舞剑的英姿,被深深烙印在了阿九的脑海里,自封印解除,记忆恢复之后,越发清晰。   西苗第一剑者…等等,那不是?凤遥重忽然想起当初在烟霞谷听姥无艳谈论起的往事,当年西苗的四位蛊术顶峰,其中有一位便娶了西苗第一剑者,因此使得南宫神翳……凤遥重神色复杂地看着被他放在躺椅上的那枚蛋,然后又继续问道:“阿九的娘亲,是不是名唤花绣雪?”   一丝诧异自阿九苍蓝明耀的眼中闪过,道:“正是,瑶重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姥无艳前辈?”   那阿九的爹不就是那位了?凤遥重看着青年俊美不凡的面容,也不知是像他爹多一点还是像他娘多一点,不过若是像他爹多一点,当年南宫神翳看上阿九他爹也是情有可原。   “是,无艳姐曾经跟我讲过当年那段往事。这么说来,阿九的父亲,就是当初西苗蛊皇,神兽一族的族长,苏罗煌星?”   “她居然什么都告诉你了……”阿九皱着剑眉,似乎很是不悦。   凤遥重却笑了笑,道:“可是她没说阿九的名字。”   那就好。阿九舒了口气,将那日鸠槃神子留下的红玉璎珞串拿出来,编在少年的发辫之间,艳红混杂银粉交织,倒也十分好看。   见阿九只顾着给自己编头发不答话,凤遥重起了捉弄的心情,打趣道:“该不会就叫苏罗阿九吧?”   自从成年后便一向表情沉静的阿九闻言抬起头,看着笑容又变成标准狐狸样的凤遥重,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阿九是少艾取的。吾的本名,你自己猜猜看吧。”   “嗯…九为数之穷极,阳之变数,阳…那就是‘日’了,你父亲叫煌星,那你就应该是……”凤遥重细思了一会儿,恍然一般看向已经给他把头发编好的阿九。   青年正含笑看着他,点点头,明白凤遥重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名。   正当凤遥重还打算问阿九当年之事中他不理解的一些地方时,一阵细微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凤遥重神色一凛,目光移回被锦被包裹着血红色巨蛋上,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裂纹满布。   阿九刚想问是不是要孵出来了,就见凤遥重猛地站起来,有些慌张地跟他说:“糟糕,要生了,阿九快去烧热水,我去找干净的小毛毯来。”   烧热水?要生了?阿九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神色慌张的少年,怀疑对方是不是没有搞清楚卵生和胎生的区别。刚想解释,阿九就被凤遥重拉起来往后厨推去,叫他赶紧去烧热水。   等阿九端着烧好的热水重新回到凉亭下时,只听到一声划破岘匿迷谷寂静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就见凤遥重从破开的蛋壳里抱出了一个浑身通红的新生婴儿,孩子的身上还带着破壳而出时沾着的羊水胎脂。   “简直是苦境医学史上的奇迹啊。”少年将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举起来,惊喜地感叹道。   “哐当”一声,阿九手里端着的水盆掉在地上,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晨梦中没醒过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凤遥重面不改色地走过来,双手捧着新生的婴儿,就着还剩半盆的热水给孩子擦洗了全身,又将肩头搭着的小毛毯取下,将婴儿包裹好,抱在怀里。   最后凤遥重才幽幽跟他说:“阿九,快去找头产奶的母羊来。”   阿九往后倒退好几步,头顶的猫耳直直竖立,一时语无伦次,只是在凤遥重和他抱着的孩子之间来回看了许久,才颤声问道:“瑶重,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这枚…这个孩子?”   看着凤遥重有些生疏但姿势基本正确地抱着红色胎毛稀疏的孩子,阿九终于明白这几天凤遥重为什么一直在看什么《关于育儿的十万个为什么》,《当我们谈论带孩子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之类的书了。   “孩子嘛,不都是路上不小心捡到的吗?”凤遥重倒是前所未有的淡定,如此道。   鸠槃神子来到罪佛净地七重台时,悟僧痴迷对他行礼道梵天已经等候多时。鸠槃神子颔首回礼,随后便往七重台内中走去,只见一位满头金色舍利,法相庄严的佛者身着金色袈裟,手持白尾拂尘,正对着岩壁,似有所思。   “梵天,久见了。”鸠槃神子站在几步之远处,合十行礼道。   一页书转过身来,道:“优钵罗华尊者,此次刀戟戡魔,应是功成了。”   “有赖梵天出手解去当日障月双手金环,阎魔旱魃已经石化封印。”   一页书欣慰地点点头,道:“当初适逢万圣岩迎回优钵罗华尊者与障月尊的盛事,吾本于罪佛净地参禅,也应邀前往,一观佛门消失千年之久的传说。障月,确实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自家那不让人省心的徒儿啊,鸠槃神子想起少年双足上至今套着的戒律金环,道:“当初若非梵天出手,但凭吾一人,也难以降服接近完全觉醒本性的阿修罗。”   “他本是心性极其坚毅的孩子,当日分明已经接近失控,却仍然极力克制,不曾伤及任何人。吾应执戒殿之请托为他套上束缚的戒律金环,对他实有不公。更何况,障月阿修罗一脉依据记载,自他以后,恐将真正再无后裔现世了。”佛门享有盛誉的高僧言至此,也不免叹息一声,感慨起了障月阿修罗一脉的宿命。   鸠槃神子自然是知晓一页书所指为何,只道:“遥重也是意外继承障月阿修罗之力,真正拥有血脉者,乃是沧海凝光。若她能再传血脉,障月阿修罗应该还能再现世间。”   “沧海凝光也曾与吾有数面论道之缘。自魔佛波旬被封星云河后,她已言明,除了当年与一莲托生的赌约之外,障月阿修罗一脉将由她终结。障月如今虽未成年,但接连战斗后,他恐怕已受业力影响甚深。你本不应该将他留在外面,只是他的身份,实在是由诸多巧合造成了尴尬与复杂,如此一举,倒也好。”就连修为高深如一页书,在提起那位障月阿修罗一脉唯一的传承者时,也是难见的头痛表情。当他谈到凤遥重的身份时,却又变为无奈。   想起之前看过的典籍记载,鸠槃神子在心中难得苦笑起来,道:“异度魔界暂隐幕后,短期之内应无动作。吾只是担心,执戒殿那边,是否有意要将遥重……”   “只要障月不再插手异度魔界之事,便应无碍。障月阿修罗的监管权,按照历来规定,本应全权在你。万圣岩对于千年之后失而复得的障月尊,起了执念之心。”一页书感慨道。   鸠槃神子也是心中了然,只是摇头叹息道:“遥重确实太过重要,也难怪万圣岩如此重视,莫说万圣岩,恐怕佛门目前皆对他有所注目。”   “阿那毗罗之风,业视之眼。自由操纵业力的能力,是变数,也是希望。只望他秉持本心,不可动摇,”一页书抬头望向天际变动的云相,一扫拂尘,欲改沉重话题,转而对鸠槃神子道,“许久未见佛友,不如一论禅理如何?”   “自是荣幸。”   狂龙一声笑来到琉璃仙境本来是打算趁素还真不在好好捣乱一番的,结果刚一踏进门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心里暗奇这琉璃仙境什么时候添了新丁就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对着屈世途在讲什么,不时拍拍怀里抱着的襁褓,轻声细语地哄着,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凤凤凤仔……哇靠咧,你甘还没死,还……”狂龙一声笑瞪大了眼睛把目光落在凤遥重怀里正哭着的婴儿脸上,道,“这崽子该不会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沓湿湿的布给砸在了脸上,狂龙一声笑赶紧把挡住视线的湿布从脸上拿开,嗅了嗅后脸色大变,道:“这尿骚味,是娃儿的尿布!”   “狂龙一声笑,你还有胆来琉璃仙境?”只见一位青衫兽耳的剑客手里端着小碗从内中走出,语气甚是不悦,不知是因为狂龙一声笑还是自己眼睛周围浓浓的黑眼圈。   屈世途摸着胡子看狂龙一声笑满身狼狈的模样,只觉好笑,又转过头继续跟凤遥重道:“瑶重啊,我实在也是没经验啊,估计素还真也是一样,还是等药师回来你们再问问他?”   “少艾还不是没带过孩子,”阿九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凤遥重怀里一直哭得不停的婴儿,将挤好的新鲜羊奶递给少年,道,“多半是饿了。”   “可是他一直在哭。”少年接过小碗坐下来,拿着小勺子,一点一点舀起来给婴儿喂下去。   狂龙一声笑对无端招惹来的一身尿骚味又怒又恼,但顾及到凤遥重现在还没生气的样子只好往后退了几步,问道:“凤仔,我阿姐她还好吗?”   “狂龙一声笑,”凤遥重说着,仍然还是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孩子喂着羊奶,看也没看狂龙一眼,道,“你上次给吾开追悼会的事,吾还没有跟你清算。你给吾挂着的那幅遗像去了哪里?”   “那幅遗像啊,哈哈哈,被你那个双胞胎兄弟给拿走啦。”   狂龙话语一落,阿九就看见凤遥重忽然站了起来,把怀里的孩子塞给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串佛珠缠在手上就往狂龙一声笑身上招呼去。   阿九抱着怀里喝饱奶后不再哭泣的孩子,发现这才出生没几天这孩子的头发倒是越发浓密了,红艳艳得好似夏日的红莲,皮肤白皙通透,跟玉瓷似的。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总是带着点滴泪光,看起来是常听说的桃花眼。   蠹鱼孙觉得这从蛋里孵出来的孩子是个小妖怪,凤遥重听了倒也不恼,只说那就取个乳名叫小妖好了。   这个小妖,好像长得比寻常孩子快太多了?阿九抱着前几天明明还很轻,这几天越发沉起来的婴儿,看着凤遥重这段时间以来难得首次生气动武把狂龙揍得鼻青脸肿后一脚给踹出了琉璃仙境的大门。   “呜呜呜哇哇哇,凤仔你还是这么暴力,我不要跟你玩了,我要回家去了。”狂龙一声笑说着就捂住被打肿的脸离开了琉璃仙境。   “瑶重揍得好,这尾肖龙就是欠揍。”蠹鱼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喊道。   “哎哎哎,这尾龙来琉璃仙境是要做什么啊?怎么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屈世途不解地看着狂龙一声笑离去的身影,问道。   凤遥重化去手中的佛珠,碧眸暗沉,道:“定是以为素前辈不在专程来寻衅生事的。”不过那幅恨不逢画的肖像居然落入了异度魔界之中,听起来似乎还在那人手里,真是让人头疼。   他到底是在哪里捡到你的呢?阿九对上怀里甜甜睡去的婴儿,总觉得这发色,瞳色,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带小孩日常,阿九表示每天晚都会被这孩子哭声吵醒没法好好睡觉了。 猜猜阿九的名字吧╮(╯▽╰)╭ 遥重还在每天沉浸在医学史奇迹的喜悦中 然而这个孩子的生长速度有点快得离谱了_(:зゝ∠)_ 阿九当年是见过南宫神翳的,就像南宫神翳也见过他一样23333333333 糖雪球嘤嘤嘤中,主人有了新的宝宝就不要我了【你还有弃爹养呢 难过什么_(:зゝ∠)_   ☆、第五章   慕少艾带着毒患清除后的羽人非獍刚一回到岘匿迷谷,就被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给扑在了身上。   “遥遥,你别不理我……咦,不是遥遥?”刚想哭诉少年怎么不要自己了的小团子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位鹅黄衣衫的美人,看来是他在岘匿迷谷的一片雾茫茫中认错了人。   “嗯?这是?”他低下头看着正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小团子。艳丽火红的长发,一对含情似水的桃花眼,心中立刻浮现出一张难以忘却的面容。   这不是幼年版的南宫神翳是谁?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前任顶头上司,更是被他和忠烈王联手坑死的翳流黑派教主。   羽人见慕少艾被这孩子扑上后身体僵硬,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不停变换,可说是精彩非常。不由好奇问道:“慕少艾,你怎么了?这…岘匿迷谷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   这也是老人家我很好奇的问题啊。慕少艾神色复杂地看着身前揉着眼睛似乎是发觉自己找错了人的孩子。感觉到眼前之人应该对他有陌生敌意,桃花美目中含着一汪泪泉的小团子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泪水立刻就簌簌落了下来。   “呜呜呜呜呜,遥遥,你去哪里了?”左右四顾发现一直温柔陪伴在侧的少年依旧不见踪影,眼前两个皆是陌生人,心里又惊又怕的小团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结果他还没哭几声就被慕少艾给提起衣领抱住,被仔细审视了起来。   记忆里妖魅惑世,阴狠乖戾的翳流教主,怎么会是一个爱哭包?南宫神翳你也有今天。慕少艾也不知怎么轻笑了出来,捏了捏怀里娃娃嫩出水的小脸蛋,问道:“你父母呢?”   咬着手指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的孩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面前英俊的白衣刀客与笑盈盈的长眉白发美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道:“小妖怪,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嗯…少艾!羽人叔叔!你们回来了。”   阿九拿着一条小毯子急急忙忙地快步走来,几日不见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见到慕少艾和羽人非獍平安归来,不掩欣喜,只是当看到自家养父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团子时,阿九的脸色就变了。   “阿九,这个娃娃,难道是?”慕少艾把阿九打量了一番,眼中笑意更加明显了,“哎呀呀,我的九少爷啊,老人家这才不过出去几天,你连孩子都有了?”   “不是吾的,是瑶重他捡回来的……”蛋,阿九在心里补上这个字,就闻一旁池中的蠹鱼孙道,“慕少艾,我作证,是瑶重和阿九养的,这个小家伙前几天还是个婴儿,转眼就两三岁了,真是个小妖怪。”   自家孩子真是长大了啊,还伙同着一起养小孩了。慕少艾不知道是该欣慰说这两个孩子是越来越有担当了,还是该哀叹说你们捡谁不好偏偏把这个冤家给捡回来了?   阿九听了后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慕少艾怀里的小团子,那双水盈脉脉的双眼也望着他。小团子咬着唇犹豫再三还是伸出短短的小胳膊道:“阿九哥哥,抱。”   然而青年还是没有动,慕少艾上下打量了阿九一番,心底暗想阿九应该没认出这个孩子是谁,叹了口气后摸了摸小团子红艳的发顶,问道:“瑶重呢?”   “他从昨日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什么医书记载,说这孩子的生长速度和书里说的不一样。”阿九想起当时少年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说完就把当时被哄睡在怀里的小团子给塞到了他的怀中,然后就把手足无措抱着小团子的自己给推了出去,关上了小木屋的门,一直未曾出来。   慕少艾沉吟一声,走上前把孩子交给阿九,也不管青年一脸尴尬,对羽人非獍道:“吾去看看瑶重,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到底是从哪里能捡个南宫神翳回来?莫非遥重去了翳流?慕少艾思及此,眸色便深了几分。   他说完就往凤遥重所在的小木屋走去,剩下两人面面相觑。阿九无奈地抱着怀里的小妖怪,拍了拍孩子的背,将手里的小毛毯给他裹上免得着凉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熟练得让羽人非獍不禁微笑起来,道:“阿九看上去有个父亲的模样了。”   俊脸一红,阿九别过头不敢看面前的这位长辈,道:“哪…哪有,羽人叔叔你是没见瑶重怎么照顾他的。”   说是瑶重生的估计看到的人都不会怀疑。   凤遥重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蛊针九秘》的记载,旁边还摆着末章残页。忽然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一阵久违的脚步声传来,令少年立刻抬起头,惊道:“少艾你回来了。”   慕少艾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书桌上摆放的几页残篇上,目光深邃,转着手中的水烟管,径直坐了下来。语气仍旧轻松,道:“呼呼,小瑶重,才几天不见,就当上爹了?”   “少艾你见到小妖了?”少年虽然惊讶,但心中仍然镇定,只是不住打量着眼前的药师。见对方轻松幽默依旧,也不知方才见到小南宫是怎样的一番心情。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发生才对。凤遥重暗忖着。   “小妖?瑶重啊瑶重,你既然知晓老人家过往的那些事,难道以为吾会认不出他吗?”慕少艾拿起书桌上摆放的残篇,粗略扫了一眼后,心中已是了然。即使是回归幼年状态,那双金色熠熠的双眼,艳若红莲的长发,可不是简简单单就磨灭的记忆。   当年某人固执着要把涅槃蛊和这本书塞到他手里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明明知道我是不会复活你的,被驴得那么惨,还是一昧死心眼。慕少艾想着,见少年神态疲惫地托着腮,道:“少艾,小妖不会是他了。”   “你就这么肯定?涅槃重生,亲自培养此蛊,亲自著书,更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实验品。南宫神翳,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追求蛊术的最高境界。”慕少艾这话听来似乎是提醒,更带着几分唏嘘之感。   好听点是这么说没错,说得直白点就是以作死为人生终极目标。自从暗恋的基友结婚生子后就到处寻找美貌男子,豢养男宠,西南邙者那几个可都是南宫神翳当年的入幕之宾。慕少艾想起当年南宫神翳那一堆混乱的私生活关系,每天都能发现躺在教主床上的人不一样,而且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奇怪起来。   “但是,”凤遥重拿起桌上平摊着的《蛊针九秘》,道,“当初是少艾给我这本书的,此书前八章只言两字‘救死’,便是作者的初衷。少艾也曾不断提醒我勿忘初心,是因为害怕我和他一样,在漫长的医道之路上迷失了自己?”   将手中残篇放下,慕少艾看着眼前坚定如初的少年,心中感慨,还记得当年凤遥重初习医道时常常灰头土脸的模样,莞尔一笑,道:“你要帮他寻回本心?”重新被驯养的南宫神翳吗?倒是有几分意思。刚刚那爱哭包的委屈小表情看着竟然让他都有些不忍,谁能想象当年掀起西苗血雨腥风的南宫神翳如今变成这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模样。   一报还一报啊。抽了口水烟,慕少艾不禁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一身白纱僧袍,气质温润,如芝兰玉树般的秀美少年。想起当年初见时的青涩模样,如今转眼间就主动带孩子了,真是岁月快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少艾,他已经是全新的生命,不存在是否寻回,而是在于将会拥有一颗怎样的心,”凤遥重站起来,看向已在门口怯生生地看了多时的小团子,蹲下身道,“小妖过来吧。”   见少年对着自己张开双臂,小团子欣喜地叫了一声,就跌跌撞撞地往凤遥重怀里扑去,然后在埋在熟悉眷恋的温暖中,软糯糯的声音唤道:“遥遥,我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呀?”   “屈伯伯的甜糕。”   “那我们去找屈伯伯吧。”   “嗯。”   少年无比自然地抱着小南宫,神情温柔的模样,令慕少艾回想起方才阿九抱着孩子一脸尴尬的样子,感叹道:“ 凤姑娘是当可嫁了,就是吾家的阿九还差得远啊。”   走到门口的少年闻言回过头,戏谑道:“慕姑娘给阿九当爹又当娘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人来娶啊?”   正巧这时候羽人非獍和阿九走了过来,听到凤遥重和慕少艾这一番互损的玩笑话,羽人非獍与慕少艾相视一笑,一旁的阿九还在纠结小妖到底长得像记忆里的谁,总是给他感觉怪怪的。   狂龙一声笑坐在不见天日的大厅里,正抓耳挠腮地在他收集的所有跟他阿姐有瓜葛的人名里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大笔一挥涂掉了“洛水清尘云倾鸿”的名字。旁边的向日斜见状,疑惑着问道:“罪首为何勾掉此人,若是由他出马,灭掉翳流定不在话下。”   狂龙没好气地白了向日斜一眼,道:“向日仔,本龙看孤猫一天说你屁股痒欠刀插是真的。这次把我阿姐气到升天上去难道没本龙的一份吗?这个云惊人又可恶又可怕,还是别让他知道好了。”反正,地址那一栏至今都是空着的。狂龙想起多年前自家阿姐和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起揍他的事情,尽管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无奈作罢。   哼哼,还是坑你们两个好了。狂龙一声笑满意地圈出“云飘渺蔺无双”和“风扶摇凌沧水”的名字,等待着谈无欲和赤云染的到来。   待他一番装疯卖傻把这本联络簿给了谈无欲后,出身玄宗的女道者忽然没有来由问了一句:“这上面,怎么会没有清尘前辈的名字?”   “嗯?清尘前辈?”谈无欲翻了一遍联络簿,发现上面有一个名字被明显涂黑掉了。   赤云染看了正假装四处看风景的狂龙一声笑一眼,心底里已经明白几分,便道:“清尘前辈的踪迹一向神秘,不在记录之中也属正常。不过,那日既然倾天剑阵再出,相信他也会为练前辈之仇再出红尘。”   这话一落,狂龙一声笑就立马在椅子上坐直了,有些惊慌道:“你你你讲啥,那个云惊人又出现了?”   “看来你很讶异啊,狂龙一声笑。”赤云染带着几分嘲讽道。   “咳咳,作为小眉眉的好同学,小云云会帮忙当然是最好啦,哈哈哈哈,本龙很开心呀。”狂龙一声笑一改方才惊慌失态的模样,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当年在道魔大战里据说重伤失踪的云倾鸿竟然又出现了。异度魔界为什么当初不把是云倾鸿救了练峨眉的事告诉他?狂龙一声笑想到这里,冷笑几声,只能说一开始就是双方互坑的合作,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谈无欲看了看手中的联系薄,又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轻笑一声,便对赤云染道:“联系薄已经到手,我们离开吧。”   待两人离开后没多久,一位黑衣蒙面者也步入了不见天日的大厅中。流剑谈月和向日斜见此人前来,互看一眼心里暗道谁都知道你是谁了,还总是大白天裹得严严实实出来,装神秘也不是这么装。   “狂龙一声笑。”   “啊咧,老鬼仔,你怎么来了?说起来异度魔界那边还有话让本龙传给你,你甘要听?”   “什么话?”   “比起传话,本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狂龙一声笑说着就从椅子上跳下来,拔出插在椅子旁的逆鳞刃,道,“本龙打算跟你拆伙啦。”   “你!”蒙面人乍闻此言,惊怒之下,挡下逆鳞一刀,道,“你若就此翻脸,那本书吾绝不会还你。”   狂龙一声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道:“随便你,反正那本书本龙现在也不需要了。武林之主的宝座,你我各凭本事吧,哈哈哈哈,异度魔界让本龙跟你传话,一掌一命,早点备好棺材吧。”   蒙面人却毫不畏惧,心里虽是奇怪为什么异度魔界会在意朝云杏雪死于他手中之事,但仍冷笑一声,道:“哈,异度魔界?啸阳谷一战元气大损后,如今只会躲在幕后罢了,何足为惧?倒是出卖了阎魔旱魃,促成刀戟戡魔的你,才应该更早准备身后事才对。”   “嗯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向日仔啊,快去给本龙准备棺材啦,”狂龙一声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立刻转过身跟身后的属下吩咐道,“等本龙死了,你也就再也不会知道沧海凝光的下落啦,哈哈哈。”向日斜领了命后便离开了大厅,转瞬间整个不见天日只剩下了狂龙一声笑和蒙面者。   见四下无人,蒙面者沉吟片刻,道:“说你的条件。”早已习惯狂龙一声笑疯疯癫癫没有逻辑的说话方式,直接切入了正题。   “不愧是老鬼仔,我又决定要继续跟你合作了,”狂龙一声笑摸着下巴,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万圣岩的障月尊吗?”   “嗯…吾听江湖中人说,万圣岩障月尊,朝云杏雪凤瑶重,异度魔界邪尊者,是三个面目长得一样的人?”   狂龙一声笑心里暗笑着,道这老鬼仔果然看书看肖去了。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道:“虽然没什么证据说障月尊就是朝云杏雪,不过我还是看在同志的份上提醒一句,当心夜路走多遇到鬼哦,老鬼仔。”   蒙面人一双鹰目中阴鸷一闪,心底里已经明白几分。当日五残之招一掌若是没有将朝云杏雪毙于掌下,未来只怕徒生变数。电光火石一瞬,脑中已经无数计策谋划闪过,他看了一眼仍然神态疯癫的狂龙一声笑,道:“接下来的合作,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嘛,哈哈哈,还是先把重点放在鬼没河以及翳流上吧。”   “这次合作结束,你若是再不肯告知沧海凝光下落,罪恶坑便准备换主吧。”蒙面者说完这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凤遥重抱着小妖坐在琉璃仙境里跟屈世途聊着关于最近武林局势的话题,比如最近大家似乎都热衷于鬼没河死亡长廊的夺宝游戏,但至今都无一人都闯过第二关。自从小妖出生以后,他就常常带着这个孩子到山崖上来找屈世途聊天,一来替琉璃仙境的管家解解闷,二来带小妖蹭点糕点吃。反正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好似一尊瓷娃娃,走到哪里都惹人喜爱。   坐在少年大腿上的南宫神翳眨巴着鎏金似的眼睛,吃着刚刚做好的紫薯甜糕,听凤遥重跟屈世途猜测那鬼没河中的宝物究竟会是什么,忍不住拉了拉凤遥重的衣襟,道:“遥遥,那里面是很好玩的东西吗?”   凤遥重拿出手帕替他擦拭黏在嘴巴上的点心渣,与屈世途相视一笑,道:“恐怕对你来说还不如你阿九哥哥做的竹蜻蜓好玩吧?”   那就没什么趣了。南宫神翳撇了撇嘴,本打算再伸手拿一块糕点,却被少年抓住了手,只听凤遥重道:“这是第几块了?”   “第三块。”   “吾之前怎么说的?”   “遥遥说只能吃两块。” 南宫神翳泪汪汪地看着凤遥重碧眸含笑的模样,他知晓少年虽然和慕少艾一样都是爱笑的人,但是不同时候的笑容有不同的含义。比如现在是警告。   小团子乖乖地收回手,可怜巴巴地把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的屈世途身上。被这样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屈世途自然招架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瑶重啊,你把剩下的给他带回山崖下好了。”说着就拿手帕给包起来递给了少年。   “多谢了,”凤遥重道谢着,接过包好的点心,捏了捏南宫神翳的鼻尖,道,“贪吃鬼,回去赏你吃阿九哥哥煮的糊米饭。”   “阿九哥哥才不会煮糊米饭呢,慕美人说遥遥才是烧开水都会把水烧干的那个。”南宫神翳嘟起嘴,不满凤遥重开阿九的玩笑。自从那日慕少艾与羽人非獍回来以后,这孩子就常常缠着慕少艾让讲凤遥重和阿九的各种往事,还管慕少艾叫“慕美人”,和阿九一样叫羽人非獍作“羽人叔叔”。   少年闻言哑然失笑,烧开水烧干也不过就一次而已,没想到会成为这么典型的反面教材,幸好少艾给他留面子没有揭穿自己是个生活废这件事。这个小南宫究竟对阿九抱着怎样的奇怪亲近心态,总是要帮对方说好话,平时又不像黏自己一样黏阿九。将孩子抱着站起身来,凤遥重跟屈世途道别后转身就往山崖下去了。   南宫神翳趴在凤遥重的肩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闻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幽香气,不住微微侧过头看近在咫尺,美得让他看着都不禁心似小鹿乱撞的容颜,心想着遥遥这么好看,我也这么好看,该不会我真的是遥遥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臭美的小团子,遥重是顾及你可怜的小心脏才没告诉你,你是虫子生的【反正说了也不会信的 跟羽仔一起回家发现两个孩子养了个更小的孩子还是当年的冤家,少艾的心理阴影那么大【比出一个琉璃仙境。 依旧是智商DEBUFF状态中的鬼梁天下和暗搓搓不知道又想搞个什么大新闻的狂龙 ╮(╯▽╰)╭蔺道长要出来了 明明说了产点弃爹和遥重的糖来吃 既然你们觉得太温馨了那我还是继续搅玻璃渣吧 反正都是早就想好的【喝茶   ☆、第六章      写完三生蛊实验体观察报告后的凤遥重正在和慕少艾认真讨论关于这只幼年版的南宫神翳的生长速度究竟是在一个怎样的规律下时,慕少艾忽然岔开话题道:“阿九总是说你变得很有母性了,依我看,你是把小妖当作一个难见的实验品在观察吧?”   凤遥重正想着还要不要补上些什么细节,听了慕少艾的话,认真想了想,道:“我承认,最初和寰宇奇藏达成协议时,确实是出于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少年的目光移向窗外正围着阿九转圈圈,十几日来生长速度一直停止在两三岁状态的南宫神翳。‘实验品’这个词勾起了他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道,“凡是养一只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更别说是吾亲手接生的孩子了。”   一直以来都被某位神明称作是实验品的他,早已深切体会过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他之所以写这个观察,只是觉得南宫神翳这样长几寸又忽然停下来的速度与残页中记载的“匀速生长”实在相差甚远,记录下来后也方便与残页内容作比较。   所以是和养那只剑灵一样的感情就对了。慕少艾觉得凤遥重这样倒也算符合了佛家视众人平等的博爱观念,怀念般说道:“看到如今的他,吾想起了当年阿九他娘把他托付给吾的时候。”   “花前辈?”   “看来姥无艳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当年南宫神翳因为痴恋煌星无果,因爱生恨,又与西南邙者合炼禁药导致走火入魔,四处搜寻活人实验,寻找药丹解药。心性极端后大兴兵燹要灭神兽一族,煌星和绣雪为保残余族人还有阿九,与忠烈王合计,以死换得吾入翳流卧底的机会。”   “我听说,认萍生是提着神兽族族长与其妻的首级才得到了南宫神翳的重用,成为翳流首座。”   “煌星和绣雪与南宫神翳联合西南邙者一战重伤,无奈之下唯有以此计牺牲自己保住神兽族。不想绣雪她,将阿九托付给吾后也殉情而死。吾拿着他们两人的首级,以易容之术化为与煌星有三分相似,灭绝五伦的认萍生,于意料之中取得了南宫神翳的信任。”   “我真的很难想象当年的认萍生和如今的慕少艾是同一个人。”凤遥重听到这里,搁笔看着坐在面前说起往事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慕少艾,白发长眉,俊美儒雅,面上却留着无法忽视,象征那段过去的黑色黥纹。姥无艳也讲过,当年一身血衣出现在南宫神翳面前的魔头认萍生,于花树之下手提西苗神兽族王与王后首级,含笑潋滟,一川桃花失色,似是故人来。他眉宇间却又是令南宫神翳为之激赏的阴冷戾气,几番怀疑试探,却愈发着迷,最后便兀自沉沦了下去。   呼出一口烟气,慕少艾看凤遥重这般感慨,笑了一声,依旧神采动人,道:“人总有回归平淡的一天,不论历经多少腥风血雨,江湖风波,最后还是如老人家我一般,坐在岘匿迷谷给你们这些后辈讲讲故事罢了。”   “那,听到他如今叫你慕美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凤遥重用左手背撑着下巴,语气里带着调笑意味。   “哈,是要比肉麻兮兮的‘萍生’来得顺耳许多。不过我说瑶重,你要是再不跟他解释身世,一昧哄他说是路边捡来的,天上掉下来的,竹子里生出来的之类的,恐怕他真的要以为你是他娘了。”见少年这般兴致高昂地挖自己老底,慕少艾倒也不遑多让,直接把最近的难题摆在了凤遥重面前。要知道那个孩子最近已经缠着他们问了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那双可怜含泪的桃花杏眼不论是谁对着都不免心软,只有轻声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让那孩子自己猜了下去,也不知道如今误会成了什么样。   凤遥重听了,感觉久违的头疼又开始发作,扶着额头道:“少艾,你说他为什么会问,是不是我的生的他?我明明是个……”   “在否认之前,不如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另一个医学难题,你真的是男的?”   “嗯…难道我真的会有这种功能?”   “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明白才对。”   慕少艾说着就往凤遥重下身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看到慕少艾这若有所指的目光,凤遥重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连忙道:“我昨日带着小妖去山崖上听说素前辈他们已经破了鬼没河的最后一关,得到了宝物?”   “讲到那只黑心的素狐狸,他家的好师弟谈无欲为了化解一场尴尬主动打开了轩辕之传,结果被内中的光芒不慎伤了双眼,又被那个鬼梁天下躲在后面偷袭了一掌,现在听说是送往昆仑山了。”   “鬼梁天下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之事?”   “呼呼,波仔和林主他们又要演一场好戏来骗他了,拭目以待吧。不过最近翳流似乎被闹得够呛的。”   凤遥重闻言,好奇问道:“翳流?是谁在找翳流的麻烦?”   “为练云人的假药一事,谈无欲从狂龙手中拿到了一本联络簿,找到了云飘渺蔺无双出关,让翳流吃尽了苦头。”   “什么?云飘渺蔺无双?”凤遥重听了脸色一变,想到之前练峨眉所托付之事。   “嗯?怎么了?”慕少艾见凤遥重反应这么大,不解内中缘由。   凤遥重表情严肃,道:“少艾,我得立刻出门一趟了。”毕竟练峨眉拜托过,要是红眼睛的兔子道长出山的话,就把人给劝回去。   少年说完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看样子是要出一趟远门。慕少艾见状,伸手抓住少年纤瘦的手腕,道:“瑶重,小妖现在离不开你,他必须每日接受涅槃宿主的心血,才能保证状态稳定。”   “吾知晓,所以吾会尽早赶回的。这是提前准备好的心血,大概支撑三日无虑。”凤遥重拿出一个小白瓶,交给了慕少艾。   “那你要记得避开鬼梁天下。听说蔺无双与狂龙一声笑约战于黄沙阵,时间便在明日。”   “少艾从哪里来的这些消息?”   “哎呀呀,瑶重,你要知道我们山崖上的那位邻居可是苦境名人素贤人,哪里有他得不到的消息。”   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凤遥重点了点头,与药师道别后便往屋外走去。   小南宫本来正缠着阿九让青年给他讲故事,见到凤遥重出来了,眼前一亮,赶紧跑了上去,一把抱住少年的腿,抬头望着那张明净秀雅的面容,道:“遥遥,我想听故事了。”   无奈将小南宫抱起,凤遥重给他理了理乱了的额发,道:“小妖,我有事要出门一趟,等回来后再跟你讲故事吧。”   哪想到小团子伸手紧紧搂在少年的脖颈间,将头埋在他怀中,怎么也不肯松手,只是闷声道:“遥遥去哪里,小妖不可以跟着去吗?”   “你还太小了,等再长大一些,我就带你上街玩去,好不好?”   “遥遥,”孩子眨着一对熠熠的金眸,拉着少年垂落胸前的发辫,道,“说话要算数,不然变小狗。”   “好。”不禁低头吻了吻怀中稚子细嫩的额头,凤遥重只觉唇间触感一片柔软冰凉,恍神间许久以前也曾有类似的场景,只是被吻住额头的人是他。   爹爹。   一声呼唤在脑海中回响起,凤遥重心中一惊,闭了闭眼后再睁开,是小妖趴在怀中,亮晶晶的金瞳正望着他,眼底里满是不舍依恋。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他和这孩子相处的加深,反倒唤起一些不知埋藏在记忆中何处的碎片,每次想起,纵然有美好之感,心中却愈加酸涩,隐隐作痛。   待胸口气滞之感消去,轻轻将怀里的小团子放下,凤遥重对一旁的阿九道:“我会尽快回来的,小妖就拜托给你们了。”   “凡事小心,谨慎行事。”阿九虽然担忧,但也只能如此叮嘱道。   “吾会的。”言罢,少年便乘风而去。   见少年一瞬便没了踪影,小妖怔神片刻后拉了拉一旁青年的衣摆,抬起头对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道:“阿九哥哥,你说,莫非是遥遥还没成年就生了我所以不认我吗?”   阿九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孩子虽然个子不见长倒是思想越来越早熟了,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书上不是说,未婚先孕的闺中小姐为了顾惜名节只好忍痛不和自己的孩子相认吗?”   “你究竟看的是些什么书,不准再看了。”听到这样匪夷所思,脑洞大开的推测,阿九按住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心想瑶重那日捡回来一枚蛋也不知怎么就孵出了你,就连我当时也惊呆了。看挚友每次提到哪里捡来的就言辞闪烁,而慕少艾则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道,“你要是真的好奇,不如问问少艾好了。”   只是这些胡思乱想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阿九仔细想了想,除了给小妖看过《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以外,就没有别的了才对啊。   谈无欲坐在澄心明台看着远处山峰上伫立不动的一道白色身影,虽隐于白云缭绕之中,周身屏开高山寒意的满天剑光若明霞灿然,蔚为壮丽,令人叹为观止。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只见旁边正在领悟太极剑意的傲笑红尘神色一凛,十三名剑堪堪挡下一道天外而来的剑光。一道白影步云临风,身姿如鹤翩然,落在澄心明台上,一瞬便至不远处正在地上用树枝练习写字的女童面前。   “云倾鸿!”见道者又要拐走自家养女,傲笑红尘虽有心拦住,但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云倾鸿没有直接抱着女孩就走,而是蹲在小红面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小红看着眼前恍若仙人的白衣道者,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你仍是不愿,”云倾鸿立刻便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但还是继续道,“纵然后天所致,你与吾,是最适合倾天剑法的人。”   这是要收徒?谈无欲听出道者话中之意,视线对上一旁甚是无奈的傲笑红尘,发现这位中原的首席剑客神色中也有惊讶。   “师尊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墨瞳清澈,淡淡注视着眼前稚女。小红似有所感,伸出手抓住云倾鸿抚在头顶的皓腕,在道者的目光下,将脸颊轻轻贴在了他的手掌上。   傲笑红尘见小红这番举动,心底已经明白几分。这个失去亲人遭逢一系列世事变故的小女孩,仍然有着一颗希望温暖他人的善良之心。   “你在安慰吾吗?多谢,”云倾鸿也明白她这个举动的含义,无波的眼底染上淡淡笑意,随后起身,望向不远处,自言自语般说道,“房东大爷和他的小伙伴们也该表演完毕了。”   号昆仑前几日下山说是去处理残林之主一事,久久未归,临走之时还赠予谈无欲观云相测算法。傲笑红尘虽然担心这位前辈此去恐有危险,但云倾鸿却一点都不关心,仍然每天都在昆山山脉的一处高峰上坚持种他的蔷薇。   真是跟傲笑红尘当年在沙漠种仙人掌有异曲同工之处。谈无欲来了之后听了号昆仑讲解来龙去脉后,如此评价道。连傲笑红尘自己也因此回想起当年一段往事。   最初开始,谈无欲也尝试过跟这位道门传说中的人物沟通,但是均以失败告终。从号昆仑的口中得知,他是练峨眉的同修,目前是昆仑山最霸道的房客,就没有其他的讯息了。   “洛水清尘云倾鸿,果然与当年一莲大师描述得一般无二,真是特别之人。”谈无欲见他视线投向远方,也不知是在思考或是看着什么。   长久沉默之后,云倾鸿忽然走到谈无欲面前,道:“房东大爷再过不久就该回来了,吾要暂时下山一趟,他要是问起吾去了哪里,就说吾出门散步去了。”   出门散步?谈无欲虽然心中迷惑,见道者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前辈早去早回。”   “看心情。”道者衣袖微动,一柄飞剑从天际飞来,轻挪腾跃,纵身立于剑身之上,转瞬飞入云端不见踪影。   好一个“看心情”,谈无欲笑了一声,看向若有所思的傲笑红尘,问道:“这段时间与他几次见面,你有什么感受?”   “身在红尘,心于尘外之人,世间罕见。当年初逢便给吾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墉宫,真是一个令人好奇的地方。”谈无欲说到云倾鸿所出门派时,目光移向了远方。   忽然几声朗笑传来,只见号昆仑,泊寒波,金包银皆有说有笑地踏上昆仑山之顶,其中泊寒波还背着残林之主,似乎仍在沉睡之中。   “这一次算是把鬼梁天下骗惨了。”泊寒波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偷笑。   号昆仑捻着白须,虽有笑意,却未发一语,一旁金包银则道:“幸好之前你们设计一场一掌了恩怨的计谋让他露出了野心家的真面目,如今虽然他以为自己尚在暗处,其实早已暴露而不自知。说起来,林主那场自尽的戏演得实在太过卖力了。”   “不认真一点怎么能骗过他?你没发现鬼梁天下这次本来谨慎了打算毁去尸身,结果见到吾赶来立刻就收手了吗?”泊寒波想到当时情况,就差一点点便要假戏真做了。   “两位老友,这段时间就劳烦暂居吾的澄心明台了。”号昆仑见两人越聊越起劲,于是开口道。   “两位?那林主呢?”金包银疑惑地看向被泊寒波背在身后尚在假死昏迷状态中的皇甫笑禅。   泊寒波拍了拍金包银的肩膀,道:“送来涅槃蛊的那位说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来接林主退隐去了。免操劳。”   这时,脑还颠也踏上澄心明台,见四位好友无恙,长舒一口气,接着埋怨起来:“你们四个装死的装死,装哭的装哭,就我一个跑到琉璃仙境和素还真一起演戏,东奔西跑,装模作样地找号昆仑的尸体,真是会给我找苦力活。”   “哎呀呀,老友,能者多劳,来来来,坐下喝一杯茶,休息休息。”金包银见状连忙拉着脑还颠安慰道。   号昆仑见友人无恙,欣慰地点点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峰,发现不见那道白衣如仙的身影,心中已是了然,但仍然问谈无欲道:“清尘可是说他出去散步了?”   “嗯?号昆仑前辈怎么会知道?他方才离开不久。”谈无欲心里暗奇,不知号昆仑是如何知晓的。   只见这位老君嫡传的先天高人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半晌,才道:“这一趟散步出去,怕是要很久才会回来了。”   狂龙一声笑,当初你联合异度魔界围杀练峨眉时,应该不曾料到洛水清尘会再出红尘吧。别说是狂龙,就连他,也未曾料到。冥冥中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连串的变数,号昆仑望着天际云层涌动,开始认真沉思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一脸严肃):小妖,看来真的有必要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 南宫(眨眼):所以你是我娘? 遥重(扶额):当然不是,其实....... 南宫:其实什么? 遥重(正色):其实你娘是一只大虫子 南宫:遥遥骗人QAQ 说你到底是和谁生的我 遥重:.......   ☆、第七章   凤遥重在去黄沙阵的路上时,还在想当初练峨眉说的那位“红眼睛,脾气坏”的道长,到底该用什么理由劝他回去。不如就说练峨眉前辈说让你回去继续当宅男,不要没事出来溜达怎么样?结果等他到了漫天黄沙,满目苍凉的黄沙阵时,一道闻者惊心的悲痛呼喊传来,少年心中顿时升起不详之感,急忙朝声音源处奔去。   那声音是云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遥重到达那里时,只见平素一身白衣缀红的女道者已是满身鲜血染得凄艳,正抱着胸口血如泉涌的黑衣道者,虽然满面血污,但还是看到了练峨眉当初所言的“红眼睛像兔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狂龙一声笑刚得意嘲讽完蔺无双中计,让赤云染回去好好宣传他杀死了蔺无双的伟大事迹,颇为满意地正了正自己头上戴着的锐感之缨,觉得加了智商光环后感觉就是不一样。一转身就见到一道如噩梦般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瞬间整个黄沙阵都被如地狱冤魂呼啸般的飓风所包围,吓得旁边的破玄奇赶紧躲到了狂龙身后,颤声道:“老老老大仔,你看那甘不会是凤遥重吗?”   “不用说当然是那只生起气来跟阿修罗刚款的小子啊,”狂龙一声笑说着,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地看向一旁快要咽气的蔺无双,道,“哈…哈哈,我讲凤仔啊,你是要救人还是要杀我啊?只能选一个哦!”   当然是……幽绿碧眸中杀机顿现,手中法剑再化,不料忽然无数剑刃破空之声响起,如云雷轰动,整个黄沙阵也因此被卷起了更大的风暴。   破玄奇心中惊怕无比,转头看向同样神色大变的狂龙一声笑,道:“老大仔,这是什么情况?”   “是倾天剑阵,不好!快闪!”   狂龙一声笑见状,立刻转身想逃,却又被满天风沙遮住视线,不知该逃亡何处。   凤遥重也感觉空中情况不对,一抬头,只见当日萍山所见的万千剑阵自云端落下,如天穹崩落,皆往狂龙一声笑所在方向而去。   既然如此,那便……心中打定主意后,凤遥重立刻收起法剑瞬身至赤云染身边,发现蔺无双已经意识渐趋模糊,心中暗道不好,长针立刻扎入几处要穴,止住流血之势。   “筋脉被废……狂龙一声笑,你当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凤遥重观视蔺无双状况后,心中怒气更甚,联想此前诸多由此人联合策划的阴谋诡计,本欲起身亲手结果这十恶不赦之徒,但理智提醒他须以救人为先。   默念心经,勉强平复心绪后,凤遥重对一旁神情紧张的赤云染柔声安慰道:“云染姐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赤云染先是惊讶凤遥重的忽然来到,又见天际万千剑阵轰然而至,心中已经镇定许多。她只在年少时远远见过一次这剑阵发动的场景,那还是第一次道魔大战时的事了。   “遥重……”赤云染见少年全神贯注施针救人,更是毫不吝惜地一刀划开血管,使内中鲜血奔涌而出,流入蔺无双的伤口之处,伴随血流如注的同时,一只青白色的蛊虫也被凤遥重自心脉处逼出,爬入伤者身体之中。   逆命针配合涅槃蛊在其经脉四处游走,修补受损之处,再造血液,不多时,生机再现。赤云染忧心地看着凤遥重,蔺无双倒是脸上血色渐渐恢复,但少年的面色却越见苍白。   最后功成一步,是将涅槃蛊再度导出,回归自身心脉宿处。身后传来的打斗之声十分短暂,凤遥重只顾救人,无暇分心,倒是赤云染不敢打扰,站起身往后面看去。   这一眼,正好是最后一道剑气如划破天地一般,以无匹气势直直穿透狂龙胸口位置,连人带剑气钉入岩石峭壁之上,随后又是数道剑气应声而发,命中四肢要害,将狂龙一声笑整个人牢牢地钉在了上面。   “云…云……”   血雾喷薄的同时,汨汨鲜血顺着岩壁流下,狂龙一声笑微微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   那人,白衣胜仙亦如当年,黑发如墨肆意飘散,好似一幅随意泼洒在洁白宣纸上的水墨画,临空踏飞剑,不沾半点黄沙飞尘,身后漫天剑光可令神魔惊惧。   “清尘前辈。”赤云染一声低喃呼唤竟也传入道者耳中。   云倾鸿回眸一眼,清冷如初,世间烟火皆不入他的眼中。只是在看到赤云染身边的少年时,脸色微变,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终于,他轻轻跃下飞剑,足尖点地,往凤遥重走去。   替蔺无双把伤口包扎好后,凤遥重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站起身来只见一道白衣仙风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双点墨漆瞳正直直地瞧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般。远处的破玄奇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不敢置信短短数招,狂龙一声笑便毙命于这道者手中。   “你……”凤遥重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道者,明明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白衣,在对方的身上,偏偏就有临世飞仙般的气质,只是面貌一时难以形容,是美是丑皆无法言明。少年念及此处,心中一闪,已经明了此乃超脱世间之相。   知晓眼前之人是谁,心中万般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年杀死邪王之人。凤遥重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避免与道者太过接近,却不料他步步紧逼,不容凤遥重退避。   “云前辈,你……”少年心中迷惑不解,万般无奈,只有唤这一声出口。   只见这位身姿如鹤的道长堵在凤遥重身前,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捧上少年脸颊,如雪般的玉颜清俊隽雅,缓缓凑近,一开口,是清冷如山巅之雪,中性难辨的嗓音,道:“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你倾国倾城貌?”   如怨如诉,秀眸含情,如有万般情话,只为眼前人说。凤遥重对着眼前仙气自生,华然风姿,这对视中更觉风神非凡的道者,碧眸惊愕,愣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作答。   一旁本来在看顾昏迷伤者的赤云染也闻言惊讶地抬起头,见云倾鸿对着凤遥重满目深情的模样,眼看就要吻上去时,正犹豫要不要去阻止。幸好一直呆愣的少年终于回过神将人推开,倒退几步,有些慌乱道:“云前辈,你认错了,我不是沧海前辈。”   沧海?赤云染扶起昏迷中的蔺无双,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回了一些当年道门流传的故事片段。沧海洛水,云月之恋。   云倾鸿被少年推开后并不恼怒,只是听到少年否认后微微蹙眉,道:“沧海,三百年一次化羽,形貌纵变,阿修罗的气息,吾还是能认出的。”   所以都说不是了。凤遥重捂住脸,觉得掌心下的温度有些发烫,只怪云倾鸿方才离得太近。更何况他从未见过如此深情的目光,纵然知晓不是对他的,但还是避免不了一时的失神。   “我真的不是沧海凝光,这一身阿修罗之力是她传给我的。”凤遥重解释道。   云倾鸿只是定定地看着凤遥重,半晌后,若有所悟般抚上心口,口型微动,不知是说了什么。随后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昏迷中的蔺无双身上,对赤云染道:“小云朵,走吧。吾带你和小黑兔去天波浩渺。”   赤云染先是一惊,没想到百年未见后云倾鸿还认得自己,今日蒙他与凤遥重所救,心中感动之情自是不必说,只觉如若梦中一般。愣了半刻,道:“好…有劳清尘前辈。”   道者上前轻松将蔺无双打横抱起,招来飞剑,纵身而上。赤云染与凤遥重相视一眼,少年会意,道:“蔺道长状况还需继续诊断,吾也随你们走一趟吧。”   “多谢。”言罢,两人也飞身踏上飞剑。   凤遥重与赤云染跟在云倾鸿之后,等三人到了天波浩渺后,便听见阵阵古琴之声与海浪涛声一起,依旧沉稳宁静。   殊不料云倾鸿抱着蔺无双自剑端飞身而下,第一声便是:“小松鼠,吾带小黑兔来看你了。”   语落,凤遥重感觉本来御剑的赤云染有点不稳差点掉下去,连忙将女子拉住,下方的古琴声也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凤遥重关切地看着赤云染,女道者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下去吧。”   等两人也下落到天波浩渺时,云倾鸿刚好把抱着的蔺无双站在山崖独亭前,对面站着苍,手执拂尘,卓然出尘,表情平淡依旧,似乎也没有被这个称呼影响什么。   “清尘前辈。”余下众人皆是行礼道。   云倾鸿微微颔首,走上前将蔺无双交给苍,道:“他的脾气要是有你一半好,今天就不会变红烧兔了。”   “幸好未曾煮熟。”苍也顺着云倾鸿的话讲下去,接过昏迷不醒的挚友,看到随后到来的凤遥重和赤云染,心中已经明白几分,“此番多谢了。”   “房东大爷喜欢看云,与吾说小黑兔近日死劫临身,吾去得迟了一些,多亏了,”云倾鸿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银粉长发,容姿秀美的少年,脑中一瞬闪过一个名字,道,“多亏了莺莺。”   此言一落,苍微微抬眼,看了看凤遥重,道:“果然如此。”死星逆死星,因果已改。   “你也看到他的天命了。”云倾鸿断言道。   “能改变一切的,不会是看出的人。”苍只是淡淡道。   “小黑兔就寄养给你了。”   “嗯?”   “反正萍山又没有能给黑兔捣药的地方,娥眉…就快要飞升了。”云倾鸿望向远处天空,怒山沧浪的天幕不时有闪电划过,多了几分苍茫之感。   死劫一过,飞升便在眼前。苍心中也是明了,一场痴恋,最终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稀微。这句话还是要成真了。   这一边,换凤遥重目瞪口呆了。莺莺是什么?少年不敢置信自己也被取了这么个奇怪的昵称,望向一旁的赤云染,女子掩唇轻笑起来,道:“清尘前辈就是这样的,他喜欢叫人作什么就是什么,习惯就好了。”   所以才有了小松鼠,小黑兔,小云朵,翠花,雪花,葱花等等的昵称吗?好吧,不得不说取得都还算贴切。原先叫弦首作葱花是怎么都想不通的,这个小松鼠倒是……凤遥重看着永远半敛细眸的苍,还有沙棕色的长发,确实十分像某种喜欢吃榛子的小动物。   翠山行和白雪飘笑过之后,才疑惑着讨论起这个“莺莺”是何意。   赤云染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般看向凤遥重,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云染姐姐?”凤遥重见女子似乎是明白了,更加好奇起来。   “遥重可还记得你们初见时的第一句话?”   “当然…”凤遥重想起那句没头没脑像个书呆对心仪女子表白的话,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才想起那是出自哪里,道,“原来是这样。”   “云染,你们都明白了?”白雪飘听了自然好奇起来,看向同修的女道者,希望对方作出解答。   赤云染刚想要说,就被凤遥重拉住道:“云染姐姐,你看你一身血污,内伤还未处理,还是跟我去内中休息吧。”   女子这才发现自己依旧是一身染血的白纱,于是点点头,跟着凤遥重往寝居走去。   云倾鸿和苍面对面坐着沉默了半天,忽然道:“吾去找过阴沉木他们的下落。”   “如何?”苍指尖划过怒沧琴,微微抬眸问道。   “道海之滨一战的知情者,大龙那里有两个,另外就是朱砂和青墨,他们两个失踪没多久,阴沉木和紫菜花刚好也掉线不见了,你觉得呢?”云倾鸿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遮住半脸的精致面具,上面的魔气至今犹在。   “吾相信他们两个有苦衷。至于另外两名叛徒……”苍似乎在斟酌用语。   “蒜苗在的话,定然要把阴沉木拿去种蘑菇,”云倾鸿把面具摆在苍的面前,道,“道海之滨一战中其中一只棉被精掉了的面具。”   “伏婴师,”苍端详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问道,“还有一魔是?”   “造孽的小粉红,被扛着斧头的高跟鞋捡回去了。”   “前辈。”   “依吾和蒜苗的关系,叫师叔也是可以的。”   “当年引龙山一战,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苍一向半敛的细眸睁开,看着眼前表情与自己一般淡然超尘的道者。   云倾鸿下意识抚在心口上,微微蹙眉,道:“如魔军所传。”   “师尊以为你不幸牺牲,甚是悲痛。”苍目光落在怒沧琴上,提起当年往事,那时玄宗总坛传来云倾鸿命丧引龙山的消息,众军哗然,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宗主也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云倾鸿却点了一下头,道:“吾确实,应该是死了。”   “嗯?”   “这颗心,不是我的,”云倾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眼中浮现痛苦神色,道,“沧海她把自己的心给了我。”   “这……怎有可能?”以心换心如此冒险的举动,足以想象当时何等凶险。   “沧海她不是凡人,是长生不死的神族,她的心,自然能救我,”云倾鸿闭了一会儿眼睛,待心中涌现的莫名苦涩之感下去,继续道,“这颗心,让吾看见了不一样的世界。”   果然是这样。苍闻言静默不语,只能说一切是天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你见到遥重了,他如今继承障月阿修罗的血脉,沧海凝光或许……”   “她若是不在了,那吾就依约回去练第十重心法,从此消散天地,随她而去。”云倾鸿的声音忽转飘忽,仿佛寂静空谷中传来一般倏忽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说阿九叫苏罗日天你的放学别走-皿- 狂龙退了,啪啪啪【鼓掌 当年看黄沙阵那场就想揍死他丫的 然而大家都忘记了捡锐感之缨的掉落 蒜苗是谁呢?23333333333有蒜苗才有葱花嘛,这就是取名逻辑╮(╯▽╰)╭ 云倾鸿出来交代一下当年的事,这里完了还是回去种蔷薇 蔺兔暂时就寄养给苍松鼠了 莺莺这个昵称,查一下那句话就知道了。 只能说道长们都实力撩妹儿,看看金木头撩五色妖姬和麝姬就知道了┑( ̄Д  ̄)┍ 不排除这句话是当年沧海跟云倾鸿说的 要双更吗 五一节让我考虑考虑吧 希望玄宗的大家都好好的_(:зゝ∠)_最近忙就不一一回大家的留言了 用五一加更来回报小天使们的爱吧 只有我好奇弃爹知道遥重有个娃了会是什么表情反应吗_(:зゝ∠)_   ☆、第八章   上一次照顾的伤患还是一个劲儿扯他头发,老是往怀里蹭的螣邪郎。凤遥重对于这个在他记忆里最后见到还在姐姐肚子里的外甥,下意识还是把对方当做了孩子。若是他知道螣邪郎如今在异度魔界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大概会感慨在私底下谁也想不到这位大将会跟人撒娇吧。   趁着螣邪郎昏迷,凤遥重除了好好端详了自己外甥以外,还悄悄多次捏了捏那对尖耳。想起赦生童子一直都披着头发,似乎没有尖耳特征的样子,觉得这两个孩子还是很神似的,但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邪族的特征,犄角。最后又因为螣邪郎的尖耳让凤遥重不禁摸了摸自己如今完全人族化的外表下,再普通不过的耳朵。   不过怎么样,他都始终想要夺回自己的肉身。虽然被染得黑漆漆的,看上起脸也变成面瘫了,而且目前为止受过的伤皆是触目惊心,让凤遥重这个已经独立的魂体看来都觉得疼。但是自啸阳谷一战后异度魔界沉寂幕后不见动作,那位又把糖雪球抢走的恶劣神明也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应该不会是天天养猫吧?凤遥重想到这里有些不寒而栗,至今困扰他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一些六天之界上遗忘的记忆片段总是在不经意间从意识深处涌现,令凤遥重意外的同时又带着许多复杂的感情,让他越发迷惘起来。   对方占着自己的肉身挨过沧海前辈一箭,之后就是被他用阿那毗罗之风各种重创。换作寻常人估计早就死了,不过每次他又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完全看不出伤势不说,还比上次更加厉害,产生了对先前受到的业力攻击的免疫能力。所以,你到底对我的肉身做了什么呢?凤遥重托着下巴坐在天波浩渺的一处小屋里,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已经恢复许多的蔺无双,思绪却越飘越远。   想来想去都猜不透弃天帝对他的肉身做了什么,大概还是跟他的特殊之处有关。啸阳谷大战最后,明明有机会可以杀掉筋疲力尽的自己,摩罗婆娑都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又被移开。之后鸠槃神子说当时不知为何阵眼被破,地火从地下冲出,凤遥重听了之后却不知为何想起那时对方确实在放弃杀掉他后就走远了。   如果下一次见面问对方的话,他会老老实实跟自己回答吗?应该不会吧。凤遥重改了姿势,下巴枕在手臂上,在桌子上趴着,脑中还在回忆自和夺占自己肉身的弃天帝之间这段时间以来的几次对战,从异度魔界开启那日到突然在万圣岩门口莫名其妙的出现,之后豁然之境,坠鸟山,罪恶坑,啸阳谷……原来在那么多地方都打过了。少年思及此,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每一次几乎都是胜负难分,除了啸阳谷之战,弃天帝居然松口说这一局是他赢了。   正当凤遥重回想到这里时,随着一声细微的呻吟,少年这才发现床榻上一直昏迷着的道长睫毛微颤,就要醒过来了。   蔺无双在练峨眉的形容中就是红眼睛像兔子的坏脾气道长。凤遥重当时虽然是这么听着的,但是没忽略女道者提起这位道长时眼里有极淡的笑意,还有无奈。凤遥重原以为两人关系就是至交好友那种,直到昨日赶到听到狂龙一声笑的那些话时,他才发现还远远不止于此。至少蔺无双对于练峨眉是有爱慕之意的。   不过这次见了蔺无双和云倾鸿后,凤遥重才更加肯定道门出来的道长们,个个都帅得有点过分了,就连练峨眉也可以说有不下于道长们的帅气。这样评价,倒不全是因为长相,更多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的一种清静无为,逍遥淡然的出尘气质。偏偏这样的气质下,又有拂尘一扫,世间妖氛魔诡自行退散的无匹气势。当年道魔大战,凤遥重总是听身边的长辈们咬牙切齿喊对面的敌方作牛鼻子老道,妖僧秃驴什么的,那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恨不得食其血肉,寝其皮。当时他还很小,由于这些刻意诋毁的称呼,脑袋里构建起来的形象自然都是跟书里的妖怪差不多。   然而真的当他由于诸多因缘际会认识了许多佛门的僧者,道门的道长,甚至就连自己都差点成了和尚后,听大家喊对面异度魔界的魔者作什么邪魔妖孽,心情可以说复杂万分的。   凤遥重打量着擦净脸上血污后面容俊雅,貌如白玉的蔺无双,甫从深度昏迷中醒来的道长看上去表情有些迷茫,显然没想到自己还有能醒过来的时候。   蔺无双下意识捂上胸口当时被逆鳞刃贯穿的地方,发现伤口居然已经有一半愈合,虽然仍然疼痛无比,但这样的痛感正是告诉他,自己还活着这个讯息。心中纵然讶异,但还是勉强坐了起来,却听到一个沙哑的少年声音响起,“别乱动,伤口会又裂开的。”   循声看去,蔺无双才发现屋子里的桌子旁坐着一位少年僧者,见到他打算坐起来,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床前来。   容姿罕见,平静淡然,给人一种无端舒心的感觉。蔺无双看着少年走到自己面前,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身后,又细心地拉上被子。接着,少年坐在床沿边,一双碧如春海的眸子仔细看了他许久后,才道:“蔺道长,请伸手来让我再为你把把脉。”   原来还是一位医者。蔺无双初醒,只觉喉中干涩,微微点了点头,便伸出了手,道:“是你救的吾?”   一边替蔺无双诊脉,凤遥重想了想,答道:“一半是吧。但是杀狂龙一声笑的人不是我。”   “狂龙死了?”蔺无双乍听此事,不禁语调拔高了几分,情绪被这样猛然牵动,使得胸口的疼痛变得越发厉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峨眉她…咳咳咳…”   凤遥重见状连忙替他轻轻拍背舒气,道:“蔺道长,你先别激动,狂龙本就作恶多端,这次是死有余辜。练峨眉前辈若在,当时应该也会是清尘前辈一样的选择。”   蔺无双听到后面那个名字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咳得更厉害了,道:“竟然是她…咳咳咳……”   为什么听到云倾鸿时蔺无双咳得更厉害了?凤遥重一时不明白,只是见这位兔子道长咳得让本来就红红的眼圈更加红艳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抽出几针,插入对方几处穴位,助其定住心神。   “多谢......还未请教阁下名姓?”周身紊乱的内息被玉针导回正轨后,蔺无双闭眼调息了一会儿后才问道。   等凤遥重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蔺无双后,赤云染也刚刚把药煎好推开了门。她见蔺无双已经醒来靠在床上休息,心中欣喜,步伐略快地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蔺无双,道:“醒了就好。快将药喝了吧。”   待蔺无双接过药碗,对她说了谢后,两人之间却难免有些气氛尴尬。赤云染没有再看他,而是对凤遥重道:“情况怎么样?”   少年看了一眼正喝药的蔺无双,见两人之间气氛莫名奇怪,斟酌了一下,道:“身体已无大碍,还需静养一段时间。云染姐姐,你的内伤如何了?”   赤云染摇摇头表示无碍,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让蔺无双好好休息,便招呼凤遥重一同出去了。   回望一眼小屋关上的门,凤遥重看着女子沉静秀丽的侧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听赤云染自言自语般道:“生,就能时时凭吊;死,也要清清白白……我现在很庆幸,今日是在为他熬药,不是带着他的棺木回到浩然居。这样,就足够。人生难得一知己,能得云飘渺蔺无双为友,是赤云染的幸运。”   她说完后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是从什么艰难险境中走出的旅人一样,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无比。赤云染笑着看向表情略茫然的少年,道:“可曾喜欢过什么人吗?”   摇头。   “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要好好珍惜,”赤云染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跟凤遥重说着,接着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与清尘前辈了。”   “啊…这…好,我会的。云染姐姐不必如此客气,之前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起上次的事情,赤云染这才重新看了如今少年穿着的一身白纱僧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以后若是有空,便可以来天波浩渺作客,如果还有圣尊者与优钵罗华尊者一同,就更好了。”单单是想到这几位与弦首坐在一起的场景,便令她十分期待了。   这边凤遥重被赤云染这样突然有感而发的感叹和叮嘱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虽然是联想当日赤云染的表现能够猜到什么。但女子现在这般豁然,想必是经过这一番变故已经放下了。珍惜自己喜欢的人吗?凤遥重忽然想起当初与双邪一起的过往,那个时候的剑雪无名与一剑封禅,都在以自己的别扭方式关心对方,遇到危险都抢先站在对方之前。这样,就是所谓的珍惜吧?   至于自己,想要珍惜的东西,在魂体双分,立场尴尬后,还有什么呢?一池青莲摇曳的场景又出现在面前,自他和鸠槃神子进入万圣岩后,便一直都是两人相依为命。   现在,师尊又在做什么呢?他的逃避,是不是给师尊添了很大的麻烦?一直以来刻意不去想,不愿烦恼的问题,终于摆在了面前。   凤遥重再度回到独亭时就听见一个女子和弦首说话的声音。心里正暗奇天波浩渺除了赤云染以外应该没有女子才对,待他稍稍将视线移向被弦首坐着的背影挡住的人,才发现那人正是云倾鸿。   恍然想起练峨眉曾说关于“和光同尘”心法一事,本是有性别的云倾鸿现在已是无相之身。可是现在还能自由在两种性别切换?凤遥重看着独亭下表情和苍一般无二,淡泊明镜似的云倾鸿,发现对方眼中有再明显不过的哀伤。   这样的眼神,在最初云倾鸿把他当作是沧海凝光时也看到过。欣喜,哀伤,激动,这样的感情不应该是一个“物我两忘”境界的先天者所拥有的。倘若他真的曾经是一个天生心境与外界隔绝之人,能将他从封闭的自我世界中拉出来的沧海前辈,实在是越发令凤遥重难以想象了。因为少年本来就不曾真正见过沧海凝光的模样,自从得知有“化羽”一事后,现在的沧海凝光长成什么样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只是感觉那位前辈应当是个相当从容大气的女子,对人也十分温柔。   但狂龙一声笑的那本连环画和恨不逢的失常,以及孤独缺临走时所说的“实验”,使得本来就在凤遥重记忆里模糊的人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最初阿凌和沧海前辈在萧然蓝阁的竹林里与他初见时就已经是双魂一体。凤遥重想起月夜竹林中被凌黯月非礼的事,那时候与他说话的人,应该并不是辉夜姬,而是沧海凝光才对。因为她说,看到汝这般模样让吾想起了当年的她。不过,汝身上的气息更像另一个吾曾经遇见的人。   “当年的她”,到如今,凤遥重才真正见到沧海口中“当年的她”是怎样的模样。这样一位曾经是姑娘的道长,不管怎么说,给凤遥重的感觉都是相当奇妙的。可是转念一想,他当初失去记忆的时候被慕少艾忽悠得以为自己真的是姑娘,穿上女装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可见没有性别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随时任性改变性别。虽然凤遥重现在还是坚持心理性别男没有商量。   苍本来正和云倾鸿说起听武林中消息传来,最近有两座天桥一前一后现世,天桥之主甚是神秘,却总让他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云倾鸿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后的问题却是对着在不远处回忆当初凌黯月一事的凤遥重说,莺莺你来了,小黑兔怎么样了?   “为何是莺莺?”苍似乎早就习惯了云倾鸿的突然转化话题,顺着对面道者的目光转过头去,一同看向被这个问题弄得面有难色的少年。   一旁站着的翠山行和白雪飘也来了兴趣,正期待着云倾鸿的解释,却见这位前辈清秀的眉眼带着极淡的笑意,半唱半白道,“暗想小生萤窗雪案,学成满腹经纶,尚在湖海飘泊,何日能全成鸿图大志焉?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   本来刚想跟弦首说说蔺道长现在状况的凤遥重听了,神色不改,镇定地问道:“云前辈,你这样是真的铁了心要入赘去儒门了吗?”把《西厢记》背得这么熟是要闹哪样,你家那位知道吗?虽然是这样在心底里说,但凤遥重觉得这样的云倾鸿,笑起来生动好看,远远比初见时要人间烟火气得多。沧海前辈若在,说不定也会含笑与他接下一段唱词。   翠山行和白雪飘则被这突如其来一段戏曲唱词被惊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倒是坐在云倾鸿对面,提问的弦首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言罢,又看了一眼凤遥重,又转过头对云倾鸿点了点头,不知是何意。   见大家都在注意自己的新昵称,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凤遥重特地清了清嗓子,道:“咳,关于蔺道长的伤势,经脉虽然已经被修复完毕,但是功体……”   “他命中三劫皆系狂龙,如今死劫虽过,却又要面临新的考验了。”苍虽有感,因为早在当日他就看出蔺无双的伤势可能会造成的后果,但这位挚友如今能好好躺在他的天波浩渺已算是最大的欣慰了。   “白虹贯日扫魔荡,明玥当空照古今。”云倾鸿忽然念出一句诗,然后站了起来,风灌衣袍,手捏剑诀,便是飞剑瞬至。   “这么快就要走了?”苍仍然坐着,手捻琴弦,将奏未发。背后阴霾之云划过一道闪电,紫袖翻飞,温雅秀逸,不失淡泊清新。   “嗯,葱花,小黑兔就交给你了。”他一说完,便脚踏飞剑化光而去。   云倾鸿说走就走,就和当时突然从天而降一般随性。凤遥重也估算了一下时间,将接下来照顾伤患的事都跟赤云染交托完毕,便也跟玄宗众人道别后,回往岘匿迷谷了。   也不知道小妖这几天怎么样了?少年站在岘匿迷谷的黄石阵前,不料一道久违的女声传来,“遥重,婆婆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作者群的事,作者娘一脸懵逼表示没有作者群啊。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建一个吗? 我很想看小天使画的人设图啊【打滚 剧情过渡的一章 基本都是小遥重的内心戏╮(╯▽╰)╭   ☆、第九章   北辰元凰拿着手里的锐感之缨,其实心里是很想不通的。那日黄沙阵之战后,漫天尘暴散去,只余被无形剑气钉在石壁上咽气的狂龙一声笑,还有吓得瘫倒在地的破玄奇。北辰元凰顺手捡了个便宜,将锐感之缨从狂龙一声笑头上取下,看着对方那张无比惊恐的表情被定格在死前的脸,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把孤零零钉在石壁上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尸体给随手解了下来。   “替你的罪首收尸吧。”北辰元凰丢下这句话给破玄奇,就带着身后跟随的姬小双离开了。   为什么对方只救人而不理会这已经引起目前武林骚动的五大神器,究竟是不知狂龙头戴是锐感之缨还是不屑此物?北辰元凰把帽子放在自己房间的铜镜前,看着内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陌生无比。如果父王北辰胤还在,太傅玉阶飞还在,看到如今模样的他,是否还认得出呢?   北辰元凰已经是翳流的教皇,而不是北辰皇朝的亡国之君。两落三起,历经人世炎凉,江湖无情,如今终于站在高峰,可以傲视群雄,发出一声喟叹,王者所追求的是王者之路。但这一路上,多少白骨累累,尸横血流,就连他也不知道了。   对于翳流的前任教主南宫神翳,北辰元凰曾经私下问过醒恶者那是怎样一个人,得到的答复是,不世逸才。   就这么简单的评价?醒恶者说完这个词就不再言语,显然不愿意再多谈过往之事。之后北辰元凰也未再问他。虽然吞并南宫神翳的元识和部分功体,北辰元凰总觉得心里不大自在。就像明明自己本身就已经完整,却非要再多添加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意识,无形中多出来了一个不同的自己一样。还有每次光是回想一下就乱得不堪入目的记忆。   寰宇奇藏前不久失踪不知道去了哪里,醒恶者如今也三天两头往外跑。根据探子回报说这位翳流元老跟着一个巫婆模样的女子先是去了一趟阴阳海,之后又四处找寻一个叫“恨不逢”的人,等他们两个终于找到这个人后,就直接把人丢到了一个名叫绝仙谷的地方。   醒恶者,究竟在做什么?北辰元凰一边正着戴在头上的锐感之缨,觉得最近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蔺无双来他翳流踢馆之后又去找了狂龙一声笑,虽然根据黄沙阵的现场来看,很大可能没有死,但也多半重伤了。   “真丑。”嫌弃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北辰元凰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戴着帽子出去了。外面姬小双等候依旧,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目光躲闪,应该是有什么想要告诉他的事却又不敢直说。   等北辰元凰再三追问,语气加重后,姬小双终于坦白交代了,还递给他了一封信。   强压怒气把信展开一看,北辰元凰开始认真反省最近翳流究竟折损了多少人力。他从姬小双那里接过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寰宇奇藏的辞职信。醒恶者迟迟不愿回归就算了,最重要的军师也跑了。难道就非得是南宫神翳不成吗?北辰元凰将信震碎后,忽然觉得莫名心累。   五大神器不过才收集了一顶帽子而已,身边可用的人却越来越少。正当他开始烦恼的时候,就有侍卫进来传话说醒恶者来了。   本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对方的想法,北辰元凰坐在教主之位上,让其进入,却还未等他开口,就听醒恶者道:“吾要准备退隐了。”   “……”   “翳流就交给教主你了。”醒恶者见帘幕后面的红色人影一动不动,不发一语,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继续道。   “翳流是你们说离开就离开的吗?”北辰元凰一手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怒道。   然而醒恶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年南宫神翳精神最不正常的那段时间他都能镇定自若每天跟着对方去观视活体实验的结果,更莫说北辰元凰这一声怒喝了。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军师也应该离开了。”   “好一句‘急流勇退谓之知机’。你与寰宇奇藏离开的原因,不应该单单只是这样。”北辰元凰见醒恶者早就知道寰宇奇藏失踪一事,不得不怀疑这是两个人合谋好的。   醒恶者随手搬了个凳子坐下,先是长叹一口气后,就以“这件事说起来话很长,大概要从当年我们四人结交后说起了”为开头,终于把南宫神翳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一直被北辰元凰强行压在意识深处的那些属于前任翳流教主的记忆给翻了出来。   最后醒恶者的结尾就是,这几日跟着他暗恋很多年的妹子到处趴趴走后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索性跟着回西苗给妹子看家去好了。   真是,难以理解。北辰元凰听完后不知道是是该吐槽现在的醒恶者还是当年的南宫神翳。想想他这么多年的恋情就一个骗得他很惨的月吟荷,虽然最后她也被自己骗得很惨,连身份都被别人所顶替,但是记忆里初见温婉美丽的粉发女子,还是在醒恶者讲完后一瞬浮现。   “寰宇奇藏是怎么回事?”谈恋爱能理解,但是军师那样一天摆出一副世界都很烦的表情的人,会去谈恋爱?   “教主没有兄弟?”   “……”北辰元凰觉得这个问题更难以回答了。虽然很不愿意想起,但是北辰凤先被他沉入水中时冰冷苍白的脸还是出现在了眼前,接着,还有粉色锦衣,女扮男装的潇洒公子,楚华容。   他们都死了。北辰元凰闭了闭眼,想要把这些老早之前的记忆统统埋回心底里去,沉默许久后,才道:“王者之路,从来不需要这样无谓的感情束缚。”   醒恶者看着帘幕后神态依旧冷傲的北辰元凰,沉吟片刻,最后道:“既然如此,吾相信教主能领导翳流走得更远。”   北辰元凰看着帘幕外神情认真,充满信任的醒恶者,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挥了挥手,道:“你是翳流元老,会作出这个决定,想必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军师曾经与吾坦言,他之所以效忠翳流,是因为当年南宫神翳的救命之恩。他如今离开,是因为偿还了恩情,对吗?”   “是。”   “怎样的偿还?”   “这是他与南宫神翳之间的约定,吾也无从知晓细节。”醒恶者垂首道。   “你可以离开了。”北辰元凰说完,站起身来往内中走去,负手独行的背影,在醒恶者看来一瞬间与当年的南宫神翳重合,孤寂得无端有些凄凉。   或许不是没有,而是统统失去了才对。想到对方曾经是北辰皇朝之主的身份,醒恶者也猜到了些许。因为一心想要替北辰胤报仇而甘为蛊皇与自己所利用,然而他们却阴差阳错算漏了慕少艾这个变数,让南宫神翳的本体复活变成了他人嫁衣。   不过,现在的南宫小妖,也挺好的。醒恶者想起昨日随姥无艳一同前往岘匿迷谷看到的可爱的小团子,刚一看到他们在谷外巧遇的美少年,便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下来,迈着小短腿扑上去。   虽然那一声“阿娘”,让他很是不解就对了。醒恶者步出天之界限,感觉身后并无跟踪后,便重新往岘匿迷谷而去。   岘匿迷谷。   “所以你们就干脆把他丢进了那个传闻中全是女子的绝仙谷?”凤遥重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坐在凉亭下,对面坐着恢复美丽原貌的姥无艳和悠闲抽着水烟的慕少艾。听完姥无艳和醒恶者找寻恨不逢后的一系列经过,只能默默为那个恐女症的风流公子哥点个蜡,表示一下同情。光是稍微接触一下女子就会难以呼吸,更不要说被丢尽满是女子的绝仙谷了。自求多福吧,恨不逢。   “吾没有让他尝尝‘宿螟’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姥无艳用手指随意卷了卷垂下的几缕鬓发,道。   “哎呀呀,说起蛊后的‘宿螟’,当年可是西苗最可怕的蛊毒之一。宿螟入体,食肉啃骨,偏偏又会留下一具完整的空壳,形如人俑,不知令多少人闻则变色,心惊胆战。”慕少艾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女子,回忆起从前,不胜嘘唏。   “哈,当年翳流首座认萍生的名号,在西苗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吾这位蛊后,又算得了什么呢?”姥无艳见对方重提旧事,也不遑多让。   南宫神翳依旧靠在不过两日不见的少年怀中,捂着那天被敲疼的脑门,哼哼着撒娇说要吹吹。凤遥重抽出左手把小团子的下巴捏住,低声警告说不许乱喊了。结果得到的是委屈带着哭腔的问题,那你说谁生的我?   看着对面少年拿怀里的小团子无可奈何的模样,姥无艳想起当日令自己和醒恶者都吃了一惊的那声称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旁边的慕少艾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瑶重,反正是你捡回来的,也是你在养,老人家我倒是觉得认了也未尝不可,可别伤了孩子的心,你看看,都在掉金豆豆了。”   “……”凤遥重看着怀里仍然是两三岁模样的小团子,眼圈泛红,看上去好不可怜。   球球都没这样要求过。少年这才开始莫名怀念起了向来安静趴在肩膀上睡觉的小粉球,除了调皮捣蛋这一点有些令人头疼以外。如果他拿怀里的小团子去跟那位邪尊者换糖雪球呢?凤遥重看着眼睛里永远都含着泪的小南宫,觉得这样做实在太残忍了,搞不好直接就给丢进天魔池里了。   叹了口气后,少年曲着食指,刮了刮小团子的鼻子,道:“小妖你这个爱哭包。好吧,我告诉你,你娘是个大美人。”   一听少年这话,南宫神翳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比遥遥还好看吗?”   “嗯。”按照蛊虫的标准来说,白瓷外壳,黑黑的大眼睛,确实是难得的虫美人了。   “那为什么不要小妖了?”   “因为它有许多不便。”毕竟涅槃蛊化为三生蛊一旦生下卵后就会重新退化,不过就算是三生蛊,也没有能照顾孩子的可能。   “那…”只见小团子咬着手指头,犹豫再三后,问道,“遥遥来当我娘好不好?”   “啊呀,哈哈哈哈……”一直听着一大一小对话的姥无艳终于没办法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慕少艾也不知怎么转过头去,背对着他们,发钗上挂着的流苏抖得十分厉害。   凤遥重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了,额角的青筋跳得十分厉害,默念几遍心经后,严肃道:“小妖,我是男的。”   “骗人,慕美人说遥遥没有性别。”   你连这个都说了。凤遥重把目光移向背对着他,坐在对面努力憋笑的鹅黄衣衫的背影,有些怨念道:“少艾……”   “哎哎,瑶重,不要给小孩子撒谎,这样会竖立坏榜样的。”慕少艾无奈又转回身来解释道。   正巧这时候阿九走了过来,听到三人之间的谈话,不禁插了一句道:“少艾,你这样说,难道忘记当初总是骗我的事了吗?”   “我讲阿九啊,不同的情况需要不同的对待啊。你看小妖这么小,没有父母的话多可怜。”慕少艾虽然被阿九拆台,但还是笑容不改,看着对凤遥重无比依恋的爱哭包,猜测应该是凤遥重每日喂给他心血的原因,才导致了这种误认的血缘错觉。   “遥遥……”伸出小手拉住少年发间的红玉璎珞串,小团子就这样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凤遥重。   凤遥重苦笑一声,拨开有些扫住这孩子眼睛的额发,道:“我也没有父母了呀,不也是好好的吗?”   “遥遥的爹爹和娘亲?也都不在了吗?”   “不在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了。”凤遥重虽然是这样说着,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回想起了一张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面容,接着道,“有时候,‘没有’,要比‘有’,好上很多很多。”   这话就听得小南宫似懂非懂了。他茫然地看着少年碧色温柔的眸中朦朦胧升起的薄雾,不知这是怎么了,只有靠在对方怀中,柔软的小手抚在少年心口,就跟平时大家哄哭泣的他一样,轻轻拍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还是建个作者交流群吧,欢迎大家进来一起聊天玩~\\\\(≧▽≦)/~ 异度魔界驻苦境办事处:560787817 不要催稿,不要催稿,不要催稿【重要的事说三遍 不然我也会身魂分离躺尸哦 贴心的小南宫,你要好好哄遥重他才会给你当娘2333333333 终于视角切到翳流了,觉得当年三起三落的元凰真是不容易╮(╯▽╰)╭ 接过军师和醒恶者的辞呈,教主心里苦,然而对谁都不说 其实他们都还在,你不要悲观嘛【摸摸元凰的头 遥重说没有比有好,不知道弃爹听到什么感受╮(╯▽╰)╭ 今日12点二更_(:зゝ∠)_   ☆、第十章   文中子在跟前辈任沉浮讨教如何在中原卧底不被群侠发现的秘诀时,发现那只闻名异度魔界的粉毛猫并未在任沉浮身边。他本来也是有点好奇的,听风满袖说那只猫本来是敌对的秃驴大本营,万圣岩那边来的,不知怎么合了邪尊者与女后的心意,就被养了起来。   坦白说,这次五大神器的事,他办得并不怎么好,每次回禀任务时都能发现女后看起来似乎并不满意。卧龙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也没搞明白,看正道那边的动作,是打算请万圣岩出面帮忙净化魔气。   至于一直关注着的鼎炉分峰之局,那几个人从号昆仑与残林之主身亡后都各自退隐去了,现在也找不到人在哪里,唯一还剩的鬼梁天下前不久也被北辰元凰一掌拍得粉身碎骨。文中子抱着总不至于连他也要被扔去当铲屎官的想法,战战兢兢地站在第二殿大殿的台阶下,吞佛童子站在女后身侧不远处,依旧皱着万年不变的心机眉头。   “造化之钥不知下落,不解之护与锐感之缨为翳流教主所得,接下来,就是撼穹之能与苍天之行。”九祸听完文中子的报告后,冷静分析道。   其实异度魔界对于五大神器这类东西是不怎么瞧得上眼的,毕竟在崇尚绝对实力的异度魔界,这种靠着装备提升实力的做法,其实大家都不怎么看得起。九祸又开始用鲜红的指甲敲击椅子的扶手,阎魔旱魃石化之后没有百年无法破封,赦生童子经过啸阳谷一战重伤目前回到六欲天池继续跟随在袭灭天来身边修炼,螣邪郎也随元祸天荒,别见狂华回归邪族领地驻守。目前手上堪用的大将除了身边的吞佛童子倒没几个了。   至于啸阳谷一战后不知为何重新回到邪族王宫旧居的邪尊者……她想起那日偶然去邪族王宫见到的一幕。昔年凤遥重的旧居里,挂着一幅画像,正是当年年幼时被母后刻意打扮成女孩儿模样的瑶重。   异度魔界文武双全的魔者少之又少,能记得当年瑶重模样小弟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偏偏就有人,为了故意讨她的欢心画了这一幅画,安慰她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骨肉至亲的心情。   任性得令她心烦不已,如今躺在鬼族禁地的银鍠朱武,总归还是有那么几点可取之处的。九祸看着那幅重新被挂出来的画像,如是感叹道。那上面的落款写着朱闻苍日,而非是银鍠朱武之名。一向,他的墨宝署名都是这个名字。   朱闻苍日是谁。这个问题邪尊者在见到她的时候问过。九祸看着画中当年的小弟片刻,又转过头对上那双红蓝异眸,自啸阳谷一战后虽然双方没有挑明什么,但彼此之间早已心知肚明。   九祸云淡风轻一般说这是她亡夫的兄长,银鍠朱武的化名。然后她就看到对方嘴角莫名勾起些许,又瞬间消去,恢复成之前冰冷冷的模样,把目光转向九祸身后的那幅画卷上。   “凤瑶重?”   “瑶玉为重,无双之宝。早年夭折的邪族三公主。”这样明显将对方不再当做凤遥重的解释,并未激起任何的怒意,只是能见到那双淡漠冷酷的眼中有越加明显的笑意。   这样笑意,或许可以理解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亦或者是讽刺。九祸无心去分析,只是见对方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后,道:“戒神宝典上并未解释她名字的由来。”   现在你知道了。九祸淡淡看了黑发的少年魔者一眼,一只趴在对方脚边的小粉球探出了脑袋,对着她叫了几声,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可爱。   “原来它又回到你身边了。”这几日不见任沉浮来她座前报告情况,还以为是被猫缠住了,原来是这只调皮鬼跑回了主人身边。   邪尊者也低头看了脚边的猫儿一眼,似乎是想起什么了一样,对九祸道:“今日起此地封闭,吾不希望再有人随意闯入。”   “允你。”九祸沉吟片刻后,迈步走到门边,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下来,语落便径直离开了。   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就把这里交给别人?仅仅是因为进门那一瞬见到的久违肖像?九祸想起数百年前的往事,大战归来的王者,身骑战马,雄姿英发。   “既然她走了,这幅画像,或许能留给你些许安慰。”红发的鬼族君主手拿画卷,缓缓展开,正是多年前火焰祭初见凤瑶重时的那一幕。   那个离开她已经有数百年的孩子,还能再回到身边吗?   文中子看着殿上分析完五大神器目前的情况后便陷入沉默中的九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继续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向女后禀告。”   九祸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文中子身上,道:“何事?”   “前不久狂龙一声笑被倾天剑所杀,但属下当时在场外,见到了失踪许久的障月尊的身影。”   “哦?”   “啸阳谷一役后女后嘱潜伏中原的眼线密切关注鸠槃神子之后的动向,他带着障月尊去了琉璃仙境下的山谷后不多日,便独自离开回返万圣岩。之后……”   文中子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不知道是怎么了。九祸见他神情有异,道:“讲下去。”   “障月尊在黄沙阵出现后不多日又独身回到了山谷。谷外迷阵复杂,烟雾笼罩,难以探得踪迹,更何况是在琉璃仙境之下,恐怕惊动崖上主人,所以并未继续深入查探。只是昨日……”   “文中子,你说话这般吞吞吐吐,是在中原待得太久了吗?吾不介意让你进入妖独池重新洗化一番。”   文中子被妖独池给吓了一跳,于是连忙道:“昨日障月尊带着一个孩子离开了山谷,往翳流去了。”   “孩子?”   “是。两三岁左右的男孩,举止之间与其甚是亲密,属下以为,或许这次是很好的机会。”   两三岁的男孩?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九祸用指甲敲击椅子扶手的声音越发清晰尖锐,她沉吟片刻,忽然道:“翳流…翳流军师,寰宇奇藏的下落?”   “不知踪迹。听探子回报,已经离开翳流消失了。”   “继续跟踪查探。”   “遵命。”文中子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打算离开,就听九祸对着另一位谋士道,“风满袖。”   殿下众魔之中,走出一位斯文飘逸的魔者,道,“属下在。”   “与文中子合演一出好戏,进一步取得中原正道的信任。”   “遵命。”风满袖俯身领命,随后侧过头看了一眼面如猪肝的文中子,轻笑起来。   凤遥重牵着南宫神翳来到天之界限前,回忆起那日醒恶者来观察一番后得出的结论,心情越发沉重起来。该说南宫神翳这个人实在是太大胆,还是真的不拿生命当一回事,就连自己也舍得用来当实验品吗?醒恶者和姥无艳以及慕少艾讨论一番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小妖一直没能照书中预计生长,是缺少了本体元识的缘故。   考虑再三后凤遥重还是决定带着小妖来翳流找北辰元凰,醒恶者本来也想来,但顾及到已经彻底跟翳流拆伙,只有作罢。慕少艾则是神色复杂地看了表情懵懂天真的小南宫许久后,问一旁的姥无艳,取回元识不会导致记忆恢复吧?   当然不会,只是补全生长缺失的营养而已。女子好笑地看着慕少艾这般担忧的模样,解释道。   看着身边身高才到膝盖的幼童,凤遥重忽然有些体会到了当年九祸带着自己的感受,还有之后师尊的照料。   这么小,又这么脆弱。本来之前凤遥重是打算一路抱来的,但是这孩子坚持说自己能走,便就随他了。凤遥重怕他跌倒一直把那只小手攥得牢牢地,仍不免有几次不留神让小妖差点扑到地上的情况发生。   所以照顾孩子真的很累啊。少年跟翳流的士兵说明情况,拿出醒恶者交付的信物后,心里是又希望这只小南宫快点长大又私心觉得他永远这么小,这么天真可爱地黏在自己身边也未尝不可。少艾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才对吧?   被士兵领着进入内部大殿后,隔着那一层帷幕纱幔,凤遥重仍然看到了一道火红中带着些许明黄的身影,隐约间与小妖又几分相似,又更像久远前他初入江湖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小凤仙。   眼前是曾经的北辰皇朝之主,如今的翳流教主,北辰元凰。凤遥重尚未开口,就听对方道:“万圣岩的障月尊,带着一名稚童前来吾翳流,手持醒恶者的信物,你,为何而来?”   北辰元凰注视着隔着帘幕,白纱僧袍,兜帽掩去大部分面容的少年僧者,觉得他比传闻中还要看上去年少许多。不过才十七六的模样,却有与练峨眉同战异度魔界魔君与邪尊者的实力,啸阳谷一役,更是震惊武林。只是当事人看起来似乎并未被这些外界消息影响,仍是从容平静,如古井无波,不失佛门风范。   “自然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   “哦?入吾翳流不是求毒,便是求医,这个孩子是患有什么难解的蛊毒之症吗?”   凤遥重轻轻摇了摇头,握着小南宫的手越发紧了些,却又控制力道不会让孩子觉得难受。只道:“吾想从教主身上得一物。”   “何物?”   “一个一直困扰教主,不属于教主的元识。”   北辰元凰闻言,目光顿时锐利,透过帘幕直直看向被少年僧者护在身前的幼子,问道:“他是谁?”   “吾的义子。”凤遥重来此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从今以后与小妖的关系。   “哦?你如此年少,便收养孩子吗?”   “因缘际会不论时宜。”   “因缘际会,不论时宜。哈哈哈,有趣的回答,你能拿出什么条件来换这个元识?”   凤遥重垂眸,似乎是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教主一路走来,累了吗?”   “什么意思?”北辰元凰被一言道破数日以来的心魔,暗自握紧拳头,不悦地皱起眉头,随后遣退周围所有的属下,只余他和凤遥重,还有那个孩子三人。   “楚华容,北辰凤先,玉阶飞,北辰胤……这一路走来,你有多少次回忆起他们的最后一面呢?”   “你……你若今日前来只为重提旧事,企图唤出当年那个北辰元凰,恐怕是要失望了。吾如今所追求的,乃是不负这一路白骨铺就的王者之路。”   “不解之护,锐感之缨,若是以这些换一个我提起的任何一人,你愿意吗?”少年突然说出的话,令北辰元凰神色一凛,随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放心,吾不需要你所拥有的神器,吾的交易对象,只有南宫神翳的元识。”少年神态自若,道。   北辰元凰缓缓掀开帘幕,走了出来,红发如焰,明黄相间,早已看不出当时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亦如当年远远在北隅皇城中见到的一样,孤傲又充满孤独。   “内容?”   “你先交出元识,再换一次相见,如何?”   “如何信你?”   “交易就是交易,只问交换之物对于彼此的价值,无须谈任何虚伪的信任。”凤遥重见他逐步走近,却仍镇定异常。   北辰元凰这才看清楚,这位少年僧者有着一头流丽的银粉色长发,恍然中当年的月吟荷也是这个颜色的头发,又要再深一些。   “好一个‘虚伪的信任’,哈哈哈,就算吾允你,你又要如何取出元识?”   凤遥重闻言,忽然左手中多出数根碧绿玉针,莹莹光芒,苍翠欲滴。   原来如此。北辰元凰见到他手中长针,终于明白少年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   “取出元识,你又要怎样才能导入这孩子的脑中?”   “来此之前,已有人告知,借由凝晶花活化脑识的作用,便能顺利将元识引回他的身体之中。”凤遥重在岘匿迷谷与众人商量时,姥无艳便告知了绝仙谷附近一处凝晶雪峰上生长着活化脑识的凝晶花一事。   “好,允你,拿出本事取走吧。”轻拂衣袖,俊美如昔的北辰元凰,一路走来多了曾经没有的霸气与自信。   “那便得罪了。”见对方答应下来,凤遥重便立刻施行针术,将元识顺利拉了出来,放入醒恶者之前给他的特殊瓶子里。   再来,便是凝晶雪峰了。跟北辰元凰道别后,凤遥重再次拉起小妖的手,看着孩子一如既往信任的目光,想起临走时慕少艾还是不放心这次取回元识会有什么难以预测的后果。但是再拖延下去,不仅小妖不能长大,还会因为书中记载的重生蛊术失败而脏器衰竭,还是选择了一赌。   “小妖,答应吾,永远都要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好吗?”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天真地笑道,“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小妖。”   这样,最好不过了。凤遥重蹲下身将走累了的孩子抱起来,往雪峰之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当初被祸娘压箱底的画卷为什么会和小裙子放在一起的原因了。 知道画像是大儿子画的弃爹_(:зゝ∠)_ 弃爹:原来这小子还有个马甲叫朱闻苍日 或许此刻在考虑是把遥重当儿子养还是当女儿养 然而祸娘知道了自家小弟在带孩子的事,表现出了十分的关切┑( ̄Д  ̄)┍ 终于要见当年在水银池里见到的小团子了,宵宝宝正默默蹲在凝晶花前等小伙伴   ☆、第十一章   抱着用外袍包起来,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南宫神翳,凤遥重终于踏上了凝晶雪峰的山顶。只见远处一抹显眼的紫衫黑袍之影,天空上一声夜枭的鸣叫划过,抬起头,是罕见的雪枭。   南宫神翳显然也注意到了天上的那只飞禽,他被凤遥重以护体气罩保护,与漫天风雪隔绝后,还被细心地用外袍紧紧裹住,并未觉得这雪峰有多冷。孩子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雪景,不时发出几声惊叹,眼前的冰雪世界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纯粹,只有茫茫无尽的白。   随后,南宫神翳也注意到了那抹显眼的紫色身影,奇怪道:“遥遥,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啊?”   “嗯……”   凭着天生的直觉敏锐,凤遥重感觉那边站着的人的来历必不简单。待他缓缓走近后,才看到一张纵风雪呼啸亦难夺其美丽的苍白面容。那人只是看着他,一双干净如初生婴儿一般的眼睛,带着迷茫与不解,与本身已经成年的外表并不相符。   黑发垂在胸前,胜过这眼前皓雪的白皙肤色,偏偏又着一身紫袍,显出惊人的艳丽之感。凤遥重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陌生人似曾相似,怀中的小妖本来靠在他的肩头,察觉凤遥重停下了脚步后,好奇地望起头,少年神情与对面那个人偶般漂亮又木讷的人一样茫然不解。   雪枭一声鸣叫后轻盈地落在那人手腕上,接着挪动着爪子,到了紫色羽毛般的毛领周围,蹲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着,都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对方是谁。   这样的气息……应该是以前在黄泉之都时曾经遇到过。凤遥重的记忆回到对他来说有些恍若隔世的一年前,几番寻觅,终于想起这气息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过了。   他被夜重生扔到水银池中时,旁边有一个类似水银,尚在萌动孕育之中生命体,还曾经伸出过小触角来试探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他就变蔫了。   所以现在这个人就是当初败血异邪研究出来的黑科技人造人?凤遥重看着对面那人的面容,觉得夜重生这群败血异邪虽然长得奇形怪状,多以虫类为主,但是这个却是意外的高水平颜值。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凤遥重朝四周看了看,以他能感受的气息来说,现在这个凝晶雪峰之上,确实只有他们三人。抱着不太大的希望,凤遥重还是对着那个一直好奇看着自己的人道:“你还记得我吗?”   说着,少年拉下了兜帽,被藏在内中的银粉长发流泻而出,令漫天风雪霎时黯淡无色。   对方看到少年的一瞬,原先的茫然转为迷惑,黛紫秀眉微微皱起,下意思用手抵在额间,似乎是想要回想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许久过后,风雪寂静,他终于开口了。用呆板平直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认识我?”   凤遥重闻言一怔,想到当时初见的,是一个尚在萌动之中,长着小触角的水银团子,这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能成人吗?若真是如此,那帮败血异邪为什么让他呆在此处?一系列的疑惑让少年想不通该如何解释。而这人看上去,迷茫的眼中里是未经浊世污染的澄澈明净,如这凝晶雪峰上的雪,无暇无秽。   少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对那人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气息很熟悉,或许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没想到对方也如有所感应般点了点头,只是毫无表情,道:“我也觉得,我见过你。”他说完,一瞬便到了凤遥重身前,开始仔细打量起了少年。   小妖被这人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凤遥重的衣襟,却耐不住好奇心,也偷偷地打量起了这个面无表情,异常美丽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凤遥重并没有对这样的打量表示不悦,因为眼前之人明明外表已经是成年模样,却给他一种不过是刚出生的孩子的感觉。就像他当初把小妖从蛋壳里抱出来时一样,看到的初生者的眼神。   “奈落之夜,宵。”   奈落之夜?凤遥重听了这个名字,微微蹙眉。佛经中常见的“奈落之底”,正是永远无法解脱的地狱。是什么人会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   出于礼貌,凤遥重还是自报了姓名,道:“我叫凤遥重。”   对方点了点头,看向正瞧着自己的小团子,问道:“他呢?”   “小妖,我叫小妖。”见宵并无恶意,小妖鼓起勇气,大方地回答道。   “凤遥重…小妖…你们是我见过的第二和第三个人。”宵回忆起曾经来过这里的第一个人,那个人教他“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   “你为何会在这里?此处并不适合久留。”凤遥重有护体气罩,而且本身武功属性就是极寒,所以并无大碍。但若是寻常的血肉之躯,这样的寒冷都难以适应。   宵肩头的夜枭咕咕地叫着,转动着圆圆的脑袋。小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飞禽,虽然对于他来说这只夜枭只比他小些许,但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大胆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雪白的羽毛。   “我…为什么会在此处?”宵的表情依旧茫然,但眉头渐渐锁深,似乎是沉浸到十分不好的记忆中,忽然,他伸出手猛地抓住凤遥重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少年有些吃痛。   “我…被丢弃在此,不知道何去何从。”   凤遥重见宵眼中一瞬极高的杀意暴涨,又在抓住他手腕之时烟消云散,恢复成之前的单纯茫然,如此与他说道。被丢弃在此,不知何去何从?凤遥重在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时,出于本能是想以阿那毗罗之风将对方弹开,却又不知为何,还会选择了任由对方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像当初,任由那对小触角伸来一样。   “创造我的人,说我是杀戮的兵器,”宵平静下来后,继续补充道,他依旧握着凤遥重的手腕,对少年道,“这样的感觉,也好像曾经有过。这里,变得很奇怪。”他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头。   小妖看着这人忽然抓住了凤遥重的手,先是一惊,接着看到凤遥重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吃痛,不禁提醒道:“你握疼遥遥了。”   “疼?什么叫做疼?”宵看向自己抓住凤遥重手腕的手,他只是感觉触碰到少年时,脑中令他混论的记忆就会暂时消失,重归平静之中,如有所悟般,道,“原来,这样会疼。”说完,他松开了握紧少年手腕的手。   凤遥重看着对方一连串的反应变化,放缓语调,柔声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连痛也无法感觉吗?”   “也许我心不全,无法完全感受到人类该有的感觉,因为我是失败品。”宵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讲一个不相关的别人一样,简单平淡地叙述这个事实,目光仍停留在凤遥重的身上。   失败品。联系到之前在黄泉之都的一番经历,凤遥重心里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测,或许这并不是因为无法感受到人类该有的感觉,而是宵恰恰在努力寻找这种感觉。   “我想,你只是还太小了,所以无法理解这些感觉。就像小妖,刚刚出生的时候,也并不知道痛这种感觉是什么。当他感觉到痛,哭泣的时候,身边有人告诉他,他才知道。”凤遥重以被他抱着的孩子为例,与宵解释道。   “太小了?我比你高,不是吗?”宵迷惑地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少年,发现他一直抱着小妖,更将这个孩子一直纳入自己的护体气罩之中,为对方挡开风雪。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不是会损失很多能量吗?他越发不解这两个出现在凝晶雪峰上的人了。   “有时候,外表并不是判断一个成熟与否的标志。你的心,还在刚刚初生的状态,就如同这周围的一片白雪,还没有染上任何世事的色彩。”凤遥重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叹,任何人出生的时候,都是最干净无暇的一张白纸,却随着逐渐长大被染上各种颜色,失去了本身的洁白。而宵不知为何在成年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初生的稚子之心。   宵闻言,四周环顾了一番,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心口,道:“我的心,与这片雪同样?”   “你难道不觉得雪是干净纯粹的吗?一个拥有干净纯粹之心的人,绝对不会是失败品。”凤遥重说着,微微笑起来,看着对方茫然地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悟。   “我仍然有心?干净纯粹,和雪一样。”宵喃喃自语着,感受到手掌下心口的跳动,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快速。   凤遥重点点头,继续道:“你还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所以会误以为自己没有心。你要体会这些感觉,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有时候不懂要比懂得要好得多。因为痛苦,实在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痛苦,是人类的感觉吗?如果是这样,我也想要体会作为人类的感觉,”宵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在你说我有心的时候,这里跳得比寻常快。”   少年愣了愣,轻笑一声,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因为这里是心脏,它会跳动,才能证明我们还活着。但它也会因为各种不同的感觉改变跳动的速度,喜悦,哀伤,失望,怨恨,它都会根据不同的情感作出反应。我想,方才你感受到的,应该是高兴吧。”   “也许吧,但我还是分辨不出来。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这么多话的人。你为什么会带着他来这里?”   “宵,你要慢慢细心去体会这些感觉。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小妖生病了,他需要生长在这里的凝晶花。”凤遥重的视线越过宵,看到对方身后不远处的雪堆上,正生长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朵,正是姥无艳描述的凝晶花。   宵也随着凤遥重的目光转过身看向那朵花,道:“原来,它叫做凝晶花。生病?是什么意思?”   “生病吗?”凤遥重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人问及这个词语该如何解释,细想片刻,答道,“这也是会导致痛苦的一种。”   “他痛苦吗?你说,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宵看向小妖,想要从这个孩子脸上找出如刚才他抓住凤遥重手腕时对方的神态变化,但还是没有发现。   “遥遥,我真的生病了吗?为什么我会没有感觉?”随着少年离开岘匿迷谷后,小妖就一直很迷惑,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但是凤遥重也好,慕美人也好,阿九哥哥也好,甚至是那个对着他笑得很奇怪的阿姨,还有表情看上去很无奈的大叔,他们都一致认为自己生病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感觉自己生病了?小妖虽然心里迷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少年,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在为自己好。   凤遥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妖的头,道:“有很多事,我还没有办法跟你解释。宵,这朵凝晶花,是属于你的吗?”   宵摇了摇头,道:“我被丢弃在此,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朵凝晶花。凤遥重,你要折断它吗?”   “是。”   “花被折断的时候,会痛苦吗?”   “万物有情,或许人类不懂,我想它有属于自己的痛,但我们无法理解。”少年如此答道。   宵走到凝晶花前,道:“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痛苦’,但却明白了一点‘喜悦’的感觉。你认为我有心,也承认花会有感觉。那为什么你还要伤害它的呢?你不像是会去伤害别人的人。”   凤遥重也走了过去,站在宵身边,道:“人,有心,便具有所谓的人性。人性复杂,其中一种被称为‘自私’。或许今日我想要折断这朵花,就是出于自私的心吧。但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这样的自私无法避免。而这朵花,被折断之后只要不连根拔起,就会有再开花的一天。若是它真的有心,能理解我们的话,或许也会答应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但它无法理解,就如同我一样。”宵叙述出这个事实。   “你是能够理解的,只是你还不懂如何定义罢了。”   “守护,喜悦,痛苦,自私。你告诉了我很多没有听过的东西,第一个我遇见的人,告诉我被伤害就要保护自己,物竞天择,所以他留下一句话‘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现在你告诉了我更多,我还无法理解的东西。”宵说到这里,蹲下身折断了那朵凝晶花,递给了凤遥重。   少年被他忽然折花的举动给怔住,接过花时,才回过神来,道:“谢谢你,宵。”   “希望它能让小妖不感到痛苦。毕竟,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宵清澈的眼里并无感情存在,凤遥重对视着这双眼睛片刻,忽然希望对方还是不要懂得作为人类的感情比较好。   “或许,我们的真的在某些方面很相似。被作为工具创造而出,不知何去何从。”凤遥重将凝晶花收好后,对宵道。   “你也是被创造出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虽然他和宵有更多不同之处,拥有亲情的呵护,正常地成长。那个创造者也并没有因为觉得他是失败品而随手把他丢到火焰魔城周围的岩浆离去。不过说来应该也是因为他诞生在邪族,隔得太远也不好管吧?   “原来,我们真的这么相似。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熟悉,”宵再一次握住了凤遥重的手腕,这一次他下意识放轻了力道,继续道,“尤其是触碰到你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很安静。”   “我们应该在很久以前见过,只是你那时候还不具备意识,所以不记得我了。那时候的你,也曾经试探着想要触碰我。”凤遥重说到这里,不禁笑起来,看着眼前迷茫的宵,有比黑夜颜色更深的黑发,也有远比雪还苍白的面容,不失俊美,略带阴柔。   “我都不记得了……你取得了凝晶花,是要离开了吗?”宵虽然这样问着,却并未有打算松手。   “我要带小妖回去给他治病。”凤遥重觉得自己跟宵说话说久了,连语气都变得跟哄孩子一样。   “你为什么照顾他,给他治病?”   “因为……”凤遥重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妖打断道,“因为我是遥遥的孩子啊。”   又来了。凤遥重扶着额,任由小妖圈住自己的脖子,对面的宵表情又变得很茫然起来,看来又要问“为什么”了。   所以,他是在这里专门来教小孩子的吗?凤遥重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宵有可能会问的问题,顺手用外袍把小妖整个裹紧,免得他再说什么惹人误会的话。   “小妖,安静听话,乖。”   “唔……好嘛。”   “凤遥重,”宵看着被少年保护在怀中的小团子,明明是约束小妖动作的行为在他看来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令他有种莫名的向往感。他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我也能成为谁的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本文从下周起改为周更或一周两更(反正就是一周内不定期掉落╮(╯▽╰)╭,一般掉落的时候我会在作者群里通知的) 作者娘要去好好考试了,七月恢复日更(有可能是一日两三更_(:зゝ∠)_) 求小天使们继续爱我QAQ 挨个么么哒 求领养的宵宝宝,要不要遥重你捡回去吧_(:зゝ∠)_   ☆、第十二章   出于很多方面考虑,凤遥重还是在凝晶雪峰多停留了一日。耽搁的原因不外乎是为宵解释各种各样的感觉出现时,身体会有怎样的反应。好歹曾经也是北域名医,就解释人体的各种反应上他还是没有什么困难的。两人说累了就干脆坐在一处遮蔽风雪的山洞口,小妖听着他们两个解释一个‘痛苦’,‘喜悦’就可以说很久,绕来绕去让本来明白的他都迷糊了。但是宵最后竟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凤遥重太过耐心还是真的有适合教导人的潜质。   小妖缩在少年满是清雅莲香的怀中,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暴风雪呼啸的声音。与他一同的凤遥重与宵都能以内力震开飞入的乱雪,山洞之中寂静安然,点燃的篝火劈啪作响,温暖昏暗的环境渐渐令还是幼年状态的南宫神翳萌生睡意。遥遥说,他身上的香味是青莲华的味道……青莲华,是什么样的花?青色的莲花吗?带着这样的疑问,南宫神翳眨着鸦羽似的长睫,渐渐阖上了金色璀璨的双瞳。   小妖睡着后均匀地呼吸声在凤遥重的耳边响起,听着却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少年不禁嘴角微微勾起,朦胧的火光下柔和微笑着的侧脸看上去如隔水照花,优美娴静。   宵不时好奇地用木棍戳着被凤遥重点起的一堆篝火,他在见到少年四处捡树枝时十分不解,当火苗窜出的一瞬,又转为惊奇。温暖,光明,还有这山洞中的氛围,都让他心的跳动变得平静缓慢,似乎一切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小孩子睡着后的呼吸声,还有木柴被烧断后的清脆响声。   他问凤遥重这是什么时,少年先是不知为何惊讶了一瞬,又笑道跟他说这是火,会给人带来温暖,但若是控制不慎,也会伤人。那对映衬着跳动火苗的琼碧澄澈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色彩。宵不知该如何称呼,也不知如何描述看到少年笑起来的感觉。凤遥重说嘴角如此微微向上勾起,代表的就是“喜悦”的感觉,那为什么这个提问会令他感到喜悦呢?   当宵这样问的时候,凤遥重本来在给他讲解如何生火,被这样打断后也不恼,只是眼神飘忽,好像整个人都不在这里了似的。   “你很像吾的师尊,他在失去前世的记忆后,也常常缠着一个人问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比如眼前这团火,他会追根问底,为何火被称作火。”   这个问题显然是宵没有想过的,他只是关注作为人类各种感觉是怎样的,但是这样的问题,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有时候知道却想要知道为什么知道,是一件非常挑战解释者耐心的事。”凤遥重想起当年一剑封禅永远在这样的火光下给剑雪无名解释各种由来,最后不耐烦了干脆用木棍使劲戳火堆不说话,剑雪无名则在问完后自顾自地陷入思考之中,不理会被他的问题弄得异常烦躁的某人。如今他和宵这样有种重演当年场景的感觉。   宵并不是很理解少年的话是何意,随着和凤遥重短短一日多的相处,他越来越想要和对方呆在一起。听少年耐心地讲解各种各样的问题,偶尔会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一样。   “耐心,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你还没有体会过,不过可以参照我坐在这里跟你讲了一天一夜,就算很有耐心了。”凤遥重感觉到怀中的小孩子发出轻微的梦呓,喃喃中似乎带着不明的不安,于是轻轻拍了拍小妖的背部,悄声安抚着。   宵注视着少年对待小孩子的细心呵护之举,觉得心中的向往之感越发强烈。在他与凤遥重初见时,小妖曾经抢答说他是凤遥重的孩子。最后少年解释说,这是他认养的小孩。   认养?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过少年后,得到的答案是小妖没有父母,所以凤遥重主动承担了父母的职责。更严格来说,我算是他的义父。少年最后如此严肃地解释着,宵没有错过小团子嘟起嘴巴的模样,看上去感觉并不好。   回忆起那个扔掉他,说他是‘杀戮的兵器’的创造者。眼前之景形成了某种对照,令宵不知觉皱起眉头,下意识抚上心口之处。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宵微微埋下头,黑发垂瀑,掩住了表情。但凤遥重还是注意到了身边之人的不对劲,他侧过头看向宵,发现对方的眼中,居然有悲伤。有多久,没有在这样去刻意感受周围的情绪波动了?凤遥重这才回想起,与生俱来,对周遭情感的敏感已经被他无意间忽视太久了。是因为在人世之中生活太久,他早已失去了作为魔者对七情的漠视态度。   半晌,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山洞中,道:“宵,你能把头稍微低下来一些吗?”   “嗯……”从最初见面起就没有对少年产生任何的警惕,宵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少年略微冰凉的掌心抚摸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来回揉了揉,安慰道:“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就是难过。心里产生的感觉,就是痛苦悲伤,情感会很复杂,有时候会交织在一起。不要再说你不是人类了,能够体会情感的你,是有血有肉活着的人。”   那么现在呢?宵看向凤遥重,此刻的感觉又是什么?原本的悲伤和痛苦在这样的安抚下渐渐淡去后,重新涌上的感觉是什么?就如同这篝火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原来刚刚的感觉是悲伤和痛苦。可是,为什么我会看着你和小妖,想到丢弃我的人,就会有这样的感受?”   “丢弃你的人,是创造你的人吗?”   “是。”   这个回答让凤遥重手中动作一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微微敛眸,隐藏内中的波动。他的手下移到宵苍白冰凉的脸上,轻轻贴住,用比这火光还要来得柔和的语调说道:“或许,你在渴望亲情吧。”   “亲情?渴望?我不明白,这也是感觉的一种吗?”任由少年温暖的掌心贴在脸颊上,宵只觉这样的触感很好,不希望对方撤手,虽然之前摸在头顶上的感觉也很好。   “亲情是人类所拥有的情感之一,人有很多情感。因感而生情,是人所特有的能力。你见到我与小妖,回想到丢弃你的创造者,所以产生悲伤的感觉,然后生出对亲情的渴望。这就是你正在体验的身为人类的感觉。”凤遥重说完,正欲撤离摩挲对方脸颊的手,却被宵按住。   宵看着少年讶异的表情,问道:“你现在,也在给我类似亲情的感觉吗?”   凤遥重摇摇头,道,“不,我说过,我们曾经见过。因缘际会再度相遇,是你与我之间的缘分。我们的经历很相似,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将它解释给你听,在某种程度上,我单方面将你当作了朋友。”   “朋友?”嚼味着这个新出现的词,宵道,“朋友是什么?”   “刚才我讲,人有很多情感,有亲情,也有友情,人与人之间产生友情,就会成为朋友。”   宵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我觉得,你将我当作是朋友,摸我头时的感觉很好。我也愿意将你当作是我的朋友。”   只见少年闻言,凤眸弯弯,笑意清浅,道:“谢谢你,宵,不管是愿意让出凝晶花,还是此刻愿意作我的朋友。”   “你跟我讲了很多事,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我想要继续和你呆在一起。”宵松开了少年被他按住的手。他看着对方的表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充满期望。   被这样亮晶晶像求领养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凤遥重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望向山洞外,大雪纷飞,苍茫凄寒。如此空旷孤寂的地方,将一个初生稚子丢弃在此。那位创造者,实在太过残忍。   “但是我接下来要前往很远的地方。你要跟着我吗?”   “你要去哪里?”   “北域,我要去寻找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又是朋友,原来少年的朋友并不止自己一个。宵想到这里,觉得心似乎空了一块一样,但是坚持道:“你会教我如何成为一个人吗?”   少年先是摇摇头,道:“我不能教你如何成为一个人,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非人族,”接着他在宵的迷惑中继续道,“但我想,我可以为你解释你所体会到的感情,让你再去理解体会。但真正要悟得身为人的感觉,是要靠你自己。”   “好。”宵倒是点头答应得很快。   洞内又重新回归沉默之中,凤遥重靠着身后的岩壁略微阖目休息半晌后,感觉到外面风雪将息,趁着小妖还在熟睡之中,将装有南宫神翳元识的瓶子取了出来。   凝晶花以药引融入元识之中后,再将元识借由霰雪针法导入小妖的脑中,便能功成。差不多也该进行这一步了。凤遥重思及此,拿出身上的针囊摆出,然后将凝晶花以内力化去,融入元识。针入头上百会,神庭两穴,随后将元识导入。   那缕细若烟丝一般的红色元识被引入后,凤遥重听到小妖轻声的痛呼,接着淡淡的白光在孩子的周身散发而出,一阵异香弥漫开来。   是蛊香。凤遥重对这种奇香再熟悉不过。专注着眼前孩子的变化,发现白光散去后,小妖已经变作五六岁模样的孩童了。   终于按照书中所记载的速度长大了。凤遥重见状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发现宵正好奇地看着忽然长大许多的小妖。   “这就是凝晶花对他的治愈效果?”   “是,这让他恢复到了此时本应该有的模样。”回想起书中的记载,再过几个月小妖便应该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了,一年之后便是完完整整的成年版南宫神翳。也不知道少艾会有什么表情?反正看上去一点都不期待就是了。   仍旧在熟睡中的小妖被换了个姿势,趴在少年的大腿上,对于自己已经成长一事浑然不知,兀自沉浸在美梦之中。   “风雪停了之后我们就离开吧。”凤遥重提议道。   “北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是他最初进入的江湖,也是一切因缘的开端。当年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观花一样重现,爱恨别离,江湖风波,最后再睁开眼,是一池青莲华摇曳,鸠槃神子站在远处朝他微笑,恍若前世。   “是一个寒冷的地方,那里也有雪,或许会让你感觉亲近。”凤遥重说完,捏了捏大腿上趴在的小孩的鼻子,感觉不通气后,一双金色的瞳孔幽幽睁开,茫然地看着含笑看着他的少年。   不知为何,小妖呆愣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也不想平时那样嘟嘴鼓腮帮子表示不满。只是直直地看着凤遥重,令少年也不禁迷惑起来。   “小妖?”轻声呼喊着睡眼惺忪的小团子的名字,这才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随后灿烂的笑容展开。小妖坐了起来,扑到少年的怀中,用力地蹭着,如今已能勉强环住对方细瘦的腰身大半,喊了一声“遥遥”。   在小团子初醒之时忽然感觉到的不对劲就这样消失,凤遥重摸了摸埋在怀里的红艳发顶,对宵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宵要和我们一起吗?”发现少年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小妖抬起头,转过身看向黑衣紫袍的男子。   “是的,我们要去北域,还记得我之前离开岘匿迷谷时的承诺吗?”凤遥重一边替小妖理着乱了的额发,一边将外袍重新给小妖披在身上,问道。   幼童眼睛一亮,差点跳起来,语气雀跃,道:“是带我去街上玩,对吗?”   “嗯。不过这一路上,你要跟宵好好相处,”说着,凤遥重看向宵,道,“或许,你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毕竟都是小孩子,应该比和他更有共同语言一些。   凤遥重寻思着,反正宵目前就跟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差不多,除了领悟力奇快,又本身具有对天地万物的理解外。真是复杂又简单的存在。   少年站起身,将小妖的手牵住。如今已不需要微微弯身才能够得着孩子幼小的手,对方已经转眼间便到了他的大腿左右。   真是太快了。右边是牵着的小团子,左边是充满对未知世界好奇的‘为什么’宝宝,凤遥重想起当初天波浩渺时弦首所说的话。   该不会弦首指的就是这个吧?少年终于明白了当时苍语重心长的叮嘱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凤遥重扔出一个大师球,宵宝宝捕获成功?(^?^*) 要见很久不见的华容他们了,然而中原这边已经一团乱麻┑( ̄Д  ̄)┍ 总觉得南宫小妖童鞋有点不对劲呢_(:зゝ∠)_ 下次更新,下周吧233333333333   ☆、第十三章   北域的雪,亦如当年。旋如鹅毛,片片散落,入手掌心,偏偏又化得极快,转瞬只剩一片水光微漾。少年怔神看着掌心片刻,缓缓收拢。回过头,与紫袍黑发的青年四目相对,宵似乎是看出了凤遥重眼底的怅然,却不知是什么感情。   “就快到皇城了。我们继续走吧。”凤遥重牵着南宫神翳,对宵道。   “原来江湖这么大,我原先以为所谓的江湖,是和凝晶雪峰一样的一个地名。”宵回想从中原走来北域的路程,第一次有了感叹之意。   少年却笑着摇头道:“宵,这还不是真正的江湖。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是人们给诸多故事发生的舞台背景所取的名字罢了。”   宵现在自然是无法理解凤遥重的话,但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想要从中找出自己能够明白的地方。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北域的树林中,一路上凤遥重还问过宵冷不冷,得到的回答是宵并不知道寒冷是为何物。   曾经被宵抓住过手腕,当时入手的温度虽然偏低,但还是在正常范围之内。凤遥重见他穿得也算厚实,加上根基不俗,之前也一直生活在凝晶雪峰,应是无虑才对。只是这样什么感觉都不明白,连痛也不懂,着实有些让人担忧。   还是快快将这件事办完后带回岘匿迷谷好了,这样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是该找个人来跟他谈谈人生了。想到这里,凤遥重脑中闪过一道头戴莲冠的身影,觉得这位前辈最是理想不过。不过对方一天都在为武林中的大小事务奔波忙碌,若是没空的话交给少艾也行,好歹也是拉扯大了阿九的人。   凤遥重低头看着自从得了本体元识和凝晶花治愈后个子窜得跟雨后春笋一样的小妖,发现这孩子又长高了些,而且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说话软软呆呆的,变得机灵了不少,越来越难哄了。唯一没变的就是睡觉的时候非要缩成一团依在他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平时也是要主动来拉着他的手,生怕自己被丢下似的。   尽管怀疑过小妖会不会是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不过这些幼稚的举动还是让凤遥重打消了这层顾虑。开什么玩笑,姥无艳口中的那个连拿活人做实验都不眨眼的魔头南宫神翳会这么胆小害怕?   刚好凤遥重打量的目光对上了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孩子眨了眨眼睛,对着凤遥重粲然一笑,随后指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皇城道:“遥遥,你看,是不是快到了?”   抬眼看去,朱阁楼台倾残山,青苔碧瓦栖枭鸟。再回北隅皇城,已是时过境迁。   “嗯。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城吧。”   北辰皇朝被地理司邓九五等人联手一夕覆灭焚毁后,原本喧嚣热闹的皇城变得十分萧条,只剩平民依旧住在这四周,过着平淡的生活。   就连昔年的说书人也换了个年轻些的中年人,正在台上讲着的是北辰皇朝曾经发生的阴谋争斗,无数牺牲。凤遥重坐在茶馆靠窗的位置嗑着瓜子听上面用惋惜的语气讲起那些人与事,茫茫人世浮沉,江湖有缘萍聚。他与这些故事里的人相遇又分别,自己也不知不觉中成了其中一员,朝云杏雪最后终结在鬼梁天下一掌之下。   宵坐在凤遥重的对面,本想学着少年嗑瓜子,无奈总是力道不大对,一不小心就吃了一嘴巴的碎壳。小妖此刻大约已有十岁的模样,所以当然不可能还坐在凤遥重的腿上,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中间,到底身量还是不大够,腿还是悬在空中。那双金灿灿的桃花眼越是明显,美目流眄间煞是动人,看着叫人心生怜爱之意。   小孩子不时好奇地听听那台上的故事问凤遥重几句,又或者转过头跟宵解释了一下说书人用得有些拗口的生词。凤遥重看他们两个相处的确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觉得又好玩又可爱。毕竟这两个在他看来其实都算是孩子。至于他自己嘛,反正已经活得年岁都数不清了,少说也是好几百年的魔了。   南宫神翳听到蝴蝶君和公孙月的一出的往事时,想到曾经阿九给他的那本《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里面的一蝶一月原来指的就是这两个人。   “这样,咱们就踏过相同的血腥了。”不知为何,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没来由一动,抬头看向一旁兜帽掩面的少年,发现对方似乎也在看他。   “怎么了?”凤遥重看孩子平日里无忧无虑的眼中,沉淀着几许深色。   南宫神翳摇了摇头,若有感慨道:“只是觉得他们两人都很幸运。”   “确实,能双双平安退隐,在这残酷的江湖里是少有的幸运。”凤遥重想起两人走时还带上了一堆亲属观光客,什么兰花孤独缺色无极通通都跟着去了遥远的蝴蝶国。这偌大世间,要再找一个像蝴蝶君这样好命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孩子垂下眸,微微摇了摇头,用还很稚嫩的声音道:“遥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心意相通,才是最幸运的事。”   这话听着有些不大符合南宫神翳现在的外表和年纪,凤遥重感受不到对方任何情绪波动,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你看傲刀缳莺公主和白城舆武将不就是一对悲剧吗?”方才说书人碰巧提及的天外南海之事。   好好的说那么久远的事做什么?凤遥重只管哄他道:“你还小,别一天为这些事伤春悲秋,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小妖。”   南宫神翳小扇子似的浓密羽睫扑闪了几下,再抬眸,已经重新恢复一片清明澄澈。他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凤遥重面前的蜜瓜果脯说要吃,少年便拿了一块喂到了他嘴里。   对面的宵在磕了满嘴巴的瓜子碎壳后终于放弃了,将面前的瓜子盘推到一边,一把抓过了对面的葡萄干,在跟凤遥重确认这个不需要磕开壳后,试探着将一粒放进嘴巴里。   有种,说不上来,让他想要继续吃下去的味道。宵琢磨着这个味道该怎么形容,凤遥重支着头含笑看着他,解释道说这是甜味。   哦,原来这就是甜味。宵又再吃了几颗后,凤遥重随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说干杂甜食吃多了口干舌燥,记得喝水。   依旧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道口干舌燥又是一种什么感觉的宵决定还是吃了再说。   等那台上的说书人谈到朝云杏雪凤瑶重的事情时,台下还有不少侠客纷纷感慨说当年有幸蒙那位少女游医的救命之恩,就是行踪飘忽不定,想道谢也没机会说了。南宫神翳侧耳仔细听着,悄悄瞄了一眼安安静静喝茶嗑瓜子,神游中的少年,发现对方根本没把台上的故事当作一回事。他记得自己在谷中也是听慕美人他们唤少年作“瑶重”而不是“遥重”。   南宫神翳对上宵的目光,两人都同时好奇了起来。宵其实也很喜欢听这些江湖旧事,他在离开凝晶雪峰后随着两人一路来到北域,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想要体会其中感情,却不知道这江湖中还有许多恩怨情仇,遗憾悲伤。   “凤瑶重?这名字听起来和你很像。”宵说出了南宫神翳心中的迷惑。   “桥影流虹,湖光杏雪,翠帘不卷春深。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凤遥重想起当年的诗号,不自觉念了出来,随后又道,“朝云杏雪已经死了许久了,吾可不是她。”   “可是慕美人他们也叫你‘瑶重’不是吗?”晃着小腿,南宫神翳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都是往事了。”凤遥重摸了摸南宫神翳的头,有些敷衍道。真要追溯凤瑶重的这个身份,当年不知他身死之后姐姐是怎么处理还有个三公主的事。难道说三公主也一同病逝了吗?这样倒也好,毕竟他真的不愿意再穿女装了。   恰巧台上讲到了最后凤瑶重死在鬼梁天下手中之事,又说道鬼梁天下日前已经亡于翳流教主之手。这下台下的唏嘘之声此起彼伏,不知是感慨凤瑶重的死还是鬼梁天下的死。   那只老狐狸有那么容易死?凤遥重自动忽略了前面说他死了的事,而是专注在了鬼梁天下之死这件事上。这只老狐狸如今死了,鬼梁兵府的大权就全部交到了鬼梁飞宇的手中。作为春霖境界势力最大的组织,府主亡于翳流之手,必然会倾尽全力报仇。北辰元凰若是再不退,到时候就是明有一堆冤仇,暗里还有日月才子的设计,只怕“三起三落”是真的要成真了。   少年只管兀自沉浸在思考之中,想着要去哪里找楚华容他们,没注意到一旁两人的面色越发古怪起来。   “遥遥,”南宫神翳见凤遥重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轻轻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待对方回过神看向自己时,才咬了咬唇,问道,“那上面的大叔说你被鬼梁天下一掌拍死了。”   “啊…嗯。”他还说我师尊死了呢,还说是让吞佛童子给捅死的。凤遥重在内心如此道,觉得江湖上的传言未必能尽信,不过是一些饭后茶余的闲谈之资。说老实话,当时吞佛有意不放过他们两个的话稳稳妥妥一口气把他和剑雪捅成烧烤串串没问题。到底是一剑封禅的人格影响还是刚醒过来动作不大利索,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师尊和吞佛自己烦恼去吧。   “我不明白,遥重你不是还活着吗?”宵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少年,对方娴熟无比地磕着瓜子,让他好生羡慕。总觉得那里面的瓜子仁完完整整应该是相当好吃才对。   凤遥重听了本来是想笑说传言不可尽信,却感觉到背上的灼痛感越发明显起来。少年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自啸阳谷之战后,背部的疼痛便如影随形。他在刚从岘匿迷谷醒来时趁师尊不在偷偷照过镜子,只看见自己背上光滑干净如初,除了金月印以外并无异常。   发觉少年的不对劲,南宫神翳关切道:“遥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或许应该再找机会看看?凤遥重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江湖传闻真是版本无数,想象也是天马行空,说得比亲眼见到还真,而大多都是虚妄之言。”   难得还听到了关于万圣岩障月尊和异度魔界邪尊者几次对战的故事。什么新一代拆迁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啊,疑似血缘关系,故事复杂的孪生子啊,还有莫名其妙说什么相爱相杀都出来了。   果然大家都是吃饱了没事就爱挖掘八卦聊聊打发无聊的平淡日常生活,苦境人民生活得真是幸福。作为八卦主角的凤遥重听着心情真是万般复杂,不知道另一位主角听了这些会是什么感受,多半都是“人间又污秽了”一类的话。   突然,一阵久违的异域乐器弹奏之声响起,凤遥重先是心中一惊,随即立刻站起身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阁楼雅座之上一位黑发俊秀的青年正紧锁眉头弹奏着昔年初逢时的乐曲。这眉目容貌,不正是一别经年的小凤仙?旁边还站着一位粉衫锦衣的女子和一位褐衫布衣的中年人,女子温婉中不失英气,而中年人腰间佩刀,沧桑中亦有侠骨风范。   被这突然而来的乐曲打断的说书人倒也不恼,只是静静坐着听阁楼上青年弹奏乐器的声音,在场的客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屏息静听。一楼大厅之中,唯有一位白纱僧袍的少年站在座位旁,微微抬起头望着黑发青年。   一曲终了,却闻青年叹息一声,道:“明珠佩冷,紫玉烟沉,朝云烟散,杏雪消融。无缘收敛友人尸骨,当年之约,今日偿还。”言罢,便兀自转身下楼离开了。他身边的两人见状,也摇头叹息一声,跟着下楼离开。   凤遥重见三人相继快速步出茶馆离开,本欲打算追出去,顾及到还有小妖和宵,刚一转过身,就听孩子道:“遥遥你快去追吧,我和宵来结账。有宵在,等下一定能赶上你的。”   宵也点点头,让凤遥重快去。于是少年踏风而去,转瞬不见。   “小妖,这些果干可以带走吗?”宵吃着蜜瓜果脯,问旁边的南宫神翳。   南宫神翳从椅子上轻巧地跳了下来,看着比起自己更像个小孩子的宵,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去结账吧。”   宵默默地将一盘果干都倒在凤遥重之前给他的手帕里,仔细包了起来后又塞进衣服内中,才缓缓起身跟在南宫神翳身后一起去结账。   “为什么要结账?”宵看南宫神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好奇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规则叫做交易,用你有的东西换你想要的东西这便是规则的内容。我们在茶馆喝了茶吃了果干,自然要付给茶馆银两作为交换。否则就是抢夺。”南宫神翳解释道,说着,他将金子递给了小二。   结果凤遥重给他们两个的一两黄金根本找不开,宵低头看向身前站在孩童,发觉小妖虽然小是小,自从那日以凝晶花治好病后举止越发与以往不同起来,说话做事跟周围那些成年人差不许多,只是在凤遥重面前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   小二满面愁容,问两位客官可有银子。南宫神翳听了小二的话,不在意道:“那就这样吧,不用找了。宵,我们走,该去追遥遥了。”   茶馆的小二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不过十岁上下,红发金瞳,灵秀可爱的孩子,张大着嘴巴收下那一两黄金后转过身自言自语说这是谁家孩子看上去老气横秋谙于世故结果在花钱上这么大手大脚。   南宫神翳似乎是听到了,但只是嘴角微扬,没有解释,径直往门口走去。才到门边,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露出有些无奈困扰的表情,对宵道:“我忘记自己不会武功了,这次得麻烦你了,宵。”   宵这次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将孩子轻轻轻松抱起来,随着少年一路留下的气息快速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赌五毛,南宫神翳恢复记忆了没,谁说了假话_(:зゝ∠)_ 遥遥我跟你说,你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奶粉钱是怎么都赚不够的,不然你还是考虑把这两只换给弃爹自己重新养猫吧 @调戏阿九中的姥无艳 @今天也在烦恼退休生活的醒恶者 @在残林和弟弟一起过二人世界的寰宇奇藏 作者娘也想弃爹了,这两章北域剧情完了就该弃爹出来溜溜了吧【望天   ☆、第十四章   故友重逢,纵然当年不过一曲之缘,凤遥重对于北辰凤先能如此遵守诺言,又是吃惊又是感动。一番解释说明后,等来追上的宵和南宫神翳,便由北辰凤先他们领着去了一处想不到的地方——香蝶馆。   北辰凤先当初被凌黯月送到了萧然蓝阁拜托给了北辰泓和玉阶飞,两人那时因为已经说定了云游之事,待北辰凤先伤好后,就将萧然蓝阁拜托给青年,一同携手离开不知踪影。凤遥重知道当初只争来一年寿命,算算早已过去,只望玉阶飞此生无憾,安然离世便好。   后来北辰皇朝覆灭,楚华容左思右想还是说服了寇刀飞殇离开桃源仙榭去拜访玉阶飞,结果意外与传闻中早已死去的北辰凤先相遇。两人相谈之下才知道彼此都是被朝云杏雪所救,一时不免唏嘘。   既然北辰皇朝不存,两人就再无躲躲藏藏的必要,只是听说后来北辰元凰与北辰胤身亡,楚华容和北辰凤先皆是心中怅然。人死万事休,一者是友情,一者是血缘,两人最后说来说去,喝了几杯后还是都各自释怀放下了。   等了一年也不见北辰泓与玉阶飞回来,北辰凤先看着萧然蓝阁外苍苍郁郁的竹林,觉得那两个人应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了,背上自己的木吉他,本来是打算继续去当一名流浪乐师。后来又记挂母亲生前留下许多画作,想来不如重开画馆,依照渡香蝶的心愿替那些尘封的画作寻觅有缘的主人。这个想法意外得到了楚华容的赞成。   楚华容本身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借着渡香蝶留下的画具,她闲来无事作些画来打发时间,最后成了香蝶馆的代理馆主,替常常外出周游北域的北辰凤先卖掉那些画作。   寇刀飞殇无奈之下跟着徒弟住到了香蝶馆,也亏了北辰凤先经常在外,所以听到了许多消息。比如他的好友蝴蝶君顺利带着公孙月退隐了,可喜可贺。寇刀飞殇听到这个消息的那晚特别高兴喝了两斤白酒,觉得蝴蝶君这个家伙实在是有够好命。   结果没多久后又传来朝云杏雪因被怀疑与异度魔界以及罪恶坑有联系,死在了鬼梁天下的掌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寇刀飞殇三人沉默地坐在香蝶馆后院的石桌前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楚华容出声问北辰凤先,朝云杏雪,是个怎样的姑娘。   还未等北辰凤先开口,寇刀飞殇抢先一步说,是个医术高超,为人心善的好孩子,就是武功低微了些,生活上也不大擅长的模样。江湖上是是非非谁也说不清,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这样死在看不清的阴谋之下,联想到之前自己的境遇,楚华容颇有体会。   北辰凤先一直没说话,只是拨弄着吉他的弦,心事重重的模样。后来他常常去皇城下那间当初遇到凤瑶重的茶馆前卖艺,直到再与身着白纱僧袍,匆匆追上他的少年相遇,感觉一切恍若隔世。   当北辰凤先打算带凤遥重欣赏母亲生前留下的名作时,正巧来了一名自中原慕名远道而来的客人。   凤遥重见来者衣着华贵,紫蓝宫装,缀白点玉,雍容典雅,头上插着的步摇朱钗素净却不失精致,云鬓鸦发,气质温婉。不禁好奇问了女子身份。   她端详着一幅渡香蝶所画的垂泪蔷薇春睡图,欣赏许久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对凤遥重道:“四书五经入庭训,儒行月令记燕居,所谓礼仪者,学之端也。吾乃儒门教母,秋亭午月楚君仪。”她说话温柔亲切,语调如若春雨酥润,举止间丝毫不见居于高位者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原来是儒门天下的教母。凤遥重与北辰凤先行了个礼,凤先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上,不禁称赞说教母好眼光,这幅蔷薇春睡图技法神妙,所用颜料也是取自真正的蔷薇花,故而立于画上栩栩如生,是少见的佳作。   楚君仪只是淡淡一笑,道:“吾有一位好友,平生最爱蔷薇,她在自己的居所种满了蔷薇花,浓烈鲜艳,千姿百态,这幅蔷薇春睡图令吾想起了她。”   喜爱种蔷薇。凤遥重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满廊琉璃串琳琅作响,花园中蔷薇妖娆盛开。   “不知这位喜爱蔷薇之人也是否与教母一样出身儒门?”   “她年少时与吾乃是同窗。”楚君仪将画卷仔细卷起来,回答道。   既然是出身儒门,又是同窗,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请恕晚辈冒昧,教母的这位同窗好友,可是沧海凝光天生月?”凤遥重刚一说出这个名字,楚君仪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她。你…你难道认识阿月?”最后语气十分迟疑,带着明显的疑惑。楚君仪并不认为有多少人会认识天生月,毕竟自当年一事后沧海凝光之名便甚少再现尘世,世间知晓其者少之又少。   “是,沧海前辈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凤遥重斟酌再三,想起之前龙宿郑重叮嘱不可说起他在找天生月的事,所以言辞之中多有保留。   楚君仪见少年一身白纱僧袍,神姿俊雅,待人恭敬有礼,令本就主管礼乐教化的她心生好感,温言道:“原来你与她有这么深的缘分。还未请教小师父法号?”   法号……为什么最近见面的人都要问我法号,那天和北辰凤先重逢时,没有及时表明身份,也被问了法号。凤遥重在心里嘀咕着,摇了摇头对楚君仪道:“教母误会了,在下凤遥重,并不是出家人,只是与佛门有很深渊源。”   “原来如此,”楚君仪会意点头,接着感叹道,“没想到她也会有出手救人的时候。”   “嗯?教母此言何意?”   “她的性格,,虽不失礼数,却一向与人疏离淡漠,而且因为很多原因,故而常年避世隐居。吾想,她救了你,却没有给你报恩的机会吧?”楚君仪虽然是问他,语气却十分肯定。   如此了解沧海前辈,当真只是同窗这么简单?凤遥重心中不免惊讶,道:“教母与沧海前辈,应该是彼此交往了解甚深的至交挚友才对吧?”   “也许,曾经是吧,”楚君仪的眼中带着不明的遗憾惋惜,片刻,她表情转为严肃,道,“阿月已经失踪将近一年了,有些事吾本不应该同你讲。既然你与她有此渊源,那吾必须要提醒你一句,离她越远越越好,打破昭明宫之约的她,现在是十分危险的人物。”   十分危险的人物?难道是指连环画和奇怪的实验?凤遥重越发迷惑起来。“昭明宫之约”又是怎么一回事,沧海前辈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吾明白了,多谢教母提醒。”凤遥重自知有些疑惑即使问了眼前这位女子应该也得不到答案,观她神色,在提到沧海凝光时就有些不对劲,甚至可以感受到隐藏在深处的恐惧。   沧海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真是越来越引人好奇了。或许他应该再去宫灯帏问一问龙首更多关于沧海前辈的事,至于昆仑山巅种蔷薇的那位剑仙,还是算了吧。   北辰凤先见他们两人越谈越有话聊,便不再打扰,只是说打算买画时将银两给凤遥重即可,便往内中去了。   楚君仪又与凤遥重闲聊了一阵。凤遥重当年在异度魔界学习了不少苦境三教经典,对儒家学说虽然只能称作初窥门径,但还是能与楚君仪聊上些关于礼乐之论的话题。   女子将那幅蔷薇图买下后,言不日之后将要召开三界磐石会宣布成立公法庭,届时她将作为四教尊者之一出任公法庭儒都令,所以尚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有机会欢迎凤遥重来六庭馆作客,之后便离开了香蝶馆。   只是,她在与凤遥重谈论礼乐教化的重要性时,问了凤遥重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究竟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   凤遥重拉下了兜帽,坐在花园里回想起这个问题,出于长久以来的坚持,自然是赞成孟子的性善论。可是,楚君仪身为执掌礼乐教化的儒门教母,其立场理所当然与他一致,又为何会出此问呢?   楚华容和北辰凤先坐在他的对面,不远处宵正在小妖的指点下辨识满园盛开的百花。小妖究竟为什么会认识这些花,凤遥重也不知道。只当他是蛋里面孵出来的,总归是有与寻常孩子不同之处,而且本身长得也极快,这几日又变到十三二岁的模样,眼看就要追上他了。   忽然,不知小妖是发现了什么罕见的花种,兴冲冲地拉着宵往园子深处去了。   凤遥重一边跟楚华容他们讲诉一切来龙去脉,自己来到北域的原因的同时,一边留了个心注意小妖和宵的活动,见两人一阵风风火火地往园子深处去了,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是对什么都新奇,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所以,元凰还活着?已经成了翳流教主?”楚华容听完凤遥重的讲诉后,不知该是惊是喜。她还没消化凤遥重原来是个少年不是少女这件事,至于容貌,到现在还让她看着有些不敢盯太久。少年既不是师父口中的“生活废”,也不是“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医者”,看起来好像是位出家人。   真的是一个人吗?楚华容看了一眼旁边的寇刀飞殇,发现她师父也跟她差不多,完全不敢置信的吃惊模样。倒是北辰凤先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如此,我确实有必要与你去一趟中原了。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取一样东西过来。”北辰凤先沉思一会儿,站起身往自己的寝居走去。   什么东西?凤遥重不解地看向楚华容,女子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待北辰凤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封无名的书信,他对坐着的三人解释道:“这是玉阶飞留下的。让我日后若有机会,交给北辰元凰。我以为他死了,所以就一直留着不知该怎么办,现在是该交给他的时候了。”   楚华容合上折扇,不改当年潇洒从容姿态,道:“既然如此,那便一道走一趟中原吧。”   “多谢,本来你们都是已经退隐之人,不该再招惹这江湖风尘。这一次,有太多我的私心了。”凤遥重不免歉意道。   看着少年这般愧疚的模样,楚华容这才赞同她师父的话,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宽言道:“不必自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帮忙之时我定当义不容辞。而且元凰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过去的事,早已放下了。”   北辰凤先也赞同地点点头,道:“说是退隐,倒不如说是回归平淡的生活。这世间,哪里有躲得过的江湖风波。事不宜迟,明早便立刻动身吧。”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再说一声,多谢你们。”凤遥重还是又一次道谢道。   宵看着小妖纤小的掌心里托着一只灰色的鸟,红色鸟爪上还绑着一张纸条,有些迷惑不解。方才被小妖拉着到了这园子深处,本以为能见到什么稀奇的花种,却不料天际飞来一只鸟儿,直接往他们而来。   小妖快速地解开鸟爪上绑着的纸条,展开扫了一眼后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重新绑在鸟爪上,将鸟放走了。目送着那只鸟渐渐消失在远处,原本清澈的金瞳里多了许多宵看不懂的情绪,将那双鎏金似的眼睛染得较往日深了许多。   注视着孩子这一连串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的举动,宵还没有问,就听小妖道:“宵,你可别告诉他。”   “为什么?”不就是养了一只鸟吗?他也有养雪枭,为什么要瞒着遥重呢?   “他会生气的。”相处这么久,虽然知道少年脾气很好,但任谁被骗心情都会不大好的。更何况,他还答应过,永远都是那个小妖。   南宫小妖,这个名字,还真是有趣。南宫神翳习惯性的背着手,轻笑一声后换上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表情,对依旧一团雾水的宵道:“宵,走吧,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所以,究竟是什么秘密?你偷偷养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吗?宵跟着小妖走出园子深处,看到凤遥重正与北辰凤先和楚华容以及寇刀飞殇有说有笑。   寇刀飞殇正讲到当年自己背着楚华容看到凤遥重的第一反应,有声有色地描述着那只被解剖后孤零零躺在雪地上的野鸡是何等凄惨模样。三人包括凤遥重皆是大笑起来,少年耳边的红玉琉璃串随着动作来回晃动,与笑声相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双温润细长的眼眸也笑得弯弯的,不经意瞥到宵和南宫神翳后,对两人招招手说道,来听寇刀飞殇大叔讲故事。   宵刚一答应,身旁的小妖就快步走上前去,坐在凤遥重旁边的石凳上,挽着少年的手臂,将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自然。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告诉遥重小妖在骗他呢?宵坐在小妖的旁边,看着隔了一个位置,离自己有些远的凤遥重,没来由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摊开手帕,吃起了从茶馆带出的葡萄干。感觉这样甜甜的味道,也比不上和小妖换个位置,自己来坐遥重身边。   等他把这些葡萄干吃完再说吧。宵这么想着,认真听起了寇刀飞殇讲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剧情变得有点慢了。到了北域就跟冬天一样,剧情也被冻住了┑( ̄Д  ̄)┍ 小妖确实恢复记忆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让信鸽送信呢,o( ̄ヘ ̄o#)哼哼,你们猜吧 弃爹好久没出来了是吧,我也觉得,下一章出来看看他在异度魔界干嘛吧╮(╯▽╰)╭   ☆、第十五章   不管怎么样,卧底都是一个高危职业。异度魔界最轻松安全的职位无疑就是秘书,魔医,铲屎官三个了。而与之相对的高危操劳职业,自然是魔君,魔将,长老还有卧底。至于打铁的,当监视器的,当军师的之类的可以说居于中度危险的职业。   任沉浮抱着在怀里喵喵叫个不停的小粉球,发觉这段时间它越发聒噪起来。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已经改变态度愿意让它跟在身边的邪尊者都嫌弃得直接重新扔给了自己。前段时间那个被派去中原卧底的后辈文中子挂了的事传回来时,任沉浮不得不感慨说卧底这种高危职业,没有幸运A还是别去尝试比较好。   在大后方当秘书兼铲屎官明明挺好的,何必想不开要去跟精得比狐狸还狐狸的中原正道玩谁是卧底游戏呢,多想不开,尤其是现在素还真和谈无欲都在台面上,你想忽悠谁啊。然而卧底们总是前仆后继,一个倒下了还有一个站起来。风满袖用干掉文中子顺利取得中原正道的信任,任沉浮联想到当年他和吞佛童子演的那场戏,觉得还是跟心机达人合作比较有安全保障。   正当他回想当年在中原正道卧底的那段腥风血雨的生活时,一阵破空疾声传来,螣邪郎的倒乂邪剃擦着他耳边飞了出去。任沉浮怀里的猫被吓了一跳后又喵喵叫起来,似乎是跟倒乂的主人抗议自家铲屎官的生命安全问题。淡定如任秘书,只是一个劲儿给猫顺毛,不去看远处一直名为传授武学实则各种揍人的某位黑发魔者。   这是这些日子来第几次了?螣大爷黑着脸走过任沉浮身旁,使劲拔出插在地上的倒乂邪剃。那边站着的邪尊者只是握着摩罗婆娑从容默立,一只手反背在身后,纹丝未动。   螣邪郎扛着倒乂邪剃重新走了回去,低声说了一句“再来”,话音刚落就见三叉戟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面门而来。险险挡下后,邪尊者又开始了给螣邪郎的“武学指导”。   当日螣邪郎来到邪王宫殿时,任沉浮正在哄小粉球洗澡。看见任秘书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一只猫进水盆子,一向干脆果断的螣大爷随手就把誓死不从的猫拎起来往盆子里扔了进去。   然后问了一句,我舅舅呢?任沉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螣邪郎问的是谁,指了指宫殿后面的花园,说在思考魔生。螣邪郎就转身进去了。看螣邪郎走了之后,任沉浮还在想这螣大爷好好的不呆在邪族驻地,或者去六欲天池找他小弟,怎么想起来找邪尊者了?过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似乎安静了许多,低头一看,那团小粉球跟泡软了毛线团似的在水面上飘散着,任沉浮吓了一大跳后赶紧把猫捞了起来。   找了小毯子来把这位猫大爷擦干净带去找邪尊者报告今天的洗澡也完成了的时候,任沉浮在花园入口处听见邪尊者的声音响起说,你要找吾指导武学?   任沉浮此刻的角度正好与鬼族的魔将相对。螣邪郎表情异常认真严肃,点头说是。眼中一改往日的嚣狂不羁,满是属于魔者对于力量的追求和执念,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找谁不好,怎么会想到找邪尊者?这不是找虐吗?不过想来目前异度魔界实力最强的就是这位少年模样的邪尊了,螣邪郎这么做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任沉浮一边给小粉球塞小鱼干压压惊,一边站在不远处名为等待报告养猫任务,实则偷听起了两人谈话。   “渴望力量。啸阳谷一战,你恐惧了。”   “是。”   “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志?”   “是。”   螣邪郎每一次都答得十分简短又充满果敢与坚决,令本来背对的魔者微微侧过头看向了他。   异色红蓝之瞳不怒而威,一瞬间强大压力临至螣邪郎之身,竟逼得额角渗出冷汗。   见螣邪郎纵然如此也能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半晌,邪尊者收回侧视的视线,不再看年轻的魔将,只是一句,“每日寅时三刻来此。”   螣邪郎并无过多欣喜表露,眼里还有些许诧异,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他怔了一下,答了一个“好”字后就告退了。   自那日后螣邪郎就天天按时到这里报道了。任沉浮不知这满园枯萎的花树有什么好看的,竟然会成为邪尊者最常来的地方。想来大约这里是个难得的清净地,加上听戒神老者讲古说这些花树是当年邪后亲手所植,或许邪尊者也会有思念亲人的时候。   不过眼下不就有个亲人吗?而且还是亲侄子。任沉浮给小粉球喂完小鱼干时,那边今日的指导也完毕了。这些时日来他都有趁机围观邪尊者是如何调教螣大爷,结果发现邪尊者好像对于指导人武学还颇有经验,就是手段太过简单粗暴,总之哪儿动作错了打哪儿就对了。幸好螣邪郎本身实力不差,在异度魔界中也是佼佼者的水平,不然换作魔刺儿,画魂之流便早早去跟冥见长老们作伴了。   邪尊者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大好?任沉浮看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跟邪尊者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话,大抵是今天的“挨揍”经验总结,结果意外收到了从来没有的回应。   “比起你的父亲,你差太远了。”黑发的邪尊随手化去摩罗婆娑,忽然一语令本来打算离开的螣邪郎转过了身来。   “邪尊何意?”一直以来在异度魔界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之姿闻名的螣邪郎,在邪尊者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异度魔界众所周知,螣邪郎生父乃是前任鬼王银锽玄影。但对于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螣邪郎唯一的印象就是对方缠绵病榻的憔悴模样。他实在想象不出年轻早亡的便宜老爹会有怎样惊人的实力。   邪尊者却没有再解释,只是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笑意,不知是因为螣邪郎的疑惑还是其他的原因,他的目光移向杵在花园门口的任沉浮,开口,却并不是对任沉浮所讲。   “你来了。”   任沉浮忽感身后熟悉的魔者气息,心中暗惊,连忙站到一边俯身行礼,视线中一道火红裙摆肆意飞扬,“吾有事要与你商议。”   是九祸来到。   这些日子九祸也听说了螣邪郎来找邪尊者寻求武学指导一事。对于长子这一举动,她自然是默许了的。看了一眼站在邪尊者旁边的螣邪郎,微微颔首后,后者便会意往花园外走去,顺便叫走了任沉浮。   等只剩她与邪尊者后,九祸走到一棵枯树前,手掌轻贴在早已流失生命力的树干上,眸色愈深,心思暗沉,“吾欲令断层接合。”   看着九祸用手掌所贴着的那棵树,枯木撑天,树干焦黑,三人合抱勉力可为。邪尊者只是用陈诉的语气说出事实,“补剑缺已经告知你方法了。”   “不错。铸天石与昊天鼎,还有最为关键的铸造者,七巧神驼。”   “你想要吾的协助?”轻撩黑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九祸收起贴在粗糙树干上的手,转头看向自封为“邪之尊者”的魔者。对方端丽容颜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妖异之美,一双凤眸微睨,陌生冷厉。唯有那对金棕色的犄角,才给她熟悉之感。   “如有必要,吾希望你能出手一助。”   “可以。”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九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心中一直以来的猜疑越发清晰浮现脑中。   但她并没有问出口。霸占凤遥重肉身的意识究竟是谁,到现在,她只能看出补剑缺知道几分内情。戒神老者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提起邪尊者就畏首畏尾的,也不知是在怕什么。   既然收到了希望的答案,九祸便打算回第二殿处理事务了。结果当她刚说了告辞之语后,对方却出乎意料地问她一个问题,“银锽朱武的苏醒,你可有计划?”   又是这个恼人的问题。这是九祸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她有些不耐,“你关心他做什么?”   “断层接合,鬼族领地重回,又有什么能比唤醒他更能增强异度魔界的实力?”   九祸闻言冷笑一声,对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狭长凤眸,语气充满嘲讽,“醒了又能怎么样,又去苦境云游吗?”   对面的魔者嘴角笑意更深,“看来不到非常时刻,你们是不打算唤醒他了。”   这笑容令本就有魔魅之感的容颜更加颠倒惑人起来,九祸移开眼不再看对方。朱闻挽月曾经查阅典籍寻找凤遥重肉身背后出现的金月印是何物,最后猜测说是传说中的阿修罗女之惑——迷乱众生,令天人为之沉沦堕落的魅惑之印。   她的小弟,究竟惹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九祸没有接对方的话,而是道:“吾还有事务要处理,等需要协助之时,吞佛童子会代吾前来告知。”   邪尊者连头也不点,看来是任她离去。自从啸阳谷一役,身份戳穿后他们两个都懒得再演戏骗对方,长谈之后,唯一的共识是一切为了异度魔界。九祸虽然对于占据凤遥重肉身的这个意识有很多不放心之处,但现在也无计可施。遥重幼时她曾详细看过这具非男非女之身,那时还看不出什么特征来。如今介于离成年尚差一步的青年与少年之间,这肉身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除了遥重自己,便是这个意识最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九祸最不放心的事了。可是也不可能说些毫无意义的警告之言。难道要对方不准换衣服沐浴吗?到最后临走时,她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淡淡一句,“这段时日的指导,螣邪郎劳你费心了。”言毕便离开了。   九祸离开后,黑发的邪尊走到方才那棵被女后抚摸过的枯树下,指尖轻抵树干,“武学指导?勉强能勾起一些有趣的回忆。”   当年六天之界上,也曾有一名少年在神殿前不知春秋朝夕,认真刻苦地习练他所传授的一招一式,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时的少年,乖巧听话,总是怯生生地偷偷看自己。哪像如今模样,傲骨嶙峋,凛然不惧。啸阳谷一战时少年那双染血的碧眸又兀的浮现眼前,一言一句犹然在耳……   “即使失去记忆,仍然作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说出一样的话。现在,你又记起了多少,小遥重。”他摊开手掌,注视着苍白的掌心。当初创造这具圣魔元胎的目的,又岂能轻易弃之。只是,眼下还需从长计议。或许,可以考虑留给少年的意识一点点空间,毕竟他是自己这趟人世之旅中,唯一的乐趣所在。   北辰元凰从未想过今生会再见到北辰凤先和楚华容,而且还是在戴着锐感之缨,披着不解之护的情况下。   被一把再熟悉不过的羽毛团扇拦住去路的他,第一反应是转过身装作不认识继续去往五爪峰上奔去追来挑衅他的凌沧水,结果摇着团扇的楚华容笑了一声,唤道:“你这是上哪儿去啊元凰?”   身形一滞,却不敢回头,只是说,“认错人了。”   “带了个这么丑的帽子,换了身番茄炒鸡蛋一样的装束,就以为我们认不出你来了吗?”北辰凤先更是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终于,还是被这样吐槽了。北辰元凰沉下脸,鼓起勇气转过身,发现北辰凤先和楚华容身后还站着凤遥重,却不见当时被少年带在身边的孩子,反倒多了一个紫衣黑发,略显木讷的刀客。   还未等翳流的现任教主想好如何反驳,就被北辰凤先将一封信塞到了手里,说是玉太傅留给他的。   太傅的信?这下令他把本来打算继续上五爪峰去追凌沧水的事给抛之脑后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信展开读了之后,北辰元凰深吸一口气,缓缓对上了楚华容笑盈盈的眼睛。   丝毫未变,一如当年。   终究,他们还是来找自己了。不念昔日旧怨,自北域前来寻他。而这封信……北辰元凰将信叠好放回信封之中。   凤遥重从头至尾旁观着这一场重逢,见北辰元凰只是与楚华容和小凤仙对视,却久久未语,忍不住叹了口气,身旁的宵则好奇问,“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他们是许久未见的亲友吗?”亲友,大抵是比朋友还来得重要的存在。   “教主,吾依约请来他们与你相见,当日救治小妖之情,就此偿还。”凤遥重虽不欲打扰三人重逢,但还是提醒道。   仍旧是沉默。   半晌,北辰凤先最先开口打破凝滞的氛围,问了不过两字,“走吗?”黑发的流浪乐师依旧身背木吉他,俊秀如昔,仿佛上一刻还是被他亲手沉入水中的模样。北辰元凰觉得这大概是今年做得最奇怪最难醒过来的梦了。   楚华容停下摇扇的动作,不减当年潇洒从容,看着北辰元凰,似有千言万语一般,最后伸出手,摊开掌心。   年少纵马驰骋之时,也是一袭粉衫的男装丽人在马上伸出手,对他微笑。   再度默念了一遍那信中内容,豁然云开月明一般,北辰元凰闭眼又睁开,只觉前尘往事如梦散去,唯有华容与凤先还站在他的面前,萧然蓝阁还在北域,应当也是旧时郁郁葱葱的模样。那信里,说有一处隐居之地,还说,有一个人在等他。   苍龙弓。   他解下不解之护,将锐感之缨从头上摘下,随手扔至一边。重重点了一下头,与女子掌心交握,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走吧。”   简简单单不过两字,三人相视一笑。   当凤遥重目送三人离去的背影时,不住好奇起来,那信中留下的是什么内容。小凤仙他们说要和北辰元凰回北域去找信中最后提到的隐居之所,是指玉阶飞还有尚在人世的可能吗?或者,还有其他人?   不论如何,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凤遥重笑着看向宵,“这样很好,不是吗?”   “嗯……他们退出江湖了?”   “是啊。”   “为什么退出江湖很好?”宵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兜帽下隐约可见少年如烟碧眸几分含笑,几分怅然,“免去纷扰无常,为何不好?宵,你还没有体验过江湖无情,没有失去过什么。若是有朝一日……算了,我希望你还是不要体验比较好。既然此事完了,我们便该离开回岘匿迷谷了。”   “岘匿迷谷,”宵还记得少年说起过这个地方,也是一处退隐的所在,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待两人走了几步后,凤遥重忽然停住了脚步,惊觉一直跟在宵旁边的小孩不见了身影。一时有些方寸大乱,急问道:“宵,小妖呢?刚才不是还在你身后吗?”   小妖,大概又去找他养的小鸟了吧。宵想起这是个秘密,看着凤遥重发现小妖不见后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拍了拍少年的肩,用之前和孩子约好的内容慢吞吞解释,“小妖方才说有个叫姥无艳的怪阿姨来找他了,让我们先回岘匿迷谷等他。”   “竟然是那个怪婆婆,我还以为她已经和醒恶者回西苗了……可是,我怎么觉得小妖最近有些怪怪的…”越来越像姥无艳口中描述的那个南宫神翳了。凤遥重想到这里,有些冒冷汗出来。   犹豫许久,少年将地上的不解之护和锐感之缨捡了起来。方才北辰元凰追着的凌沧水往五爪峰上去了,应该上面也是布下了一个围炉之局。倒不如上去看看有没有他认识的前辈,好把这神器托付了,省去麻烦。打定主意后,便跟宵一道往五爪峰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今天是520,你们两个一天纠结六天之界上的事 不考虑坐下来好好谈【恋爱吗? 好吧 ,还是不要期待你们两个遇到比较好,不然又是一场家暴【惨无魔道 弃爹你承认吧,你就是想遥遥了┑( ̄Д  ̄)┍不然没事指导螣大爷武学干嘛 难得八卦一下大儿子感情那点事 今天的祸娘也很担心自家小弟的肉身【内心OS:总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啊,可是应该不会那么变态对吾小弟的肉身做什么吧 猜猜小妖去了哪里【宵宝宝:你尽管跑,尽管骗,等遥重生气了不理你了,那遥重就是我的了 所以玉太傅的信里是什么呢,开放式猜测讨论吧╮(╯▽╰)╭元凰退隐后这段剧情就算完了,大家自由发挥想象 关于下一次更新,下周吧 小妖黑没黑,打赌打赌,有钱压钱没钱压身,输得跳我在东北玩泥巴:)   ☆、第十六章   不远处五爪峰之巅,凌沧水等人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北辰元凰。正当上官寻命发牢骚说这北辰元凰跑得也太慢了的时候,一道陌生清亮的少年声音隐含内力,响彻峰巅。   “翳流教众听命,篡位之徒北辰元凰已死,从今以后,由本座重掌翳流教主之位。”   伴随声音落下,一道灼若红莲的身影居高临下出现于山巅之上。红发赤艳,金眸流光,一身玄黑华衫,朱红重明鸟纹展翼其上。衣缘绣银,苍夜色直裾广袖烈烈灌风,丰姿冶丽,世所无双。   乍见此人,芙蓉骨和天来眼心中惊骇莫名,不约而同倒退一步,惊道:“是你?”   “嗯?你是何人?”谈无欲和凌沧水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一同看向虽不过少年模样,却有一方霸主之气的人。   少年不语,拂袖扬风,神采绝世。几缕如焰鬓发垂落,双眸耀金熠熠,傲视群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却不语,神态极尽睥睨。他的身后缓缓站出两个最近消失踪迹很久的人,一者绝艳,一者沉稳。正是西苗蛊后姥无艳与翳流长老醒恶者。   余下教众先是疑惑不解,见两人来到后,纷纷鞠躬行礼。   此般情形之下,谈无欲心中已明了北辰元凰不会再出现了。他想起药师曾提及的翳流旧事,只为确认眼前之人身份,故而问道:“阁下可是翳流前任教主,南宫神翳?”   “前任?哈,”少年声音稍显青涩,对谈无欲的称呼并不满意,纠正道,“翳流从来都只有一个教主,那便是本座,南宫神翳。”   背后的醒恶者则拿出教中掌令呈与红发少年。   “是翳流教主持有的掌令。这张脸,这双眼睛,纵然是化成灰,吾也认得你,南宫神翳!”天来眼咬牙切齿地看着容貌亦如当年风华绝代的阴柔少年,下意识遮掩起了自己如今面目全非的脸,心中不满嫉恨顿时如地狱烈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寝皮食肉,才能化解些许。   反观一旁芙蓉骨则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个猜测闪过脑中,对天来眼道:“是涅槃蛊助他复生!”   “涅槃……怎么可能,难道是认萍生?”天来眼也想起了当年参与的许多蛊虫研究之中,亦有此项。   姥无艳掩嘴娇笑起来,“这一次,可不是认萍生哟。教主,速速宣令教众撤退吧。”   南宫神翳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如今不人不鬼模样的芙蓉骨与天来眼,并未搭理。而是却对谈无欲等人道:“吾教从今日起将永远离开中原,退回西苗旧地,不再参与任何纷争。”   谈无欲虽然惊讶南宫神翳甫一重生,再掌大权便要决心退出中原逐鹿。但他对此结果当然乐见其成,只是心中顾虑尚在,问,“翳流以活人作为实验,怎难保证退回西苗之后不会祸乱一方?”   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问,南宫神翳把玩着手中的教令,轻挑秀眉,声轻却有力,“本座承诺,从今以后决不再以活人为实验品,也不再骚扰西苗民众。”   这个南宫神翳,这回复活之后怎么性情大变如此之多,越是理想的回答便越是令人生疑。不清楚对方目前实力,而且看来全然无为敌之意,便也无法为难,唯有回去从长计议。谈无欲心思百转,回头与凌沧水交换一下眼色,皆是一致。   只好道:“谈无欲在此恭喜南宫教主重生再掌大权,愿此番回归西苗后,教主能恪守诺言。”   南宫神翳对随醒恶者而来的姬小双吩咐几句,让他先带教众撤离。然后对谈无欲道:“本座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也不是言而无信之徒。汝若不信,不如去向那个最了解吾的人求证如何?或许,还可以知道当初为何本座会做活人实验。”   他说着,妖异金眸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天来眼,显然话中有话。谈无欲也顺着视线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天来眼与芙蓉骨,翳流黑派当年之事错综复杂,如今再要求证,便只有回岘匿迷谷找慕少艾了。   “既然如此,吾会再寻知情之人了解当年一事。南宫教主,请了。”   “请了。”南宫神翳颔首,见姬小双已经带着教众撤离,便也步下高峰从容而去。站在他两侧的姥无艳和醒恶者也一同跟随其后离开,只是姥无艳临去时故意摇头叹息不已。   “天来眼,芙蓉骨,当年西苗有名的美男子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可惜。”   “姥无艳!可恶。”天来眼见女子重提旧事,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被芙蓉骨劝了几句后也只好一起离开了五爪峰。   一场本来计定的围杀之局,结果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导致了从未预计的结局。谈无欲握着拂尘一扫,对凌沧水道:“哈,这样的结局,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北辰元凰若真的身死,那他手中的两大神器又去了何处?”凌沧水想到不解之护与锐感之缨恐怕仍在翳流手中,不免忧心忡忡。   一同前来参与围杀之局的愁落暗尘与燕归人对视一眼,由愁落暗尘提问,“北辰元凰,当真死了?他的尸体又在何处?”   正当众人各自问出心中疑点时,燕归人忽见一道久见的白色身影往山峰上走来,身边还有一道陌生的紫袍身影相随。   “遥重,你怎会前来此处?嗯,这是……不解之护与锐感之缨!”谈无欲抢先一步走上前,唤出如今少年应用之名,意在提醒知晓“凤瑶重”之名的人。   “谈无欲前辈,久见了。愁落暗尘,燕归人,你们也在。”   凤遥重走到山峰上来时,原以为会见到翳流大军与众人对持,没想到会见到几位故人,还有几张陌生面孔,一一打了招呼,熟悉各自身份后。他将不解之护与锐感之缨交给谈无欲,“我在山下捡到的。”   “北辰元凰的尸身呢?”凌沧水问道。   少年暗地里拉了一下宵的衣袖,示意配合。叹了口气,“被陌生的人带走了,说要带往旧地收埋。”   宵也跟着不明情况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至于究竟是生是死,此刻已经并不重要。谈无欲将神器收好,才注意到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位陌生青年,好奇道:“这位是?”   “这是吾的朋友,宵,”凤遥重介绍着说,“宵,这位是脱俗仙子谈无欲前辈。”   宵打量着眼前仙风道骨,玄衣黑袍,面容清癯之人,乖乖喊了一声,“谈无欲前辈。”   “嗯。”谈无欲看着宛若稚子般眼神的宵,越发好奇这位青年的身份背景。   “还有这几位,是……”凤遥重看向愁落暗尘等人,还没有说就被上官寻命打断道:“免介绍,我们自己说来互相认识就好。”   又各自互报名姓认识了一番,看到宵与愁落暗尘还有燕归人站在一起,凤遥重忽然有种想把羽人也来过来的冲动。这四个人若是站在一起的话,各自气质不同,可说是春夏秋冬各占一季,既巧妙又养眼。   待交朋友的交完,聊天商议的聊完,凤遥重心里挂记着说提前跟姥无艳回了岘匿迷谷的小妖,又忽然是想起一事,问谈无欲说这五爪峰上怎么不见翳流之人?   少年刚好与方才的南宫神翳等人错过了。谈无欲一边跟说他来龙去脉,一边感慨说没想到已死之人竟然会再度复活。   红发金眸的少年。凤遥重在听到这个形容时看向宵,后者无辜茫然,只是说小妖好像也是这样。你们两个,一定有事在瞒着吾。凤遥重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跟谈无欲等人告别便带着宵离开了。   谈无欲见少年离开,才内心疑惑道,遥重为何会出现在五爪峰?如此凑巧,莫不是与南宫神翳有关?还是,因为北辰元凰?   “算了,还是等有空再详细问他吧。”如今手里拿着两件烫手山芋,看来只有赶紧丢到琉璃仙境为上。   阿九正在侍弄药草田时,一阵清风带来一股奇异的蛊香,温暖如身处夏日。香气馥郁萦绕鼻间,越发浓烈炽热如火。阿九刚想起身,一双凝脂纤手出现在旁边,轻轻拨弄着有些恹恹模样的一株药草,轻声在他耳边提醒,“此草浇水应在每日戌时二刻为佳,不应在晨间。”   惊讶地侧过头,只见一对桃花艳金双眸,水光泽泽,含情万种。   “你…你是?”阿九猛然站起身不禁往后倒退几步,看着站在眼前的红发少年,觉得十分熟悉,却难以回想在何处见过。只是心中未知的惊惧之感变得十分强烈。   看着兽耳青年如此警觉,猫耳竖立不说,背后的猫尾巴绷得老直,偏偏一张冷峻的面孔还绷得紧紧的。少年以袖掩唇,低声笑起来,“阿九哥哥,你不认识我啦?”   “你是小妖?”背后的尾巴软了下来,开始轻轻晃动。   少年眼波流转,带着欣喜,道:“是我呀,我是小妖啊,阿九哥哥。”   阿九哥哥……这个称呼让阿九略微消除了些心中的不安,几番犹豫挣扎后,还是伸手抚上少年的头顶揉了揉,低声问说怎么你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熟料对方轻扣住阿九的手腕,将自己的脸贴在青年布满剑茧的手掌心上,摩挲几下后,问,“这样不好吗?还是我长大了,阿九哥哥就不愿意抱抱我了?”   说着就如小时候那样把头埋进了阿九怀中。   如果是几个月前那个小团子,阿九当然是会欣然抱住。可是眼下对方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不说,而且给他的感觉莫名微妙,一时间令阿九身体僵住,尴尬不已。   “小妖,你……”   半晌,红发的少年埋头在他胸前,闷声道,“阿九哥哥,我要跟姥无艳她们走了,可能…要很久都不会再回中原了。”   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吗?阿九心里一时五味繁杂,好像前一刻这孩子还被他笨拙地抱在怀中,裹在襁褓里嚎啕大哭,不过几月时间便已是要成年的模样了。他因为曾有心疾所以幼年期十分漫长,而小妖正好与他相反,幼年期眨眼间就结束了。   犹豫了老半天,阿九还是从衣兜里拿出一支麦芽糖放在小妖的手心里,轻言安慰,“不管如何,岘匿迷谷永远欢迎你回来。”   少年身子一颤,似乎对于这句话颇有感触,抬起头来,眸中已是一片泛滥,只道,“阿九哥哥…你,你会来西苗看我吗?”   久未回归的故乡,最后的记忆还是稚嫩的自己被一脸沉重的少艾牵着离开翳流时满天的火光。阿九神色恍惚起来,久久未语,直到被小妖紧抓衣袖拉扯几下后,才回过神。   眉眼已经长开的少年如少艾所言,桃花含情,艳丽难见。阿九想,若小妖和遥重站在一起,不知该是何等夺目的画面。   修长却指腹粗糙的手抚上小妖脸颊,阿九点点头,神情认真,答应下来,“好,待我有空,一定去烟霞谷看你。”   得到阿九的承诺,小妖微微睁大了双眼,表情欢喜雀跃,纤睫颤动不已,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有些不安地对青年说一定要说话算数。阿九好笑地看着眼前忐忑不已的少年,想起往日凤遥重哄小妖的样子,便学着挚友语调,柔声哄道说他不像某个老人家总是骗人,言必行行必果。   小妖听着,不知觉玉面微红,只顾抓着阿九的衣袖,不愿松手,定定地看着青年。   正好不远处慕少艾和姥无艳还有醒恶者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小妖见了,朝对面甜甜喊了一声,“慕美人,好久不见啊。”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少艾的脸黑成这样。自从在岘匿迷谷退休后,一天闲着晒太阳,没事和羽人非獍出去往落日烟散步的慕少艾一改往日悠闲轻松的模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天真无邪的红发少年。   少年毫不在意慕少艾越发黑沉的脸色,终于松开了阿九,走上前,故作好奇眨眼问,“慕美人,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不舒服吗?”   虽然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但这张脸已经距离当年那个妖孽不远了。慕少艾觉得手里紧紧攥着的水烟管是越握越顺手,只想朝这脸砸下去,但少年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清澈,令他一时也有些难以判断。   “南宫……”   姥无艳见状,碰巧站在慕少艾身后,偷偷伸出手拉了一下前任首座的发带,提醒般清咳两声,“咳咳,小妖,该道别都道别完了的话,便随婆婆一道回西苗吧。”   哪知道秀丽少年不顾慕少艾脸色,还是又上前几步,硬是叫对方不得不后退了些许,拉开距离。   “慕美人,我要跟他们回西苗了。”见慕少艾不愿自己靠近,小妖有些遗憾般收住脚步,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慕少艾还从未见过已经与真正的南宫神翳相差无几的这张脸上会有这种幼犬似的表情,当年高座上阴戾狠辣之人完全无法和这名少年重合一起。   曾经无法拉回头的疯狂痴人,终于还是在经历这一番重生奇遇后回归到了最初的南宫神翳。心中感慨自是不必说,沉默注视少年片刻,他喟然长叹一声后,还是当作平时在岘匿迷谷里那样,温和地笑了笑,“哎呀呀,一眨眼就长大了,真是和我家九少爷两个款。”   或许是以为慕少艾不可能再把自己当作那个小妖了,南宫神翳本来沮丧的神情在慕少艾这句话后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不由解释起来,“就是因为长太快了,经脉有些问题,所以我得跟他们回西苗去了。”   慕少艾已经从姥无艳和醒恶者那里听来了关于南宫神翳目前的身体状况,他将右手握着的烟管交换到左手,凝视了红发少年片刻,走上前,如对方幼时那样,揉了揉发顶。   “他们两个都与吾说了,你,一路保重。不过我是讲,不等你娘回来跟他道个别吗?”   最后半句话是带着开玩笑性质说的,南宫神翳闻言垂下双目,掩藏心思,喃喃道,“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孩子啦,我瞒了他好多事。要是跟他说我要走了,他一定……”会难过的。   那个总是温柔搂抱着自己的少年,为他一点点不舒服就担忧的少年。他怎么敢对他说,我是南宫神翳,我恢复记忆了,我要跟我的旧部一起撤离中原回西苗了。   他要怎么跟他说,再见,凤遥重,谢谢你这数月来为我提供的心血。谢谢你真的把我当作是你的孩子一样。   南宫神翳闭了闭双眼,良久后,他摇摇头,转了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就要启程了。阿九哥哥,慕美人,你们也保重。”   就好好呆在岘匿迷谷别乱跑了。认萍生,你坑我的事本座不计较了,至于阿九,以后别想起当初的事情来西苗捅我一剑就好了。欠下的,早在当初身陨时就还清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却难言的酸涩,明明惠风和畅,晴空朗朗,却总觉得有几缕看不见银粉色的发丝垂落在胸前,有谁一遍遍唤他小妖。   慕少艾什么都没有说,虽然当年他在翳流卧底时南宫神翳的个性虽然变得十分极端依旧可以窥见往昔最基本的处事作风,即使经过重生,他仍然熟悉这位西苗第一医蛊双修之人。只是可惜瑶重那孩子,免不了一番伤心难过。   转弄手中烟管,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居然不敢再见瑶重吗?哈,你也有今天。”一旁的阿九听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艾这是什么意思?小妖不敢见瑶重?   南宫神翳背过身,沉默着朝山谷出口走去。阿九本欲相送,却被姥无艳拍了拍肩膀,说不必了。女子柔媚的眼里映着自家教主显得落寞萧索的背影,想起最初见到被凤遥重抱在怀里时的稚子,那时双目中的孺慕之情,是何等真挚。   “教主自幼失怙无母,这一次重生,也算是弥补了人生一大憾事。”   醒恶者闻姥无艳忽出此语,也立刻想到了寰宇奇藏当初托付之人,那少年如今尚未回转,怕是被教主有意支开,免去这一场别离。   “也好,若是他来了的话,教主怕是走不动了。”慨叹一声,不免遗憾。   姥无艳却不以为然,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教主真的此刻见了他,强行把人带走的可能性比较高。”当然,对于这样的场面,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宫:遥遥,你愿意跟我回西苗吗? 凤遥重:Excuse me?【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你骗我不说,临走连见都不见我,还想我跟你回西苗??? 南宫(委屈状):娘 凤遥重(冷漠):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啦 宵:计划通【比V 弃爹:听说有人打算拐小遥重去少数民族地区? 总算是弥补一大憾事吧,姥无艳也好,军师也好,林主也好,大家各自退隐生活去吧。 啊,上次的赌还记得吗,小妖没黑,所以赌输的自己去跳东北玩泥巴吧:-D 另:这周开始固定更新时间每周五上午,周更持续到七月初改回日更【挖鼻   ☆、第十七章   最先恢复意识的时候,南宫神翳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乱若团麻。他在一片朦胧的火光中只看见少年柔和的侧脸,不似凡尘中人。一瞬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爆发如潮水般塞满了他的记忆。   认萍生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变了又变,一会儿是桃花树下血染衣衫冲他微笑,一会儿又是一片火光中拿着剑抵在他的脖子上目光冷厉,又一会儿换了一身鹅黄衣衫,白眉长长,慵懒地躺在凉亭下抽着水烟,笑盈盈地唤他小妖。而苏罗煌星则从青年模样一下子又年纪好几岁晃着尾巴跟他说他叫阿九。   煌星,煌星。这个名字,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南宫神翳趴在少年单薄的胸前,恍惚中看到那人与一名美丽的女子站在一起,怀里搂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十分开心地唤着两字,曜日。   苏罗曜日。是了,那个自称阿九的青年,是苏罗曜日而非是苏罗煌星。   这个认知终于让他杂乱的思绪得到了理清,再抬起头,是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一片烟波沉碧里,是对他的怜惜和爱护。   亲情,是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南宫神翳没有想过再恢复记忆后,身边的人不是认萍生,而是这名叫做凤遥重的少年。   会轻声讲故事哄他睡觉,会因为怕风雪寒身而以护身气罩保护他,会在他难受的时候吻他的额头。少年微冷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小妖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凤遥重带着他去找那个夺了自己元识的北辰元凰,用尽条件,最终为他取回了欠缺的元识。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南宫神翳嗅着少年身上青莲华的味道,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感慨这具重生之躯还太过年幼,十分容易疲惫嗜睡。   一身白纱僧袍,容颜是今生仅见的美好。偏偏他还继承了自己的蛊术,成了涅槃宿主,为自己提供了能够使这具身躯顺利长大的心血。   他和少年一起结识了被创造者遗弃在凝晶雪峰的宵,然后三人又一起去了北域。宵虽然外表已经是成年无误,但相较他,真正单纯的孩子应该是被取名为奈落之夜的宵才对。   接到醒恶者传来的信鸽时,南宫神翳才如梦初醒。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凤遥重牵着,与宵一同走在北域苍茫的森林中,永远永远地走下去,不会有尽头。   南宫神翳站在黄石阵的迷雾中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当他迈步打算走往生门时,熟悉的青莲香气又一次萦绕在鼻息间,令他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少年发间琉璃璎珞的声音如泉水悦耳,换作旁人,几乎可说细微不可闻。但于他来说,却是这万千红尘中最不会弄错的声音。   南宫神翳定下心神,以为这一片烟雾缭绕,对方应是不会发现自己才对,便故作镇定,以悄无声息的步伐继续往外走去,只是仍旧不住瞥了一眼少年的侧面。   凤遥重带着宵回到岘匿迷谷,正欲打算经过黄石阵生门时,见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一道黑袍绣红的少年身影从自己身边经过。对方身法轻灵,显然是不欲令自己发觉。他心中虽然诧异,却碍于这一片白雾看不清对方面容,两人就这样相错走过,无言无语。   宵不熟此地,故而被凤遥重牵着手以免踏错阵法,他本来直觉惊人,自然也能察觉到凤遥重身旁走过了一个人。两人便这样走了十来步的样子,忽然领着他的少年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而是转过来对错身而过的人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里?小妖?”凤遥重低柔沙哑的声音响起,却对即将远去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那身影闻言一震,僵在原地,不见动作。   宵疑惑凤遥重突然对那个相貌陌生的少年喊“小妖”,待他再仔细看去,确实有一双灿然金瞳在雾中若隐若现。   南宫神翳未曾料到自己外表年龄一下到了与凤遥重一般模样还能被认出,心里暗道早知闻到青莲香气时就该暂避,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近距离再去看少年一眼。不过一个飞速的偷瞥,便暴露了他的身份。   认命似地乖乖站在原地,南宫神翳隔着这一片迷雾望去,少年站在对面大概两丈远的距离,也正望着他。   沉静无波的碧色里,茫茫一片雾色,看不到是什么情绪。   “遥遥……”南宫神翳一开口,还是最初的称呼。   凤遥重没想到对方还是这样唤他,愣一下后,微微笑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宵的手背,将自己牵着的手松开,慢慢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南宫神翳面前时,才发现少年已经与他身量差不多了,恍然还记得数月前他从蛋中抱出来的那个小婴儿。   “你一下子就长大了,真是和蠹鱼孙前辈说的一样,是个小妖怪。”凤遥重看了南宫神翳半晌后,只是这样感叹了一句。   对方只是同样注视着他,似乎这一片雾在他们之间越变越浓,非要直直看着,才能看清对方。   见南宫神翳没有说话,凤遥重又笑了一声,垂下眼眸,这一次看上去有些难过似的,“南宫教主,对不住,你是翳流现任的教主,我怎么能叫你作小妖怪呢。”   这话落下,原本还一直沉默只是看着凤遥重的红发美少年忽然就有了动作。他往前走了一步,将原本不远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随后猛地抱住凤遥重,如幼时那样,将头埋在了对方的颈窝间,轻轻蹭了起来,带着幼兽般的眷念。   凤遥重被这突如其来撒娇似的拥抱给怔住,一旁的宵看着,发现少年蹙紧了眉头,不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宵本来是见凤遥重面色不对想要把小妖给拉开,但对方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重新抚上南宫神翳红艳的发顶,凤遥重带着很多不确定与疑惑,不知从何问起,一时气氛凝固。过了许久以后,趴在他怀中的少年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充满依恋的目光看着他,分毫未变。   小妖,依旧还是小妖吗?凤遥重与南宫神翳处于极近的距离互相对视着,粼粼碧波在凤眸中泛起,倒映出鲜艳的红色。   “你其实不用瞒着我的,一直以来,我只是担忧你恢复记忆后会面临怎样尴尬的局面,并不是希望你就一直那样傻傻地……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会幸福很多。可能是我真的把你当作球球一样了,哎呀,我在说什么呢。”凤遥重先是解释着,到最后却越来越乱,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达。糖雪球是纵天裂雪的剑灵,自他拥有纵天裂雪开始就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数百年前初见不久便匆匆别离,之后于天魔池中独伴自己尸身度过漫长岁月,牵绊之深言语不能尽。   他或许,是真的太想念那只小剑灵了。又或许,是在和小妖相处的时候,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不自觉将一些情感映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微敛一水桃花,南宫神翳其实心中明白,但他看得要比少年更为通透。只是握着凤遥重的手,道,“遥遥,你都是为我好,不是吗?”   要说凤遥重通过他在看别人,他是看出来了。对方与自己一样,皆是寻求一份失落的亲情和陪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难以言外的过往,他不想过问太多,亦如他不想告诉凤遥重曾经的自己如何。   但这几个月的相伴之后,他和凤遥重也真正将彼此视作亲人。少年曾言,因缘际会,不论时宜。至于那个所谓的“球球”,他倒不是很关心。   凤遥重被这样一问,才算了解了自己的真正想法,看眼前与自己身量一般的少年,眉眼精致灵秀,忽然生出一种骄傲自得之感。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小妖,还是小妖,也是…南宫神翳,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谈无欲前辈他们,把五爪峰上的事都告诉我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遥遥还是上了一趟五爪峰遇见了他们。南宫神翳学着少年以往那样,替对方理了理耳边碎发,“如果没有你,我也就不会有重生的机会。遥遥,你…你愿意跟我回西苗吗?”他从中原的情报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少年的事,在北域那段时间还知道了凤遥重曾为朝云杏雪的往事,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凤遥重微微抿唇,摇了摇头后拿出了一本书交给了南宫神翳,正是《蛊针九秘》。南宫神翳好奇地接过书翻开,发现最后一章已经被重新补上不说,而且其他章也不知何时被补上了许多不属于他的笔迹,若是无错,应当是少年的字迹。   他仔细翻阅起来,发现重新增补的皆是自己曾经遗漏之处,用语凝练简洁,与自己的风格相似之中又带有少年特有的清新文气。其见解鞭辟入里,足见医术之才不可限量。   末章第九,全部记录下了自己当时以涅槃蛊再生的所有状况,巨细无遗。南宫神翳暗自感叹少年彻底继承了自己的蛊术医道不说,还有了属于个人的发展外延。   南宫神翳将书轻轻关上时,一直没有打扰他看书的凤遥重才说,“这本书,本来是你写的。”   “你把它完成得更好了。你若随吾回西苗,医蛊之道,必能再进。继续留在中原这如今复杂,令你矛盾的局势里,只会置你自己于险境之中。”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这一点,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凤遥重不在意似地笑了笑,弯弯的凤目里却有无奈,“那不是属于我的归宿。小妖,你要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而我,总有一天也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有机会和宵一起来看你。”   一直沉默在侧的宵闻言也点点头,对他来说,小妖也只是小妖,所谓的恢复记忆,也就是多了一个曾用名而已。宵看得出小妖是与以前不同了,眼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感,相对自己,小妖确实是一个人类无误。这一场相遇相识在寻常人看来就已经十分奇妙,更莫说宵,其中无法理解之处,可说是多如北域纷飞不尽的雪,茫茫然,只有不明白。   南宫神翳此时已经能与少年平视,明明前几日,他才到凤遥重的肩膀。他叹了口气,知道少年不愿与他回西苗,虽然有些想要采纳姥无艳的意见,不过还是尊重了凤遥重的意愿。沉默片刻,“遥遥,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你照顾不好自己的话,我下次来中原,可就直接带你走了。”   凤遥重白净明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隐隐有如玉般的光泽,看着教人心动无比,转开了话题,“我一直都在想,南宫神翳是个怎样的人。写出这本《蛊针九秘》,心有‘救死’之意的人,为何最后会在医道与蛊术中迷失自己。不一样的人给了我不一样的答案,最后,我还是在你的身上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什么答案?”第一次,连他也迷茫了。南宫神翳,是个怎样的人,就连他本人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今日站在面前的人若不是凤遥重,大抵他会随意笑一声说本座是怎样的人,岂容你来揣度。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是凤遥重。   “一只傻小妖罢了,”凤遥重说着,将耳边扎着的红玉琉璃璎珞串解下来,勾起面前少年一束发丝,将璎珞仔细编入了小发辫中,“今天要不是我稍微赶快一些回来,可就要和你错过了。不过,这也是小妖你故意的吧。算了,不与你计较。本来,这串璎珞是打算你长大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当作是临别赠礼吧。”   被少年微凉的指尖掠过脸颊,南宫神翳愣着任由凤遥重替自己将那串璎珞系在发间,直到琉璃相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才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过往的记忆仍在,失去神智走火入魔时候的记忆更是深刻入骨挥之不去。那些群魔乱舞般的回忆变成梦魇日夜纠缠在他的梦里,唯有靠着少年,闻着那一身被佛门香火染透的青莲华气息,才能使得他平复混乱的心境。   他看了凤遥重良久,手摸在璎珞串上反复摩挲着,“我其实,真的很想带你走。但我也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的,所以我就跟宵约好了,想要和你错开。幸好,我们没错开……遥遥,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妖。”   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凤遥重知晓对方的心意,也自然乐意把他继续当作小妖看待,“涅槃再生还没有真正完成,经脉武功应该在重新恢复之中。三月之后你就是真正的南宫神翳了,此去一别,你要珍重。”   红发的少年乖乖地点了点头,还是如幼时一般。   姥无艳和醒恶者在和慕少艾阿九道别后也赶了上来。见黄石阵中惜别的两人,先是一愣,醒恶者本想出声问教主是不是你改主意了,却被姥无艳使了眼色,闭上了嘴巴。   南宫神翳见他们也赶上来了,便道,“你们来了,那便走吧。”   “是。”   看来是没这个打算了。姥无艳看着南宫神翳最后念念不舍地看着凤遥重,再三叮嘱的模样,觉得这一次这位旧友兼上司确实变了很多,甚至他还跟宵也道别,说了几句话。   “宵,你也要好好保重。”   “这就是别离吗?”宵觉得心中有种类似嗑瓜子磕不开的感觉。   “是,这就是你所想要体验的人的情感。希望下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会如愿以偿,成为人吧。”南宫神翳意味深长地看着依旧懵懂不知世事的宵。   “说会再见却没有约定时间。这样的感觉,我并不喜欢。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不会再有相同的感觉。”   “哈,再会了,宵。”   “再会。”   少年转过身,背后朱红的重明鸟展翅欲飞,红艳的发丝散落腰间,如流霞烈火,灿烂明艳。   “遥遥,保重。”   “你也保重。”   言落,南宫神翳三人皆朝谷外而去。姥无艳临走时与凤遥重对视一眼,无声道别。   待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岘匿迷谷的一片白雾中后,宵转过身,却见方才还含笑的少年面色发白,额际冷汗直冒。这才想起,自他们踏入岘匿迷谷之后,凤遥重的表情一直就不大对劲,刚才一直是在强撑着。   宵立刻扶住凤遥重,刚想问怎么了。少年脸上血色褪尽,双目紧闭,直直倒了下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散开,逐渐浓烈,迅速充斥了四周。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还记得当初遥重从万圣岩第一次离开是为了啥 举爪A:找沧海! 大大红叉,找沧海只是个过程,结果不是这个。 谁说教主会黑的,自从精神失常好了之后人家也是有追求的好少年【或许很快就是青年了 宵:红毛终于走了~\(≧▽≦)/~可是为什么遥遥病倒了QAQ   ☆、第十八章      重申无数次自己不会有事的凤遥重把阿九和宵都推出去后,望向屋内站着表情凝重的慕少艾,无可奈何地乖乖坐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把上衣脱下。   他看不到自己背后是什么模样,本来想用手去摸,却被少艾用烟管敲了一下,警告道:“别乱摸。”   “我背后……”   “你是从哪里受的伤,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一道裂痕在背后。”慕少艾注视着少年光裸白皙的后背,肩胛骨左侧下一寸处竖着裂开了一指宽,三寸长有余的深深血口,内中隐隐透着幽暗气息,叫人感觉十分不适。   凤遥重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伤口是哪里来的。最近一次动武就是在啸阳谷了,除此之外,他除了晨间和阿九练剑切磋以外,就没有再和谁兵戈相见了。   这就奇怪了。既然又没有被谁所伤,这么严重的伤口,难道是自己裂开的不成?慕少艾仔细观察着这道伤痕,发现边缘参差不齐,如同撕裂的一般,血肉尚有粘黏,不见愈合之像。心中不安又增加了一些。   慕少艾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凤遥重觉得有些尴尬,将外袍披在身上,说要不然拿点药膏擦一擦?结果又是一记烟管敲在头上,“伤口这么深,擦什么药膏,还不如灌药进去来得快些。”   说完就让外面等着的阿九找些纱布来,暂时先包着处理一下。慕少艾确认少年身上没有蛊术的痕迹,那伤口也不是兵器造成。但究竟是从何而来,实在想不通。   等把用纱布把那个裂开的伤口包扎好后,凤遥重穿回上衫和外袍就往外面走去。慕少艾却叫住他,问道:“有多疼?”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少艾。凤遥重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摆摆手道:“没事,等愈合了就好了,一道血口而已,比这严重得多的我都挺过来了。再来七八道也没事。”   当真没事?慕少艾怀疑地看着表面上轻松自若的少年,问,“遥重,那你给老人家我解释一下你怎么晕过去的?”   “呃…就那么一下一子就晕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凤遥重敛着眸不看慕少艾,显然是不说实话。   “你带回来的小朋友可是说你最近脸色很差哦。遥重,你自己是医者,自己怎么晕过去的,自己最清楚不过。”慕少艾不客气戳穿真相。   少年原本还轻松自若的表情一下僵在脸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往门口外踏出一步,一眨眼就溜得没人了。   还是玩当年那一套。慕少艾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反正他这个老人家是追不上那个走路跟风似的少年的,只是这伤来得莫名,看来有必要查阅书籍看看有无类似记载了。当日鸠槃神子离去之时曾言担心啸阳谷布下的法阵对凤遥重造成影响,既然如此,他应该把这个情况写信告知对方。   打定主意后便展开了空白的信纸,研磨提笔,开始写了起来。刚落下第一个字,就听见外面阿九故意大声说羽人叔叔你怎么来了。   慕少艾皱了眉,心里暗道阿九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这么熊。门被推开,羽人非獍一脸愁容地走进来道:“吾还是寻不到天泣的下落。”   退休的生活有多好,寰宇奇藏觉得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除了现在这个强行留在残林做客,赶也赶不走的泊寒波有点碍眼以外,一切顺心。   皇甫笑禅听着泊寒波跟他抱怨小妹长大了一天就知道和那个燕归人谈恋爱把做哥哥的一个人留在悟明峰吹冷风,日子过得要多凄凉有多凄凉。他本想好言安慰,结果寰宇奇藏插了一句说你要是嫌日子过得凄凉为何不去昆仑山巅找那一群退休老年人打太极活动活动筋骨免得老年痴呆。   泊寒波没好气地白了这个好友的兄长一眼,说昆仑山巅现在都成苦境太极拳体操队训练场了,我加进去干嘛。   前段时间泊寒波上昆仑山,一眼望去,傲笑红尘,脑还颠,号昆仑,金包银,还有小红和号昆仑收的那个叫紫宫太一的弟子都在一起打太极拳。动作是行云流水不必说,而且都整整齐齐的。泊寒波看了感叹说要不然号昆仑你发展一个苦境太极拳爱好者协会好了。   号昆仑打出一个手挥琵琶的动作,白色的胡须随风飘起来,一派道骨仙风,说好友你也要加入吗?   脑还颠还好心提醒说与其回去被藏在暗处的鬼梁天下给阴掉,不如随我们在这里打太极拳等素还真他们把鬼梁天下玩死再下山。   金包银则表示等哪天下山去把昊天鼎搬回来,我们就可以打完太极吃火锅了。   泊寒波谢了脑还颠和金包银的好意,想还不如回家去让小妹给捶捶肩比较实在,结果哪知道回到悟明峰上杂草都长到了膝盖,一打听才知道断雁西风追着燕归人一起出去双宿双飞了,据说还去了什么断极悬桥旅游。   好好的白菜啊。泊寒波说到这里又叹气又捶胸,本来正和寰宇奇藏下棋的,这下把手里的棋子也扔回了棋盒里。   “泊寒波,你这几天每次找吾下棋一到要输了的时候就各种找话题,怕输就不要跟吾下。”寰宇奇藏摇着羽毛扇,自顾自地继续下起来,才懒得理这个死皮赖脸的客人。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你家是妹妹不是弟弟,也跟人跑了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泊寒波看了一眼向来沉默不喜多言的皇甫笑禅,又开起了这位好友的玩笑。   喜怒不形于色,永远都是一副世界与我何干表情的皇甫家大公子的额头上隐隐有青筋跳起的样子,不远处放着的浩劫之剑眼看就要回应主人出鞘了。皇甫笑禅见了只好代自己那位爱耍赖的朋友执了白棋,转移自家兄长的注意力。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泊寒波在这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有意义之处了。寰宇奇藏在小弟落下第一子后本来要爆发的怒气就这么瞬间消散,脸上还莫名浮现了一丝笑意。   泊寒波刚想说我也想把西风找回来陪我下棋啊,却听见一道少年的声音响起,“军师好雅兴,退隐残林,至亲团聚,怎能少了本座的祝贺?”   寰宇奇藏手中摇着的羽扇频率不变,依旧镇定,似乎早已料到了对方的来到,在皇甫笑禅担忧的目光下,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只道,“是吾该来祝贺教主复生才对,怎能劳教主亲自前来?”   “来都来了,不请教主喝杯茶实在有失礼数吧?”姥无艳在寰宇奇藏和皇甫笑禅之间来回看了又看,转过头对旁边的醒恶者道,“到底是亲兄弟,长得还真像,不过林主看上去要显得柔和许多。”   南宫神翳并不客气,径直走到石桌前来,泊寒波见了站起身把时间空间都让给这位红发艳丽,气势不凡的少年,顺手拉起旁边的皇甫笑禅说他们谈他们的,我们先离开吧。   泊寒波!翳流已经自称退休的军师刚刚在消去的怒焰一下又腾腾升起,“笑禅的手脚不便,不许拉他。”   “哦哦,知道啦,我扶着走就是了。”一点也不在意的泊寒波摆摆手。   姥无艳偏偏还挡去了皇甫笑禅的身影,站在寰宇奇藏面前,坐在了刚才残林之主的位置上,言笑晏晏,“好了好了,事情谈完就走,不打扰你们兄弟的生活。”   “教主,”寰宇奇藏重新看向对面坐着的少年,不禁感慨,“能再见到教主当年一般的华然风采,吾心甚慰。”   “你改了《蛊针九秘》的末章。”南宫神翳只是笑着道。   “若是不改,凤遥重定然不会配合。教主是不满吾没有说服认萍生吗?”   “本座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南宫神翳看着棋盘上的棋局,挪了一颗白子。   寰宇奇藏又自动切换回当年给翳流当军师的模式,下意识问了一句,“教主莫不是打算把障月尊带回西苗去?”   姥无艳本来是在喝茶的,听了这话就不小心被呛住了,醒恶者见了连忙帮女子拍背顺气。   “军师你还真是一日为军师,永远是军师啊。”醒恶者都忍不住嘲讽感叹起来。   南宫神翳依旧笑着,金眸微眯,“本座确实是想把他带回去的。”   “这是要吾出马?”自然也就想到那里去了。寰宇奇藏不得不说教主眼光越来越高了,当年西南邙者那三个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虽然后来毁容了。   “怕是不好办,万圣岩的障月尊可不是你想打包带走就能带走的。”姥无艳终于缓过来了,对着醒恶者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拍了。   “为什么本座觉得这一次重生之后,满脑子污秽想法变成了你们呢?”南宫神翳摩挲着胸前发辫上少年亲手系上的琉璃璎珞,“本座只是放心不下他。”   “所以教主是想说,这次你们回西苗以后,留在中原的吾随时注意关心障月尊的安全?”马上把奇怪想法丢出思维的寰宇奇藏又切换回了智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模式。   果然还是军师靠谱,南宫神翳瞥了一眼不知道在脑补什么呵呵呵笑的姥无艳,心想这次回西苗还是让她长住烟霞谷当编外人员好了。   “军师就是军师,从来不需要本座说多余的话。”南宫神翳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姥无艳停止了脑补后,恢复正经八百的表情,“原先以为,你会被阿九吸引过去。毕竟,他真的长得太像……”   “本座,确实很期待阿九剑成的那一日,”南宫神翳打断了姥无艳的话,“至于遥重于本座,并非如你们所想。军师,有劳了。”   “定不负命。教主一路珍重。”   “好。”   言毕,南宫神翳便起身要走了。醒恶者和姥无艳见状也站起身与寰宇奇藏道别后正式踏上回归西苗之路。   凤遥重带着宵从崖下来到崖上本来是打算来蹭糕点吃的,却见到屈世途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还有一个不知是被谁寄养在琉璃仙境的银发小童,四处蹦跶跟个猴子似的。仔细一看,怎么越看越像佛剑大师呢?   那孩子赫然见崖下上来两个人,一者还穿着僧袍,眼前一亮,便蹬蹬跑过来跟凤遥重打招呼说大师好。   本着不能欺骗小朋友的心态,凤遥重解释说自己还没出家,就被屈世途赶紧拉住说遥重啊,你来得正好,素还真在地之角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谈无欲现在去儒门天下找龙首商借造化之钥了,你能不能先帮忙看看。   这话说太生分了,凤遥重当即便答应下来,跟屈世途往内室走去探查情况,留下宵和圆儿两个面面相觑。   “我叫圆儿,你呢?”   “奈落之夜,宵。”见眼前孩童天真可爱,宵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的幼年期,哪里像小妖哪样,内核和外表完全是两码事。   “奈落之夜,宵,嗯…你要吃点心吗?屈伯伯做了好吃的莲花酥。”圆儿拿起一块盘中莲花形状的糕点,充满真诚地递到宵面前。   宵接过那块糕点,慢慢品尝起来。甜的,还脆脆的。宵吃着莲花酥,想遥重说得果然没错,崖上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吃着吃着就坐了下来,听圆儿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人都不认识,但还是明白了圆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圆儿的义父是那个传闻中的鬼梁天下。这个人死了的事情在北域就已经听说了。自那以后鬼梁兵府的大权就到了他儿子的手里,本来是打算找北辰元凰报仇的,但北辰元凰却意外死得尸骨无存。无奈给鬼梁天下办了丧事后,圆儿却被一个自称超级先行人的人带离了鬼梁兵府,先是去了星河云梯一趟带走了虚无,又被送去昆仑山巅打了几天太极拳,然后大家一致认为该把他送到琉璃仙境劳烦素还真来帮忙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   “我想回家去找言姐姐。”圆儿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说自己的义父是个阴谋家,认为鬼梁兵府不安全。   宵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一下头,重点都放在了莲花酥上,转眼就给吃得干干净净。   没多久那位在五爪峰上见过的谈无欲前辈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浑身都是珠子闪光的人。刚好这时候凤遥重也和屈世途走了出来,见面刚一打招呼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九祸降妖令,中原灾祸临。”   突然,一道身影闪入琉璃仙境之内,手持铁爪,外表粗犷。   疏楼龙宿化出邪之刀挡下一击,冷睨道,“夜重生的爪牙,来得好快!”   凤遥重先是被这声“九祸”给怔住,朝外面看去,鬼面伏影重重,却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魔者。最意想不到是,自异度魔界开启后再未见过的败血异邪之首,竟亲自来到了琉璃仙境。   “夜重生……”凤遥重下意识将宵挡在身后,许久未曾使用的阿那毗罗之风,再次出现。   “夜重生?”宵不解为何凤遥重要挡在自己身前,明明少年比他矮一个头根本挡不住他。   这时,对面一个在混乱的记忆中反复出现的声音响彻琉璃仙境,“不该出现的道具,竟然出现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童鞋只是放心不下当做亲人的遥重而已,姥无艳你的想法太污了╮(╯▽╰)╭ 宵宝宝和他爹见面了,莲花酥还没吃完呢。 遥重背后的伤口,其实不是伤口,叹气 这就是当时小妖要走的时候为什么遥重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背后疼啊,结果最后还是败在小妖童鞋的撒娇之下 昆仑山巅澄心明台,苦境太极拳爱好者协会欢迎你【鼓掌 皇甫兄弟能圆满太好了【擦泪 当年看的时候真心难过   ☆、第十九章      在唤出阿那毗罗之风时,凤遥重本来是想直接把这群没事来琉璃仙境踢馆的家伙给吹出去的。转念一想当年夜重生把自己从水银池里扔出来又泡进去的事怎么能就这么简单了结了呢?手捏法决以法剑之姿唤出阿那毗罗之风,顺手一剑捅了那个戴着铁爪一看就很麻烦的家伙,对面喊名字说叫什么“奉夜之能”,一听就是夜重生自己造出来新武器。   这几年黑科技流行趋势真是不可小觑,凤遥重叹口气,旁边宵的眼神空洞,跟他说脑袋疼。   这可怎么得了?难道是因为夜重生的关系?凤遥重虽然很想替宵揉揉,奈何身高差距摆在那里,只好几针扎下去看能不能缓解一下,就听见对面夜重生说什么“最完美的失败品”。   少年闻言原本柔和眉眼一下子凌厉起来,竟有几分慑人之威,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宵此刻的情绪,“对面那只大触手怪说的话你都别听。”   宵茫然望着凤遥重,一边揉头一边点了点,却从袖子里现出夜刀。   凤遥重见了,皱眉问,“你不是头疼吗?怎么还想打架,去坐着吃糕点。”   “吃完了。”宵顺便解决一只败血异邪,决定听凤遥重的话不理对面那个什么“大触手怪”,但是对方说的话他却还是仍然很在意。   圆儿此刻早早就被屈世途拉着躲到里面去了,谈无欲和龙首还有叶小钗三人正与夜重生斗在一起,一同随败血异邪前来的鬼面伏影和修罗邪子却因为顾忌凤遥重不敢妄动。   凤遥重看着对面五个手提卷镰长刀的鬼影,不知为何有些熟悉之感,他见对方一直不动,似乎是认出了自己是谁。   这边化身鬼面伏影的五色妖姬没想到障月尊会出现在此处,旁边的修罗邪子则惊惧于那张与邪尊者无二的面容,说异度魔界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什么谣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五色妖姬见奉夜之能被凤遥重那把法剑一捅就重伤,修罗邪子对她说最近异度魔界常有魔说凡对战遇到障月尊跑路就对了。   这说得倒也对。反正也打不过了。五色妖姬与修罗邪子是很想撤退的,但却不敢违抗女后之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夜重生受制于叶小钗,谈无欲还有疏楼龙宿三人,另一边凤遥重和宵则默契无间,转眼便消灭了大部分败血异邪,转头对上异度魔界的两位魔者,鬼面伏影与修罗邪子不敌,立刻露出败象。   见状,夜重生挡开邪之刀一剑,对着那边的宵喊道,“奈洛之夜,宵,吾所创作最完美的失败品。吾就是你的创作者,天蚕蚀月夜重生!”   哪想到凤遥重翻掌之间就是一只业眼扔了过来,诡异之眼甫睁,便是尖锐如地狱哀嚎之声响彻琉璃仙境,直直扑往夜重生,场面甚是惊悚。   “宵,别听他的,这年头人贩子拐小孩都这样。”凤遥重捋了捋微乱的长发,一本正经跟旁边的宵警告道。头发太长确实麻烦,还是抽空找阿九来一剑给砍半截好了。   被凤遥重几针扎下去后,头是不疼了,就是看着那边那个用帘子遮脸的“触手怪”感觉十分奇妙,宵问道,“夜重生…他为什么认识我?”   见宵似乎是上钩了,夜重生刚躲开业眼的攻击,大笑几声打算告诉宵真相时,就听凤遥重用剑指着他,道,“人贩子的小伎俩罢了。”   堂堂败血异邪之首居然被说成是个人贩子,夜重生没想到对面会语出惊人如此评价他,硬是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定睛一看,认出眼前的少年僧者应该是江湖上最近名声最盛的万圣岩障月尊无误。当下心生警惕之意,衡量己方处于劣势后,目光落在了疏楼龙宿身上的造化之钥上。   四名忌官与奉夜之能暂时为他拖住业眼,夜重生自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即虚晃一招直取疏楼龙宿,趁其不意顺利取得造化之钥。   “夜重生,汝!”发现胸前造化之钥被夺,龙宿面色一沉,眼中怒意大盛。   “哈哈哈,疏楼龙宿,可惜了。”   夜重生刚一得意,却不料那边奉夜之能本就重伤根本不敌业眼,几番勉力抵抗,便被内中猛然喷出的黑光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其余败血异邪看了暗自惊心,皆萌生退意。夜重生心痛之余,见对面与宵并肩的凤遥重,想到之前眼线回报的对方实力分析,再看儒门天下尚有助力不说,叶小钗与谈无欲也非是简单角色。自知再拖延下去必是苦战,便对旁边异度魔界的合作者言退,双方正好意见一致,便立刻撤退了。   “他们走了。”宵对凤遥重道。   凤遥重化去业眼,收回法剑,仔细看了宵的神色,发现依旧是往日那样呆呆的,微微放心了些,还是问了,“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没有。只是你扎进去的针,可以取出来吗?”宵指了指脑后方才情急之下被凤遥重扎针的位置。   少年斟酌片刻,料想应是无碍,便将针取出收起,顺便替宵理了理后面的头发,“以后看到这种人,直接动手,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种人?”   “一开口就好像和你很熟一样这款。”   “哦,好。”宵点点头,看着凤遥重转过去与那个浑身都是闪亮亮的珠子,被称作“龙首”的人还有谈无欲前辈说了几句。   得知凤遥重在方才已经解了素还真的毒患,谈无欲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挂在脖子上的造化之钥就这样被夺走的龙首却心情不大好。   宵看着他们说话,发现旁边还有一个面有刀疤,十分沉默的剑客,不由好奇问,“你也是什么前辈吗?”   “啊…”那人如此道。   “啊?是什么意思?”宵不解问。   “啊…”叶小钗仍然这样回答。   刚好感觉外面打斗的动静停下来,出来察看情况的屈世途扶着毒伤初愈的素还真,见宵与叶小钗两个这般奇妙沟通的场景,摸了摸胡子走上前跟宵解释叶小钗的状况。   谈无欲见素还真无事,师兄弟两人又互相调侃起来,另一边凤遥重则对疏楼龙宿讲了前不久遇见楚君仪之事,还有她所说的“危险”。   摇着宫扇,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刚刚丢了造化之钥心情不大好,在听到楚君仪说沧海凝光一事后便眉头紧锁起来。过了半晌才对凤遥重说此事乃儒教内事,不宜外传,教母这样表态看来是站在了另外八人的立场上。   还有另外八人?凤遥重略微瞪大了眼睛,直觉告诉他这内中所藏之事必不单纯,内幕极深。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龙首不知何故有感而发,念出了诗经《卷阿》中的首句,意味深长。   其实凤遥重还有许多疑问,比如什么是“昭明宫之约”,另外八人的意思是加上楚君仪便有九人?莫非是儒教中的什么隐蔽组织不成?   至于沧海凝光于儒门之中的身份,他只能隐约猜到应该是在极为高层的位置,寻常人都难以接触。   “龙首,沧海前辈的事……”   “汝找了她这么久,还打算继续找吗?”   凤遥重苦笑一声,“我看她是真的有心避世,大概谁也找不到她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很挂心,一直想要告诉龙首。”   赤金深眸微敛,疏楼龙宿问,“何事?”   “上一次吾与龙首见面时曾说过沧海前辈她留下了一本连环画,详情听说……”凤遥重这才把遇见恨不逢后又在罪恶坑里的一番遭遇告知众人,还言及那本书现在极有可能在鬼梁天下手上。   谈无欲听完后,沉吟深思许久,问素还真,“你怎么看待此事?”   “此书必不简单,恐怕内中图案另有深意。依照遥重所言,吾大胆推测,那本连环画,恐怕有改变人心的能力。”素还真轻扫拂尘,眉心深锁,不禁忧心起来。   谈无欲和素还真一边分析那本连环画,一边问凤遥重那几人变化前后的细节,疏楼龙宿却神色如常,只是说儒门天下另有要事便回转了,临走前还提醒了谈无欲不可忘记共同歼灭夜重生约定。   三人讨论许久也未见结果,只是现在鬼梁天下据说化身成了一个名叫“闻人千秋”的人行走江湖,如果他身上真的有那本连环画,不知道心性大变后会作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凤遥重替宵擦了擦嘴巴边上的点心渣,看着被屈世途刚端上来没多久就被消灭一空的莲花酥,叹口气,道,“宵,吃糕点也要有节制的,不然吃太多可是会不消化的。”   “食物是用来增加能量,但是…我现在并不缺少能量,却很想继续吃。”宵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空了盘子。   凤遥重扶着额,心想要是这是小妖的话直接捏鼻子拧耳朵就好了,可是宵这么大了可不是这么粗暴就能解决的。   少年捧着茶杯看向对面正在因这次中毒事件被谈无欲责怪的素还真,眨了眨眼,“素前辈。”   “嗯?遥重有何事?”素还真刚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默默坐在一旁的叶小钗,就听到凤遥重明显有事要拜托的一声“前辈”。   “是这样的,关于宵……”凤遥重指了指身旁懵懂略显木纳的黑发刀客,开始将遇见宵的事情娓娓道来。讲到最后的意思就是,拜托素还真给宵当一次人生导师了。   “原来如此,劣者明白了。”素还真对于能把现在的话题转换到宵的身上,免去自家师弟一番唠叨,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异度魔界第二殿大殿上,五色妖姬与修罗邪子并列殿下回禀此次联合败血异邪进攻琉璃仙境一事,刚一提到障月尊也在时,王座上一直半眯眼睛的女后微微睁开了些,示意继续。   五色妖姬打算继续说,殿外来通报说风满袖带回了败血异邪之首夜重生。   九祸调整了一下姿势,端坐起来,冷声说让他们进来。一旁站着的吞佛童子则道看来是在障月尊手里吃了大亏。   果然,夜重生一来就提出要合作除去障月尊这个大患一事。   九祸又一次敲着椅子扶手,早已看透夜重生的真意,道,“障月尊是杀了邪首底下什么重要的部下,才令邪首如此恐惧想要与魔界合作除去他吧。”   “不愧是女后。不错,他杀死了吾新创造出来的兵器‘奉夜之能’,所使用的力量,前所未见。”   “阿那毗罗之风,传说乃是业力之物。原来就连败血异邪的不死之躯也不是他的对手。”九祸若有深意般加重了最后“不死之躯”四字,于意料之中看到了夜重生震惊的反应。   “业力?他怎能操纵业力?”   九祸眸色幽深,不愿多讲,“这些是目前仅有的情报。”   “女后要放任如此大敌吗?啸阳谷一战,异度魔界受创不轻,据说就连邪尊者也……”   “邪尊者?不劳邪首烦心了,单论实力,如今能与邪尊者抗衡之人也唯有万圣岩的障月尊而已。”九祸轻笑,眼中略有不屑之意,显然看穿夜重生意在试探如今异度魔界实力。   此言之意,无非是提醒自己异度魔界实力仍在,好好敬畏。夜重生自然明白,大笑几声后,问,“女后打算何时让邪尊者出手除去这一心腹大患?吾便直言,败血异邪有意合作。”   “若邪首有意合作,必然胜算更添,只是眼下尚不到最佳时机。待机会一至,异度魔界自然会与邪首联系。”   夜重生听了,十分满意,再与九祸商讨了夺回邪之刀一事后便离开了。   见异邪之首离去,九祸才问旁边的吞佛童子,“他可还在邪王宫旧居?”   “他今日往六欲天地去了。”吞佛童子回禀道。   六欲天地……是断层一事。没想到他还真的放在心上了。九祸暗自惊讶,“若让他与夜重生合作,那吾弟魂体……”   “女后,血狼主言不可令其得手。”   “嗯……”九祸沉吟,没有再说话。   六欲天地,无数锁链晃动,陪伴主人结束今日修炼的雷狼兽正趴在地上休息,身旁靠着它的主人赦生童子。经过一日不歇的修炼,赦生童子也有些疲惫了。   忽然间,一阵久违熟悉的强大魔者气息笼罩其中,赦生童子甫一感应,便站了起来,雷狼兽也立刻睁开眼睛,有些躁动。   伸手抚摸爱宠的头顶,赦生童子目光转向魔气传来的方向,此时六欲天地深处传来沙哑声音,道,“是他来了?”   “是。”赦生童子点头,对那声音来处道。   不一会儿,暮夜法袍曳地而来,异色之瞳极尽威严。   赦生童子俯身行礼,正意外于邪尊者忽然驾临,却听他师尊笑了起来,与往日魔障似的自问自笑不大相同。   “凤遥重,或者,吾该尊称汝一声‘邪尊者’?”   少年魔者表情冷漠,只道,“凭一己之力维系断层,汝便是袭灭天来?”   “哦?听说你失去魂体,只余肉身,无情无感,连带着记忆也没有了吗?”   “吾来此,不是为了无聊的叙旧,”他说着,继续往六欲天地深处走去,不时观察下方,“吾来,是要观视断层情况,以及问汝关于障月阿修罗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苦境OL,反派BOSS频道。 夜重生:弃天帝你出来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弃爹(斜眼,顺手拉屏蔽黑名单) 夜重生:你倒是出来啊!你儿子把我儿子拐走了,还说我是人贩子,你这是什么家教啊!! 系统提示:玩家【夜重生】被神之岚击杀 龙首念的诗出自诗经《大雅.卷阿》,另外八人都是剧中角色,可以猜一下╮(╯▽╰)╭剧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被揍 琉璃仙境人生导师课堂 主讲:素还真 助教:叶小钗 谈无欲 屈世途 学生:凤遥重,宵,圆儿 题目《如何坑哭一个反派》【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二十章      在老早老早之前,当时的袭灭天来刚刚从善体一步莲华中独立出来,个子大概也就到白帽子的膝盖左右。每天早上想要睡懒觉都会被善法天子跟拎猫仔似的从被窝里拽出来,塞给他永远不屑一顾的经书。   睡眼惺忪地随便翻几页,什么世尊阿难,菩提波罗萨婆诃,袭灭天来看得心烦得不行问旁边给他穿衣服的一步莲华什么时候吃早饭。   一步莲华替他梳着一头浓墨柔亮的长发说什么时候做完早课什么时候就去吃早饭,袭灭天来一听就焉了,觉得一出生就在这么个没人权的地方实在是上辈子造孽,虽然他有没有上辈子这是个未知数。   由于他在上早课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蜷缩在蒲团上的消极怠工行为,善法天子眉一挑抢在光明无垢尊者责骂袭灭天来之前把黑团子提着往藏经阁里扔,说没抄完一百遍《妙法莲华经》不许吃早饭。被提着出去的时候,袭灭天来刻意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最前面领着众僧诵经的白色背影,悲悯众生却离他越来远,还不如善恶同体时来得好。   虽然说是没抄完不许吃早饭,袭灭天来还是得到了一个不露痕迹被善法天子塞进帽子兜兜里的馒头。这位下一任即导师的内定人选,表面上在众僧面前对他很严厉苛刻,私底下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袭灭天来啃着白面馒头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并不是《妙法莲华经》的经书,看到上面讲些神神叨叨的古怪传说,瞥了一眼旁边的分类是个什么禁书区。明明头顶上的书架高如百丈悬崖,看不到尽头。偏偏禁书区是在跟他这个幼童身量差不多的地方。可见当初设计的僧者也是机智到了一定境界。   障月阿修罗,护卫佛门正法与邪法斗战,三百年一降世。而后业力耗尽,消散回溯。   “回溯?”袭灭天来不明白所谓‘回溯’指的是什么,业力耗尽又是指什么时候。再往后看,写书的人也是个迷糊蛋,非要说这都是在佛门各大高僧处听来的云云,这些高僧大多都去西方找佛祖上课了,见过传说中障月阿修罗的已经没有了。   佛门特设优钵罗华尊者负责指引渡化障月阿修罗,以防止其失控,或者出现被业力吞噬的情况。   “优钵罗华尊者?”万圣岩不是有个优钵罗华尊者一莲托生吗?袭灭天来想起那个自称‘破戒僧’的僧者。一天不是在净池种莲花就是和一位美貌端庄的女子喝茶下棋闲聊。   没事还爱掐他脸问一步莲华说能不能抱回去养几天。结果一步莲华把他拉到身后义正言辞说好友身负渡化障月阿修罗后裔的大任,养孩子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吧。   一莲托生摇着他的破羽毛扇子掩着面长吁短叹说我觉得我真的说服不了她,毕竟人家已经呆在儒门将近千年了,不仅是儒尊高足,还是那个什么儒门高等学府卷阿学宫的优秀学员,难渡难渡啊。   一步莲华却说但凭好友舌灿莲花之能加之汝那位道门挚友相助定能将她说服。   这个提议最后居然真的被一莲托生接受了。袭灭天来偶然路过净池时发现对弈的变成了那名女子和一位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道者,一莲托生坐在旁边苦口婆心讲各种本经故事。   一步莲华提的这个建议真不怎么样。袭灭天来看到女子眼里满是对面无心无欲,白衣清颜的道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把当年在万圣岩看到的有关记载如数告知据说是凤遥重肉身的邪尊者后,早已麻木不知痛苦,铁链贯穿身体的伤口又不知怎么渗出了血。袭灭天来以受遮那八部之刑而修炼的杀佛之招即将功成,遥在万圣岩,数百年不见的某个善体应该也在自封第八识虔诚地修炼诛魔之招。   应该他们很快就会见面了。袭灭天来拉了拉下面的断层,觉得异度魔界就是破事儿多。先是跟道境大战一打就是数百年,好好带着大徒弟吞佛童子呢,就又被塞给一个流鼻涕的小徒弟赦生童子。之后又来一个天灾搞成这样。说起来这个所谓的异度魔龙究竟是谁造出来的,他问九祸时九祸却说等你以后有空了去问天魔像。   这个“有空”真是遥遥无期。一想到一步莲华如果知道他在异度魔界给人家孩子当保姆还做苦力的可能反应,袭灭天来就想下次见到一步莲华时绝对不给对方开口问什么的机会。   那边邪尊者也似乎是在思考“回溯”这个问题。   “你担心自身魂体回溯而无法回归肉身?”袭灭天来见对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一双如寂冷深渊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下方无底黑洞一般的断层崩裂处。终于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邪尊者显然是一点都不想谈这个话题,直接说,“九祸欲令断层接续。”   “终于要开始了吗…”袭灭天来低笑几声,“吾还记得数百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病弱消瘦的少年。如何?魂体的特殊情况令汝烦恼了吗?”那时少年还是一头棕紫色的长发,容颜清秀难掩病态苍白,却有一双灵动充满活力的紫红双眸。   赦生童子闻言微微侧过头看向站在悬崖断壁前的黑色背影,想象不出这位强大的魔者当年病弱消瘦的模样是个什么样子,也惊讶于自己的师尊原来是认识邪尊者的。   “烦恼?哼,”把玩了一会儿胸前的几缕黑发,令其在指尖缠绕,邪尊者回避了最后的提问,道,“看来曾经的凤遥重,确实是相当无用的存在。”   “不过稚子之龄,未及成年何来无用一说?”袭灭天来倒是出乎意料反驳了一句。   赦生童子看到邪尊者停下了玩弄头发的动作,嗤笑一声,“稚子之龄便是弱者的理由?”   袭灭天来拉着名副其实重逾“泰山”的断层,觉得这位邪之尊者好像十分不喜年少时的自己,一看就是精分症的前期表现。   “现在的你不是弱者,曾经的你也不是弱者。以力量作为标准判断一个人强弱与否,吾并不赞同。”   “在此苦练杀佛之招,寻求力量的你会说出这句话,真是令吾讶异。”微眯凤眸,目光深邃,他望着远处孤石上以一己之力维系异度魔界断层数百年的灰白背影。不得不说,这个出身佛门的异数,是难见的强者,无论意志还是所拥有的力量。   袭灭天来则道,“当年的你,有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坚定意志。如今的你,拥有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这两样,都是强者的标志。”那时的少年,有着与他一样渴望活下去的神情。   “意志吗?这一次来到六欲天地,给了吾不小的惊讶,”最后确认下方断层状况后,邪尊者转过身道,“吾期待你走出六欲天地的那一日,袭灭天来。”   “吾也很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一日。”再见万圣岩的一步莲华,善法天子,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障月尊,凤遥重的魂体。   九祸冷眼看着殿下早已死去多时的风满袖尸身,由五色妖姬引见的鬼梁天下言称乃业火红莲所杀。吞佛童子检查了尸体后只是回望女后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出任何判断。   鬼梁天下见九祸态度冷淡,与自己预期中并不一致,故而问道,“女后是对吾有心结在吗?”   心结?这倒是不至于。九祸嘴角绽开一抹惑人笑意,语气却是不称的冰冷,“吾的心结,不过是你的属下曾伤吾手下大将螣邪郎,若非有人插手,他今日可就不在本后座前了。”   环顾四周,并无当日率众来犯鬼梁兵府的那位魔将身影,鬼梁天下不明白为何九祸会如此在意一名属下,只道,“但他已被朝云杏雪所救,不是吗?谈到朝云杏雪此人,吾一直都怀疑他与异度魔界有极深的联系,莫非也是女后安插在中原的眼线?”   九祸却道,“若是鬼梁府主之子鬼梁飞宇遭人重伤,府主会如何对待伤人凶手?”   “女后此言,是暗示螣邪郎与你有更深的关系。”鬼梁天下一猜便中。   “腾邪郎是吾九祸疼爱的继子,于情于理,于私于爱,以身为一名母亲的立场,是不是该讨此仇?至于朝云杏雪,他确实与异度魔界有极深的渊源。府主,你不该设计联合狂龙杀他。”   最后这一句话,隐含不悦。鬼梁天下看出高座上九支犄角的女后凤眸含着怒火,却不知是为螣邪郎还是为朝云杏雪。   “他并未在罪恶坑一战死去,也没有在啸阳谷一战死去。世人皆以为朝云杏雪与万圣岩障月尊是两人,只有吾与狂龙以及如今的魔界知晓,这两人是同一人。女后,恕吾直言,障月尊与异度魔界是何联系尚且不论,但他确确实实,是你们异度魔界如今最为头疼的对手。”   “鬼梁天下,”九祸的声音略微拔高,手紧紧抓住石椅扶手,响起了什么碎裂的细微响声,“他,是异度魔界的目标,不是你的。抢夺吾异度魔界的目标,你将失去合作的前提。”   九祸的怒气来得毫无征兆,鬼梁天下虽然不明这是何种缘由,但仍答应下来,心中却有了另外的盘算。障月尊的身份,实在是值得好好查探一番。   吞佛童子将鬼梁天下的神态变化和眼中的闪烁变化看在心中,暗道女后在涉及凤遥重魂体一事上失了分寸,故向前进言,“女后,既然鬼梁府主是来一谈合作事宜,不如一听条件如何?”   凤目中的怒火消去,转而化为极深的红,九祸重新靠在王座上,恢复一贯雍容,问,“府主,既然答应了方才的前提,便继续吧。”   “我只有两个要求。一者,杀死素还真,夺回他身上的锦囊。”   “嗯,第二个条件呢?”   “二者,宣布点天机是异度魔界所杀。”阴暗的眼中,满是算计深沉。   九祸轻笑,“哈哈哈,府主,你算得真深。”   鬼梁天下自信负手,“如果你会答应,代表你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条件。再者点天机如果是被魔界所杀,也不会引起任何联想疑问。”   “本后的条件也许该说是问题,只关两件宝物。铸天石的原矿在哪里?”   “圣戟神叹以及神刀天泣,就是铸天石。神叹、天泣皆是点天机所铸,但点天机已死,唯有七巧神驼与昊天鼎能将两兵重新打铸。这是我第一个代价。”鬼梁天下说着,将从磁心源取出的圣戟神叹交给一旁的吞佛童子。当初他与燕归人联手欲取北辰元凰性命,中途诈死脱战,不料神叹被磁心源所吸走,之后北辰元凰未取走神叹,自然而然也就到了他的手里。   见到鬼梁天下交上圣戟神叹,九祸满意地点点头,“嗯。第二项,阴阳骨。传闻世上有此极为罕见的奇物,必须要同时兼具圣邪两气之体,或者圣气与邪气共育的躯体,才能得见。   “嗯,这件宝物虽有眉目,但我必须再调查,给我几天时间。”如果他猜测属实,那名拜他为义父,名唤圆儿的小童应该就是这件宝物的拥有者了。不过这个孩子的身世,还需要继续探查一番。鬼梁天下嘴角浮现阴测笑容。   “可以,一件换一件。”九祸话中另含深意,面对同样深沉算计的鬼梁天下,两人心中皆明了对方之意。   “我就等待女后的消息了。”   “修罗邪子,送贵客离城。”   待鬼梁天下离开之后,九祸才道,“邪尊者既然来了,何不一谈看法?”   吞佛童子眼中闪过一瞬惊讶,只见第二殿的王座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冰冷孤傲,正是今日据任沉浮说前往了六欲天地的邪尊者。   他是何时来的,竟能将自身气息掩藏到这样的境界。在场魔者除九祸以外,无一人察觉。   邪尊者看了第二殿出口一眼,道,“断层接续不会存在任何变数。”   这句话自信之甚,就好像世间规则皆是由他制定掌握手中一样。   “或许你对于鬼梁天下还有别的不满,”九祸支着头半靠在王座上,嘴角勾现满意的微笑,对着她的心腹爱将道,“吞佛童子,你有什么想法?”   “铸天石与昊天鼎皆是不可或缺之物,而圣戟与神刀能伤魔君的原因,在于原铁是铸天石。圣戟既已入手,神刀也必须夺之。”吞佛童子冷静分析道。   “你明白该怎样做。”笃定的话语,是对最得力属下的信任。   不骄不躁,从容进退的魔物微微俯身,“女后想法,吾非常明白。”鎏金的眸中是对新任务目标的算计。他直起身,便朝殿外走去。   “不愧是本后的爱将。”看着那道白色法袍的身影远去,九祸感慨一声,又对身旁的邪尊者道,“真是难得,你居然会愿意踏出邪王宫旧居。”   “吾来,是问你打算何时对付障月尊。”并不理会九祸的调侃,而是直言来意。   九祸看着身旁明明应当是凤遥重的魔者,不自觉暗了眼神,“当他成为这次行动的障碍时。”   “吾有意将他带回异度魔界。”   “哦?这倒是与你之前坚持的主张不一致了。”   黑发的魔者却道,“若果真如袭灭天来所言一般,那便行不通了。”   看到对方向来毫无情感的眼里,第一次露出类似困扰的情绪。九祸觉得她也有必要前往六欲天地一趟了。   琉璃仙境内。   本来的人生导师课堂为什么会变成商讨如何坑那个披了马甲到处当搅屎棍的鬼梁天下?凤遥重完全忘记了话题是如何被转换的。   素还真喝着屈世途泡的茶,清雅俊美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素式狐狸微笑,“如今就只等鬼梁天下来夺取这个锦囊了。”   宵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之前还一脸温和对他谆谆教诲的素前辈眨眼间说起坑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怕。一旁的圆儿则挠着头嘀咕说这样的素前辈有些怪怪的。   谈无欲则看好戏般道,“你最好期望他别找来帮手,有传言说他私下在与异度魔界合作,要是找上门来的是某个手持朱厌的火山头,可就有得你受了。”   “哎呀呀,好友,你怎么总是爱这样诅咒劣者呢?”素还真故作蹙眉捂心口状表示很是受伤。   别开眼不看这位同门师兄,谈无欲道,“这不是诅咒,是一直以来都会有这样奇妙的转折变故。”   屈世途听着直摇头,正巧此时山崖下又上来两人,正是阿九与羽人。   “羽仔,阿九,你们怎么上来了?”凤遥重惊讶道。   羽人非獍道,“天泣自啸阳谷一战后便失落不知踪迹,吾四处寻找皆无消息。”   “神刀天泣失落?可否需要公法庭一助?”   话语一落,一位华冠高髻棕金发,手持蟠龙珠,隽雅沉稳,威仪举止相当不凡之人踏入琉璃仙境。正是公法庭之主,昭穆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手一抖写了灭灭小时候,一看就是跟莲花睡一起啊【捧脸 其实当年善法他们还是很照顾他的【毕竟那时候还是孩子╮(╯▽╰)╭ 并不知道凤遥重的肉身寄宿是弃爹意识的袭灭表示,你这精分病再严重下去就要变成我和一步莲华这样了【精分看精分,惺惺相惜 所以好言劝说,其实你以前也没那么弱啦BALBALABLA【毕竟当初是遥重和阿吞合伙把阿灭捡回去的 鬼梁天下要被坑了【默哀点蜡一秒钟 金木头上线【撒花 “回溯”是指的什么呢,(⊙v⊙)嗯,你们猜吧   ☆、第二十一章      对于武林最近新成立的组织公法庭,凤遥重并不是很清楚状况。除了在香蝶馆见到楚君仪时略有耳闻以外,之后就没有听说这个组织的消息了。   初见昭穆尊此人,第一印象就是,好帅一根——木头。没错,帅是帅,就是给人一股闷骚之感。对方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不要跟我开玩笑”。   这个时候就要看素前辈的了。凤遥重决定默默不说话,和宵一起埋头吃屈世途新做的莲蓉月饼。   例行寒暄过后这位公法庭之主就开始关切地寻问神刀天泣失落一事,看上去还真是个忧人之所忧的热心人。   素还真见他来了十分客气,先是请坐然后又把谈无欲扔给他的烫手山芋——不解之护和锐感之缨给了昭穆尊说这两件神器我也保管不好,不如就交给庭主你好了。   昭穆尊应承下来将两件神器交给手下人,表情依旧沉静稳重,不起一丝波澜,只是目光落在叶小钗身上,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公法庭甫一成立,虽欲为武林和平出力,奈何人力有限,常有不足之处。故,吾在此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刀狂剑痴能够应允。”   叶小钗和素还真对视一眼后,后者微笑道,“庭主有何请求,直说无妨。”   “吾想恳请叶小钗担任公法庭执法,为维护武林和平贡献一份力量。”昭穆尊说得极为恳切诚挚,一点也不见身为公法庭之主的架子,叫人难以拒绝。   素还真征求了叶小钗意见后便对昭穆尊道,“叶小钗答应了。”   得到希望的回答,昭穆尊自然喜不自禁,“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叶小钗。另外,关于神刀天泣失落一事,吾会派人尽快帮助寻回。”   “那便有劳庭主费心了。”素还真感谢道。   “多谢。”羽人道。   “不必客气。对了,不知这位僧者,可是万圣岩的障月尊?”昭穆尊的视线转到兜帽遮脸的凤遥重身上,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身份。   说起来凤遥重的外表特征在武林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对于兜帽下的样子众说纷纭而已,传得最多的就是他和异度魔界的邪尊者容貌一般无二这点了。   少年刚意犹未尽地吃完一个莲蓉月饼,在听到昭穆尊这句话时手里端着的茶杯微微晃了一下,道,“庭主有何事吗?”   昭穆尊接下来的话倒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又是打算请凤遥重也去当打手。   装出十动然拒后的凤遥重跟昭穆尊表示说这事他做不了主,必须要跟万圣岩那边高层比如他师尊优钵罗华尊者或者即导师啊圣尊者啊这些人商量,毕竟他是个特殊编外人员。   最近因为卧龙行苏醒一事焦头烂额的昭穆尊一听就沉了脸,这是又要再跟万圣岩打交道了,既然如此那还是作罢好了,说还要着手寻找穿颅磁震之术的施展条件,便与新上任的执法叶小钗一同告辞离开了。   见昭穆尊一来一去显露的为武林和平的奔波操劳之态,谈无欲待人走了之后对素还真说看起来你肩头的担子最近可是要轻不少了。   素还真沉静的眼底映出茶杯中摇晃的影子,默笑不语,片刻后才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吾也很乐意当一位‘闲人’啊。”   “你若是当真闲得住,我也就可以移居崖下了,”谈无欲喝了一口茶,目光从同门含笑的眼移向对面的凤遥重,少年正在调解因最后一块月饼而起争执的宵与圆儿两人,道,“遥重,看来你最近是不打算回万圣岩了,可有什么打算?”   凤遥重扶着额头拿着最后一块月饼,左看右看,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甚是无奈,最后干脆塞到了阿九手里,擦了擦手,回答道,“暂时还没有,宵说他挂念凝晶雪峰上的凝晶花和雪枭,我打算接下来和他一道回去看看,顺便帮羽仔找找天泣。”   “那便有劳你了,吾也打算去啸阳谷周围的村落寻访。”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羽人非獍听了对凤遥重道。   “羽仔你跟我何须客气。这样约定吧,我找到天泣后便送到琉璃仙境来如何?”凤遥重说着,看向琉璃仙境的主人,“到时候还要麻烦素前辈了。”   “嗯,你们分头寻找效率应该会提高不少,这样也好。”素还真点头道。   “那吾便即刻动身前往了,请。”羽人非獍说完,又与阿九说了几句,大抵上都是崖下某人退休后少抽水烟之类的叮嘱话,接着便离开了。   被强行塞了一块月饼的阿九跟羽人告别后,倒是毫不客气,既不看宵也不看圆儿,在两道怨念的目光下直接自己把那块月饼给吃了。完了还对屈世途说好久没尝屈伯伯做的点心了,味道还是那么好。   宵把目光从阿九身上收回来,听到凤遥重说要和他一起回凝晶雪峰,觉得最后一块月饼的遗憾也不算什么了。倒是圆儿耷拉着脑袋,问凤遥重认不认识佛剑大师。   “嗯,佛剑大师如今在万圣岩,你若是想见他,待我和宵回来,可以带你去找他。”凤遥重不知为何圆儿谈起佛剑的时候两眼闪闪发光,看起来竟与小妖小时候看他的目光一般,充满幼童对至亲特有的孺慕之情。   听到凤遥重答应不久后要带自己去找佛剑大师,圆儿不掩惊喜,连连确认几遍后,就差没又跟个小猴子似的蹦起来了。屈世途看了摸着胡子笑起来对凤遥重说圆儿以前就是一个小猿猴,不知从何时开始蜕变成了如今的灵秀孩童。   圆儿的身上,有着和佛剑大师相似的气息,尽管不易察觉,但两人相似的外貌还是令凤遥重起了疑惑。这两人莫非……凤遥重心底里一个不好的猜测涌现,接着立刻否定掉。这样荒唐的想法可是十分危险的。   他在万圣岩生活的那段时间早就被善法天子一天在耳边念叨了无数次各种戒律清规,对于僧者破戒生子这一条会受到的惩戒是再清楚不过。凤遥重顺手摸了摸圆儿柔顺的银发,孩子略微狭长秀气的眼睛跟点着星光一样,煞是惹人怜爱。想起圆儿曾说他在鬼梁兵府与言倾城生活了很久,这般乖巧模样应该也离不开那名温柔女子的悉心教导。   应该只是我想多了而已,世间面貌相似者何其多,不过一个巧合罢了。凤遥重在内心如此道。却不知接下来会因圆儿身世一事掀起多大的风波。   圆儿虽然迷惑为何凤遥重是出自万圣岩,一身白纱僧袍,却否认自己是出家人,还听那些人讲他就是那位很有名的障月尊。不过少年朝他微笑的模样,还有温柔抚摸头顶的动作,皆让他想起了言倾城。也不知他走后言姐姐与飞宇哥哥过得怎么样了。   凤遥重正好也问了圆儿关于言倾城的近况,两人说了会儿,得知言倾城一切安好后少年点点头,便打算和宵一起出发离开了。   阿九见凤遥重要走了,将友人叫住,拿出一个小布包裹递给少年。凤遥重接过那个小布包裹,觉得里面似乎有瓶子样的东西,问道,“这是?”   “少艾老大叫你记得换纱布,按时擦药。他说,你的愈合力对伤口无效,要是严重了立刻回来。你们两个,总是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跟我说。”青年说到最后,明显有不满之意,背后的尾巴也晃悠了起来。   凤遥重拿着布包捏了捏,感念其中皆是那位自称老人家的人对自己的关怀,对阿九道,“替我谢谢少艾,不过小伤,你就别担心了。”   “凤遥重,”阿九忽然叫了一声凤遥重的全名,让少年一愣神,只听道,“我要是信你才有鬼。你最好把自己看紧一点,要是下次你又躺着回来,别想让我再给你煎药,本少爷直接把你泡进药罐子里。”   类似威胁的话语令凤遥重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好好,阿九少爷,那我下次要是躺了一定跟少艾说不用劳你煎药。”   重重哼了一声没有理凤遥重,阿九转过身,对宵道,“宵,麻烦你好好督促他按时换药,每日一次,别让他偷懒。”   宵听着阿九的认真叮嘱,又看了看凤遥重笑得有些无力的模样,仿佛鼻间又充斥了那日少年在黄石阵里倒下去时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说着还把凤遥重手里的布包拿过来收好,对少年道,“这是修补你身体的工具,我来替你保管。”   修补身体的工具?凤遥重先是被宵的举动给怔住,听了这话才想起宵对于疗伤生病一类的生理知识还停留在能源,工具这些上。   看来还任重道远啊。跟琉璃仙境的众人道别后,凤遥重与宵走在路上,决定先去找神刀天泣之后再往凝晶雪峰去。   却没想到刚在一处啸阳谷附近的村落打听天泣下落,就撞见一个以为再也遇不到的人。   恨不逢从绝仙谷好不容易出来,先回了罪恶坑旧地打算问问那本连环画去了哪里时,到了入口,发现门口的牌子换成了“好人帮”。   嗯,情况不对。恨不逢凭借多次遇险的经验先一步察觉到了内中气氛有变,隐隐约约传来一人扯着嗓子在里面喊什么路上老人跌倒怎么办。接着就是一堆人此起彼落地声音回答,扶,扶,扶。   好像真的换画风了。听那个破铜嗓子,似乎是破玄奇。恨不逢暗道不妙,把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转过身就往回走,打算先回幽燕征夫再从长计议。   半路上走到小树林里,恨不逢琢磨着怎么跟自己义父贾命公交代这段时间的失踪。那本连环画,无论如何也要得手。明明之前与狂龙一声笑达成协议,他到烟霞谷去从姥无艳手中取得蛊毒便能得到连环画,谁知狂龙得到后翻脸不认,还将他赶出罪恶坑,之后更被姥无艳报复,将他丢入了绝仙谷中。   恨不逢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自己如此风流潇洒英俊倜傥却蓝颜命薄,在绝仙谷被一堆女人玩弄,沦为……一抬头却看见一道久违的白色身影缓缓走近,旁边还有道陌生的紫影。   “你是…恨不逢?”凤遥重正和宵形容神刀天泣的形态,却没想到见到这个许久未见,看上去竟然有些沧桑的风流公子。   这脚步虚浮的样子,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凤遥重打量着恨不逢,想起姥无艳曾说把人丢到了绝仙谷里的事。   看来“艳福不浅”。   鸠槃神子坐在净池莲台上,展开自岘匿迷谷而来的飞书,越读眉头皱得便越深。待将内容阅尽,他叹了口气,一抬手,湛蓝眸中映出被内力震碎的信笺,纷纷扬扬如碎雪,落入云烟升腾的净池中。   “昔年那本书流落异度魔界的抄本,没有想到会被误解至此。”一扬腕袖飘带,鸠槃神子起身,池中倒映出佛者白裟胜过这一池青莲的濯濯出尘之姿。   一步莲华闭关未出,看来他有必要再往七重台一趟了。但愿遥重莫要再过度使用阿那毗罗之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私心不想要木头黑_(:зゝ∠)_反派的重责就交给你了老鬼仔。 采访一下恨不逢在绝仙谷这段时间的感受如何啊遥重233333333333 神子要出门了,刚好吞佛也出门了【咦,我剧透了什么吗? 遥重花式立FLAG,都是阿九起的头【扶额头疼 弃爹打个商量,你下次见到你儿砸,别揍他直接打包带回去再说好不好 亲爱的小天使们 让我们7.8号以后的日更再见   ☆、第二十二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凤遥重最后见到恨不逢时,这位被沧海凝光洗脑外加连环画摧残的公子哥还在罪恶坑给狂龙一声笑当苦力,没想到再见对方,竟然是在此时此刻。   小树林中,三人相对。恨不逢神态疲惫,眼底下还有一圈黑青,看上去憔悴无力,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指着凤遥重道,“你把那本连环画的下落告诉我,我就不为难你。”   又是连环画。凤遥重实在想不出那本书除了图画诡异堪比三岁小儿涂鸦之作以外究竟还有什么吸引人的魅力,狂龙一声笑死后一切便更加扑所迷离。   宵见恨不逢眼里隐有杀意,夜刀出手,挡在了凤遥重身前,问,“你认识他?连环画…是你之前说的那本?”   凤遥重点了点头,拉住宵的手,示意先不用动手,问对面的恨不逢,“你找那本书做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绝仙谷的……”恨不逢说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什么难堪的回忆,眼中含着浓浓怨气,瞪着对面的凤遥重,“要不是因为你,姥无艳又怎会得知我的下落?”   这显然是怪错人了,凤遥重根本不知道姥无艳他们是在哪里抓到恨不逢的。凤遥重看着对面的人,曾经英俊潇洒,自诩深情,见到美人便极力追求,如今却是满脸怨毒,表情扭曲。   所谓人心丑陋,不过如此。   “此事本是你盗取她蛊毒在前,被她报复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应该做好的准备吗?你的下落,我从来不知。至于那本连环画,我只听说是在鬼梁天下手中。”凤遥重冷冷答道。   “哼,说到底,这一切还不是因你而起?”恨不逢顾忌宵实力未明,不敢轻易动作。   凤遥重无辜地眨了眨眼,双手一摊,“怪了,我做错了什么吗?当初江边救人的是你,可不是我求着你救的。”   少年不知为何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还要更加勾人心神一些,恨不逢怒道,“我那是被那个女人的妖术给迷了心智,如今恢复了自然……”   “恢复了自然?”凤遥重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下面的话,好奇地看着恨不逢,不知道这家伙恢复了喜欢女性的本性又能如何?   不管怎么看,凤遥重的容貌好像不论他中妖术与否都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恨不逢心里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深呼吸一口气,反复提醒自己几遍任务后,才道,“恢复了自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哦,原来是恢复了呀。吾听说绝仙谷内中女子各个超凡脱俗,堪比天上仙子,看来这一次你是被强制纠正了?”   恨不逢却如同被戳中了痛脚一样,握着刀的颤抖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吾看你行走间腰膝酸软,两腿无力,行为举止心烦易怒,哎呀呀,当真是‘艳福不浅’,容吾先道一声恭喜了。”凤遥重对眼前之人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自然再熟悉不过,毕竟是背了不少医书的。他说着还抱拳行了个祝贺之礼。   不管怎么样,弯了还能掰直,可见绝仙谷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   恨不逢也并非愚笨之辈,显然明白了凤遥重话中深意,又羞又恼,“别乱岔开话题,快交代连环画的下落。”   “吾是真的不知。不如你去找找那个据说死了之后换了马甲叫‘闻人千秋’的鬼梁天下问一问如何?不过吾要提醒你,他如今心性大变,神器护体,还修有五残神功,只怕你并非是他的对手啊。”凤遥重语重心长地劝道。   “嗯…”恨不逢听了之后也开始权衡起来,“出谷之时,她也曾吩咐过……莽撞只会坏事,看来还是无功而返…不行,我还是必须去一趟那里。”   “对了,吾还有一件事很好奇。”见恨不逢深思,凤遥重忽然出声道。   “什么事?”   “吾听说绝仙谷不留男客,为何会对你破例呢?”   “那是因为……”   “难道是谷主?”   “要是只有那个老女人我怎么可能……”察觉到说漏嘴后,恨不逢猛然收住。   “原来还不止谷主,”同情的目光投向恨不逢,凤遥重叹口气,“吾明白了。你保重。”   恨不逢一下被凤遥重看穿这段时间的遭遇,慌慌张张地想要收刀赶紧离开,却好几次没能将刀顺利收回刀鞘,折腾一番后才跌跌撞撞地离开,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凤遥重。   宵全程旁观后,末了才好奇问凤遥重,“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无事,不过是久违的寒暄罢了。宵,吾真是很好奇,那位绝仙谷的谷主到底是一位怎样的高手了。”   “绝仙谷,不曾听说的地方。你好奇,是要去拜访那里吗?”   “这就免了。我们继续找天泣吧。”   凤遥重走着,忽然见到不远处正好有一处小村庄。宵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指了指村庄外边的市集,“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嗯,我们去问问看吧。”   绝仙谷中,罗帷薄纱轻舞,华裳高贵的女子半卧榻上,一双美目似阖似睁,正在沉思着什么。   “四书五经入庭训,儒行月令记燕居,所谓礼仪者,学之端也。”一声诗号传入,只见一位同样气质典雅不俗的女子随着蓝衣女子的引领缓缓步入内中。   “是君仪,你终于来了。”掀开帘幕,薄红宫装的女子步下卧榻,轻撩鬓发,容颜冷艳却不失媚意。   相较之下,靛蓝宫装的楚君仪温婉亲和,含笑盈盈,令一旁的蓝衣女子不自觉地停留了视线,暗含赞叹之意。   “红颜,久见了。前些日子,你写信与吾,言说有要事必要当面一谈,还将本来约好的三人百年未见的对弈之局延后,究竟是有什么事,令你如此着急?”随着薄红颜一道坐下,楚君仪隔着玉石桌,看着对面许久未见的挚友,依旧清冷远离烟火,却不知是哪里有了些变化。   薄红颜慵懒地托着下巴,随手翻开一页桌子上摆着的书页,“对弈之局延后一事,想必体贴的云染能够理解。我找你,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   “半年前她在昭明宫失踪,整个儒门上下为之震动,不止是吾,其它的人应该也都听说了。”   “可是如今,一切已经不复当初。多少年过去了呀,君仪,当年的人如今又剩下多少?我们又能指望谁呢?”   楚君仪的视线落在薄红颜精心修剪的指甲指着的那一页字上,“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吾不知她为何会离开,打破了曾经的约定,或许是因为约束者已是残存,不足为惧吧。”   薄红颜忽然笑了起来,她捂着嘴,免了失礼,待笑了一会儿后才道,“君仪,当年虽然我学识浅薄没帮上什么忙,从头至尾都是看你们在吵,但究竟谁占上风还是能看出来的。哎,说起当年,吾应该是十人最末吧。”   “你若是把写那些闲书和看闲书的功夫花到学业上,又怎么会是最末?当年,确实从头至尾,是她在上风。若不是最后我们九人意见一致,空前团结,只怕是真的要变天了。”楚君仪见她提起当年,不免又重复起了曾经的劝学之语。   “可是当年九人,如今余几?石中火,梦中身,羽扇佳公子,皆已化作尘土。”   “半亩方塘,天光云影,世外书香亦是无存。”   “让我想一想,还有一团墨水,一只老狐狸。”   “你忽略了另外三人了。”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那两人如今余一不说,而且据传闭门著书,已有百年了吧?”薄红颜合上书,封面赫然写着《荀子》二字。   “所以,这一次,最好期望她是被关太久想要出来透气吧。”楚君仪叹了口气。   哪知薄红颜的叹气声更大,“君仪,若她真是要透气就好了。你最近正担任公法庭的儒都令,难道真的比我这个远离红尘纷扰之人对武林之事还要漠然吗?”   楚君仪闻言,猛然想起了什么,正打算验证之时,就听见先前那名蓝衣女子进来捧着一个木盒,道,“师父,恨不逢回来了。”说完,她将木盒放在薄红颜的桌前。   “恨不逢?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像是男子?”   薄红颜嫣然一笑,“琼玦,他可有完成任务?”   “失手而归。只是带来消息说有人称那本书如今在一名叫做‘闻人千秋’的人手中。”琼玦答道。   “真是没用了,罢了,看在他带回凝晶花的份上,吾便放过他这一回。琼玦,你先下去吧,我还要继续和君仪商量要事。”薄红颜面露不悦之色,但却一闪而过,很快便神色如常。   “是。”琼玦领命退了出去。   “真是稀奇难得,你居然会在绝仙谷中留下男客,”楚君仪语调平淡,已无最初的惊讶,“之前庭主委托你的事,这么快办好了。”   “不过举手之劳,”薄红颜将木盒推到楚君仪面前,看着眼前鸦发云鬓,端庄美丽的女子,似乎是想起了过往的事,道,“我一直觉得,像你与她,才是儒门出身的女子应有模样。如我这般任性妄为,年轻时候看闲书,老了之后写闲书的,真是愧对卷阿学宫出身。你好像很在意那个恨不逢?”   “只是好奇。”楚君仪微微打开木盒看了一眼内中之物后就盖上了木盒,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他呀,不过是西苗蛊后来此做客送给我的礼物罢了。比起你六庭馆那些的儒生,是要有趣得多,不过总归是敛了爪在暗处伺机的野兽,充满了危险性。”   “听你这样说,吾倒是担心起你会养虎为患了。”   “不用为吾担心,会噬主的宠物,是活不了多久的。比起这个,你应该也知道方才所说的那本书吧?”   “未见真物,吾不敢断言。”   “她真是嚣张狂妄,重新回归尘世,连名姓也不改。那本书的下落,恐怕还要劳烦你出动公法庭的人搜查了。”   楚君仪低眸看着手中茶盏,水光清碧,令她想起前不久在北域遇见的少年。那少年似乎与她渊源甚深,或许有再度拜访的必要。   “吾自然会向庭主说明情况,趁那本书还没有祸害到更多的人之前,早日寻回。”   薄红颜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起身从卧榻的枕侧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美目流光看着惊讶的楚君仪,“这次请你来,自然不止一件事。这是我新写好的,你来品鉴一番,如何?”   楚君仪盯着封面看了半晌,不由笑了一声,一贯严肃的表情此刻显得十分轻松愉悦,“好呀,这便拜读好友的新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日更,双更,谢谢小天使们一直爱我QAQ 楚君仪和薄红颜,学霸与学渣毕业很多年后迷之友谊 十个人应该很清楚了,嗯【PIA飞自以为是的作者娘】 为恨不逢点蜡   ☆、第二十三章      凤遥重与宵走入市集时,正巧碰到因为秦假仙失踪后四处茫然乱走找不到头绪的荫尸人与业途灵,两人似乎正在争论一口被两位村民抛售的兵器。只听那两村民喊着:   “宝刀一口,吹毛断发,分金削玉的宝刀,价值连城的宝刀出售。”   “家传之宝,密藏宝刀,不买绝对会後悔喔!”   “耶,二仔,你看那口刀……”业途灵指着那口刀十分犹豫,不敢确定。   “又是怎样?”荫尸人有些不耐烦了。   “面熟面熟,很像羽人非獍手上那口天泣。”   天泣?凤遥重本走上前想要与两人打个招呼,乍闻此言不禁视线移到货摊上摆着的那口刀。   “这……真的是天泣?”凤遥重大吃一惊,引得正在争执的业途灵和荫尸人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才发现是凤遥重。   “遥重?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啊,你刚刚说这真是天泣?可是人说刀是刀客的性命,羽人非獍的刀,哪有可能流落到这两个叫卖的笨蛋身上?啊…这位是?”荫尸人看了看凤遥重,又注意到他身后的黑衣刀客,好奇武林上什么时候多了这张新面孔。   “二仔,我看我们还是问清楚比较实在。遥重跟羽人非獍不是很熟吗,这口刀他一定认得出真假啦。”业途灵不放心地看着摆在货摊上的天泣。   “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别来无恙。这位是我的朋友,宵。宵,这两位是业途灵和荫尸人。”凤遥重介绍了一番后,转过身问那摊上的小贩可否拿刀仔细看看,两位村民相互看了一眼,觉得眼前少年虽然戴着兜帽看不清模样,但衣着打扮不凡,应该是有钱的主,便答应了下来。   “哦哦,原来是你的朋友,不过怎么看起来木木的呢?”业途灵一向快言快语。   “业途灵,你实在很不会讲话,这位小哥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当心你的头壳哦。不过我是讲,遥重啊,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荫尸人没好气白了这个老三一眼,看宵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里暗暗同意了业途灵的看法,但很快注意力又转到被凤遥重拿着的刀上。   凤遥重不过摸了一下便神色凝重起来,他对宵道,“不错,这是天泣。”纵然刀形可以仿造,但因杀戮造就的业力,却是如何也仿造不了的。   “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就走吧。”宵说着,还好奇地看了一下被凤遥重握着的天泣,总觉得这把刀给他的感觉并不好。羽人非獍的佩刀,意外和主人有着十分相似的气息。宵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的感觉。   “什么,这真的是天泣哦?遥重,你确定?”荫尸人显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堂堂羽人非獍的佩刀,刀戟戡魔之一的神刀天泣,居然会沦落到地摊上。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这确实是天泣无误,”凤遥重握了握刀柄,对着刚要大呼小叫的业途灵和荫尸人做了噤声的手势,转过身对两名小贩道,“两位老板,这把刀倒还算是趁手,我要了,你们开个价吧。”   那两个村民没想到凤遥重这么爽快就要了这把捡来的刀,埋下头嘀咕商议了一会后,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两。”   凤遥重闻言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些黄金交予两人,“这样,可够?”   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气,两个村民连忙接过黄金,不住点头,让凤遥重拿刀离开。   “哇,遥重,你出手真阔气。这么贵把天泣买回来,你还真是舍得。”业途灵感慨道。   “无妨,反正会有人报销的,”朝宵眨了眨眼,凤遥重望向远处,“接下来就是去凝晶雪峰了,这一路上除了遇到恨不逢以外,倒还意外顺利。”   “既然这样,找到天泣的消息就由我们顺路去琉璃仙境通知众人?”荫尸人提议道。   “嗯,那便劳烦你们了。至于秦假仙的下落,或许你们可以找一找一个叫超级先行人的人,他时常会去琉璃仙境,你们若是到了那里,说不定能遇上。”   “好,遥重,你们保重啊。”   “你们也是,一路小心。”   三人说完便互相告别了。   走在去凝晶雪峰的路上,凤遥重见宵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着,不禁问道,“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说话了?”若是以往的宵,应该会又好奇地问这问那才对。   “人,应该有很多朋友是吗?”宵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凤遥重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除了一直以来的迷惑不解以外,隐隐中多了别的东西,好似失落,又好似期望。   “是啊,人都是孤独的,正是因为孤独,才会需要朋友的陪伴。”   “如果我要学会当一个人,也要很多朋友….可是我并不懂要怎样才会拥有朋友。”   “宵,”凤遥重无奈地叹口气,“还记得小妖吗?”   “当然记得。”宵不明白为何凤遥重忽然提起刚离去不久的红发少年。   “回想一下你和小妖相识相处的经过,还有在北域,在岘匿迷谷,在琉璃仙境遇到的人,他们对你态度,就是在对待一名朋友。”   “好像和你还有和小妖有些不同?”   少年冲他微微一笑,看向不远处即将到达的凝晶雪峰的山脚,“因为朋友也分很多种啊,有萍水之交,有点头之交,有舍命之交等等。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如果小妖听的话,也会很开心吧。”   “你知道我认为你和小妖是怎样的朋友吗?”宵看着他微笑的模样,忽然脑海中浮现了许久未见的凝晶花。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世界时的景象,暴雪中凝晶花摇曳的模样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   意外的是,凤遥重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是宵的心,我再怎样厉害也看不透别人的心啊。这只有宵才会知道。”   “但我仍然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这样便无法知道你和小妖对我的意义。”   宵看上去甚是失落,垂着眸完全没有了回到凝晶雪峰的喜悦,凤遥重见他这样,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轻声道,“别这样沮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而且,就算你不明白,对于我来说,宵也是很重要的朋友。我想,小妖也是一样吧。”   宵澄澈的眼睛里映出少年含笑的模样,他怔怔看了凤遥重良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再也不想要回到曾经一个人的状态。或许那样的感受,便是遥重所说的,孤独。   “我们到了。”耳边一声久违的鸣叫响彻长空,宵抬眼望去,适逢一场暴雪过后,高空晴朗,如洗碧蓝。   雪枭盘旋天空,叫声急促似有惊喜之意,见到宵后便俯冲而下,稳稳停在了主人的手臂上。   “好久不见了,雪枭。”凤遥重对着歪头的飞禽笑着打招呼道。   宵摸了摸雪枭的头后,目光转向四处搜寻,忽然面色一变,“凝晶花,不见了。”   这年头走在路上都会遇见半路劫道的火山头,只能说流年不利。素还真一甩拂尘,叹了口气,暗道早知如此胸前挂着的锦囊便应该扔给谈无欲的。   不过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大概谈无欲会直接收拾包袱退隐去吧。   对面天来眼虎视眈眈,背后吞佛童子漫不经心地握着朱厌似是看戏,又似乎是在等他松懈一刻。   “哎呀,都是误会啊,水泷影被毁一事真的与劣者无关。”   “交出那名用火的剑者再说。”天来眼不饶不休。   素还真微微侧头看了身后从容以待的红发魔者,一贯充满算计的金瞳里深沉不见底,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吞佛童子,这一次,你又在盘算什么呢?察觉对方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瞥过他胸前锦囊后,素还真敛眸,心中已有打算。   “素还真,你的沉默,是不是代表默认你就是那名用火剑者?”天来眼见他许久不答,提手便攻。   “哎呀呀,劣者说了,都是误会,是误会。无奈啊。”素还真倒退几步,挡下天来眼的攻击,故意护住背后空门,有意防住吞佛童子趁机偷袭。   只是没想到才与天来眼交手不过几招,就见业途灵与荫尸人窜入战场,与他一同对战起天来眼。   “是业途灵,荫尸人?你们怎会在此?”素还真撤掌,惊讶道。   “我们路上遇到遥重,他让我们来琉璃仙境找你,告诉你他已经找到了天泣的消息。是讲,这个蒙头盖脸的家伙是谁啊?哇,后面这个不是吞佛童子吗?”业途灵先是解释一番,才仔细打量起战场上另外两人起来。   荫尸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后面站着的魔者,对于对方的恐怖实力他还记忆犹新,连忙拉着业途灵要往一边躲去,未曾想天来眼怒极,手中剧毒凝化而出。   “嗯…不妙,你们快躲开!”素还真见状连忙将两人推开,不料一直观战的吞佛童子瞬间而动,顿时火焰席卷全场。   一掌命中胸口,素还真往后倒退数步,再抬头,胸前的锦囊已在魔者苍白修长的指间。   吞佛童子冷冷扫视一圈,将锦囊收好,嘴角隐有笑意,“素还真,多谢汝的礼物了,另外奉送一个消息,点天机就是魔界所杀,哈。”言毕便转身化光而去。   “果然是心机深沉的吞佛童子。”素还真捂住胸口,幸好对方之意在夺锦囊而非其他,否则这一掌下来又要去岘匿迷谷挂病号了。   “素还真,水泷影之事,吾不会善罢甘休,哼,今日就先放过你吧。”天来眼被吞佛童子方才的魔焰所伤,暗忖自己伤势非轻,打算先疗伤完毕再说。   “那便请了。”   待天来眼走后,素还真才问业途灵与荫尸人,“你们方才说遥重找到天泣了?”   “是啊,就在他身上,他说他和那个叫宵的朋友去一趟凝晶雪峰之后就将刀带回来。”业途灵答道。   “天泣顺利寻回,吾便放心了。既然你们要去琉璃仙境,便就随吾一道回转吧。”   “好。我们走吧。不过素还真,我们有一件事还想要向你打听呢。”荫尸人道。   “若劣者所猜无错,应该是秦假仙的下落?”   “真不愧是素还真。大仔他失踪这么久了,我们很担心啊。”业途灵说着还摇起头来,十分无奈。   “不必担心,秦假仙吉人自有天相,眼下可能是有他非单独完成不可之事吧。”   “哎,你们这些人,说话都神秘兮兮,拐弯抹角,算了算了。”荫尸人与业途灵互看一眼。   “哈。”   洞窟内,闻人千秋打开锦囊,随即脸色大变,一旁的吞佛童子注意到他面色十分难看,微挑眉,问道,“怎样?”   “点天机未死。”闻人千秋捏紧了纸条。   “喔,那素还真必然猜到了合作之事,府主中计了。”   “无妨,吾可将计就计。”将纸条收好,闻人千秋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红尘洗心谱”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嗯?这是?”吞佛童子难得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那书的封面。   闻人千秋似乎有意避开被他窥视的目光,将书页小心打开,观看半晌后,才合上收好。   “对吾而言,纵然五大神器在手,也比不上这本书有用。”   “原来如此,这才是府主方才自信狂妄的资本。有趣的书册,”吞佛童子见闻人千秋眼底隐隐血红,透着十分不详的感觉,话锋一转,“点天机未死,要魔界顶罪的条件就没意义,魔界能给府主一半的条件改变。”   “杀死要上星河云梯的人。”   “条件改变成立,一半的条件即是,我不会无时限助你,此回任务,只杀一人,只守一天;超过一人,非吾等之义务。”   “看来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天泣下落吾已得知。”   “不愧是吞佛童子,仅仅一个普通的嫁祸任务还能顺便探知连吾也寻不到的神刀天泣的下落。”闻人千秋眼中浮现一丝讶异。   却见对面的异度魔界战神面容冰冷,“意外的收获罢了。”不过这次持有天泣的人,还真是相当棘手。   之前留在周围的眼线回报说那名叫业途灵的人说凤遥重如今正前往凝晶雪峰,之后便要回转将刀带回琉璃仙境,若要夺刀,必须要趁在凤遥重回去之前。   而且,还需要万无一失的准备与实力。念及此,吞佛童子嘴角忽然浮现一丝笑意。   见吞佛童子陷入沉思之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模样令闻人千秋有所警觉,知晓这位出名的心机魔者又盘算起了新的计策。   “若无他事,吾是否可以期待异度魔界能顺利完成这项条件了?”   “既然府主明说了,吾会尽力达成。”   “与聪明人合作,令人快意,哈哈哈。”   “魔界也会等待著府主下一个消息,请了。”   “请。”话音一落,便见吞佛童子化光离开。   闻人千秋目光深沉,望向石壁,背过手道,“哼,点天机,你躲得过第一次,躲不过第二次。另外那件事也该开始宣扬了。”   异度魔界大殿上,九祸接过任沉浮递上自吞佛童子传回的信件,展开一扫,原本无波的眼底乍然惊动涟漪,又瞬间被掩盖。   她回过头看向黑暗处站着的黑发魔者,低声道,“寻得关键物之一,神刀天泣的下落了。”   “那便让吞佛童子带回。”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的下落正巧与天泣一同。”   阴影处站着的魔者缓缓睁开异色冷厉的双瞳,他走了出来,“天泣在魂体手中?”   “吞佛童子探得消息,他正在一处叫做凝晶雪峰的地方,不久要回琉璃仙境,将天泣物归原主。”九祸说完,忽见对方向她伸出手。   “信。”   “你与吾的约定,以及之前你的承诺,不会杀他。”九祸捏紧手中的信件,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魔者。   “同样的话,吾不会重复第二次,信。”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魔者催促起来。   将信交到对方手中,内中还画好了凝晶雪峰的路观图。   黑发的魔者看了路观图一会儿后便转身往台阶下走去,九祸见他走远,忽然站起身,“将他带回后,你打算如何做?”   对方只是略微停了一下脚步,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红眸幽深,淡漠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和阿吞,当选最佳损友╮(╯▽╰)╭你坑我来我坑你,大家彼此彼此。 阿吞:终于找到能坑你的机会了,哼哼 凤遥重(茫然) 弃爹:出门抓人 九祸:不许动手!不许动手!不许动手!(重要的话说三次) 鸠槃神子(站在万圣岩外出审核处):你们就不能办事效率高一点?   ☆、第二十四章      公开亭前,众人喧嚣,沸沸扬扬。   “啧啧,想不到竟然这样。”   “别乱讲啦,佛剑分说是有名的圣僧,怎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无风不起浪,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一群民众对着公开亭上的内容指指点点,引来刚刚从琉璃仙境离开的业途灵与荫尸人好奇驻足。   “荫二仔,公开亭最近很热闹。”业途灵指了指正挤在公开亭前喧闹的人群。   荫尸人见公开亭前这么热闹,心里也十分纳闷,“一定又有什麼小道消息了,大家都爱听八卦。难道又是关于障月尊和邪尊者的?”   “可是八卦很多都是虚构的呢!”业途灵摇头道。   “看一下就知道了。”荫尸人摆了摆手,两人一起挤开人群,凑到告示栏前一看。   荫尸人指着那布告上内容挨着念了出来,“佛门高僧佛剑分说不守清规,犯淫乱之戒,私产一子圆儿,佛剑分说身为三教顶峰、佛门表率,却行欺世盗名之事,尽毁佛门清誉,吾深为不齿,留文揭穿此人之真面目,又恐招致祸端,不敢留名,愿天下人共谴责之,无名氏留。”   这话一落,原本还好奇听八卦的业途灵一跳老高,“太可恶、太可恶了!我真的抓狂了,竟然这样侮辱佛剑分说。”   荫尸人也颇为赞同道,“真是胡说八道,哼!”   “不行,来去告诉素还真他们,也不知道遥重他回来了没有,应该让他回去万圣岩找佛剑分说出来公开澄清,找出那个造谣生事的家伙,用阿那毗罗之风把他吹成个沙雕。”业途灵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把那个暗处的阴谋家拖出来揍一顿。   “嗯嗯,这个我强烈赞成,老三,来去。”   凤遥重蹲在小土坑前,对面宵也与他一同蹲着,两人就这样看着凝晶花被连根拔起的地方,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枭站在宵的肩膀上歪着头好奇这两人为何目光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小土坑上,半天了也不挪一下。   “有人将凝晶花连根拔起了。”宵陈述着这个事实,本身没有任何情感的语调却在凤遥重听来有难言的哀伤。   “之前为了小妖曾经摘过一次凝晶花,那时候还留着根脉,如今根脉不存……这凝晶雪峰之上,便只有此处生长的凝晶花吗?”凤遥重将手心贴在冰冷的雪地上,想要探知一丝残存的凝晶花气息。   然而却是徒劳无获。   宵摇了摇头,“我只见过这里。”   “雪枭可知道是何人取走了凝晶花?”凤遥重良久没有探得凝晶花的气息,失望地撤回手,转而看向蹲在宵肩膀的夜枭。   “咕咕——”依旧歪着头。   宵似乎是能与之沟通,侧耳听了一会儿后,对凤遥重道,“是一个青年男子。”   这范围便是大海捞针了。凤遥重叹口气,双手覆上宵的手背,明明方才刚刚贴过雪地,但宵的手却更胜寒雪凉意。这样却反倒能让他传给对方些许温暖。   “吾不知晓凝晶花生长的原理,若真的只有这里才有,那应该是凝晶雪峰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而出,纵然根脉不存,也会有再度汇聚地气生长而出的一日。”凤遥重想到曾经读过关于植物地理方面的书籍,终于找到了能安慰宵的方法。   听了凤遥重的话,宵原本消沉的眼中一下子亮起来,他对着面前比他稍矮的少年道,“真的会再生长出来?”   “虽然如此,却不知需要花费多久。地气孕化之物必然要经过极长的岁月……宵,你看,天上的乌云变多了,怕是又有一场风雪将起。”凤遥重斟酌着解释道,说着不住抬头看刚才还碧蓝的天空,此刻已经铅云密布。   宵也注意到天象的不同寻常,他捂着心口处,对凤遥重道,“刚才看到凝晶花被连根拔时,这里感觉很奇怪,我就想蹲在这里,什么也不想做。但是你说它会再生长出来后,这里的奇怪感觉消失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我想,当一项最重要的事物消失眼前时,会难过会悲伤,甚至愤怒。如果得知还有希望时,会觉得高兴,欣慰,期待。”   “为什么情感是如此的复杂?同时出现好几种在一起。”   “正是情感复杂,才会有人性存在啊。”凤遥重如此感慨道。   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打算起身,却忽然道,“遥重,你身上的血腥味,变重了……你有多久没有换药了?”   凤遥重摇了摇头,示意无事,雪地白衣却也掩不住他的脸色苍白。宵一把拉住他,想要查看伤口,不想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没事,我们先下山再说,晚了就要被困在暴风雪中了。”   宵见他站着有些困难,将少年扶住,“那我们马上下山去。”   两人刚打算下山时,忽然前方不远处一道白衣红发,如火焰般的身影出现,金瞳微睨,朱厌横立,不是吞佛童子又是谁?   “久见了,吾友。”   凤遥重站定了身形,警觉地看着吞佛童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也是你的朋友?”宵觉得凤遥重和吞佛童子对视之间,却是从未见过的紧张气氛。遥重说,有萍水之交,有点头之交,有舍命之交,那他和这白衣红发的魔者又是怎样的朋友?   吞佛童子微微勾起唇角,饶有趣味地看着茫然不知世事的宵,又对凤遥重道,“汝似乎特别热衷与和小朋友作朋友啊。”   “说起来,几百年前的你不也是小朋友吗?”凤遥重笑道。   “所以汝还是个长不大的小朋友了?”吞佛童子握紧了朱厌,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只觉对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被暴风雪前夕的烈风吹散,微不可闻。   吞佛童子是何等敏锐,还是捕捉了风中飘散开的血腥味,“汝受伤了?”   “说明你的来意吧。”凤遥重避开这个话题,道。   “神刀天泣。”不过四个字,令凤遥重变了神色。   “为何是神刀天泣?”宵忽然插入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问道。   “汝为何要问?”   “给我一个答案。”   心机的魔者轻笑,“汝有想要的东西吗?”   “无。”宵细想一圈,唯一希望的凝晶花,也会有再开之日,便没有什么是他想要的了。   “那便可惜了。只有输赢的赌局换神刀。”   “你会出尔反尔吗?”   吞佛童子眸光一闪,“听这句话,汝可知魔与人的不同在哪里?”   “在哪里?”宵不禁追问道。   “狡猾的魔,非是爱自欺的人。”   “但同时也是蛊惑人心的魔法师,不是吗?”凤遥重见他动用了一贯的战前扰乱对手心绪的战术,在宵入局之前,打断道。   “对吾了解之深者,恐怕世间无几,汝确实算是为数不多的一员。”   “同样的话,回敬给你。许久未曾一较实力高下,今日便应你提出的输赢赌局吧,如何?”   吞佛童子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目光越过凤遥重和宵,忽然说了一句,“难道汝认为,这次与汝有关的任务会只有吾前来?”   语若惊雷炸响,凤遥重握紧腰间的天泣,“这还真是……流年不利。”   宵疑惑地顺着吞佛童子的视线向后望去,只见远远处一道黑色身影迅速逼近,漫天风雪也挡不住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气势,黑发飞舞,极尽魔魅之惑。   “为什么,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宵刚问身边的凤遥重,不想少年猛然抓住他的衣袖。   “宵,快离开这里。”   “遥重?”   宵低头看向凤遥重,发觉少年抓着自己的手用力之深,指节发白,不住颤抖。   鸠槃神子站在大日殿正中,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袈裟,墨绿卷发不受拘束,肆意披散。对面是面容凝重的光明尊者与无垢尊者。   “两位尊者的意思是,方才来过的璎珞尊者所带回的消息要仔细查探?”他自七重台回来后就去找了一步莲华,两人长谈后,一步莲华的意见也与一页书一致,让他尽快去带回凤遥重。没有想到到大日殿告知他要外出的消息时正好遇到了公法庭来的璎珞耶提,言说武林中最近谣言尘嚣直上,佛剑分说是否破戒一事关系重大,让万圣岩尽快处理。   鸠槃神子微皱剑眉,明艳的脸上挂着寒霜,听着两位尊者自顾自地说着。   “吾明白优钵罗华尊者挂心障月尊一事,大日莲华也应允了尊者的请求,但佛剑分说乃佛门高僧,此事关系到佛门清誉,眼下即导师与大日莲华皆闭关未出,唯有尊者出面。”光明尊者道。   一旁的无垢尊者也不住点头,道,“不错,尊者曾与圣行者有过不少接触,应当对圣行者有相当的了解。此事交由尊者,必然能顺利带回那名孩童与证人。至于障月尊一事,业力回溯一事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闻,既然还未恶化,吾认为可以暂缓。”   “事分轻重缓急,还望尊者斟酌。”   不自觉握紧了袖中的碧色佛珠,鸠槃神子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心经后,道,“吾知晓了,吾这便去找回那名叫圆儿的孩童与相关证人,之后的事就交给两位尊者负责。纵然传闻虚无缥缈,却关系着障月尊的性命,两位尊者莫非是有自信传说就一定只是传说?”   无垢尊者被鸠槃神子一瞪,下意识后退一步念了一声佛号,只觉这位佛前侍莲尊者越来越有向即导师看齐的趋势,“障月尊的安全自然也是头等重要之事。等尊者带回圆儿和相关证人后,吾等必然全力协助业力回溯一事。”   这还差不多。鸠槃神子松了松佛珠,一拂袖,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吾还以为,他会像即导师那样,直接甩鞭子上来。”见那道墨绿长发的背影走远,光明尊者长舒一口气道。   无垢尊者显然也心有余悸,“我方才可是看到优钵罗华尊者差点要把他手里的佛珠给捏碎了。”   “哎,事出突然,其实吾也很忧心业力回溯一事。”   “只能说,期望传说只是传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吞佛,你又坑我! 吞佛:难道吾被汝坑得少了? 宵(依旧茫然):为什么有两个遥重? 弃爹:走,回家。 神子:烦死了,半天出不了门,一出门又被引去别的支线!!   ☆、第二十五章   啸阳谷一战之后,再见如同镜像的黑发异瞳,凤遥重意外只觉恍若隔世。烈风暴雪啸如雷鸣炸裂耳边,自昏暗风雪中而来的黑发魔者,睥睨神态未改,依旧傲然世间,不将万物放于眼底。   “吾是否该打一声招呼说一句好久不见?”勉力微笑起来,凤遥重松开抓紧宵衣袖的手,故作轻松道。   轻抬手,将胸前浓墨般的发丝滑过纤长指尖,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嘴角噙笑,“你想吾?”   少年居然点了下头,认真道,“确实想啊,我可是一直都在想着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回到六天之界上去。”   “哈。纵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挑衅吾,却无法掩盖汝此刻紧张的心情。怎么,一直坚持不服输的汝,忽然间倒怕起吾来了?”   哪里是怕,是现在根本无法发挥全力的问题。天知道上次啸阳谷一战后自己肉身的实力又提升了多少,可是,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凤遥重忧心地看向身旁严阵以待的宵,虽然知晓宵的实力必然不落吞佛童子之下,但是眼前的危险却并不在吞佛童子,当然,前提是要防住不留神被他捅一刀。   “宵,你跑得快吗?”凤遥重低声问道。   “日行千里。”宵不知为何凤遥重忽然问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还是老实说了。   将神刀天泣塞到宵的手中,凤遥重定定看着青年错愕的神情,“那你先走。”   宵握着天泣,看看凤遥重,又转头看了左右两边一黑一红的魔者,发现那两人也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他犹豫着,袖间夜刀露出,“我不能丢下你…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凤遥重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扶额叹息,心里甚至是在考虑或许直接用阿那毗罗之风把宵吹走比较好,但还是耐心劝说道,“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在我,这样耗下去,我们两个谁都走不了。”   “容吾提醒一句,这一次汝与天泣同样都是目标。”吞佛童子特别更正道。   “连你也要帮他杀我?”   “吾只服从女后的命令。”   女后的命令?碧眸微怔,凤遥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宵见状,这次反过来拉住他,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   “宵……”少年此刻思绪大乱,尽管他刚才能够提醒宵不要被吞佛童子的话扰心,但还是无法避免自己“当局者迷”的情况。   白袍的魔者看起来十分轻松,朱厌插地,似乎是在等他们两个商量出个结果来。凤遥重转过头对上那双红蓝异色的双眼,发现对方也一直在注视着他。   还未等他开口,就听邪尊者道,“看来汝交了新朋友?”   察觉对面杀气陡升,凤遥重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挡在宵面前,“那又如何?没有把握的你,这一次还找来了帮手,怕输了很丢脸吗?”   若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对方应该怒极直接动手才对,没想到那张表情冷漠的脸上忽然有一丝松动,竟然笑了起来,“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在啸阳谷一战最后放过汝,如此自信,汝的记忆果然问题很多。”   被刻意提起“记忆”一事,凤遥重一愣,这几日被他丢在脑后的那些纷繁破碎的记忆又再次涌现脑海之中,这一瞬的空隙,便是气势宏大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你!把话讲清楚,记忆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六天之界…….”   “六天之界啊,虽然有趣但也不乏令吾扫兴的部分,忘了,就忘了吧。”   凤遥重推开宵,挡下对方突如其来的一掌,透明佛珠环绕金色梵文立刻缠绕在黑发魔者修长的指间,暂时困住对方动作,却也同时拉近了两者距离。   四目相对,一者怒意,一者玩味。   “这一次,还是延续三胜的赌局?”凤遥重提问道。   盈盈灿然的的碧色里,映照出近在咫尺的明丽面容。   “吾这次来,是打算把汝带回异度魔界。”   反手握住缠绕至手腕的佛珠,金色梵文如火焰跳动在苍白的皮肤上,顿时燃烧起来。   弃天帝只是瞥了一眼被灼伤后深可见骨的手腕处,唤出摩罗婆娑在手,化为剑形劈开恼人的佛珠。随着佛珠飞散,咒文伤害造成的伤口立刻消失。   “你以为我会信你,然后乖乖束手就擒?”   本应碎落的佛珠再次化形成为法剑回到凤遥重的手中,顺势一个剑花挽起,便是直攻而去。   宵站在外围,看着两个容貌一样的少年战得不可开交,正寻找时机打算帮凤遥重,却见一把燃着烈焰的长柄武器横过眼前,下意识用夜刀挡开,侧过头,正是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吞佛童子。   “看来这场输赢的赌局,汝与吾是非继续不可了。” 或许是因为那艳胜烈火的红发,即使在四周皆为白色的背景,一身白色法袍的俊美魔物也极为惹眼。   金红细眸深处,锁定的是宵别在腰间的神刀天泣。   “你要杀遥重?”宵所在意的却并非是腰间的天泣,而是旁边正陷入苦战的凤遥重。   吞佛童子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白一黑的两道少年身影,“汝难道不好奇另一个是谁吗?”   “我好奇,但我只愿意等遥重的答案。”   “信任,是友谊的基础,哈,”暗含自嘲的一笑,吞佛童子挥动朱厌,魔焰再起,“一方倒下,即得神刀。救与杀,在此赌局之中。”   “同意。”夜刀在手,绮丽紫黑的光华在刀柄闪烁,较长兵的朱厌不同,宵手中的夜刀是一柄弧度弯曲的精巧短刀。   “蚀心魔火!”   “夜刀蚀焰!”   冰雪为火焰所融的同时,更为冷冽的雪风呼啸而起,宵与吞佛童子陷入难解的鏖战中时,不远处的战场上一招一式来往之间更是让整个凝晶雪峰都为之撼动。   渊黑的剑划开风雪的屏障,金色的剑光又令深覆大地数丈的雪四散冲天而起,两道身影动若奔雷,所过之处唯余被剑气横扫过后露出的赤裸岩层。轰然数声,雪峰震动,大地开裂,凤遥重见状一跃而上一处尖峰,对面的黑发魔者也顺势跃上另一处尖峰,冷冷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战场。   “汝还是这么喜欢垂死挣扎。”   “反正,失败的总是你,不是吗?”   轻笑一声未置一词,红蓝双瞳注视着对面傲骨的少年,想要从中找出些什么,却只有这一场暴风雪中一抹璀璨的碧色。   几个回合下来,凤遥重有几次欲召唤业眼,却因为体力上感受到明显支绌而作罢。少年的额间已经开始渗出冷汗,尽管如此,在这场极快的速度与力量的比拼中,他也并未落于下风。只因心中的挂记与从不认输的信念。   “宵……”凤遥重趁对面暂时停手,担忧地看向远处雪原中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发现那一边也是胜负难分。   “为什么要天泣?”凤遥重不解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他在踏上寻找天泣之路时从未想过会遇上吞佛童子,以及会在凝晶雪峰上遇到前来说要带他回魔界的弃天帝。   这一切,简直匪夷所思。   “汝在担心他的安危,为了无聊的友情。”顺着少年的视线看了一眼雪原上与吞佛童子缠斗的宵,黑发魔者的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摒弃了所谓无聊的七情六欲的你,有时候令吾感觉到深深的悲哀。”凤遥重的脸上露出一样讽刺的微笑。   不屑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对面的少年,弃天帝的表情意外冷漠,只是手中的摩罗婆娑再度化回三叉戟的形态。   “这么久了仅仅只用法剑的形态,汝那些引以为傲的招数呢?”   “吾只是在寻求如何更轻易打败你的极限而已。”   这话听起来太过狂妄,少年白色的衣袍烈烈,挥剑时快时慢,应对三叉戟每一次重逾千斤的一击时,虽然在旁人看来这样的表现甚至显得漫不经心,但只有当事人在清楚自身的体力已经快到达极限。   “可惜,说谎掩盖不了汝真实的情况。看来上一次啸阳谷一战时留下的副作用至今未消。”   微眯凤眸,他确实看到了,少年的莹白额间缓缓滑落下冷汗,脸色也越发苍白。心念一动,黑发的魔者忽然一变身形以雷霆之势冲向另一方战局。   “不妙!”凤遥重咬紧牙关,紧追其后,“宵,小心!”   宵在听到凤遥重的警告后,本能般下意识向后一躲,险险避开了将身前地面击穿的一击。   不料,看似沉重的长戟在少年魔者手中如黑龙盘舞,吞天灭日,每一招都十分惊险,令宵堪堪招架下来,然而背后的朱厌魔焰更是不容丝毫喘息。   眼见宵处于两面被围的险境,凤遥重碧瞳紧缩,脚步不停的同时几乎慌忙地伸出右手,强行将业力之眼召唤而出,挡下摩罗婆娑的一击。   “尽情展现汝的能力吧,看看汝还能救他几次。”黑发的魔者挑眉,轻蔑地看着握住法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的少年。   “宵,带上天泣快走。”法剑抵在三叉戟之下,身量不过在宵胸口位置的少年回过头,看向心思单纯不知心计为何物的同伴。   “我…不能走。”宵本该说得十分坚决,却在看到凤遥重背后时话语一滞,两人身后的吞佛童子也显然注意到了异常。   “你果然旧伤未愈。”一个最合理的推断在吞佛童子看到白袍上隐隐渗透的暗红血迹时浮现心中。   宵心中一沉,一手拉住凤遥重左臂,“夜雪无尽!”   “宵?放手啊!没用的。”   一招却是向着头顶上方的积雪岩石,顿时地面剧烈震动,凝晶雪峰之上残余的积雪被这一招引动了雪崩之势。趁乱雪崩石扰乱视线的机会,宵不顾少年极力反抗挣扎,运起轻功,脚踏紫云,拉着凤遥重奔逃出战场,却在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暮夜法袍如无尽深渊的预示,黑色,是最绝望的代表。   “为什么?”   “宵,放手吧,带着我是逃不了的,”凤遥重挣开了宵的手,对上青年茫然如琉璃无秽的眼睛,带着无力与颓然,“那是我的肉身,现在的我则是魂体,身魂之间百里的距离是可以相互感应的。你说,我说的对吗?”最后一个提问,是向着对面手持三叉戟,有着势在必得之姿的少年魔者。   “看来汝猜到了,是在瀚海那一次的时候吗?”   “瀚海那一次,让我知道了感应的距离。身魂感应,哈,早在最初魔界破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凤遥重说着,将法剑抛向空中,本来清澈的碧色里,渐渐有了诡异的红色流转其中。   刹那间,金色漩涡布满天空,就在宵抬头凝望的时候,那些漩涡却开始了奇怪的变化,天幕扭曲,灿烂的金转为最深的黑,带给人近乎窒息的压力感。   “业眼,阿那毗罗之风,重伤未愈的汝,还有多少力气支撑?”吞佛童子赶至,面对天上即将降下的毁灭武器,只是注视着对面银粉色长发乱舞风中的少年,却见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透露坚定。   “至少,也要让宵带着天泣离开。”   “汝可知天泣对于魔界的意义?”   “什么意思?”   “那是……”吞佛童子只是开了一个头,深沉的眼底却是戏谑的笑意,百年时光的深知令凤遥重心头一凛,立刻唤过业眼挡在宵的身前,未曾料到风火雷击之后还有三叉戟的万钧之势。   “遥重!”同时呼唤一个名字的,却是三道不同地方响起的声音。   宵在很久之后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少年苍白血色褪尽的脸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他最珍视的凝晶花。透明,脆弱,在雪地之上盛开的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朵,随时都会在他再睁开沉睡的眼后后消失不见。   那把三叉戟贯穿少年单薄的身躯时,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血,四散飞溅,温热无比,洒在他的脸上,远比朱厌带来的魔焰更为灼热。直面这样的场景远比描述更为惨烈惊心,宵甚至不敢去触碰少年的伤口,如果那样混合着类似脏器的破洞还能称之为伤口。他曾在随着凤遥重前往北域时见过人类女孩手中的玩偶,那时候的少年就好像被任性的小女孩扔弃一旁的破损布偶,只要一点点触碰,就会四分五裂。   “汝…”凤遥重第一次看到或轻蔑,或嘲讽,或无情冰冷的神的意识中,有了类似惊愕的情绪。吞佛童子故意扰乱他的心神,其意只在配合邪尊者除去宵夺得天泣,却忘记了凤遥重对他了解之深,正如这次重逢之时两人互相冷嘲热讽的那样。   对吾了解之深者,恐怕世间无几,汝确实算是为数不多的一员。吞佛童子看着这不曾预料的一幕如此发生在眼前,不久前自己说过的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真是难得啊,我竟然也能看到你这样的表情……”被摩罗婆娑贯体的痛苦因为这个根本不可能见到的表情而变得有些单薄,又或许是因为意识已经开始渐渐飘远,所以痛觉也开始麻木,凤遥重握着透体而过的长戟,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惊乱,“不…你…你为什么?”   “什么?”似乎是忘记了要把长戟抽出来,寄宿弃天帝意识的少年魔者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空着的左手微微抬了一下——   “为什么还是……”最后倒下去的凤遥重眼中,是刻骨碎心一般的哀伤与痛苦。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了——   可惜,抓住的,不过是满手风雪。   宵的视线里,只剩下无边无尽的红色。凤遥重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倒在他的怀中,他刚庆幸少年眼中的神采还在,可是那双染满血色眸子直直倒映着天幕上未散的黑色漩涡,缓缓伸出无力的手,“七业荼罗*修罗障月。”   他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个八个字,观澜啸雪的凛凛剑意与朱厌相交,八翼飞扬的同时还带来死亡的变形。   “遥重,雪停了。”   “遥重,我们去西苗找小妖吧。”   “遥重,你别睡了。”   然而怀中的少年闭着双眼,始终未曾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为什么又捅我? 弃爹:什么叫又? 吞佛:??? 宵:!!! 你们放下手里的刀,有话好好说嘛 是不是捅得太狠了,那...倒回去看看番外嘛...番外挺甜的,嗯0.0   ☆、第二十六章   “污秽的人间,污秽的人类,污秽的你。”   “不过是罪业的化身,因为这一分的神格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站在人类的一边,否定吾的魔道,汝真的很会挑战神的权威。”   “这样的你,与朱武有何区别?一样令吾失望至极。”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凤遥重在浓烈的血腥气中恍恍惚惚醒过来,这气味让他近乎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血池里。微微撑起身体,他发现自己是趴在岘匿迷谷住处的床上,上身赤裸,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单,原本很长的头发不知何时被人剪了去,只留下短短到肩膀位置的距离。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毫无力气可言,勉强再撑起来一些,但又很快因为背部的剧痛倒回了床上,令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听到这个动静后,木屋的小门被猛地推开,凤遥重侧过头,看到阿九惊慌地冲进来,手里端着的药因为他太过急促的脚步而洒了许多出来,将原本浅青的交领短衫染出一片深深的水色。   阿九看着趴在床上表情茫然的少年,先是惊喜,接着又紧皱俊眉,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快步走上前,喝止了凤遥重想要再爬起来的举动,“遥重,你别动了,好好躺下,好了,别动了!你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还是第一次听到阿九这样惊慌失措甚至不惜大声怒喝的语气,凤遥重愣了一下,接着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萦绕不散的铁锈气味充斥了鼻腔,待他好不容易止住喉咙的干痒,摊开手掌心,除了血以外还有类似血块的东西混合着被他咳了出来。   凤遥重这才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被摩罗婆娑贯穿时的剧痛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三叉戟并非寻常武器,那时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碎,随着那把深海寒铁打造而成的兵器透体而过的同时内脏器官应该还混着血肉离开了身体。   不出意料,伤口已经恢复了。只是他能隐隐感觉内部的器官还未修复完成,加上背部好像血肉都裂开了一样的剧痛,真让凤遥重恨不得再昏过去算了。   少年呲着牙又趴回了床上,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连猫耳都贴在头发的青年。   阿九见状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毛巾,坐在凤遥重的旁边,握住少年的手腕,替他擦净上面的血。他好几次想要掀开被单看看情况,无奈手太过颤抖,几番抬起又无力垂下。   “你…感觉怎么样?少艾说止痛的药草对你的伤口无用,”阿九苍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接着拍了拍脑袋,“啊,你师尊也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你醒过来了。”   “师尊来了……”少年喃喃着,忽然叫住阿九,”阿九。”   “怎么了?很痛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拉住青年即将离开的衣袖,问道,“后来怎么了?宵呢?天泣呢?”   阿九沉默了起来,他再次坐回床前,替少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惋惜这只剩及肩的银粉色短发,他还记得不久前那一头长长及踝的头发在手中如同秋日凉水一般的柔滑触感。   “你的头发当时被血染透了,又因为背部的伤口不能清洗,所以神子做主给你剪掉了。”回想起当时鸠槃神子抱过浑身被血染透的少年时的场景,阿九最难忘的就是那瞬间寒如森狱的清蓝双瞳,犹如修罗恶鬼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那位据说是任佛前侍莲一职,极其清冷高傲的尊者,也有几乎连剪刀都握不稳的时候。   “这样啊,那就剪掉了吧,反正有时候也挺碍事的。阿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后来怎么了?我好像是听到你和羽仔叫我的声音……可是……”   阿九摸了摸凤遥重的头,叹了口气,“看来你都忘记了,最后是你用阿那毗罗之风的力量一时阻止了邪尊者和吞佛童子的动作,我们才能带着你逃出来,只是…天泣还是被他们夺去了。”   “你们没事就好…”他不自觉捏紧了阿九的袖子,引来阿九的诧异。   “遥重?遥重?你怎么了?我这就去叫神子和少艾过来看看你的伤,大家都很担心你,你都昏迷四天了。”   “四天了?原来才四天,我还以为,我已经昏迷很久很久了……”少年的语气带着不明怅然,他松开阿九的衣袖,目光飘远空洞,仿佛看到了不存于眼前的景象,神色迷茫。   “什么叫才四天,你知道你这几天吓坏了多少人?就连宵也……”阿九不解凤遥重为什么会觉得这四天短暂,不由拔高了声音,却在一时心急之下说漏了嘴。   察觉到阿九语气奇怪,凤遥重没来由地心弦一紧,连忙追问,“你说宵也怎么了?”   “宵他……”   “他去给你找造化之钥了。”久违的清冷声音响起,凤遥重顿时一僵,望向门口,那逆光处站着一道出尘的白色袈裟身影,墨绿的卷发比平常还要乱上一些,毛毛躁躁的,不复平日的亮丽色泽。最显眼的,是他胸口的衣襟处还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师尊......”如果此刻凤遥重还能动的话,他一定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翻身滚到床底下躲起来。   鸠槃神子一步步走近,凤遥重睁大了眼睛一转不转,不一会儿里面就泛起了水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阿九见他走过来连忙站起来让到一边去,慌慌张张地端起桌上的药碗,“神子,遥重就交给你了,我去重新热一下药。”   凤遥重的头侧枕在床上,就这样看着鸠槃神子站在自己面前,平时坐在净莲池前悲天悯人的佛者此刻浅色的蓝瞳变得深不见底,恍惚中与数百年前的魔界军师重合。   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师徒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直到凤遥重感觉到些许疲惫,想要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时,一只温暖修长的手缓缓覆在他的头顶,接着抚摸上他冰凉的脸颊。   他听到鸠槃神子叹息了一声,无奈,痛心,还有难过的情绪都透过接触传达到凤遥重的心中,“每一次看到你重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现在长大了,病是好了,却总是惹来一身的伤。”   “对不起,师尊。”凤遥重怔怔地看着温柔抚摸自己脸颊的鸠槃神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北域与剑雪无名相处的时光。   “为什么要道歉?”   “我总是让你担心,让你难过。”   “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得可爱,宵都把所有经过告诉我了。数百年了,你还是一样被他骗,一点长进都没有,”鸠槃神子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发觉入手不是当年尖耳的触感,指尖微动,接着道,“是,你总是让我担心,但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没了你,我可是连担心也不能了。”   “师尊……”凤遥重眼里的水雾起得更厉害了,若不是行动不便只能趴在床上,他一定会向平时那样扑到青莲华香气的怀抱中,抱紧鸠槃神子。   鸠槃神子纤白的指尖掠过少年被他亲手剪短的发尾,缓缓道,“吾本来就打算出来找你的,只是万圣岩中近日风波不断,圣行者的事闹得整个武林都为之震动。吾被光明和无垢两位尊者再三拜托出来寻找证人和证据,没想到在琉璃仙境拜访时遇到了带你回来救治的阿九他们。”   “佛剑大师?他出了什么事?”凤遥重察觉到鸠槃神子话语沉重,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事与你无关,不要过问了。现在你就乖乖养伤吧。吾要带证人和证据先回一趟万圣岩,之后就回来陪你。你在岘匿迷谷,好好听药师的话,知道吗?”鸠槃神子说着,目光落在少年背后由被单遮住的地方,内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好,我知道了,”凤遥重乖乖地答应下来,却忧心宵的事,“可是,师尊,你刚刚说宵去找造化之钥了?等等……我记得造化之钥自从上一次琉璃仙境一战后,是在夜重生的手里?!”   见少年刚刚才答应了要乖乖听话,一下子又变得激动起来,鸠槃神子皱紧了眉头,将凤遥重的肩膀按住,“好好躺着,别动,你可知你背后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凤遥重闻言,痛觉好像才又回来了一样,集中在了背上。   鸠槃神子再次叹了口气,“若不是你体质特异,这裂口又非寻常情况,换作普通人,早就死了。”   裂口?凤遥重这才记起他背后有一道裂口隐隐作痛的事,只是现在背部给他的感觉并非是一道裂口才会造成的痛感,而是……   “师尊,那裂口是不是变多了?”   一丝讶异闪过鸠槃神子的眼中,他点了点头,“是,你的背后,现在有足足六道裂口。”   “六道?”凤遥重听了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看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却被鸠槃神子及时制止。   这时,一人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轻松中带着许久未有的严肃,“哎呀呀,摸不得呀,大家连看都不敢看,老人家我给你处理伤口后都害怕会做噩梦啊。”   慕少艾一手转着水烟管,靠在门口,不住摇头,他的视线扫过凤遥重苍白的脸,对上鸠槃神子。   “我们出去说。遥重,你在此好好休息,吾很快就回来。”鸠槃神子会意地点点头,最后仍然不放心地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得到回应后他才跟着慕少艾往外面走去。   “放心放心,阿九少爷照顾病患很熟练的,你把小圆儿送去万圣岩后就能赶回来了。”慕少艾拍拍依旧脸上写满担心的鸠槃神子的肩膀,半推着将人带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圆儿?为什么是圆儿?凤遥重在只剩自己一个伤患的房间里,不解慕少艾最后的那句话。师尊为什么说佛剑大师的事闹得武林震动,还要专门出来带相关的证人回万圣岩?凤遥重眼前浮现琉璃仙境中曾经相处过几日的银发孩童,那与佛剑分说相似的外表令他早已抛之脑后的疑惑再度回归。   少年趴在床上,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想下去。况且,现在脑子里,令他心烦意乱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我确实看见了,在那个时候……”凤遥重扶着额头,记忆错乱纷杂不堪,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耳边嗡嗡而鸣。   “哈哈哈,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很多在六天之界的事。”   “吾儿,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当年六天之界上,是谁教会了你这一身武学。”   “六天之界啊,虽然有趣但也不乏令吾扫兴的部分,忘了,就忘了吧。”   多少年过去了?从当年身魂最初分离开始,已经过了数百年,为什么到最近几年他的魂体才出现在苦境,中间又经历了些什么,弃天帝的态度也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反复提醒他那段存在却被遗忘的过去,到现在,又认为他不用记起也可以。   但是偏偏,他在三叉戟那贯体一击时,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从来不曾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幕。   他认得,那是六天之界之上。出现的人物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弃天帝的真身,还有年少时的自己。一把同样属于三叉戟的武器,准确无误的贯穿了少年的身体,令他惊心的是,本应该是魂体状态不存在受伤可能性的少年身体中奔涌而出的汨汨鲜血。   如同那日凝晶雪峰之景再现。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原来,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具不懂七情六欲,徒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空壳。”   “最后,你还是和朱武一样,令吾失望。”   “可惜,我曾经是那样的……”   凤遥重过于专注沉浸在那场回忆中,没有注意到阿九又端着药进来,直到青年一声惊呼,才将他重新拉回如今身在苦境的现实。   “遥重,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你…你怎么哭了?”阿九一手端着药,一手提着私藏的糖果袋子,本想着这次有喜欢的糖,少年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被一看就苦得要命的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一直好好趴着的少年半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木窗外的天空,直到他出声,才缓缓转过头来。   阿九还没有见过凤遥重哭的样子,少年眨着碧色的眼睛,内中依旧空洞。挂着透明晶莹泪珠的睫毛轻轻颤动,他脸上泪痕未干,转眼又是一滴滴滚落下来,却听不到任何抽泣的声音。   “我…哭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生气,只是麻木地用手背反复蹭了蹭脸,才感觉到确实有液体在脸上。   “是太疼了吗?”阿九看他这幅模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哀感,一向都是充满朝气活泼的少年,一下子这样呆滞的模样不仅是头一次见,而且从未想过会见到。   他以为凤遥重除了偶尔发发神,感伤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外,只会笑的。   阿九没有哄过伤心的人,他倒是在以前还是一只小猫,得不到想要的麦芽糖时被不少人哄过,这其中就有凤遥重。   凤遥重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你是痛对吗?”   这一次只是点头,还是没有回答。   无奈只好递给凤遥重之前用来给他擦血的毛巾,阿九方才顺手带出去洗干净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派上用场。   “那你擦一擦,用手是擦不干的。”   接过毛巾,却只是拿在手里。   阿九坐在他旁边,正好能看到少年赤裸着的背部,他本来是不想看的,之前不小心在少艾处理伤口时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   但现在,他又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了少年细白的背部,整个房间弥漫的血腥味都来自于少年背后的伤口。那本来应该光滑一片的地方,除了左侧蝴蝶骨上的越发光芒炽盛的金月印以外,左右两边的肩胛骨以下,各多了三道纵深程度匪夷所思的裂口。   皮肤如同被强行撕裂,鲜红的血肉粘连其中,黑气萦绕其中,不时几缕外渗飘出,带给人阴冷森寒之感。汨汨的血随着裂口流出,又被缠在腹部伤口处的纱布给吸收掉。   良久,少年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阿九,你不觉得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吗?我想换一下纱布。”   阿九看着那双不复往日神采,就像蒙了层灰一样的碧眸,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拉起披在少年的背上,“那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纱布。”   他刚一起身,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碗药,还有一起放着的糖果袋子。于是端起来又回到凤遥重面前,“你先把药喝了。”   少年意外听话地一口气喝了药,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有多苦。阿九满意地接过空碗,从糖果袋子里拿出一颗糖塞到凤遥重的嘴巴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好了,你喝了药好好休息,我知道很疼,等宵带回造化之钥一定能治好你的,再忍忍吧。”   这口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阿九见凤遥重还是愣愣地没什么反应,却也猜不出此刻少年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事,只有把糖果袋子塞到对方手里,这才走出去找纱布来给少年换药。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走出去后,原本一直状态似乎在神游的少年眼中忽然恢复了一点点清明。   “尽管是这样……那又能怎样呢?”   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少年站在屋内的铜镜前,看了背后诡异的六道裂口许久后自嘲一笑,低下头看向手中碎成布条的床单,他解开腹部伤口上缠绕着早已吸满血的纱布,随手扔在地上,一咬牙,就着手里的布条开始往身上缠起来。   再看了一眼铜镜里被缠满数层布条的背部,凤遥重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早就有准备好的新衣服放在床头不远处。一件黑色的浅交领广袖长衫。估计是因为考虑了背部伤口的原因,选了血染后也看不大出的颜色。   “只要宵平安,很快就可以回来了。这一次也不算是任性吧?”凤遥重自言自语着穿上外衫,推开木窗,确定了外面没人后跳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你这就叫任性你懂吗? 神子:我讨厌做支线任务。 阿九:啊啊啊啊啊,又不见了!!! 默默给遥重递纸巾的作者娘,我答应你一定有糖吃,一定是HE 昨天有小天使说讨厌我QAQ   ☆、第二十七章      一直以来忽视的一点莫过于,他很了解阿九,了解吞佛童子,了解他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朋友,却忽略了他们也同样了解凤遥重这个朋友。   站在岘匿迷谷的黄石阵处,凤遥重凭着一点点微弱的风力避开谷内众人,正打算朝外走去,却见到本应该去拿纱布的阿九已经等在了那里。   青衫兽衣的青年剑客摇着尾巴,头上的猫耳立得直直地,若是熟悉猫习性的人见了,一定明白这是生气的前兆。   “神子走时嘱托说要提防你又偷溜出去,我原以为你伤得那么重是动不了的。”青年苍蓝如晴空的眼中映着少年神态憔悴的模样,有痛惜也有不敢置信。   凤遥重笑了笑,“说起来刚才我们两个是互相骗对方咯?”   “给你两个选择,乖乖走回去躺好,或者我打晕你再让你躺好。”阿九按住腰间的观澜啸雪,虽然知道凤遥重现在状态极差,但仍然不敢疏忽大意。   他紧紧注视着这位实力惊人的友人,而对面的少年却毫无动手的准备,只是淡淡道,“阿九,我们不该放任宵去找夜重生,他和败血异邪深有渊源,这样只会让他陷入危险。”   “那也要劝得动他。你昏迷不醒,大家方寸大乱,没有余力顾及宵确实是疏忽。但是遥重,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夜重生与宵之间,注定会有一场宿命的对决。”   “什么意思?”   “创造者若不满失败的造物,那么,他会做出什么举动?其实这并不难想象。尤其是当这件时时刻刻提醒你,自己何等失败的残品再度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猜,会发生什么?”   对视着少年不复最初清澈的碧眸,浓烈不散的哀伤令阿九也觉得心口处发闷。   “会…彻底毁掉……”这个结果并不难猜测,难猜测的是,为什么凤遥重会知道。   身具阿修罗女血统的少年微笑了起来,尽管一身黑衫没有了穿着白纱僧袍时看起来那样纯净美好,却更加符合了修罗之女的定义,像极了阿九仅仅见过一次的邪之尊者,魅惑颠倒,人心混乱。   “这样,你又让吾怎能坐视不理呢?阿九,我只想再做这最后一件事。沧海凝光前辈的下落,现在已经无用了。”   “什么意思?什么沧海凝光?最后一件事…难道你认为造化之钥也治不好你?”   “业,不是单单人造的器物就能消散的。我能感觉到,这具由魂魄经过不明外力凝成的肉身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摩罗婆娑的伤现在也没能完全恢复,一切都到了极限了,”凤遥重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郎朗晴空,“趁着最后的机会,让我去把宵带回来吧。”   “你觉得我会信你?”阿九虽然握紧了剑柄,可是声音带着自己无法察觉的颤抖。   “阿九你……那,你要跟我一起去找宵吗?”   脚下一滑差点跌倒,阿九松开握住剑柄的手,此刻很想扶额一下,有时候凤遥重的思维太过跳脱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重伤病患的自觉?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什么一起去找宵,你回去躺着,我去找。”阿九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搭上凤遥重瘦削的肩膀,将人往里面推。   熟料凤遥重一个反手拉过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以措手不及之势制住阿九的动作。   “遥重,你放手!”   “阿九少爷,我要是说你距离夜重生实力还有段距离的话,你可别用尾巴扫我。纵然宵也在,但只有我和你一起去,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只是…我能动用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凤遥重垂下眸,在心中默道。   “你若是不放手,我可就要叫少艾他们过来了。”阿九一点也没有听凤遥重的话,尾巴不耐地扫来扫去,“大不了我上琉璃仙境去搬救兵。”   “我答应你,找到宵我们就回来。”同样将对方的话置若罔闻的凤遥重脚下步伐微动,一道无形的风壁忽然张开,笼罩两人,“这样,你叫再大声也没用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阿九早就不管钳制住他手的人是谁,直接挠人了,但眼前的少年如今这般模样,他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烦躁的就是,你要跟一个重伤的固执病患讲道理,偏偏对方还比你厉害。   “我真后悔一个人出来堵你。”   “要是师尊他们怪起,我一人承担。”   “承担个鬼!”阿九没好气道,“你这样还能走几步?”   凤遥重闻言,细眸弯起,抓紧了阿九的手臂,“为什么要用走呢傻阿九?”   语落,风壁震动,汇聚两人脚下,转瞬之间便将他们带出了岘匿迷谷。   楚君仪喝了一口茶,看向上座的公法庭之主,没有错过见到赤云染的一刻昭穆尊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这位六极天桥之主,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都很像当年卷阿学宫出门不远的黑暗道隔壁的那群人。   她从容淡定地回应了一旁的南冥道真话里带刺的夸赞,法无吾与这位道都令一唱一和,引来对面坐着的薄红颜斜眼一瞥。   “是吾自作主张,还望庭主见谅。卧龙行私自逃出万圣岩监禁,如今武林上下人心惶惶。既然寻得凝晶花,尚缺穿颅磁震一类刺激脑识恢复的术法,那求助善于术法的道门一脉要比与异度魔界合作更有保障。”   “能者多劳的儒都令怕是忘记了这公法庭本来就有道门一脉的存在吧?”南冥道真冷哼一声,却没有涉及到站在正中央的白衣女道者。   “道都令怕是误会了。吾是听说,道境玄宗一脉擅长化外天玄门的道法,尤其是以当初四奇为最。术业本就有专攻,好比儒门之下各分支流派所崇尚学术各有不同,但总归是系出同源,应该好好合作才是,毕竟大家都是在为武林和平贡献一份心力,不是吗?”楚君仪答得有理有据,举止之间尽显儒门教母风仪。   赤云染没有做声,只是有些疑惑眼前这位公法庭之主没来由地有些熟悉。倒是一旁因凝晶花一事被奉为座上宾的薄红颜插了一句,“两位不必再争了,还是让庭主说几句吧。三弦道心远道而来,就只让人家站着,未免怠慢了贵客。”   终于,一直神色淡漠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变化的昭穆尊开口了,“倒是怠慢了,道长请坐,不必拘礼。有关穿颅磁震一事,不知道长打算如何做?”   赤云染行了个礼,坐了下来,“吾需要见过卧龙行之后才能看能否帮上忙。”   “卧龙行目前行踪不明,只为神器而动,只怕需要花费些许时日才能将他擒住交由道长察看。”   “若是无法,吾可代为寻找苦境之中可能通晓穿颅磁震一术的人,尽量避免与异度魔界合作。”   “那就有劳道长了。魔物狡猾,确实不能成为合作的对象。只是,委屈道长这段时日怕是要暂居公法庭了……”   “这就不劳庭主了。云染是吾挚友,在擒住卧龙行之前,她可以暂居吾绝仙谷中,避免一来一往耗时太久。”薄红颜见楚君仪似乎有话要说,故意抢在前面建议道。   女道者只是看了没有说话的楚君仪一眼,两人眼底皆是笑意。   “好,那吾就暂居好友的绝仙谷中,也可一叙旧谊。”   薄红颜对上楚君仪似笑非笑的清墨秋眸,恍惚中回到当年同窗的岁月,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递上恼人的作业,跟她说,抄吧。   这几日任沉浮负责看管的小胖猫,啊不,是剑灵,看起来病怏怏的一点生气都没。   任凭任沉浮用新鲜的小鱼干怎么逗弄它都引不来那双耷拉着的鸳鸯猫瞳一点注意,这样不同寻常的反应还引来了螣邪郎的关注。   “喂,我说你这只小猫是怎样了?吃也不吃,就知道喵喵喵,难道是是因为邪尊又不理你了?”螣邪郎用力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得到的却是极其微弱的一声猫叫。   任沉浮此刻在认真考虑如果带这只猫去医座找医首会不会被那位闭门著书的女魔者一脚连人带猫给踹出来,毕竟医座是医魔的不是医猫的。   “任沉浮,你该不会是给它喂了什么猫不能吃的东西吧?”螣邪郎随手把软软趴在小窝里的猫整个翻了过来,露出明显干瘪下去的小肚皮,试探着挠了挠猫儿平常最享受的下巴部位,却听不到打呼噜的声音。   任沉浮觉得自己比谁都冤,猫粮都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每天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待遇档次比大眼君们不知道高了多少,人家大眼君都能前仆后继出去工作刺探敌情,爆眼珠子的事天天都有。就这只猫一天在异度魔界呆着什么也不做,还能出什么问题?吃着玩着躺着也能生病,一看就不适合呆在异度魔界,还不如早点物归原主。   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对女后说的。任沉浮提心吊胆抱着猫去了第二殿大殿,想着或许找到现任主人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等他到了第二殿的大殿上才后悔真的不应该来这里。   吞佛童子没有站在一贯的专属位置——九祸的左手,而是站在殿下台阶前,一身白色法袍不似寻常那样洁白不染,而是有些地方破损,看起来是受伤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殿高座上沉默对峙的两位强者,瞥到任沉浮抱着猫进来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做了个停步噤声的手势,目光落在了任沉浮怀里的猫的身上。   这只剑灵,看上去状态很糟。吞佛童子根据猫的状态得出这个结论时,殿上的两位也注意到了任沉浮的到来。   “它怎么了?”意外的是,第一个开口问的,竟然是邪尊者。   任沉浮被那双冷厉更胜以往的眸子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才道,“好像是病了。”   “带上来。”九祸也发现那只剑灵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任沉浮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上去,却在猫要交给谁这个问题上为难起来。   任谁站在这两位异度魔界的现任领导者面前都会觉得压力有袭灭天来拉着的断层那么大。于是任沉浮做了一个后来跟同事吹了整整一年的举动,他把猫抱着同时对向女后与邪尊者,意思是叫剑灵自己选。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内的是,剑灵真的有气无力地冲着邪尊者叫了一声。   这样,九祸也就明白了。她目光渊深若海,静静看着一旁的少年魔者接过那只猫,两人皆是表情冷漠,一言未发,只是在偶尔对上彼此的视线时,才有极其微妙的气氛在整个第二殿蔓延,令殿下众魔大气不敢喘一声。   任沉浮交上了猫后立刻退到了殿下,听着背后小猫像是哭了一样的嘤嘤叫唤,感觉似乎在跟邪尊者哭诉什么一样。   这大概只是错觉。任沉浮站回到吞佛童子身边,用眼神问这位业务达人的同僚,出了什么事?   红发的魔者只是高傲地抬着下巴,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种反应,一看就知道这次任务就很失败。任沉浮不知该不该幸灾乐祸,毕竟异度魔界中暗地里有不少魔者都期待着吞佛童子什么时候能任务失败一次,不经意注意到战神手中拿着的正是神刀天泣。   既然天泣都带回来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女后与邪尊者如此争锋相对的?任沉浮越发不明白了。台阶上,邪尊者抱着一直微弱叫唤着的猫,眉头一皱,转身往幕后的黑暗深处而去。   九祸只听着那猫儿叫得极其哀怨,不明白究竟是在说些什么,看黑发魔者皱眉的样子,似乎是能听明白剑灵所言。   “你还未给本后一个合理的解释。”   “与其在意这个,不如专注断层接续一事。”   “剑灵是何情况?”   “这也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就在九祸终于要不再顾及这是她小弟的肉身,想要一把赤火扔过去,叫这个狂妄之极的魔者滚出大殿时,对方已经瞬身离开了很远的距离,显然也不想多做停留。   走在前往恶火坑的路上,趴在邪尊者怀中的糖雪球讨好似地舔了舔魔者修长冰冷的指尖,反被对方摸了摸小小的脑袋。   “喵~”   “吾知道。”   “喵~”   “不许问。”   “喵~”   “既然不是失败之作,吾自然不会不管。”   “喵~”   “……好。”   不毛山道,补剑缺刚喝了一口酒,摸着纵天裂雪的剑身,正感慨最近闲得发慌时,他最新完成的作品就这样冷不防地被扔到了一旁的火坑中。   诡异地看了一眼在烈火中冒着深海寒气的三叉戟,补剑缺回过头看向许久未见的顶头上司,那张属于凤遥重的脸每看一次他都会感慨一次,要是真的遥重小子,哪里会是这种冷酷无情的模样。   “怎么?不趁手要重铸?你之前不是挺满意的嘛,顺便提醒你一下,而且这里的烈火可是对万年寒铁无效的哦。”   “将纵天裂雪交给吾。”   “是是是,这就给你。嗯?我的宝贝乖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将纵天裂雪剑递给黑发魔者,扶了扶红色的墨镜,补剑缺这才注意到对方怀中没精打采的小剑灵。   糖雪球刚刚叫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补剑缺后,就被黑发的魔尊抱着离开了,只留下原地一脸迷惑,挠着头的补剑缺。   “那丫头讲啥话?遥遥要死了?嗯…忽然将这把三叉戟扔到这里,你做事还真是叫我们这些下属猜不透。果然,神都是这款,没事瞎折腾。”补剑缺趁着那道黑色的背影走远,不满唠叨着,转身看向恶火坑里散发凛冽寒气的摩罗婆娑,摸了摸下巴,好奇这一次这把武器又要在这里呆多久。   “算了算了,还是先捞出来再说,免得他下次找来又要重造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糖雪球不知道是弃爹捅了遥重,她只是有感应而已。 作者娘猫语没有弃爹好,你们就脑补一下糖雪球说了啥吧 你们要糖,糖就在不久后的几章,【望天 在那之前,放下刀好好说话嘛QAQ 楚君仪和薄红颜还有赤云染是好友这个是原剧设定,只是提到过一句而已,恨渣渣出现不像原剧那样,所以薄红颜也会正常一点。 薄红颜本质就是个学渣,抄学霸作业混日子那种【摊手   ☆、第二十八章   “虚无,你问。”   “我不要问,这个一看长得很水脾气很差的美人下手绝对超重,要死也是你们先。”   “荫二仔。”秦假仙转向荫尸人。   “虽然讲他是遥重的师尊,但是一看就是两个类型的。”荫尸人躲在了虚无后面。   “就是就是,大仔,还是你命硬,你问。”业途灵一看秦假仙要让自己上了,赶紧帮腔荫尸人。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三个没用的家伙了。哼,”秦假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靠近牵着圆儿的白衣佛者,“那个,我讲尊者啊,究竟是什么事一定要把圆儿带来万圣岩啊?”   被那双清冽水蓝的眸子一瞪,秦假仙也不知是自己被对方的气势给吓到了还是被那张过于美艳惊心的脸给震住了,总之就是呆在原地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到了大日殿,光明尊者与无垢尊者自会言明。圆儿,”鸠槃神子目光复杂地看向刚及自己腰间的孩童,对方清亮无辜的眼睛令他不忍,“不论是什么结果,你都不可冲动。”   “是,尊者。”孩子乖乖点头。   这个样子的圆儿让他想起了现在应该是躺在岘匿迷谷中重伤的徒弟,待处理完此事他便要立刻赶回。只希望这件事不要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进入大日殿之前,秦假仙看着那一头长长的墨绿卷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来。   “稍等一下咧,这位优钵罗华尊者,我总觉得你长得很面熟啊?”   “嗯…大仔,你也觉得尊者长得像那个剑雪无名吗?”业途灵从见到鸠槃神子起就一直藏在心底里不敢问。   这个问题的代价就是,秦假仙三人撞在了猛然关上的大日殿大门上。   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向着最坏的预期而去。鸠槃神子站在山洞中,看着透体佛瞳在照过圆儿和佛剑分说发出令众人惊愕的红光时,对上圣行者平淡如初,慈悲众生的双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幼童扑在无奈叹息的佛剑分说怀中哭起来,秦假仙三人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敢置信,质问旁边的光明与无垢尊者这颗佛瞳是不是搞错了。   “你去吧!”佛剑分说摸了摸圆儿的头顶。   “去?要去哪里?圆儿只想留在爹亲的身边。”   “去你当去之处,记得吾所讲的话,诸恶莫作,诸善奉行。去吧!”   见状,光明尊者阻止道,“佛剑分说,圆儿必须留在万圣岩。”   既然如此……佛剑分说与鸠槃神子目光相对。   “好友,圆儿就暂时劳你照顾了。”   鸠槃神子明白佛剑分说的担忧,更理解此刻友人的心情,虽然心系要事,但还是无奈答应下来,“好,你且放心。”   “阿弥陀佛,若是尊者亲自看顾,自然万无一失。这段时日就让圆儿暂留万圣岩,查明一切来龙去脉。”光明尊者语带惋惜。   “我说尊者啊,连你也相信佛剑分说会犯下这种错误吗?”秦假仙见鸠槃神子带着圆儿要往外走去,连忙跟上。   “有因必有果,但问因如何。”一句叫人听得似懂非懂的话抛下,秦假仙与两个小弟停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圆儿就这样被鸠槃神子拉着往万圣岩深处走去,不解这位佛者要带自己前往何处,一路上不时回过头去心中煎熬万分。   “尊者,我爹亲……”   鸠槃神子看了一眼旁边石碑上刻着的“罪佛净地”四字,念及圆儿此时处境,不由放柔声调,“不必担心,随吾来便是。”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怪怪的?”   “罪佛净地?尊者,你这是要干啥?”秦假仙等人跟在鸠槃神子之后,一头雾水。   “不会是要把圆儿关在这里吧?”荫尸人害怕道。   “你们就在外面,不可入内。”鸠槃神子回过头,示意让秦假仙等人停下。   “尊者,有话好好说啊,佛剑刚刚才拜托你要好好照顾圆儿。”秦假仙不明白鸠槃神子究竟是要做什么,想要上前拉过圆儿,又惧于鸠槃神子的气势。   从见面开始一直冷着艳丽容颜的鸠槃神子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误会了,吾来此,正是为了佛剑与圆儿。秦假仙,你替吾将这两封信送到宫灯帏与豁然之境。”   似乎早有准备一样,鸠槃神子将两封信交给秦假仙,后者一脸了然。   “尊者,你算得可真是有够深,老早就把信准备好了。”秦假仙将信收好,看向鸠槃神子的眼中多了佩服。   “有备无患罢了,毕竟吾还有其他要事在身。”   “哈?”三人外加一兽便这样目送着鸠槃神子入内,不明白最后话中之意。   “老大仔,怎么办?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很危险哦。”   “所以我最讨厌跟和尚打交道,实在是烦!不过这个优钵罗华尊者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人,罢了,赶紧送信并将这桩事情告知素还真。”秦假仙也明白内中必不单纯,招呼后面的跟班一起离开了万圣岩。   “现在唯有他能出面救圣行者了,”鸠槃神子视若无睹般带着圆儿穿过一干状若疯癫的僧者,来到一处山壁前,“只有这里,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优钵罗华尊者为何突然来到七重台?”石台上,悟僧痴迷起身,惊讶鸠槃神子的到来,以及他手中牵着的孩童。   “吾有事要见梵天一面,劳悟僧代为通知。”   凤遥重与阿九赶到黄泉之都时,见到的一幕是夜重生正打算以邪能改造被放在水银池中宵的意识。   少年碧瞳转深,阿那毗罗之风带来的可怕破坏之力被再度催动,整个败血异邪的大本营顿时如临末日一般,业力咆哮,无数败血异邪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卷得粉碎,本来密密麻麻聚集异邪的黄泉之都转瞬就变得空荡荡的。   “万圣岩的障月尊!”夜重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僧者正是上一次在琉璃仙境击败奉夜之能的障月尊,急忙撤了正欲施展在宵身上的异能,转而对付起凤遥重来。   少年足尖轻点,黑衫广袖轻拂如夜云乘风,飘逸身姿尽显轻灵,一串透明萦绕金色梵文的佛珠在手,所过之处,异邪尽灭。   “这是?!”   “阿九,快救宵。”为了顺利救人,凤遥重手中佛珠回缠手腕,再一幻化,金色法剑再出,直指败血异邪之首。   “这剑…为何会有与邪之刀类似的特性,竟然能伤吾之躯。”无数水银触手伸出抵挡,却被凤遥重轻而易举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斩落在地。夜重生心中大骇,更惊讶伤口处有不明黑色气息缭绕,阻断了他的自我恢复之能。   阿九与凤遥重配合默契无间,在少年与夜重生缠斗之时立刻奔向水银池方向,不料伏天塘出手拦阻,青年不耐,挥剑便要断其首级,却受制于败血异邪的再生异能,不多时便陷入苦斗。   “烦人的虫子。”阿九皱紧眉头,对面伏天塘得意异常。   “你的剑术确实很好,不过在无限再生的我面前都是无用之功。”   “哼。”阿九不屑地冷哼一声,剑势斗转,啸雪之声响起,意在制住对方行动。   忽然,下方水银池发生剧烈震动,阿九诧异地回过头,一道紫黑色的身影从内中一跃而出,冲过身旁,夜刀凄艳的光划过,挡在凤遥重之前对上夜重生。   “宵?”阿九认出那张苍白木纳不失精致美丽的脸确实是宵无误,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个单纯好奇的刀客也受了重伤,看起来要比预想中好些。   “宵,你没事?”凤遥重又惊又喜,将身前的青年仔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几处衣物破损之外并无伤口。   “造化之钥……”意识尚未彻底清醒,宵只是下意识将朦胧的一团粉色给护在身后,心里疑惑少年此刻应该人事不省躺在岘匿迷谷的床上,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夜重生也惊讶宵会突然恢复意识冲破禁制自水银池中出来,再看到宵护住凤遥重后更是心中怒火中烧。   “不过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小子,你被人类的雏慕之情给污染,果真是失败品!”   蛊惑人心?这个锅叫我怎么背?凤遥重在宵身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本打算呛回去几句,只是强行催动阿那毗罗之风已经无法再支持多久,便只有尽快速战速决带宵离开此处了。   “我一定要救遥重。”宵握紧夜刀,紧紧盯住夜重生胸前挂着的造化之钥,原本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了几分,却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状态。   凤遥重不顾战况紧张,扶额对宵道,“你回过头好好看我是谁?”   记忆中沙哑不失温柔的声音,宵闻言一怔,这才回头看清,穿着一身玄黑长衫的少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正是他挂心不已,以为生死不明的凤遥重。   “遥重你……”宵忍不住想要去摸摸少年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脸颊,却被凤遥重打断。   “宵,凝神注意夜重生,我们现在还在黄泉之都,需要尽快脱身离开此处。”   “好。”   “阿九!”凤遥重朝那边将伏天塘用啸雪剑意封住的猫耳青年喊了一声,回头对视一眼,已是默契无比,了然于心。   “哼,留你们无用了!”夜重生掌下催力,极招即将上手。   见状,凤遥重挥去手中法剑,转为业眼呼啸抵挡,同时凛然一眼对上宵坚定的眼神,“数一二三,咱们走。”   “嗯。”   一。   少年身法极快,脚踏业风瞬身至夜重生之前夺得造化之钥在手。   “障月尊!今日若不除你,吾异邪之族绝不善罢甘休!天蚕蚀神掌!”运力已够,宏大掌力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然而少年早已抽身退至数丈之远。   二。   阿九冲至,观澜啸雪配合夜刀,合力挡下夜重生一掌的同时,借由掌劲随凤遥重往后退去。   三。   凤遥重手捏法决,业眼消去,风壁出现,将三人团团围住带出了即将崩毁的黄泉之都。   黄泉之都外,待夜重生等追至,已无人迹。   “邪首,你无恙否?”被啸雪剑意围困许久的伏天塘终于挣脱而出,匆匆赶至夜重生身边。   “何必多问!”   “邪首,你身上的伤,为何没有痊愈?”   “宵与败血异邪创造方法不同,可说是吾本身之复制品,所以他清楚吾之弱点所在,造成吾莫大的伤害。至于障月尊,其所使用的力量前所未见……嗯,这张与异度魔界邪尊者一模一样的面孔,伏天塘,收拾残局后随吾前往异度魔界。”夜重生想起之前邪之刀一事,更是怒不可遏。   “是。”   “上次吞佛童子阻扰吾取回邪之刀,这一次又有与邪尊者面容一致的障月尊再三搅局,九祸魔君,吾倒要看看你能给出怎样的诚意与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夜重生:九祸,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祸娘(瞥眼)(一把赤火插过去):解释?你想听什么解释? 神子:支线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二十九章      宵在河边借助自然之力逐渐恢复失去的体力,理清了混乱的思绪后,终于认出了另一个猫耳青年是谁。   “阿九?”   “我还以为你只记得遥重了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阿九随即将担忧的目光转向凤遥重,询问是否不适。   “吾无事。”不露痕迹地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凤遥重神色淡然,将夺来的造化之钥有意塞到宵的手中,后者却怎么也不肯收下。   “遥重?你不是一直昏迷未醒吗?”换了一身黑色长衫,及踝的长发被剪短到了肩部,这样的少年看上去如同脆弱精美的瓷器,稍碰即碎。   与少年同样苍白的掌心中半握着历经波折得来的造化之钥,发觉凤遥重是有意要推给自己,宵将双手紧握,却被少年踮脚反将造化之钥挂在了胸前。   “我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这神器,既然都夺来了,那便归你了。”凤遥重语气轻快,朝天际一望,一声啼鸣,雪枭正寻主而来。   原来雪枭也无事,这样再好不过了。凤遥重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场大战之中他与宵都自顾不暇,忘记了雪枭的存在。   “遥重……”摸着挂在胸前的造化之钥,神器之力加快了本是不死之身的恢复速度,宵安慰似地摸了摸停在肩上的雪枭,总觉得凤遥重的状态看上去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好。   “好了,我们回去吧。”凤遥重对着阿九眨了眨眼睛。   青年抿着唇扭过头去,又在宵迷惑不解的目光中耸了耸肩,不情不愿地应着,“好,走吧。你最好祈祷神子还没回来,少艾还在琉璃仙境喝茶。”   “我一向运气还是不太差的,你可别在背后咒我就好了。”   “谁要咒你!你要是能长命百岁好好活着……”阿九不知怎么说着就没了声音,身后的尾巴却甩个不停,透露出主人的焦躁。   凤遥重听他这话原本是想打断的,却没想到在他岔开话题之前阿九就闭嘴了,他疑惑地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友人,青年别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时,凤遥重听到宵在身旁忽然道,“那天你倒下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和凝晶花一样,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了。”   凤遥重低下头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才转过头去对宵微笑道,“那天是吓到你了吧,是我当时考虑不周。虽然看出了吞佛童子有意扰乱思考判断,却手慢没来得及挡下后面一击。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毕竟我的恢复速度可能还要快过你一些。”   “你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而且,我闻到了越渐浓烈的血腥味。”对着宵清澈明净的眼睛,凤遥重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掩盖下去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怎么可能瞒得过呢?   凝望左侧的一川碧水,凤遥重叹了口气,“宵,还记得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吗?”   “你是说凝晶雪峰,还是更早以前?”   “在你记得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我不知道夜重生是如何创造你的,但是当你拥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在他看来或许是失败,对于你而言却是全新的人生。我们曾在凝晶雪峰上约定,为你解释一切你不明白的事物,感受。这段时日以来,你的提问越来越少,沉默却越来越多。现在的你,有几分体验到为人的感觉?”   前方沉默走着的阿九闻言也停住了脚步,略带好奇地看向在他印象中极为单纯的黑发青年。   “记得就是初遇…为人的感觉?我和你还有小妖一起,经历喜悦,别离,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口处就会变得很温暖,”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却忽然皱起眉,继续道,“可是遥重,当你那天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得到冷了,是从心口冷出全身的寒意,这种空洞的感觉,很痛苦。我以为你不会再醒来了,这种感觉,是我最初睁眼看到这世界的时体会到的,你们说它是孤单。”   广袖中掩着的手微微向掌心收了收,一双朦胧的碧色中满是愧疚,“对不住,我竟让你体会到这样难过的感觉。”   “为什么要愧疚?这并不是你的过错。如果真的要说,那时候是你救了我,一直以来我都是受你的照顾却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所以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才会决定来寻找造化之钥。遥重,吞佛童子说,魔非是自欺的人,你,在骗我吗?”   凤遥重闻言一震,袖下的手顿时捏紧,半晌,他重新对上了那双净如明镜的眼睛,终于承认道,“我…并不想让你更难过了。”   “阿九也很为你难过,不是吗?为什么你不愿我为你难过?如果小妖在这里,我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会比我更冷更痛,”宵握住了胸前的造化之钥,“不论如何,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就要活下去,然后我们一起去西苗找小妖,好不好?”   他走上前,将造化之钥重新挂在忽然埋下头看不清表情的少年胸前,及肩的银粉短发如初见时一样有着淡淡光。明亮柔和,是少年最初给人的感觉,雪后的初阳,照耀过大地上每一寸结冰地方,消融万物。   “我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起作用,但我希望它能守护着你,直到你好起来为止。”宵看到一滴滴透明的液体自少年的下颌滑下,滚落在地上。   凤遥重如此说道,“我答应你,不会放弃最后的希望,会好好活下去,然后和你一起去西苗看小妖。”   如果是他真的能够活下去的话。眼前视线被泪水充斥,一片朦胧,只是背后时刻流血的裂口和在四肢百骸中逐渐乱窜的业力告诉他,这一切的折磨与痛苦不会如此而已。   但,又怎么样?他或许自生来就注定与这些奇怪的病痛相伴,一边怀抱希望,乐观,一边又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走到这里了,身边有了这么多的朋友,和师尊重聚,怎么能就这样又放弃了呢?   “遥重,这是什么?你的眼睛里在流水?”宵摊开手掌接下少年的一滴泪珠,充满的疑惑。   “这是泪水。一个人很伤心的时候,就会流泪。”   “是我让你伤心了吗?”   “不,不是的。这与你无关。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讨厌哭,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想笑着。只是现在,我不知道除了流泪以外,还有什么能发泄心中积压的感情了。”   “那你尽管流泪好了,如果这能让你不那么难过。”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伸出手替少年擦拭凝在下颌处的泪珠。   凤遥重轻笑一声,捋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流下的眼泪,却有一方手帕递到面前,他抬起头,才发现是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阿九。   “你这样子泡药罐子里是不行了,还是乖乖回去喝药吧。给你煎药,虽然是我阿九少爷最讨厌的事,但我乐意。”   “阿九……”凤遥重拿着手帕慢慢擦起眼泪来。   “好了好了,凤姑娘,老人家说了,女孩子掉金豆豆是最可怕的事了。”阿九看着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少年,很快移开眼故意开玩笑道。   其实后来想起当时的场景,阿九不得不承认少年哭的时候也是相当惹麻烦的场面,还好这两次在场的不是只有他,就是加上一个没有明确美丑概念的宵。   颇为遗憾地摸着少年的头,阿九希望凤遥重的头发能够长快一点,早点恢复成以前那样。当少年坐下来的时候,那银粉色的长发能披散开来,如同一把上好柔滑的绢扇。   “遥重,我们走吧。”宵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本来寻常要比凤遥重体温更冷的青年此刻对于少年来说也格外温暖。   三人就这样走在回岘匿迷谷的路上,各怀心事,始终沉默。   “我要活下去。不管怎样。”站在岘匿迷谷的黄石阵前,凤遥重在心中坚定道。   自愁云涧一役后,吞佛童子回了一趟许久未归的居所。待他重新换好干净整洁的白袍提着朱厌走出居所时发现任沉浮早已等候在外了。   “说吧,新的任务是什么?”   任沉浮好奇地看着上面斑驳依稀写着的“旃檀居”三个字的地方,觉得吞佛童子住的地方跟他的身份也好,性格也罢都不大相符。任沉浮还是第一次来到吞佛童子住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位战神恰好受伤,而女后又因为与夜重生还有鬼梁天下一会后立刻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需要传达,大概他永远都不会来到这里。   前代军师的旧居。据说原主人和吞佛童子有着极深的渊源。任沉浮在异度魔界的阅历是比不上这位战神的,说到底还算个后辈。他在吞佛童子注意到的前一刻及时收回了好奇的目光,正色道,“女后有令,让你尽快将之前达成协议修补断层的七巧神驼带回异度魔界。”   “如此急切,想必魔界结合断层一事已为鬼梁天下所散布。在此时转移正道目标,是想要以魔界为挡箭牌,看来愁云涧之计无用,他之身份已经被正道识破了。”   “不愧是吞佛童子,你离开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发生了不少事。鬼梁天下被女后要求一会说明,之后不欢而散。同时,还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合作者。”   吞佛童子狭长的眸中闪动笑意,“难道夜重生为邪之刀而来了?”   “对一半。夜重生来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令女后与邪尊险些起了争执,不过最后以昊天鼎换回邪之刀为条件离开了。”   “争执?说来一听。”   “夜重生质问女后,邪尊者与障月尊究竟是何关系,要女后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说障月尊夺走了他的造化之钥。哈,他这样正巧成为了女后与邪尊怒火发泄的对象,你没有看到当时异邪之首明显吃瘪却碍于邪之刀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真是可惜。”任沉浮回忆起当时第二殿大殿上的情景,一边是看戏的鬼梁天下,一边是自从上一次凝晶雪峰一事后矛盾激化的邪尊与女后却意外默契怒叱夜重生,还真是难得见到两位领导者一致对外的场景。   说不定夜重生多来几次,邪尊与女后的关系就能缓和更多,他们这些每天备受可怕气压临身的下属也会好过一些。   熟料,一瞬笑意消失,吞佛童子语速急促几分,“造化之钥被障月尊所夺?何时?”   任沉浮见吞佛童子一下变了脸色,有些不明所以,“照夜重生所言推断,应该是你与邪尊者回来之后的事。你怎么也和女后当时的反应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时镇定自若的你哦。”   “原来他没死,”吞佛童子神色复杂,“邪尊是何反应?”   任沉浮摸了摸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看不出。”那张冷冰冰的脸上能有什么表情可言?邪尊者美虽美矣,却好似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除了最近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说话比以前更呛,对女后也不怎么尊重了以外,那凤目含威的模样是要比以往有生气不少。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吞佛童子眯起眼睛,回想起凝晶雪峰上发生的一切,凤遥重的魂体明显认得那寄宿肉身的意识是谁,他们之间简短却包含许多信息的对话,还有最后凤遥重看向邪尊者的眼神,无一不显示两者之间有十分复杂的故事。   数百年前少年夭折后又忽然死而复生,凤遥重的魂体出现苦境的时间应该晚于他穿过封印去往苦境,那么出现在苦境之前百年有余的岁月他又在哪里?   “有趣?你难道知道邪尊者与障月尊之间的关系?”任沉浮看到以心机深沉著称的战神陷入沉思,好奇问道。   “哈,好奇吗?可惜,这是吾需要好好保守的秘密啊。”吞佛童子背过手径直往火焰魔城的出口方向走去,只留下在原地不满的任沉浮。   “秘密,秘密,女后让你知道得这么多,万一哪一天你失手落到正道手里可就有得她头疼了。”   “大仔,你快看,”业途灵指着不远处又聚集了一堆人的公开亭,“公开亭前又有了好多人!”   刚把信送到宫灯帏和豁然之境,正打算往琉璃仙境去,秦假仙闻言,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听见几个人在说什么大消息,好奇凑上前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事情严重了!”   荫尸人好奇问道,“大仔,是有多严重?”   将那四张图认认真真看完后,秦假仙才开始解释道,“第一张图是讲,魔界有一处断层。”   “所以当初魔界现世,才没有释放出所有的兵力。”业途灵恍然大悟。   “对,第二张图讲,只要用神刀天泣、阴阳骨、圣戟神叹三物加起来,放入昊天鼎。第三张图讲。由七巧神驼炼铸,会产生一个物品。”   仔细看了看第四张图,业途灵道,“第四张图讲,这个物品就可以接起断层。”   “哇!断层若是接起,魔界不就是可以倾巢全军而出?”   “就是这么严重。”秦假仙也神色凝重起来。   “大仔,那个阴阳骨又是什么?图上画的人很像圆儿呢!”业途灵注意到旁边还有不同的图画和一篇长文。   “难道阴阳骨就在圆儿身上?稍等一下咧,这篇长文又是什么碗糕?”秦假仙把一堆挤在公告栏前的人推开,仔细读起上面的内容来。   “佛门不幸,魔物横行。万圣岩障月尊与异度魔界邪尊者乃出同源,皆属魔物异类……”秦假仙还没读完就跳了起来,“我听这人在放屁!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拿佛门作文章,有胆子给恁爸我滚出来,绝对让你立刻坐化上西天!”   荫尸人摇头叹息,“惨,遥重这下又有麻烦了。”   “别怕,有那个凶巴巴的美人师尊在,遥重不会有事啦。大仔,我们还是赶紧去琉璃仙境将阴阳骨还有佛剑的事告知素还真。”   “嗯,有理。老小,来去,”秦假仙点点头,一眼瞥到不远处前来的公法庭之人,心中隐约感到了莫名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任秘书给阿吞插旗了,默哀点蜡。 作者娘:遥重,你真的不考虑去西苗养病? 遥重:我去了还能找到沧海前辈? 作者娘:(⊙v⊙)嗯,当然是越离越远了。 遥重:你除了一天虐我就算了,还想骗我真的去死啊? 作者娘(抱大腿):冤枉啊儿砸,跟你爹抢抚养权输了的我这是在享受最后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啊!【被弃爹PIA飞 遥重:我现在才发现你们两个都很过分啊,我要离家出走了!快把我背上的裂口治好! 作者娘:我发四,再过两章你就能...嘿嘿嘿 遥重:为什么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章   凤遥重与阿九还有宵前一步踏入岘匿迷谷,心里祈祷主人还在琉璃仙境与谈无欲一起喝茶,后一步就听到一位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哎呀,果然如你所言,好生俊俏的少年。”   “莫要开他玩笑了,红颜。”一身白衣点红的女道者翩然而至,正是天波浩渺一别后许久未见的赤云染。   与她一道的是一位粉发宫装,体态风流不失矜贵的女子,看上去要比赤云染年长些许。   “云染姐姐?你怎么来岘匿迷谷了?这位是?”凤遥重惊讶会在此处遇见赤云染,不过比起他,赤云染似乎要更惊讶一些,她先是劝阻了旁边女伴似乎打算挑逗凤遥重的举动,接着仔细打量了少年后秀眉一皱便走上前来。   “果然…弦首说得没错,吾来之前还期望事情不会如此糟糕,你的头发…哎,”赤云染如所有曾见过少年长发模样的人一般露出惋惜的神情,接着道,“吾来是听说优钵罗华尊者前些日子离开了万圣岩到了岘匿迷谷,可是却没有在这里看到他。”   “遥重的师尊?他昨天刚带着圆儿回了万圣岩,道长你是谁听说他来了这里?”阿九原以为这位女道者是为凤遥重而来,没想到是来寻鸠槃神子。   “吾是听……”   “云染,你好像还没有跟这三位介绍一下我是谁?”宫装丽人美目含嗔打断了赤云染的话。   赤云染见到凤遥重如今的模样一时忧心,这才反应过来,“啊,对不住,这位是吾的好友,绝仙谷谷主,绝逸飞仙薄红颜。”   这就是那个把恨不逢强行矫正的绝仙谷谷主?凤遥重看向同为粉色的女子时,眼中多了敬畏。   “这就是你很好奇的那个绝仙谷谷主?”宵还记得之前遇上恨不逢时所发生的事。   “喔?原来你知道我?怎么,莫不是想要来我绝仙谷作客?”薄红颜捂嘴轻笑,似欣赏又似怜惜地看着眼前的美少年,觉得传言所说不如亲眼一见,一身黑衫的姿态虽没有恨不逢所言的白衣俊秀,却有如孤夜黑云中的明月,别有风神。   “啊…前辈误会了,只是久仰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能够一睹前辈绝世风姿。”凤遥重说着,在薄红颜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睛的注视下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让宵挡在了前面。   “倒是个会说话的孩子,比起姥无艳送给吾的那只宠物不知道要好多少。”女人自然最喜欢都是听人家夸她长得美,薄红颜也例外。   赤云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可奈何地摇头后,才问道,“遥重,你可知你师尊现在在何处?”   “云染姐姐,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师尊?”   “详情听说……”赤云染将她被楚君仪邀请去公法庭为卧龙行苏醒一事帮忙,却在寻得卧龙行行踪后发现对方早已经是活死人。玄宗之中,术法一门本非六弦第三的她所擅长,因穿颅磁震一术或有希望却不能求助异度魔界,于是她想起了凤遥重的师尊似乎与异度魔界颇有渊源,故而前往万圣岩寻人,却被告知优钵罗华尊者外出了。   “师尊确实来过这里,可是正如阿九方才所说,他昨日又带着圆儿回了万圣岩。穿颅磁震,听起来好熟悉的名字。”   “嗯……遥重,你是尊者之徒,难道也知道穿颅磁震一术?”赤云染见少年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不禁问道。   这倒是与他是不是鸠槃神子的徒弟没有什么关系,凤遥重对于这个术法名称熟悉的原因是昔年在异度魔界之时闲来无事看自家的书库时曾经见过这个术法。不过年代久远,若非赤云染提起,他恐怕也不会想起来了。   “穿颅磁震一术,我记得施行的条件是…是…...”凤遥重忽然停了下来,记忆中模糊的字句清晰,却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一种叫做凝晶花的花朵。”   他说完看向宵,青年闻言也是一怔,没想到被人连根拔起的凝晶花会被再度提起。   “不错,正是凝晶花,日前吾已命人将花取回交由君仪带往公法庭,如今欠缺的便是穿颅磁震一术了。”薄红颜点头道。   “是你拔走了凝晶花?为什么要连根都不留下?”宵本来毫无起伏的语调中带着隐隐的怒意,对上感到莫名的薄红颜。   “取回凝晶雪峰之上生长的凝晶花虽然是我的命令,但是否留根则是恨不逢下手轻重的问题,听你的语气,那凝晶花莫非是为你所有?若是这样,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将任务交代清楚,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为宵眼中寒意所震慑,薄红颜立刻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但是,这是出自你的命令,不是吗?凝晶花不是我的所有物,如果她属于谁,谁就能随意折断它的生命吗?”宵仍然看透了最本质的问题。   “这…”薄红颜一时语塞,眼前的黑发青年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清澈,心思也是难见的单纯,但正因如此才令她感到莫名的羞愧难当。   “宵,”凤遥重见宵与薄红颜僵持,念及来者是客,不愿让对方太过难堪,柔声道,“她方才也说过了,连根拔起是一时疏忽没有交代清楚。”   “哼。那可不一定。”阿九从见到这位绝仙谷谷主开始就对对方并没有什么好感。   “凝晶花一时应该存在许多误会,既然红颜说恨不逢所为与她的命令有出入,不如寻时间让恨不逢前来对质,一问究竟如何?眼下,有更为要紧之事,卧龙行意识苏醒关乎五大神器,我们需要赶紧找到会穿颅磁震之术的人。”赤云染见双方即将争执起来,给出了一个中立的意见。   “我可以帮忙,但条件是将使用过后的凝晶花重新还给宵。”凤遥重回忆起曾经的术法内容后,心念一动,对赤云染道。   “原来你也会穿颅磁震之术,”赤云染有些吃惊,“可以,使用之后凝晶花便物归原主。”   “是谁之前答应了回来好好喝药的?”阿九双手环胸,见凤遥重这是又要跟着赤云染两人离开,只觉得头疼。   “只是去一趟公法庭帮忙,能取回凝晶花不是一件好事吗?”凤遥重冲着阿九眨眨眼睛,又看向宵。   出乎意料的,宵摇摇头,“我不同意,你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还是等你师尊回来再说吧。”   “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小小术法,没有你们想得那样耗费体力。而且,师尊究竟何时归来还说不准呢。”   “神子何时回来我是不知道,但是他回来看不到人的后果我是不用想也知道的。”阿九显然并不买账,他走上前拉住凤遥重的手,作势就要往里面拖。   “阿九……”   “若是担心遥重现在的状况,只怕优钵罗华尊者来了也是无用。待卧龙行一事了解,吾可代劳送遥重回到万圣岩,日前圣尊者已经出关与弦首一会,曾经谈到遥重的事,能够救他的方法,就在万圣岩中。”赤云染见状,出声阻止道。   闻言,阿九停住了脚步,被拖着的凤遥重也回过头来,“莲华出关了?我以为还会再过一段时日。难道云染姐姐你之前说有人告知你师尊来到岘匿迷谷,是莲华说的?”   赤云染点头,“正是圣尊者。”   “鬼梁天下说欲得阴阳骨,必须圆儿自愿,你如何看?”九祸问着身旁不远处的黑发魔者,目光却落在不久前愁云涧一役后被她插在座前的赤火上。九祸并不喜欢将自己的武器如同炫耀一般地插在座前,只是最近为了想要用时能够及时找到,于是终于还是如阎魔旱魃一样将赤火插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吾不知道死后还能分自愿与否这种话你为何会相信。”黑发的少年魔者话语一落便引来九祸一掌重重拍在石椅的扶手上。   “你是说本后被鬼梁天下所愚弄吗?”   轻轻挑眉,邪尊者不置可否,眼底似乎有笑意。   “鬼梁天下,再三欺瞒吾的代价,你将离死期不远!”九祸几乎咬牙切齿般说道。   此时,任沉浮进入大殿中,对着台阶上两人道,“女后,邪尊,中原武林中传来了新的消息,有人刻意在大肆宣扬魔界断层接合一事的同时还在邪尊者与障月尊的关系上大做文章。”   “邪尊者与障月尊?难道……”九祸眼中一凛,“是何内容?”   任沉浮看了一眼台阶之上距离甚远,应该表情还是一如既往淡漠的邪尊者,继续道,“说邪尊者与障月尊系出同源,皆属魔物异类,还说障月尊与女后也有血缘关系……”   “愚蠢的猜测。鬼梁天下便只有这点在背后挑拨舆论的能耐,哼,真是废物。”邪尊者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蔑视不屑。   “既然他已经让正道的目光重新聚回魔界,你打算如何做?”九祸此时已经平息了怒气,重新征求一旁黑发邪尊的意见。   “吾讲过,断层接合不会存在任何变数。任沉浮,圆儿现在何处?”   “据平江逸的情报,不久前圆儿被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带去了万圣岩,之后一直未出。”   “无妨,待他身负阴阳骨一事传遍,万圣岩必不会容下他。正如鬼梁天下所预料的那样,这将反而有助于我们更快得到阴阳骨。”   九祸听着少年魔者的分析,眸中深沉,沉吟一声,“若是如此,你认为最佳的时机是?”   “只要他一离开万圣岩,便是时机。”   “吞佛童子还未归来?”九祸转而问任沉浮。   “应该是在路上了。”任沉浮拿出一张图纸看了片刻,推断道。   他身后一直等着汇报最近笑蓬莱情况的五色妖姬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图纸上的内容,发现上面写着“异度魔界业务统计汇总表”。   吞佛童子的名字位于顶部,遥遥领先众魔。   九祸点点头,“待他将七巧神驼带回后,吾要亲自前去取回阴阳骨。至于障月尊一事……”   “吾自会处理。”邪尊者说完便转身离去走入黑暗之中,九祸看了看他去往的方向应是六欲天池无误。   “你这一次,又想要再问袭灭天来什么?既然你已不打算杀遥重,那么你现在又在盘算什么?”九祸回忆起她不久前与袭灭天来一会时的谈话,两人的猜测共同指向寄宿的意识与天魔像之间关联甚深。   “女后以为,万圣岩之中的障月尊才是真正的凤遥重?”   “不错。”   “那可就相当棘手了。他已经成为了障月阿修罗的血脉传承者。虽然具体过程吾不清楚,不过要想他能再回到异度魔界,除非能将身魂再度强行融合。只是,依照女后所说啸阳谷一战的意外与吾曾经查阅的典籍结合来看,业力回溯若是发生,那月轮曼荼罗三世三昧阵将无用矣。”   “何谓业力回溯?”   “世间万物必有源头,生死轮回,恒常定数。业,自然也有它的源头。久远前障月阿修罗与佛门龙女结合而生长天羽神族,男性世代继承障月阿修罗之力护卫正法,却有三百年之限,是为何故?吾遍寻佛经记载后终于得知,所谓三百年之限,是其所驱使阿那毗罗之风的极限。托身业力之中,自然最后会与业力同化,回归业之本源。”   “既然是三百年,那显然还未到时间。”   “或许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是他所传承的血脉之力有异,业力回溯才会发生。”   “当真无法?”   “月轮曼陀罗三世三昧阵在异度魔界中的记载并不完全,当年吾曾在万圣岩见过更为完整的阵法。或许万圣岩在察觉到后将会有所动作,毕竟还有优钵罗华尊者专门负责障月阿修罗。”   “你的意思是,让吾放任他流落在外不管不顾?”   “业力回溯若是真的发生,世间纵然有神明在世,也难以挽回。并非是弃之不顾,而是佛门才有救他的方法。”   “吾要好好想想。”   屏退众魔后,空荡的第二殿大殿上,九祸支着头,兀自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会让你死的,遥重【作者娘咬手绢 忽然觉得弃爹也爱上吐槽了,不过敢吐槽祸娘的除了他估计也没谁了 为鬼梁天下点蜡 任秘书根据业绩统计表上阿吞的平常任务完成时间推算出阿吞在回来的路上 五色妖姬握拳表示要好好经营笑蓬莱争取再创业绩辉煌(?)【什么鬼 一口辣椒的作者娘表示忘记了甜的味道。   ☆、第三十一章   阿九最后还是妥协了,虽然前提是他要看着凤遥重走进万圣岩的大门。与阿九不同,宵认为他也应该随凤遥重一起回万圣岩,然后向鸠槃神子继续提问上次没有问完的问题。   走在前往公法庭的路上,凤遥重听到“问题”两个字不禁迷惑地看向一脸期待的宵,“你什么时候问了我师尊问题?”   宵眨了眨眼睛,还没开口,旁边阿九忍不住道,“不就是你昏迷那几天吗?”   这次换凤遥重一脸茫然,宵向他解释了起来,“你还记得当时吞佛童子说的话吗?”   “吞佛童子说的话?你是指,他最后刻意扰乱我的话?”你可知天泣对于魔界的意义?凤遥重这才回想起来那时吞佛童子虽然有意干扰他的注意力,却并不是无端的举动。   究竟为什么吞佛童子会得到天泣在他手上的消息,当时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他和宵还有碰巧遇到的业途灵他们,除此以外……难道是那两个卖刀的人?凤遥重想到这里只觉满头雾水,无论如何知道他和宵之后去往凝晶雪峰的只有业途灵和荫尸人。但这个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我问尊者,为什么吞佛童子自称是你的朋友。还有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遥重,你最后看着他的眼神,很伤心。”宵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场景,少年紧紧握住那把透体而过三叉戟,看向黑发少年时的眼神,应该是被称为悲伤的一种情感,还混杂着其它的感情在其中,无法看懂。   凤遥重愣了愣,他并不记得自己当时看着弃天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那时候他的大脑一瞬空白,在嘲笑完对方眼中出现的诧异和失神后他的眼前就切换到了记忆中的场景。   难道曾经,六天之界上,也发生过相似的一幕?   “师尊是如何回答的?”   “尊者说,”宵犹豫了一下,当时鸠槃神子的怒容还历历在目,“只要是那个吞佛童子说的话,一句都别相信。”   “哈哈哈。”阿九听在旁边闻言捧腹大笑起来,还不时拍拍凤遥重的肩。   走在前面的赤云染和薄红颜正说着什么,听到后面的笑声不由齐齐回过头来看三人。只见走在中间的凤遥重一脸无奈,旁边的猫耳青年不顾形象地笑着,而宵则完全迷茫不知道对方的笑点为何。   “好了,阿九,”凤遥重见前面两位女先天看了过来,提醒阿九后,接着问宵,“师尊是怎么回答……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这个问题的?”   “尊者还未回答。”宵摇着头,发觉已经随赤云染她们来到了一处洞口,而且早已有许多人等候在那里。   “障月?嗝,你怎么来?”协助公法庭擒住卧龙行的酒僧见到曾经把罪佛净地闹得鸡飞狗跳的少年尊者前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怀疑自己最近酒喝太多出现了幻觉。   “酒僧前辈,久见了。”   凤遥重也是相当意外会在这里碰见主管罪佛净地的僧者,他行了一个礼,却注意到酒僧旁边还站着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僧者,只是衣着不凡,头有舍利,应是得道高僧无误。   “阿弥陀佛,只要不是在罪佛净地见到你就好。嗝……这位是公法庭的释都令,耶提祈园主持,璎珞耶提尊者。”   对方听到酒僧对他的称呼,仔细打量起凤遥重来,“原来这位就是万圣岩的障月尊。”最后的三个字有意拉长一般,似乎是在说给旁边同行的一位道者听。   那道者闻言瞪大眼睛,不顾公法庭之主尚未说话就直言道,“你就是传闻中和异度魔界那只魔物系出同源的障月尊?”   哪个魔物?凤遥重愣在原地,这才发现在场的许多人看他的目光都充满怀疑和莫名敌意,一时气氛紧张起来,幸而赤云染开口道,“不过是有心人搬弄唇舌,没有证据而任意毁谤万圣岩清誉,道都令此言有失偏颇。”   “你…”   “道都令,三弦道心所言有理。此事尚未得证,而且事关万圣岩清誉,不可妄言,”昭穆尊神色淡然,对凤遥重微微点了一下头,“障月尊应是三弦道心所请来帮助卧龙行意识苏醒一事?”   “是,吾曾偶然见过此术,故前来看能否助大家一臂之力,同时也是为了吾友的凝晶花。”凤遥重刻意忽视了南冥道真不满的视线以及旁边那位僧者。   “凝晶花?凝晶花是由绝仙谷谷主薄红颜所寻获,障月尊的意思是,凝晶花原有主人?”   “此事还是怪吾没有管好下属,误将凝晶花连根拔起却不知其物有主。”薄红颜见状特意说明解释了缘由。   “原来如此。待凝晶花使用完毕,必然物归原主,”昭穆尊说着,往山洞内走去,“障月尊请随吾来吧。”   “好。”凤遥重点头跟上。其余众人也纷纷进入山洞之中。   酒僧顺势挤开阿九,走到少年身边,低声道,“我说障月,你最近是去了哪里,难道不知万圣岩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凤遥重联想起鸠槃神子走时与慕少艾所说圆儿一事,心中莫名不安,“难道是圆儿和佛剑大师?”   “嗝…原来你知道啊,圣行者与圆儿之间的血缘由透体佛瞳验证无误,随后圣行者就前往了永往不回路接受遮那八部刑。”   “你说什么?遮那八部刑?怎么会这样?”凤遥重闻言停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向醉醺醺的酒僧。师尊一直避而不谈究竟所为何事,是担心他知道后冲动?   酒僧把一直跟他挤位置的阿九推开,继续低声道,“听我继续讲,嗝……之后七重台的悟僧痴迷前来讨保佛剑分说将人带走了。可是公开亭却出现了一则消息,嗝……说圆儿身负异度魔界断层接合关键物之一阴阳骨,魔界已得神刀天泣与圣戟神叹,尚差昊天鼎与阴阳骨。嗝……为阻止其阴谋得逞,万圣岩不得已对圆儿下了追杀令,你师尊带着圆儿离开了万圣岩。”   “师尊……”   此刻若不是已经站在了卧龙行面前,而且理智尚在,凤遥重恐怕早就冲出去了。   少年握紧了已经唤出在手的佛珠,从等候多时的楚君仪手中接过凝晶花,开始默念起穿颅磁震的口诀。   凤遥重如今之身本是魂体,而且不知为何曾经具有的魔气已经完全消失,唯一能够尝试代替魔气催动术法的便是业力。况且轮回之中,业力正是唤醒记忆与苏醒意识的最理想工具。   佛珠悬空围绕在被扔向卧龙行头顶的凝晶花周围,金色梵文再次出现,同时黑色的雾气开始环绕卧龙行。   南冥道真见状,立刻皱紧眉头,正欲发作,却闻酒僧道,“嗝…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魔气,是障月阿修罗所持阿那毗罗之风的业力。什么与魔物系出同源,嗝……你们要是再怀疑,就去把那只魔物抓来到透体佛瞳下和障月尊一起照一照好了。阿弥陀佛。”   “这位道长之前不是很不满,既然如此为何不亲上魔界擒来魔物与遥重一起对质?”阿九也丝毫不放过这个机会与酒僧一起刁难起了南冥道真。   璎珞耶提也念了一声佛号,“佛友莫要难为道都令了,吾只是好奇穿颅磁震一术据传乃是魔界特有,为何障月尊能够施展?”   “万圣岩典籍浩如烟海,道魔大战中对异度魔界偶有研究不算稀奇之事吧?”凤遥重收回佛珠,将凝晶花捧在手中转身走到宵身边,将根须尚存的透明花朵重新交还给了一直守护它的人,转身对昭穆尊道,“庭主,已经好了。”   一直盘坐的卧龙行开始有了意识苏醒的预兆。众人又惊又喜,皆围上一观究竟。   宵接过凝晶花,注意到凤遥重双眼中隐隐有血色一闪而过,顿时心中一紧。   “遥重…你的眼睛……”   “怎么了?我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少年眨了眨烟雾沉碧的双眸,那血色如同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那血色与凝晶雪峰一战最后凤遥重唤出黑色的业力漩涡时一般无二,绝不可能是他看错。   “你现在感觉如何?”宵一边问着凤遥重,一边对旁边阿九道,“遥重的药是什么时候换的?”   阿九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有些自责道,“什么换药……他根本就没有上药。”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凤遥重只想扯住比他高一个脑袋的阿九少爷的猫耳朵,让对方也像小时候那样痛得喵喵叫只喊饶命我错了才好。   不过这些现在都是只能想想的事了。   “那遥重的伤……”   “刚才酒僧说了什么?”阿九似乎是看出了眼前少年的不满,以及充满危险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尾巴上,一时紧张抢先将话题转移。   “酒僧说,师尊带着圆儿离开了万圣岩。还说异度魔界是为了断层接合才夺走了天泣,另有一关键物阴阳骨,正在圆儿身上。”凤遥重说着,不禁也皱起眉头。   师尊此举,应该是为了保护圆儿。可是追杀令已出,况且此事不仅仅只有万圣岩会插手,恐怕……凤遥重转头看了一眼正围着卧龙行寻问五大神器一事的公法庭众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正在此刻,一声清亮的男音传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命归一,断极悬桥。”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靛蓝身影缓缓步入,手持羽扇,自信步伐从容而来。   “是柳飘絮尹秋君。”卧龙行惊喜道。   “尊者,我们要去哪里啊?”被鸠槃神子带着在小树林中急急奔走的圆儿不解问道。   鸠槃神子牵着一脸天真的幼童,看了一眼四周后停下脚步,“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要突然带我离开万圣岩?为什么那个沙河罗汉说我必须死?爹亲呢?爹亲怎么样了?”   就算是平时,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人也只有被踢到净莲池中当养料的份,莫说如今草木皆兵的紧张状态。可是眼前孩童是被友人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交予手中,更何况,稚子何辜?   鸠槃神子念及此,想到不久前带着圆儿奔出万圣岩时的种种,觉得自己离回岘匿迷谷去带回自家徒儿这个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皱着好看的眉,纵然不悦也难掩冷艳冶丽之容的魅力,圆儿傻傻地看着鸠槃神子,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尊者又不理他了。   “圣行者吾已经拜托给梵天了,至于你,吾必须遵守与他的承诺,确保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鸠槃神子心里已经在计算到宫灯帏还得花多久了。   突然,一股强大的魔气袭来,鸠槃神子神色一凛,护住身前幼童。   莲谳出鞘——竟是赤火携烈焰熊熊而来。   “安全的地方?本后倒是可以送你们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只看你们合作与否了。”九祸身着一身火红战袍,嘴噙冷笑,迎面而来。   “九祸!”鸠槃神子握紧手中莲谳,正惊讶对方特地从坐守后方转而亲上前线,又感到一阵熟悉的魔气出现身后。   他回过头,湛蓝眼中映出一双同样注视着自己的金红邪瞳。   “久见了,鸠槃神子。”   “嗯?凤遥重他们呢?”薄红颜看着尹秋君,昭穆尊还有卧龙行叙旧,一旁南冥道真还说什么男人与男人的友情。她忽略了赤云染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无聊地回过头想要问一问凤遥重究竟和恨不逢有何过节,却发现那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酒僧则道,“嗝……应该是去寻他师尊去了。反正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好像也没我什么事了,看来我也该回去复命了,说不定还能再去找障月,嗝……”   说完酒僧就转身往洞外走去。薄红颜见他离开,忽然想起一事,问旁边的楚君仪,“你曾说,凤遥重与她有过接触?”   楚君仪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睛,“此地不是谈话之所。”   闻言,赤云染从沉思中回神,目光掠过给她熟悉之感的尹秋君和昭穆尊,极快地回到楚君仪与薄红颜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   “红颜,你看起来很紧张,是刚才的业力吓到你了吗?”楚君仪柔声道。   薄红颜不自觉地令指甲微微陷入了掌心,故作镇定道,“哪有,吾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业力。”   “不是第一次?你难道还见过其他操纵阿那毗罗之风的人?”赤云染惊讶不已。   “那倒不是,她若是也能操纵阿那毗罗之风,只怕我已经不在这里了。”楚君仪忽然一笑,旁边的薄红颜却脸色一下变白。   “君仪,你们是不是打算利用那少年引出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赌五毛楚君仪黑不黑【葛优瘫痪.JPG 你们都说要糖,我只能说剧情还是要走,算算看,最多两章后应该有糖? 在那之前,先写吞鸠吧 遥重来找师尊了,算是要正式第一次姐弟见面了【我觉得这也算糖? 作者娘:阿九,组织对你很失望,你能不能坚定一点把遥重带回去好好养病,你看看都是你,我又得虐了【强行甩锅 阿九:怪我咯?   ☆、第三十二章      邀请赤云染和薄红颜一道回到六庭馆后,楚君仪还是如同平常喝茶闲聊一般自在,摆开她最喜爱的棋盘,轻松道,“我还没有见过她发怒的样子,从任何方面来讲,吾都不希望见到她发怒的样子。或者说,其实吾希望的是,再也见不到她才好。”   “不希望又能怎样?我们谁也说不准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持有那本书的鬼梁天下心性已经扭曲,不论是神器的效果还是书的效果,都应该警惕。”薄红颜坐在楚君仪的斜对面,旁边与六庭馆善奕之主对坐的是赤云染。   白衣的女道者执了黑棋,而对面的楚君仪则相应选择了白棋。   “你们所言的‘她’,是沧海凝光?”   “若吾所料不差,洛水清尘也应该在找她的下落吧?”楚君仪先行落一子。   “不,清尘前辈他…他在等。”谈到应该在昆仑山巅的道者,赤云染心念一分,悬棋不决。   “吾有时真的很想见一见洛水清尘,可惜……”   “吾不明白,你既然否定了要拿凤遥重作为引出她的诱饵,又曾经发誓不会用云倾鸿威胁她,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傻傻地等着她出现吗?你们以为她永远只有一张面容吗?”薄红颜并无楚君仪那样的从容,她已经开始害怕了,尽管她自己不知道,却被楚君仪和赤云染看出了。   赤云染想要安慰薄红颜几句,对面的楚君仪却道,“别用‘你们’,红颜,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圣夫子已经离世,悦兰芳也好,经天子也罢,你口中的‘你们’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分明是责备的口气,却意外语气温柔,有着儒门教母应有的大家之风。   薄红颜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赤云染和楚君仪下棋,半晌,楚君仪忽然道,“无数的岁月过去了,你猜到她究竟打算如何做了吗?”   “没有。”薄红颜一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么,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准备,一些时间去猜测,直到她换了新的面孔站在我们面前为止。在那之前,任何的惊慌失措都只是站在浅滩却以为溺水而呼救的笑料。”   “吾不想去猜测也不想去准备,那场论战吾从头至尾都在旁观。选择与你们一致的立场,只是因为吾没有和她站在一个立场的资格。”   “红颜,”楚君仪回以她一个淡然的微笑,“不是没有资格,而是我们与她从来都不是同类。她是一位漂泊在人世的孤独流浪者,不过现在她却有了一个同类。你猜,凤遥重会不会最后的关键?”   “吾讲过无数次了,吾讨厌猜谜。”   “没有耐性的你呀,明明应该是最聪明的学生才对。继续旁观吧,说不定这一次吾也要选择旁观了。”   楚君仪手中最后一子落下,专心棋局的赤云染如释重负般将手中无法落下的黑子放回棋盒中,“哎呀,终于输给你了。”   有多少次生死交关之际,凤遥重就有多少次会想,是不是这样就再也回不去了?火红的裙角一闪而过,渐渐远去,留他一人置身无边黑暗之中,彷徨无措。   他离开伏邪洞时,南冥道真正在与璎珞耶提说着什么,注意到凤遥重与阿九还有宵打算就这样轻松离开,这位道都令脸色顿转阴沉,似乎是打算上前拦住却被璎珞耶提拦住。   “若他果真是魔物,日后必有除害之机,不用急于一时。”   阿九听了怒上眉梢,刚按上剑柄就被少年拉着硬往外拖走了。   “他们为何要说你是魔物?是因为异度魔界那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邪尊者?”宵见凤遥重神色淡漠,无悲无喜,一身黑衫广袖,若不是那相异的发色与瞳色,真的如同那位少年魔者站在面前一样。   “我倒是希望……”   凤遥重只是开了个头,却停在了中途,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希望什么呢?希望自己是人人得而诛之,扰得苦境不得安宁的魔物?   或者,他只是单纯希望,自己还是数百年前那个在长姐怀中夭折的邪族少主。永远沉睡在血色的池水中,不会醒来。   “你希望什么?”阿九被他强行拖出来,正为没能给那个南冥道真一剑使得一腔怒火难以宣泄,见少年这样说到一半就沉默下去的样子心里更是焦躁异常。   凤遥重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想起之前酒僧说的事,比起莫名奇妙的传言,他更担心他的师尊还有圆儿。   “你想要去找尊者?”宵看出少年几番欲言又止的神情下隐藏的担忧。   “上哪里去找,那个酒僧不是说你师尊带着圆儿离开了万圣岩?”阿九只觉得头大,一再纵容少年到处跑现在变成了他也跟着凤遥重满江湖乱走。   若是换作找别人可能凤遥重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找起,但是现在要找的是他的师尊,以他们之间的渊源以及优钵罗华与障月阿修罗之间的联系,要寻到踪迹也并不麻烦。   “我能找到。”凤遥重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如此坚定地回答。   这次换了阿九沉默不语了,宵明白凤瑶重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只是问道,“往哪里去?”   “遥重,你可知道,酒僧说神子带着圆儿离开是因为阴阳骨而下的追杀令,纵使能寻得神子他们的下落,你又打算如何做?现在的你,已经是自身难保。”阿九走上前挡住凤遥重的去路,青年神情严肃,手按观澜啸雪没有放行之意。   凤遥重倒是意外坦诚,“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很多事情发生之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只是见到了后,心中就会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什么系出同源皆属魔物的传言,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那是别人愿意相信与否的事。我究竟是谁,是什么,有时候是连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是罪业,是魂体,是魔物,是人类,或者,什么都不是,又或者什么都是。凤遥重忽然一笑,他现在觉得这些都不再重要了。为什么他要去执着别人认为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呢?   “是,对于你来说别人的看法不重要。对于作为朋友的我们来说,别人怎么评价你也不重要。但是遥重,你也听到了,酒僧的意思是圆儿若是不死,阴阳骨一旦为魔界所得,那断层接合之后又会为武林带来什么?”   “阿九,”凤遥重叹了口气,“若是圆儿死了就真的能阻止魔界断层接合吗?谁能保证异度魔界真的只有一种接合断层的方法?圆儿死了之后又会是谁?”   他明白,他的故乡虽然一尾移动的魔龙,在外人看来恶火熊熊,贫瘠荒凉。但也有水云川林那样景观殊异的地方。他幼时随鸠槃神子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所在,见过诸多奇景。异度魔界所隐藏的秘密何其之多,就算是他也未能知之详尽。   更何况,真正的创始者现在以意识附着他的肉身,又怎么会没有别的方法修补自己的造物?神的游戏中,何时存在过‘变数’二字?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没有考虑到的,阿九被凤遥重一时问住,由少年走过身侧也不知是否该阻拦,他看向已经选择陪凤遥重一起的宵,终于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你说得也有道理,但那只是可能性,而圆儿,是已经确定的危险。”   “昔年天灾,闻说银锽朱武一力赦天逆乾坤保下鬼族领地,断层为袭灭天来所系免于坠落。如此剧变,料想受创之深足以令地气失衡,引发灾害……不知有多少魔族死去了……”凤遥重叹惋一般望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遥重,你在说什么?”宵只听到少年说出一串未曾听过的人名,而对面的阿九已经变了脸色。   “遥重,你……”   少年收回望向远方的飘忽视线,转而问懵懂的青年,“宵,你知道故乡吗?”   “故乡?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我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凤遥重招来阿那毗罗之风,如拈花拂叶般从容自若,他又问,“走吗?”   这个问题,既不是专问宵,也不是专问阿九。   然而回答却是两只同时伸向他的手。   当吞佛童子说完那句上次对上着凤遥重时如出一辙的寒暄,随后响起的诗号声却令九祸与他皆神色一变。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这不是异度魔界的守关大将,吞佛童子吗?久见了。”剑子仙迹一手握着拂尘轻松地跟吞佛童子打了个招呼,转头就看向藏在鸠槃神子背后的银发小童,这一看不要紧,若不是身处战场,又详读了那封信的内容,他一定会以为那位一向严肃的好友是中了什么罕见术法变小了。   “比吾想象中还要像。”剑子发表了一下看法,他已经开始期待龙宿的表情了。   鸠槃神子见来的只有剑子仙迹,不禁疑惑问,“疏楼龙宿呢?”   “龙宿……本以为是出来接个孩子而已只要吾一人足矣,没想到能遇上异度魔界的九祸魔君与吞佛童子,可见这孩子魅力不小啊。”剑子仙迹还是一贯语气轻松幽默,只是身后的古尘已经蓄势将出。   异度魔界的女后手握赤火,笑容冷艳,如同随她而来的魔焰,温顺舔舐她的战袍裙角的同时也带来令人惊惧的毁灭。   “本后倒是小瞧了你。”   “不愧是前任军师,原来早有预料。”看着对面一袭白色袈裟,容貌依旧惊艳却已魔气不存只余佛气的鸠槃神子,吞佛童子握紧朱厌,缓缓指向了对方。   “你不也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吗?”圣剑莲谳对上魔剑朱厌,仿佛重演当初最后一场雨中之战。   吞佛童子轻笑一声,细眸微敛片刻,随后杀意顿现。   “数百年未曾真正交手一次,今日,指教了。”   回答他的,是如青莲地狱一般四散蔓延的寒气与临照四野的无匹剑意。   凤遥重赶至战场时正适逢莲谳剑气笼罩四周之时,少年见青色剑光化作一朵灿然青莲,便知他师尊这次是动了真格。他望向对面那端的吞佛童子,发现一向警觉的故友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再一转身想问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剑子仙迹圆儿在哪里,却在古尘恢弘剑意之后见到一抹火红的裙角。   空前强大的魔气,四周跳动的火焰——   少年如遭雷击顿时一震,呆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阿九已经拔出观澜啸雪,宵也夜刀在握。   “阿姐……”紫红映澄碧,双方皆是惊愕。   “怎会……”   九祸没有想到剑子仙迹之后会突然走出一位少年。她明明记得,凤遥重身在万圣岩中,照眼线传回的描述,应当是长发及踝,一身白纱僧袍,出尘不染,风神俊秀。上一次啸阳谷远远一眼的背影,已经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但如今,她又看到了什么?那少年一身黑衫,衬得本就苍白的脸色如冰雪般几近透明,银粉色的短发不过及肩,身形消瘦。   若是异度魔界的黑发少年此刻在此,对比之下,连之前传得人云亦云的‘系出同源’一说也要增添不少可疑性了。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九祸与凤遥重莫名开始的长久对视中逐渐消散,剑子仙迹知晓内情,见状不禁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被他护在身边的圆儿,“女后亦知骨肉亲情,何苦为难?”   九祸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年,轻问一句,“你何时回来?”   凤遥重想了一下,答道,“不知。”   “你回来,他不敢为难你。”九祸淡淡一句,已有抉择。   “我信阿姐,可是他说的话和吞佛一样,信不得,”凤遥重微微笑起来,“阿姐,断层接合当真非阴阳骨不可?”   “戒神宝典只写了这一个方法。”   凤遥重点了点头,继续问,“他,又是怎么说的?”   “断层接合不会存在任何变数。”九祸回忆了一下对方两次重复的同一句话,原封不动背了出来。   少年了然一笑,“那阿姐就不用担心了,何须阴阳骨,昊天鼎,七巧神驼,刀戟齐备这么费事,断层接合的事直接交给他全权负责说不定还要快上几分。”   “你有如此把握,可见你知道他到底是谁。”九祸虽然诧异凤遥重有如此自信,更想问那寄体的意识究竟是谁,能有这般能耐。   “阿姐,难道你真的猜不到他是谁?”凤遥重歪了一下头,好似十分奇怪。   九祸一下变得神情古怪,看了一眼那边一红一绿两道身影,视线又回到被剑子仙迹护住的圆儿身上,停留片刻后,又重新看向凤遥重。   “你会回来?”   良久,少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会,我一定会回来,回到你身边来。尽我所能。”   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九祸紧握着手中的赤火,半晌,对那边道,“吞佛童子,随吾回去。”   吞佛童子闻声看向九祸,眼神诧异,在注意到凤遥重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朱厌后对鸠槃神子道,“看来今日未能分出胜负了。”   “你我之间,胜负有何意义?”鸠槃神子嗤笑一声,“下一次,便是生死之局。”   “魔,只有输赢的赌局,没有生死的无谓冒险。”   “堂堂异度魔界的战神何时如此惧战?”   “修身养性的优钵罗华尊者又为何如此执念?”   “师尊……”凤遥重对于两人临走还不忘互相对呛只觉头疼,忍不住走到鸠槃神子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想要转移自家师尊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鸠槃神子回过头来看向凤遥重,还未及责备,一见少年这般模样眉头顿时锁紧,再看到一同前来的阿九与宵,便知其中定然发生不少事。   九祸临走前再深深看了不远处的黑衣少年一眼,接着转过身对吞佛童子道,“吾明白你想问什么,回去之后再说吧。”   “女后,吾以为取走阴阳骨可以有备无患。”   “既然不存在任何的变数,那就不需要有备无患。吾倒要看看,他是否真如传说中所言那样无所不能。”九祸收回赤火,转身进入一片火焰之中,消失了身影。   吞佛童子跟随其后,“那吾可要好好期待一下,这不存在的变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赶文的时候,脑子都不大清醒。   ☆、第三十三章      圆儿被剑子仙迹带走时曾拉着一路护送他至此的清冷僧者的衣袂,因为担忧而不再有往日活泼神采的眼睛眨了眨,怯生生问鸠槃神子,“尊者,我和这位前辈走了,你回去怎么办?”   鸠槃神子当时只是轻笑,右手抚过小童的发顶,如这一路上很多次安慰一样,说,“之后的事不需要你担心。圆儿,你要平平安安长大。”   纵然不舍,圆儿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走回到白衣道者的身边。他抬起头,发现这位仙姿出尘的道长正微笑着看着他,目光亲切温柔,不禁抓紧了对方向他伸出的手,“前辈,你是爹亲的朋友吗?”   “哈,这要是说起来的话,可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随吾回去吧,一路上吾会慢慢告诉你的。”剑子反握住抓在掌心的小手,圆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好像一瞬间千年时光回溯,又见到了当年的佛剑分说。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鸠槃神子见圆儿已经信任了剑子仙迹,松了一口气,看向那边正在与阿九说着什么的短发黑衣的少年,眸中清蓝染上忧虑之色。   顺着鸠槃神子的视线看过去,剑子最初也没有认出那瘦了一圈不止的短发黑衣少年是凤遥重,阿九见他朝这边看过来还摇了摇尾巴,旁边黑发紫衣的青年却十分面生,不时好奇地看看他。剑子仙迹对阿九微微点头,他自断臂接续以后回到豁然之境休养隐居,没想到再涉尘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不管圆儿身世究竟如何,吾与龙宿都会护他周全。这一路上多谢神子了,”剑子对鸠槃神子说着,又将话题转到凤遥重身上,“遥重看上去似乎经历了不少风波,变得吾都差点认不出了。听送信前来豁然之境的秦假仙说,有人拿他的出处大做文章?”   “此事吾在离开万圣岩时亦有耳闻,但若想要证实却非易事。有心人在幕后捕风捉影,无非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令中原专心对付异度魔界。遥重与吾不同,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归处。这一点你与吾都明白,只是眼下情况危险,吾需要将他带回万圣岩看是否有转圜之机。”   “刻意转移注意力的幕后之人殊不知此行为反倒令众人警惕,佛剑一事有梵天出面,吾与龙宿就暂居其后了。至于遥重,半生流离,命途多舛,他的归处或许将在不久后左右大局。”   谈到此处,剑子仙迹还是轻不可闻地喟然一叹,鸠槃神子似乎被话中什么所触动,垂下眸沉默片刻后,才道,“他的出身来源对于佛门来说,在‘唯一的障月阿修罗血脉’这个身份之前无足轻重。眼下最令吾担忧的,是自啸阳谷一战后开始的业力回溯。”   “既然情况不容乐观,神子还是早些带遥重回去吧。只是,圆儿被吾带走,神子要如何向万圣岩交代?”   鸠槃神子目光落在一直茫然不懂他和剑子仙迹在说什么的圆儿身上,轻笑道,“吾只能如实禀告说人被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给带走了,不知去了何处。会不会被他们找到,就全凭你与龙宿的本事了。”   剑子仙迹闻言连连摇头,“哎呀,看来神子以前在异度魔界任职的时候一定不是普通武将。”   “哈…忝为军师罢了。”   “如此,是该庆幸神子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剑子仙迹虽然话语幽默,眼中却是赞赏之意,“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吾要带圆儿离开了。你与遥重都要保重。”   “吾会的。请了。”   “请。”剑子仙迹言罢便带着圆儿化光而去。   鸠槃神子这才转身走向凤遥重那边,发现三人正在道别。   阿九出于习惯性的动作,伸手替少年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叹口气想要再叮嘱几句,就发觉一道锐利的视线正盯着他,不禁手抖了一下,在凤遥重讶异的目光中收了手,清咳几声,道,“你回去后记得别再用纱布或者布条一类勒住裂口了,这样只会令状况恶化。你看你现在瘦成这样,回了万圣岩也不用吃我煮的糊米饭了,能多吃就多吃点。”   凤遥重正想说回了万圣岩每天只有吃青菜豆腐加稀饭,还不如吃你的煮糊米饭。下饭的话,好歹还能去外面打点野味烤来吃。   “阿九你放心,我会记得提醒遥重多吃饭的。”宵答得反倒快过了凤遥重。   “你要与我们一同回万圣岩?”鸠槃神子听完这句话有些惊讶。   “嗯,”宵点点头,眨着纯净无暇的眼睛望着凤遥重的师尊大人,“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尊者。遥重说我可以和他住一起。”   不知不觉间鸠槃神子觉得自己额头上许久没有跳动的青筋猛得蹦了一下,但他仍然语气平静,只道,“他现在身上有伤,净莲池还有几所空房,吾回去收拾整理一下即可。”   “师尊答应了?”凤遥重显然不明状况,有些吃惊的同时也十分欣喜。   傻徒弟。鸠槃神子只想扯一扯少年的耳朵,随后再一次遗憾地作罢,因为凤遥重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尖耳和小犄角。他转而对阿九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回去后替吾也向慕少艾和羽人非獍道一声谢。”   “好……神子,你和遥重还有宵,一路保重。”阿九每一次正面对着这位清冷如莲又不失艳丽的美人师尊时说话都莫名不大顺畅。   而且总觉得鸠槃神子这次看自己的目光要比以往还冷上几分。   回往万圣岩的路上,宵正认真地听着凤遥重给他介绍万圣岩的基本情况,比如大日殿的脾气不怎么好的即导师,还有一位脾气很好的圣尊者。   形容起一步莲华长什么样时,凤遥重摸着下巴左思右想,说大约和大日殿里佛前供果的桃子差不多。   宵听着觉得有趣,继续问那即导师呢。少年眨了眨眼睛发现后面的鸠槃神子正看着他。   就和我师尊生气时差不多。凤遥重在心里这么说道。   似乎是看出了凤遥重在心里说了什么,鸠槃神子似笑非笑地对自己徒儿问,“遥重,你和阿九是怎么回事?”   “什么和阿九怎么回事?”少年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是吾一直忽略了,你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在江湖中闯荡许久难道未曾遇见过心动之人?”   心动之人?凤遥重愣了许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他努力地想了想,随后摇头,“师尊你想多了,我和阿九只是很好的朋友。”就跟当年和吞佛童子一样。这句话凤遥重也只敢在心里说。   要说心动之人是没有,讨厌的倒是有一个。凤遥重想起不久之前凝晶雪峰上一战,要说他恨弃天帝,却不知为什么恨不起来。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除了留下在身体内部至今未愈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外,那些朦胧恍惚的记忆总是涌现在脑海里,怎么也看不清,却又能感同身受,难受得犯恶心。   “剑,存于万物之间,化于森罗万象,浩然无尽。剑意,随心而动,随心而止。”   “你的手,不够沉稳有力。”   究竟,是不是你?如果是你,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鸠槃神子见他说着说着忽然神色有异,眉心紧蹙,以为是凤遥重背后的裂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心中一紧走上前扶住少年。   “遥重?”同时扶住他的还有宵。   “我没事,”半晌,凤遥重抬起头看向鸠槃神子,“师尊别开我玩笑了,你要是这样想阿九可就要炸毛了。”   见他无事还能开玩笑,鸠槃神子微微松开了抓紧少年衣袖的手,他这才发觉那宽袍衣袖下确实瘦了不少,方才险险抓空。   “算了,看来是你招猫喜欢。”如果双方都不是这样的想法,要解释阿九和凤遥重之间的亲密举动,也就只有小动物之间的情谊了。   我有谁可以去喜欢呢?凤遥重与宵一起跟着鸠槃神子走过云路天关,云雾涌动隔绝凡世。他望着缓缓打开的清圣庄严的大门,正往内中踏入一步时,突然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外面翻腾的云海。   刹那间时空转换,神祇冷漠的异色之瞳注视着他,暮黑华袍迤长不绝,神情似笑非笑。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凤遥重几乎要下意识开口对他说出那句话,却感觉心脏被狠狠人攥在手中用力挤压,一时呼吸痛苦,喉间腥甜。   这种痛苦令他感觉摩罗婆娑锐利的三处尖刃仍留在身体之中,每当记忆开始回溯时就开始搅动他早已破损不堪的五脏六腑。   “优钵罗华尊者,障月尊,你们终于回来了,”一声清亮冷冽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欣喜之意,“即刻随吾前往大日殿,业力回溯一事必须尽早处理。”   如晨钟一响,佛法唱诵,凤遥重被这声音惊了一跳,有些狼狈地终于将混乱的思绪从遥隔数百年的六天之界拉回。他转过头看向那声音来处,不出所料,一身靛蓝法衣,眉眼秀丽不失凌厉,华冠威严,正是善法天子。   六欲天地下陷落的鬼族领地,自数百年前开始就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九祸孤身站在悬崖处,对面看过去,是一处孤岛似的断崖,无数生锈的锁链交错纵横最后汇集到黑衣灰发的那人身上,斑斑血迹或暗或艳,新旧皆有。   “邪尊者呢?”   “下去了。”袭灭天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六欲天地之中。   凤目微眯,九祸重复了一句,“下去了?”   “若是银锽朱武尚在,今日也只能站在断层之上兴叹吧。他,确实是可怕的强者。”   “他下去多久了?”   “昨日亥时二刻,”袭灭天来答道,“赦生童子今日未至,女后不是说过这次修炼完成之后再派他出战?”   “素还真联合公法庭还有玄宗余孽来吾火焰魔城,不好好招待一番贵客实在有失礼数。”九祸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了外面的战况激烈。   “让吾一猜,女后派出了赦生童子,螣邪郎,吞佛童子,还有元祸天荒与别见狂华,自阎魔旱魃石化之后隐藏休养的大将皆在对战之中?”   “隆重热烈的欢迎,正是宣扬吾异度魔界之威的最好时机。”九祸的话语中透露出自信与得意。   话音刚落,六欲天地开始一阵剧烈震动,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响彻不绝,片刻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自下方一跃而上,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团眼熟的粉色。   九祸看着那黑发少年,没想到他还将那只剑灵也带了下去。正讶异之时,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比上次抱在怀里还胖了不少的猫儿嘴里咬着一团金色的光球兴冲冲地朝她跑了过来。   “回来。将东西交吾。”低哑的声音中透露中不悦。   糖雪球被叫住后停在了原地,咬着那团光球,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发的邪尊,又冲九祸眨了眨眼睛,乖乖地走了回去。   从剑灵口中取出那团光球,少年魔者站起身来,本以为会含着怒火的双眸意外平静,“神刀与圣戟?”   九祸伸出右手,“在此。”言落,刀戟戡魔的两大神兵出现在她的身前。   “让补剑缺以恶火坑之火将三物熔铸,断层便可接合。”他将那团光球抛给九祸,脚边蹭着的糖雪球见了眼睛瞪得溜圆,一转不转盯着落在九祸手中的光球,开始喵喵叫起来。   将剑灵的举动当做是变成猫后的染上的习性不予理会,九祸不以为然地收走神兵,“看来他说得果然没错,你确实无所不能。在吾回来后就立刻下到断层取来此物,你早就猜到这次取不回阴阳骨。”   “吾曾给予你们很大的信任与期望,可惜你们的无能总是让吾一再失望,就连他和他的兄长也是同样。”那日九祸回来后便是质问他的身份,虽然没有正面说明,但是如今的言谈举止已经展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九祸不禁攥紧手中光球几分,眸色一沉,“他的兄长…什么意思?”   “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了。”孤高冷傲的黑发少年将蹲在脚边的粉色小猫抱起,难得有耐性地给它理了理背毛,以示抚慰。   “这种蔑视一切的态度,果然你符合传说中的形象,”九祸并不气恼,只道,“真是让吾对你的印象越来越差了。”   “哈,可惜,你们最后却不得不依靠吾。”   两者锐利的目光交汇,顿时电光石火,毫不退让。   突然,任沉浮惊慌失措地闯进来,纵然见到九祸正与邪尊者争锋相对,也不顾场面打断道,“女后,邪尊,不好了,万圣岩的圣尊者一步莲华将吞佛童子抓走了。”   一言既出,两者皆惊,不远处孤峰上一直沉默旁观的袭灭天来开口了,“既然材料齐备,吾提议即刻修复断层,之后吾要前往万圣岩带回吞佛童子。”   “他知晓太多异度魔界的秘密,必然会被正道严刑拷问……”任沉浮紧张道。   九祸不悦地看了一眼任沉浮,后者立刻收声,埋下了头。   “必要时,他会自毁,无须担心。眼下以接合断层为上。”九祸握紧掌心,锐利的指甲再一次嵌入了进去。   忽然,一直抱着猫的少年魔者轻笑一声,“你看,你最后还是要依靠吾。断层修复成功后,吾会与袭灭天来一同前往万圣岩,亲自带回你的爱将。”   九祸冷笑一声,“你若是能重创一步莲华那个妖僧,再带回遥重魂体,再说‘依靠’二字不迟。”   “那就,如你所愿。”叹息般挠了挠怀中剑灵的下巴,端丽冷魅的笑容与九祸如出一辙,泛着森森寒气,噬魂销骨。   大日殿中,鸠槃神子站在凤遥重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善法天子。他四处一看尽是其他僧者,还有几位执戒殿的人混杂其中,却不见离去时应该出关的一步莲华,感觉十分奇怪。   善法天子目光从宵身上移回到穿着一身黑衫与万圣岩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凤遥重身上,“障月,你现在感觉如何?吾闻到了血气,你伤得不轻。”   凤遥重没想到善法天子会当众这样关心自己,有些感动。他点点头,“吾无事,只是背后有些伤一直没好。”   血腥的气味自他被带入大日殿后就被终年焚香的清圣之气所掩盖,却依旧被善法天子发现。   “待圣尊者一步莲华回归,将亲自主持开启月轮曼荼罗三世三昧阵,为你洗尽身上多余的业力。”善法天子说道,表情极为郑重。   鸠槃神子闻言,微微皱眉,“圣尊者去往了何处?”   善法天子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僧人进来道,“圣尊者回来了,还擒回了吞佛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痛,我想静静 反正下次见面不会手滑捅对方了 没有家暴 爱护离家流浪少年人人有责   ☆、第三十四章      一边给赦生童子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朱闻挽月听着旁边螣邪郎咬着绷带含糊不清说着当时的情况。听到吞佛童子是如何被擒时,她秀眉一挑。   “这么说,他这算是又救了你一次?”   螣邪郎冷哼一声,“救的又不止我一个。”说完便转过身翘着二郎腿继续专心致志跟绷带奋斗去了。角落里坐着来给医首打下手捣药的任沉浮身形一僵,药杵再落下时力道不稳溅了一脸草药汁,赶紧捂住眼睛去找手帕。   “若不是万圣岩的圣尊者前来战局何以演变至此?幸亏吞佛童子及时启动机关,还救下了……嘶——”   别见狂华将涂满药膏的纱布‘啪’地一声贴在元祸天荒受伤的腹部,无视前天荒道守关者被医座调制的独门伤药辣得伤口疼的扭曲表情,忽然道,“吾听说断层即将要接合了?”   将赦生童子手臂上的绷带仔细扎好,朱闻挽月戴着黑纱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都不大记得那里是个什么模样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回朝露之城?”螣邪郎也终于凭着一只手将绷带缠好了,虽然这里掉出一截那里掉出一截,看上去惨不忍睹。。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作死么?任沉浮擦干净脸上的药草汁觉得还是辣的眼睛睁不开。   “朝露之城?那是自然要回去的,”朱闻挽月慢条斯理地将任沉浮捣好的药抹在干净的绷带上,坐到螣邪郎面前,后者一见收了二郎腿赶紧就要站起来,“坐下,你包的那个算是什么?堂堂鬼族大将连个绷带都缠不好,真是给你父王丢脸。”   迫于对方辈分和从小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螣邪郎还真的乖乖坐了下来,越过朱闻挽月看她身后的赦生童子,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不禁别过头重新看向眼前这位理应称作“小姑”的女子。   “我说你一天没事总是拿我父王说事做什么?他老人家又不是我大伯父银锽朱武,一辈子也没干什么大事,你却事事拿他作我的标杆…….”螣邪郎还没说完就被朱闻挽月扯下了辛辛苦苦包好的绷带,重新将抹着药膏的绷带给狠狠缠了上去。   简直……这是什么鬼药膏?螣邪郎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质疑的目光对上眼睛都被药草汁辣肿的任沉浮,对方摊手,一脸无辜。   “你愿意拿谁作为你的标杆是你的事,断层接合以后袭灭天来和邪尊者就要去万圣岩把吞佛童子带回来,届时你再想想怎么报答这第二次的救命之恩吧。”朱闻挽月干脆利落地将绷带缠好后,螣邪郎顿时如蒙大赦地站起来退出几步   “报恩?我又没有拜托他一定要救我,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换作是我顺手推旁边之人一把还不是随性之事,”螣邪郎嗤笑一声,不经意看到坐在对面赦生童子正盯着他,似有责备之意,随即改口,“不过看在他救了本大爷两次的份上,等他回来了说声谢又不削我面子。”   看着药罐里还剩了不少的膏药,朱闻挽月扫视在场魔将一圈,唯独受伤最轻的任沉浮还没有上药,于是招了招手,“过来,吾给你上药。不过你这伤怎么这么奇怪,竟然是伤在眼皮上?”   任沉浮一本正经答道,“医首,这不是伤,是方才我捣药草时不小心溅上后造成的。”   闻言,朱闻挽月将药罐凑到鼻间仔细闻了闻,忽然脸色一变。   “咦,这不是?”   见她这模样反应,其余已经被贴了药膏绷带的魔者顿时也跟着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各自的伤口。   “医首…你不会放错药了吧?”任沉浮心中浮现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位医座首座平素爱熬夜赶稿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只是正逢多事之秋她难道还这么不分轻重?   朱闻挽月默默看着药罐里的膏药半晌,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一点在手背上,一股火烧之感立刻蔓延手背,转眼便肿了起来。   然而她镇定自若地将药罐放下,对心提到嗓子眼的众魔将道,“无,只是剂量下得重了些。若是无事,你们可以走了。任沉浮,你稍等一下。”   大家长舒一口气,各自扛了武器陆陆续续往医座外去了。   任沉浮坐在原位上,拿着湿毛巾捂住肿得厉害的眼睛,看着朱闻挽月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瓶瓶罐罐。   半晌,她拿着一罐药膏走到面前,将任沉浮用来捂眼睛的湿毛巾拿开,沾了一点均匀涂在对方眼皮上,自言自语般说道,“不小心把新调制好等断层接合送到朝露之城的药给弄错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重新调制一罐就好,反正疗伤的功效也是一样的。”   任沉浮听着只觉冷汗潸然。   凤遥重蹲在结界外,结界内的吞佛童子从容自若地看着他,好像并不是一名囚徒而是前来参观浏览万圣岩的贵客,姿态一如既往的高傲。   除却他身上扣住四肢与脖颈的真言枷锁,还有十六支释天佛针。   低头看看自己脚踝上套着的戒律金环,凤遥重晒然,其实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差别。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自见面起一句话都没说,旁边负责看管的无垢尊者听说了凤遥重的身体情况,忍不住劝这位衣衫单薄的障月尊,“再过不了多久障月尊就要接受洗化业力的月轮之阵,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准备吧。此魔物交由吾看管即可。”   “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凤遥重问道。   “魔物孽障,本应杀之。但圣尊者有意感化,吾必然全力协助。”无垢尊者看着被关在梵刹婆罗阵之中的红发魔者,神色复杂。   说到底还不是想要从吞佛童子的嘴里套出些异度魔界的秘密。凤遥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发现吞佛童子依旧看着他,神色平静异常。   “你是不是痛傻了?他们说这是万圣岩的第三段极苦之刑……还是,你在等他?”凤遥重揣测这位从来都跟他不怎么交心的故友的心思,却发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也是,意识中被下解心真言,又被设下四道修心,你若是此刻心念稍有动摇可就前功尽弃了。”凤遥重自顾自地说着,终于站了起来,蹲久了就是腿麻。   吞佛是阿姐的左膀右臂,此刻异度魔界断层接合在即,虽然无暇分身,只是一旦结合成功,必然有人来救。但在那之前,心志坚定的异度魔界战神又能坚持多久?   凤遥重叹了口气,“你好好保重,一莲托生师祖的洗脑可就是出自万圣岩,既然莲华说要感化你……说不定等你真的被洗脑了之后还能被发配去给师尊种莲花呢?”   他这句话终于引来了吞佛童子一个冷睨。   “月轮之阵将消耗巨大,你本就身体受损严重,此刻不呆在房内休息,为何要来此地?”佛者温厚的话语传来,如净水莲花涤荡人心。   少年闻言回过头去看向声音来处,素白袈裟,银发三千,色相出尘,正是亲自出马擒回吞佛童子的大日殿最高领导,圣尊者一步莲华。   无垢尊者见到他来到,恭敬行礼,凤遥重则笑了笑,“许久没有好好跟他说说话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要等下次就不知是何时了。”   让无垢尊者先离开此地后,一步莲华缠着佛珠的手抚过少年的发顶,他半阖的眼眸在感受到手掌之下随时都要奔涌而出的业力时微微睁开了些许,又很快平静,“此次净化业力由即导师与你师尊负责,虽然凶险难测,有他们护持,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莲华呢?”凤遥重问道。   一步莲华的目光看向被困于法阵中,在见到他面目时表情惊讶的吞佛童子身上,“净从秽生,明从暗出,魔,也能升华。吾将设法唤回他的良性。”   法阵中的魔物闻言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万圣岩的圣尊者,汝认为魔有良心这种闲心吗?”   “汝还在否认一剑封禅的存在。”   “非也,是汝等对一剑封禅还抱着妄想。”   “那他呢?”一步莲华忽然指向旁边的少年。   吞佛童子并不看凤遥重,只道,“他是异数。”   “这个词回敬给在苦境游荡百余年之久的你。”凤遥重不满道。   一步莲华的脸上有淡淡笑意,“曾经的存在,不代表永远消失,只是存在的型态不同。”   “哼!何必执着?魔被佛所擒,本就该杀!若是有朝一日,佛被魔擒,吾不会傻得留情。”吞佛童子神色颇为不耐,只想赶紧将这个肖似袭灭天来,神似一莲托生的神棍打发走。   “那为什么你每次都跟我师尊平手?”凤遥重好奇问道。   这次他得到的又是一个吞佛童子的冷睨,“你的闲话真是越来越多,是在和尚庙里念经太久变得和他一样唠叨了吗?”   “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了可就惨了。”凤遥重笑道。   一步莲华见少年有意跟里面的吞佛童子开玩笑,无奈地示意让凤遥重停住,继续对吞佛童子道,“你的命尚不该绝。”   吞佛童子一笑,“汝不会天真的想要拿吾与魔界谈条件吧?”   “若是结果难违,那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异想天开!一步莲华,汝又想要什么结果?”吞佛童子嗤之以鼻,不屑问道。   “你敢与吾前去一个地方吗?”一步莲华反问道。   困于法阵中的魔者依旧倨傲,“放吾出关,是汝的不智。”   “你是贯彻魔界纪律,也是宁可为组织牺牲,也绝不反叛的魔。吾也明白你绝对不会透露任何万圣岩所需要的讯息,所以,敢与吾一赌吗?”   “这种语气,让吾忆起一个熟悉的人,”吞佛童子想起百年前九峰莲潃遇见的红衣僧者,“但是这张面容,引起了吾更大的好奇。”   “你心中所想,可是吾心中所猜吗?”一步莲华平静问道。   吞佛童子却转过头看向凤遥重,“汝早就知道了?”   “来到万圣岩后才知道……一切皆是冥冥中的命数,不是吗?”凤遥重含糊其辞,表情却与旁边的一步莲华如出一辙。   魔者闻言大笑数声,“一步莲华,汝可知当年将他从魔界外围捡回的是谁?”   微不可见的涟漪一瞬在佛者慈悲的眼中泛起,“是谁?”   吞佛童子对视着法阵外自小长大的友人,忽然想起对方此刻不过是一半的魂体,随即改口,“正是邪尊者与吾。”   “原来如此,”一步莲华点点头,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吞佛童子猝不及防,“只是你所说的‘他’,是谁?”   你没有说过?吞佛童子讶异地看向凤遥重,少年表情茫然,说过什么?袭灭天来的事?我为什么要跟莲华讲他家恶体在异度魔界做苦力的事呢?   自从被俘后一直咬紧牙关的吞佛童子顿时面色黑如锅底。   “你放心,你今天犯过的蠢我不会告诉阿姐的。”少年信誓旦旦地对着被一步莲华带出法阵的吞佛童子如此保证道。   赤云染从六庭馆输了大约五十多盘棋后终于回了天波浩渺,临走时旁边已经输了大约百来盘的薄红颜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扛不住楚君仪这般高昂的棋兴了。   至于她们一直在说着的什么卷阿学宫赤云染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她是知道当年闹得轰轰烈烈的云月之恋的主角之一就是出自卷阿学宫——道境黑暗道出门左转就是的儒门高等学府。据说当年道魔大战时那里发生了不少事,大约是一堆毕业生围在一起搞了个什么辩论,结果不尽人意,最后吵着吵着就各奔前程去了。之后卷阿学宫也迁了地方,还改了个名字叫学海无涯。   那位主角之一的“月”,还真想见一见。赤云染猜着那女子应该是生得何种模样,步入了天波浩渺。   这才走进门就看到翠山行拦着气势汹汹提着明玥的蔺无双,“前辈不可啊,白雪飘只是暂时被困在时空乱流之中,弦首刚刚才说了凭他之能用不了多久就能脱身。”   “时空乱流何其凶险,况且身处异度魔界之中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魔界之人发现?”蔺无双毫不妥协。   翠山行也不知该怎么劝这位脾气有点冲的前辈,见到赤云染回来了,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女子,后者先是一愣,接着问,“弦首呢?”   翠山行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悬崖上临风焚香操琴的超然道者,一看就是置身事外。   趁着他们两人商量的工夫,蔺无双便径直朝外走去,却忽然见一只鸢鸟划空而来,停在了苍的手边。   轻撩一个尾音,苍展开鸢鸟所携的信件。   “是清尘前辈?”蔺无双自然识得这只曾被云倾鸿用来与练峨眉通信的鸢鸟。   苍点了点头,“吾曾拜托他留意武林之中当年失踪的四奇下落。”   “上面写了什么?”蔺无双收了明玥朝山崖上走去。   苍将信件递给了蔺无双,若有所思道,“他说,断极悬桥的茶不错,六极天桥的茶有点难喝。”   此刻,白衣黑发的道者悠然自在地坐在断极悬桥之上,对面的尹秋君摇着羽扇,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今日的风儿有点喧嚣。”云倾鸿忽然开口道。   尹秋君摇着羽扇的动作一滞,所幸此刻他手中端着的不是茶,只是笑了笑,道,“云前辈说话果然有趣。”   “我们出去散步怎么样?”他邀请道。一双秋水明瞳直视着断极悬桥之主,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既然风大,想必是要下雨了。还是择日再去吧。”尹秋君不露声色的拒绝道。   云倾鸿莞尔,“随手一张止雨符纸对于你而言有何难哉?”   话落,尹秋君面色一沉,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羽扇。   “你……”   “你要跟我切磋论剑吗?”云倾鸿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轻声问道。   尹秋君收了羽扇,重回平静,“怎会?”   “嗯,”云倾鸿点点头,“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散步。”   “风太大了,还是不去了。我看对面六极天桥不错,只是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   尹秋君忽然一笑,“他忙着公法庭的事,哪里还有时间回去?”   “你呢?”   “你呢?”尹秋君反问道。   云倾鸿忽然长叹一声,“当年的变数实在太多,就连你们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吧?”   “既然都已经发生,是不是我们做的又有何分别?”   大约是一直平静太久了,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云倾鸿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用一个令尹秋君十分熟悉的语调训斥道,“为师教过你几次了好好说话不会死人!”   这模样语气,学的不是当年的玄宗宗主又是谁?   尹秋君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见云倾鸿又面色如常,重新端起茶杯,“像吗?”   半天沉默后,他才点了个头,“像。”   “好了,那就把当初的事情好好讲清楚吧。”云倾鸿轻松地说道。好像今天的天气正好,没有他说的那样喧嚣。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剧情过渡的一章。 昨天发烧到今天稍微好点了,心塞。   ☆、第三十五章      自打魔界据点笑蓬莱被识破,惨遭踢馆不说一堆中原正道人士还跑到异度魔界大门口仗着有万圣岩的圣尊者,抓走了自称“魔界小小守关者”实则职位为“异度魔界战神”的吞佛童子,主要负责联络中原反派势力的五色妖姬就被降职处理派到了医座当后勤。   幸好不是被派去养猫,比起任秘书还是好很多了,五色妖姬收拾着一地药草叶子如此安慰自己。她没想到这一地干枯的药草碎叶也会如同玻璃渣一样危险,一不小心被一片有锯齿的暗红色药草叶割破了手后,伤口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没过多久就肿了。   五色妖姬捂着肿得老高的手指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医首,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眼睛上蒙着纱布的著名铲屎官任沉浮。   “你这是怎么了?”两魔见到对方皆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问道。   接着一五一十地把各自的状况说了之后,异度魔界土生土长的任沉浮本来肿了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听你形容,我们应该是被同一种植物所伤。此物名唤火岩荨麻,是生长在异度魔界火焰山脉的一种植物,具有……”任沉浮说着,忽然想起前几天朱闻挽月说的本是打算送往朝露之城的药膏。   大概知道医首打算干嘛了。任沉浮顾忌地看了一眼歪歪扭扭钉着几块木板的门,为了防止被打扰特意命人将门钉死这种事,除了朱闻挽月也没谁了。   既然知道是被什么植物所伤也就不需要再问朱闻挽月讨药了,任沉浮招呼了五色妖姬去医座的药草库,一路上作为半路被收编的五色妖姬对于任沉浮明显藏有八卦的故事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那时候医首还是鬼族飞扬跋扈的孤月公主,与同为王族的表亲伏婴师从小订了婚约,说到伏婴师这个魔……”同样作为异度魔界八卦爱好者的任沉浮自然乐意分享了这个故事。   “当年道魔大战,有一自称伏婴师的人找上金鎏影,意欲合作。”   “棉被精?”云倾鸿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叫这个名字。   尹秋君干脆将羽扇扣在了桌子上,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金鎏影正因为被你和宗主一起训了一顿十分不快,确实生了反意,但伏婴师提出的合作条件是针对赭杉军,而金鎏影想对付的却是你。”   他一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是不是风太大我听错了?”半晌,云倾鸿打破了寂静,问道。   当年的紫道爷,如今的断极悬桥之主俊眉一挑,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当初说了什么吗?那天决定四奇之首之时。”   “吾说,阴沉木实力不及朱砂,气量也不够。”云倾鸿自然记得当初他跟师兄说了什么。   尹秋君看他依旧是当年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起当初三境合修会云倾鸿被宗主拖下水主持大会第一次露面的时候也是如此模样。   事后金鎏影咬牙说道魔大战可以输,云倾鸿必须死时,紫荆衣只是拍了拍这位同修挚友的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反正不管金鎏影要干嘛他紫荆衣挺到底就对了。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没有云倾鸿突然插嘴当着众人的面搬走了让金鎏影可以下的台阶,大概这事过后他惦记上的就是让位的赭杉军还有一直都被视为对手的苍,还有整个玄宗。然而真正被记在黑名册上的云倾鸿作为一个友情帮忙的编外人员,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以至于后来伏婴师提出条件时都被金鎏影一口回绝了。   可以想象当伏婴师问金鎏影你到底想对付谁,对方甩给他当时异度魔界都很头痛的对手的名字时是何精彩表情了。   “总之就是没谈成功。”紫荆衣总结了当时金鎏影和伏婴师来来回回的谈判信件,他们两个最终都没谈都一块儿去。   而且这个谈判最后莫名其妙的升级成为双方互相嘲讽的骂战。金鎏影的意思是你异度魔界死了邪王折了军师在引龙山不说还越打越怕了,说好的魔的血性呢?伏婴师那时候也刚刚成年接手鬼族监军一职难免年轻气盛忍不住回了几句诸如“堂堂四奇之首果然是让出来的,一点气量都没有”之类的话。   这显然又戳到了一次痛处。   紫荆衣看金鎏影跟那个伏婴师吵着吵着是要从可以谈判的盟友变成要约战的仇敌了,干脆把那边寄来的小纸人烧了图了个清净。那时已经是第二次道魔大战,云倾鸿据传已经死在了引龙山,双方不仅没有了谈判的条件而且还在第一次道魔大战时结下了仇怨。   “道海之滨的那只小粉红又是怎么回事?”云倾鸿的关注点一下就跳到了道海之滨,浑然不将刚才和他有关的事放在心上。   紫荆衣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小粉红是谁,既然问的是道海之滨那就从道海之滨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讲起好了。   “四方封印的前夕,赭杉军救了一名被魔族士兵追杀的少女,这就是后来他与墨尘音二人下落不明的起源…….”   当时战场一片混乱,赭杉军见她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人族少女便带回了总坛安置。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自称孤月的少女趁着赭杉军转身去隔壁的工夫盗走了紫霞之涛,正巧被金鎏影撞了个正着,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的金鎏影瞥到少女用的符咒正是伏婴师的小纸人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赭杉军刚回来就发现金鎏影追着孤月跑,而孤月手里拿着他的紫霞之涛,虽然不明白状况但还是追了出去,于是三人你追我赶就这样奔到了道海之滨。   接下来的发展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了。   “大概那位孤月也没想到自己被伏婴师当做了引敌入阵的诱饵,金鎏影和赭杉军都被困在阵里不说,她自己也没能出去。”   一直都是金鎏影一起行动的紫荆衣发现不对后自然也赶了过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他站在阵法外痛心疾首地看着被困在里面的金鎏影,当初叫你不要跟那个伏婴师说一百多年的废话就没今天的事了。金鎏影在里面一脸镇定说幸好躲得快那枚岚火印打中了后面的赭杉军,刚一说完旁边的奇峰道眉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开始出现魔化倾向了。   金鎏影这下才后悔了皱着眉说你术法最好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出来,吾真的打不过赭杉军。   现在才知道承认人家比你厉害,我术法比你好,是不是太迟了?紫荆衣虽然也想把他弄出来但是毕竟伏婴师是异度魔界难得一见的术法奇才,这次必然是下了血本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在阵法外琢磨了半天后紫道爷跟里面的人商量说赭杉军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我回玄宗再查查典籍顺便把墨尘音带来。   金鎏影贴在阵法的角落里说等你和墨尘音回来吾也就去找老君打太极了。   另一边那位孤月姑娘哭得撕心裂肺,金鎏影一边要防着赭杉军真的魔化了该怎么办,一边还要捂着耳朵抵挡这魔音灌耳。   在阵外的罪魁祸首伏婴师忽然现了身,摆出一副欣赏好戏的表情,认为玄宗四奇也不过如此。紫荆衣一听就不乐意了,拔了云天极刃就上去,心想破阵基本法里面最简单粗暴就是杀了施阵者。   这下道海之滨就变成了紫荆衣和伏婴师在阵外较量,金鎏影在阵内握着云龙斩反复问赭杉军汝还好吗?   赭杉军捂着越来越疼的头说吾除了头疼都很好,金鎏影汝能不能叫她别哭了?   然而这位孤月姑娘是个公主脾气,一说她就哭得更厉害了,还喊着什么二哥我错了,大哥你快来救救我之类的话。金鎏影一看她的哭声变大后赭杉军身上黑气越冒越多,只好温言劝说姑娘你这么哭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   见孤月还是不给面子继续嚎啕大哭,金鎏影的耐性也磨光了,直接冷下脸说你哭有什么用,给自己哭丧吗?还是指望伏婴师能把你放出去?   这一说那位一直哭的孤月忽然止了声音狠狠瞪了外面的伏婴师一眼后,又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金鎏影和赭杉军一眼,然后就往阵眼冲了过去,来了个玉石俱焚终于把阵给撞破了。   伏婴师没想到她还有这觉悟,一见金鎏影出来了又因为阵法被破而受反噬,面具被打落后当时就跑路了。   一个重伤不知生死的魔族少女,一个被魔化的同修,紫荆衣和金鎏影正纳闷要怎么处理这后续时,魔界四天王之一的华颜无道就来了。这位女魔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她看到玄宗的人本来打算调戏一番却瞥见上司银锽朱武的小妹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恶露天斧一劈下来顺手就把孤月给拖走了,这戏剧性的发展到了最后,赶到现场,看到残局的却是墨尘音。   两个没事活蹦乱跳的同修加上被一个莫名魔化同修,偏偏其中一个又和另一个有那么些说不清的过节,这事情真的是跳进道海也洗不清了。   不过墨尘音毕竟是玄宗里出了名讲道理好脾气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背上赭杉军赶紧求医去,至于之后失踪下落不明大概可以归结为走错路去了苦境可能迷路了。   金鎏影和紫荆衣本来打算回总坛去,结果这里一折腾发现回去早就变了天。宗主和千万道子失援战死,四方封印也被苍强行完成了。   两个人站在封云山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巧这时候卧龙行路过,三人交了个朋友,也就这样留在了苦境。   “现在想起来兴许伏婴师是故意的,与金鎏影结怨后又以那位孤月诱出赭杉军,这样就能同时引开了四奇中的两人……”   虽然说到后面紫荆衣也觉得说不圆,对面云倾鸿也摇头表示不相信,思索了良久后抬起头认真道,“我怎么听起来这锅好像都是我的。”   “师叔客气了。不是好像,是真的是你的,”紫荆衣重新摇起了羽扇,忽然觉得今天天气不错,“虽然还有一半应该是金鎏影他自己的。”   “道海之滨的事我也是后来听人讲起的,医首自从那之后就离开了鬼族投奔到了隶属邪族的医座。”任沉浮终于把一切讲完后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想起当年的孤月公主,再比较如今的朱闻挽月,鬼门关前走一遭还被毁了容,要不是华颜无道当时特意为了甩开和她一起做任务的晦王溜达到了道海之滨,顺手把她给拖了回来,那么朱闻挽月必然已经成为无数死在道魔大战中亡灵的一员了。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医首当时还没成年就跑到战场上去不说还敢深入敌营?”五色妖姬听了半天觉得一切还是动机不明。   任沉浮也摇了摇头,“不知道,本来依照她当时的性格应该是离战场远远的才对,为什么她会跑去冒险大概也就只有伏婴师知道了。”   “依我看,她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伏婴师手中吧?”五色妖姬笑得意味深长。   “她能有什么把柄,除了当年恋兄癖在异度魔界人尽皆知以外。”   “恋兄癖?可是那位先代战神银鍠朱武?”   谁知任沉浮又一次否定了,“不是,她自小与先代鬼王,也就是她的二哥银锽玄影感情深厚,可惜第二次道魔大战的时候银锽玄影就病重死了。”   两魔正谈话间,忽然地面一阵剧烈震动,犹如地牛翻身,四周的魔气也开始翻涌不止。   “这是?”五色妖姬有些惊慌。   待这阵空前剧烈的晃动结束后,一身黑纱常年闭锁房内的医座首座走入了医座大厅,她扫视了一圈伤患后,轻描淡写般解释道,“不必惊慌,只不过是断层成功接合了而已。”   凤遥重站在据说是真正完整的月轮曼荼罗三世三昧阵前,经文浮动四周,梵唱庄严,内中的光华炽盛,几乎要灼伤人眼。善法天子一脸凝重,见少年一直站在法阵前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不禁问道,“障月,汝还在犹豫什么?”   换回曾经白纱僧袍的凤遥重蹙着眉,不知是因为自己被业力影响太深的原因还是怎样,面对眼前的法阵时,他总觉得有种十分不适的感觉,内心充满了不安。   鸠槃神子站在他身旁见凤遥重面露犹豫纠结之色,柔声道,“有吾与天子在,莫怕。”   “师尊…你们说我出现业力回溯,可是那不是三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吗?”凤遥重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业力回溯的状况出现。   “详细原因我们也在查阅典籍,天子认为这是当初不完整的法阵被强行用来融合身魂所造成的。”   少年纤白的指尖轻轻触碰在阵法光壁上,一阵涟漪般波动后,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一步踏入其中。   “师尊,我不在的时候可别把宵忽悠去给你种莲花啊。”凤遥重忽然想起此刻应该在净莲池的宵,不放心道。   “不会的。”鸠槃神子摸了摸自家徒弟的头,保证道。   少年点了点头,这才完全进入了那法阵之中。   “静等结果了。”善法天子凝视着自凤遥重进入后越发炽盛的光华,希望少年再出来之后又能恢复成最初那个闯祸精的模样,至少不像这次回来的时候那样忧心。   鸠槃神子颔首,“只是,将他目前的状况判断为业力回溯吾依旧不能十分赞同。”   “洗化多余业力总是好事,如果不是业力回溯,难道不应该值得庆幸?”   “如果不是业力回溯,岂不是将束手无策?”鸠槃神子幽静的眸中倒映出眼前的法阵,他的心中也从一开始就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或许是太担心遥重了。他只有如此安慰自己道。   原以为外面看上去光华万丈,内中应该也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才对,没想到凤遥重在进入内中以后却是一片漆黑。   这片漆黑隔绝了外部的一切,如若一滩死水,寂静无声。   少年赤足踏在如若虚空的黑暗之中,茫然四顾,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直冲而来的力量与自己猛地撞在了一起,恍神中,他单膝跪下,只觉背后的裂口再一次开始了剧痛,远比之前来得更加剧烈。   凤遥重低下头,碧色的眼中倒映出一片血红,瞬间蔓延,染遍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好好保重的QAQ身体不好还是多锻炼吧【叹气 大概交代了一下当初道海之滨的事 金木头大概是觉得太丢脸了不想回去吧╮(╯▽╰)╭   ☆、第三十六章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他睁开眼,九峰莲潃的雪早已停了,一池枯荷寂寂凄惶,佛者金色的眼中是一视苍生的慈悲。   “你是谁?”   净莲池台上,素白袈裟的佛者眸色清蓝,凛冽如雪。手腕飘带垂下落于平静的池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泛光。墨绿长发的侍莲尊者立于水面,足尖轻点,不语不答,而是朝一片云雾青莲的深处走去。   他追上去,凭借本能跃上千瓣花形的莲台,却在咫尺之遥停步。   一瞬间天地异动,对方猛然回过身,伸出手抓住了他。如同这个动作早已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自然。   红发白衣的魔愕然中回握住对方修长纤细的手,那眼底无悲无喜,平静温柔。   “你先留在此处,不要乱走。天象有异,地动不止,灾变将起。”他刚一说完,莲台便轰然裂开,正好将这优钵罗花一分为二。   轮回骤断,因果无复。鸠槃神子一念闪过这八字,身旁的魔莫名焦躁不安,不愿松手。   “汝乃佛前侍莲尊者,有导引人心向善之能,将他交予汝,是希望汝能在他心中植下一点善念。”   “佛魔之战在即,一点善念又有何用?”   “神子,一剑封禅并未消失。”   “剑雪无名却不存了。”   “不存是表象,改变的,只是存在的形态。”   一步莲华将自毁记忆的吞佛童子带来净莲池时的话再一次回响耳边,鸠槃神子敛眸长叹一声,牵着苍白俊美的魔者走下净莲台。   “恍然一过,便是数百年岁月流逝,汝与吾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可惜,这些记忆从今以后只是吾一人的回忆了。”鸠槃神子轻笑一声,一手招来一朵含苞的青莲托于手掌之中递给了吞佛童子。   不解地看着眼前眸光清艳,色相殊绝世间的佛者,吞佛童子犹豫间接下了那朵青莲。   刹那间,莲瓣转黑,摇曳掌间。   鸠槃神子凝视着他,问,“汝,看见了什么?”   “黑色的莲花。”吞佛童子答道。   不过一瞬,鸠槃神子平静的眼底如被扰乱的一池清水,泛起涟漪。他沉默许久,对吞佛童子道,“将这莲花种下吧,人心之象,魔心亦同。”   “这,是吾的心吗?”纵然失忆依旧悟性惊人,吞佛童子将那朵莲花置于水中,转眼间莲生枝蔓根植池底。   鸠槃神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满池无尽摇曳的青莲华,“这个答案,或许汝与吾将永远不得而知了。”   “吾忽然记起一个地方,汝可知道?”   “何处?”   “冰风岭。”   “为何还记得那里?”鸠槃神子惊讶地看着他。   吞佛童子不知他的惊讶从何而来,只是沉思片刻,答道,“也许此地对吾意义非凡。”   “你…想去?”鸠槃神子试探问道。   不出所料,吞佛童子点头了。   宵将凝晶花重新放于菩提天池中,看着透明即将枯萎的花瓣在接触到池水的瞬间恢复生机,不禁欣喜。他站起身望向不远处静默的圣尊者,对方对着他微微一笑,如三千世界之中一点明光,怜照世人。   不料下一刻大地剧烈震动起来,原本平坦的地面起伏不定,随着巨大的崩裂离析之声响起,土石滚落,沙尘扬起。   宵正惊讶不知发生何事,却被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拉住,只闻一步莲华叹道,“佛消魔长,劫数啊!”   好不容易才站定,宵却发现若非一步莲华及时将他拉住,他就要和对面那片分裂的土地一起飞升而去了。   “这是?”宵疑惑不解,抬头望向天空,发现双阳同天,三星如泪。   一步莲华注视了天空的异象片刻,目光悲悯,“异度魔界的断层成功接合了。”   “刚才的震动还有对面飞离的土地,遥重是否无事?”宵想到不久前进入月轮之阵的友人,开始担忧起来。   “他所在之处十分安全,无须担忧。宵,往净莲池去寻优钵罗华尊者吧,吾将要离开万圣岩了。”一步莲华柔声道。   宵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已扎根池中的凝晶花,对上空盘旋的雪枭招手后,往净莲池方向而去。   “怎会如此?”善法天子在万圣岩的剧烈地震后便匆匆赶至月轮之阵前,光明与无垢尊者紧随其后,神色紧张。   “吾也是昨日发现法阵周围的经文发生异变,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光明尊者额上冷汗直流,不敢直视善法天子。   无垢尊者则在见到月轮之阵四周乍然冲天而起的黑色业障之气后大为惊骇,不禁往后倒退数步。   “不可靠近。”善法天子见其余僧者有好奇想要上前一观究竟之人,急忙制止,“事出古怪,派人通知圣尊者与优钵罗华尊者。”   “圣尊者刚刚离开万圣岩了。”   “优钵罗华尊者呢?”   “亦不知去往何处。”   善法天子没想到一场灾变之后应该在万圣岩主持大局的三个人就只剩了他,刚把受伤的僧众安置妥当就听说这边月轮之阵出现了异常,丝毫不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看着眼前黑气笼罩的月轮之阵,他不禁想起当时凤遥重入阵之时鸠槃神子的担忧之语。   确实是束手无策了。业障之力非凡躯可以触碰,就算是一步莲华回来了也不一定有办法。   “即导师,这如何是好?”光明尊者见善法天子一直不说话,问道,“禁地方才也被剧变所毁,内中关押的三名罪犯也脱出了。”   “月轮之阵的异变未见典籍记载,暂时不宜轻举妄动。那三名罪犯关系重大,须速速擒回。你们留此顾守,不可让任何人接近。吾前去处理罪犯脱逃一事。”善法天子深思良久后对无垢与光明尊者嘱咐道。   言罢,他便又匆匆离开了月轮之阵。   而此刻月轮之阵中,本是黑暗一片的世界已被染得血红刺眼。   凤遥重双膝跪在这一片虚空中,身下如同一片血海,却不翻涌,只是将脑海中的记忆,或熟悉或陌生的一幕幕放大在他眼前,不停重复。   头痛欲裂,耳鸣如雷。少年捂住双耳,紧闭双眼不愿再看下方出现的一幕幕场景,若是洗化业力是从记忆开始,那为何还有他不认识的人和场面?   “这是……这是谁的记忆?”凤遥重低声发问,尽管知道无人回答。   雪中奔跑的幼女浑身伤痕累累,潺潺而流的鲜血从她背部冒出,滚落在雪地之中,红艳似火,几乎要将积雪燃得消融。那双金灰色眼睛紧紧盯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无数的声音同时响彻在这片法阵之内的空间中,“这是,我们的记忆。”   她伸出手,指向另一边截然不同的场景,凤遥重顺着看过去,紫红长发的尖耳少年跟在神祇身后,不时拉一拉对方衣袂。   “今天练习完了。”   “倒是比昨日快了一些。”   “你在夸我吗?”   “哼。”   凤遥重认得那是谁,本来朦胧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通过这种方式清晰放大在自己面前带来的冲击远比偶然的回想来得更加惊心。   那小女孩看着他,似笑非笑,又好像很是同情,稚嫩的声音问道,“你都忘了,对吧?”   “我为什么会忘记?”   这个问题似乎令她非常苦恼,女孩紧紧地皱住了眉头,挥了挥手,霎时,血红褪尽,重回一片黑暗。   但这片黑暗与最初进入阵法中的黑暗感觉完全不同。凤遥重能够清晰听到四周隐隐发出的咆哮之声。   绝望,痛苦,悲伤。这是明明是他第一次被天道扼杀时听见过的声音。   “停下来,这是什么?”   小女孩站在几乎要倒下的少年身边,奇怪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答道,“你问我原因,我就告诉你原因啊!”   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凤遥重惊愕地低下头,发现被三叉戟造成的伤口再一次出现。在不能看见的地方,背后再次出现了两道对称的裂口。   顿时,少年痛苦的嘶喊声回荡在整个虚无空间之中。   站在断层成功接合后的六欲天地,换回一身恶氅法袍的袭灭天来并无踏出此地的打算,与一步莲华一样的容貌却刺满黥体之刑的彩印,唇角上挑是嘲讽众生的笑意,灰黑掺白的发丝更似对纯白的不屑。他的对面站着被尊称为邪尊的少年魔者,暮夜长袍曳地,额间宝石吊坠熠熠生辉,衬出本就无匹的美貌更加迷惑众生。   “汝打算何时前往万圣岩?”   “汝又打算何时前往?”   袭灭天来未想对方会反问他这一句,看着那对煞冷的红蓝双眼,笑道,“汝与他的差别太大,反倒令吾好奇如今的他究竟是何模样了。”   “汝若是好奇,随时可以上万圣岩一观究竟。”黑发魔者的脸上同样浮现出一丝笑意,好似好整以暇,只待袭灭天来离开异度魔界前往万圣岩。   “汝心急了吗?”袭灭天来不为所动,反问道。   “急于救回吞佛童子的是汝与九祸。”对方背过身,轻撩浓墨长发。   袭灭天来虽洞悉众生贪欲私念,却唯独对于魔这种生物费解,简单直接的爱恨,却又充满复杂与矛盾。   “汝心中有了挂念。”他简洁明了地指出在对方泰然自若的表情下所隐藏的东西,太过熟悉的隐藏方式,是他与这名邪尊者奇妙的相似之处。   果然,对方停下了动作,再次回转身看向他,凤眸微眯,隐含危险,“擅自揣测吾的心思,是汝的不智。”   “即将共事的盟友,若无一定程度的了解,便不能达成完美的合作。”袭灭天来对于这点威胁并不放在眼中,虽然明白这位邪尊者实力难测,但若真要论及输赢,他未必是在下风。   少年低哑的笑声响起,片刻,他道,“袭灭天来,新的合作者吗?很好,让吾好好看看汝所展现的实力,真是期待啊,哈哈哈。”   黑发的邪尊说完便转身离去,身畔的剑灵悄悄看了一眼袭灭天来后便乖乖跟回了少年身后。   “以吞佛童子作为佛魔之念较量的载体,这场意念心魔之争的最后,将会迎来怎样的结果,一步莲华,汝又将如何应对?”袭灭天来回望一眼六欲天地的撑天骨柱,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暌违数百年,终于再一次踏出了这里。   昭穆尊突然来到断极悬桥的时候,尹秋君与云倾鸿皆是一惊。   毕竟两个人才刚刚把当年的事情理清楚,还未说到来苦境之后发生的种种,昭穆尊看上去意外狼狈,身上还有不少灰尘未来得及拂去,他一见到尹秋君便道,“不好,那鬼梁天下竟然……这,你…你是?”   任由谁刚刚经历了一场匪夷所思的事件后再碰上以为早就死了数百年骨头都能打鼓的人只会觉得今天大概是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昭穆尊停在原地惊魂未定地看着云倾鸿,对方从容微笑,只道,“好久不见,   木头。”   天旋地转。昭穆尊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望向和云倾鸿面对而坐的尹秋君,这位同修挚友在见他面色不对后以为是见了云倾鸿才如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用羽扇点了点旁边的空位,“来了,就坐下吧。”   反正也不可能转身走人了。   昭穆尊坐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这才后悔为什么会选择先来找尹秋君商议刚才他看到的事。   “来,好友,喝口茶,你不是去帮鬼梁天下收尸去了?发生何事?”尹秋君不提为何云倾鸿在此,将一杯茶放在昭穆尊面前。   这一问才将昭穆尊从质疑现在是不是在梦境中的思考中清醒过来,对尹秋君道,“鬼梁天下未死。”   “你说什么?一页书与佛剑合力,用的不就是卧龙行所说的克制之招,怎会如此?”   “吾前往伏龙壁打算收拾残局,未曾想他将一本诡异的书册融入了体中,随后震毁伏龙壁消失了踪影。”昭穆尊想起当时匪夷所思的场面犹不敢置信。   “什么书册?”异口同声发问的是云倾鸿与尹秋君。   昭穆尊喝了口茶总算定了心神,反指向云倾鸿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莲花说,鸠槃,格式化的吞佛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找葱花商量个事。 阿灭说,别装了,你别扭什么,我知道你挂念万圣岩里那谁谁谁。 【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朝你扔了一只白兜帽】 一想到阿灭没多久要当代理魔君了,看看之前的阎魔旱魃...... 流水的魔君铁打的弃总╮(╯▽╰)╭ 遥重在意识世界里,等鸠槃带着吞佛从冰风岭回来。 年度抢人大戏要开始了_(:зゝ∠)_天子表示很心塞   ☆、第三十六章      风呼啸,雪不止。   苍凉的箫声将她从幽暗久远的梦中唤醒,伸出纤细玉指抵在窗棂上,她问外面的吹箫人,“吾睡了多久了?”   “天这么暗,昼夜难辨,不知,”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如振玉清冽,“你怎么突然嗜睡了?”   “命数纠缠,怕是被他引了一点灵识过去,虚实不分了。这么久了还不来找吾,他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吗?”   “你留了什么线索给他?”   她叹息一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怕只怕会有人以为是什么业力回溯,把他丢到月轮之阵里去,那可就麻烦了。”   “听起来你并不担忧,反而很期待?”   “哈,吾像是这样的人?众生轮回的业力,又岂是月轮……”她未说完,手又一次无力滑下了窗棂。   “又睡过去了?一点灵识…你与他真的只是命数纠缠这么简单?”   不远处,另一位青年的声音响起,“喂,她还未醒吗?这样长睡不起,莫不是病了?”   “不仅嗜睡,还说些奇怪的梦话……再过几日,若她未有好转,吾就下山寻医。”   “我看你是被风吹糊涂了,寻得大夫又如何?说不定走到半路就冻死啰。”   一声轻笑,“她说有人引了她一点灵识离体,那就只等那人将灵识还给她了。”   “尽是些玄妙奇谈之事。”   “你不也经历了这样的玄妙奇谈?”   “哼,与其整日坐在外面吹箫看雪,不如与我比试一番。”   “刀吗?”   “还要拿旧事说个不停!自然是比剑。”   “自当奉陪。”   冰风岭的风雪久年未息,断壁残垣仍是当初双邪初遇时的模样。倒在雪中被没了大半部分的石敢当引起了宵的兴趣,他拂开那上面的厚雪,发现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正瞪着自己。宵摇了摇头,遂又捧了雪将其盖上。   吞佛童子赤艳红发在雪地中显得耀眼灼人,他出神地环顾冰风岭上的一切,眼中却是茫然。他不知,这里曾有一场夜雪,一场相遇,一堆篝火,还有两个忘记过去,不知未来的人。   素白袈裟的佛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本应杜绝痴嗔的坚定修行之心,却在伸手接过一片旋落的飞雪时映出眼中未明的怅然。   旧地重游,物是人非。他答应一步莲华,引导出吞佛童子内心一点善念,即使明白那一点善念确实存在,却是他最不想再见的一面。   “遥重曾说,神子你曾经执着过火为何是火?”宵注意到雪地上残留的篝火痕迹,忽然想起凤遥重曾偶有提及的双邪过往。   “火,为何是火… ...这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   “你得到答案了吗?”   “或许有,或许无。”   “这里对你与他,有十分特殊的意义。他失去了记忆,却还记得这个地方。”宵看着那边静立沉思的吞佛童子,这位失忆的魔者引起了他的好奇,“这样的他,要比最初相见时好很多。”   “哈,”鸠槃神子低笑一声,“自毁的记忆多是异度魔界的秘密,而无关紧要的部分任其留下也不会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无关紧要的部分?”宵不解,“如果无关紧要,何必来此追寻?”   “那是因为……”鸠槃神子没有再说下去,那是属于剑雪无名与一剑封禅的过去,曾经一个执着未来的剑者,如今执着过去的魔者。鸠槃神子轻闭双眼,明明是今生之事却如前世般飘渺不可追忆,只剩一团朦胧的火光和一位狂傲的青面剑客。   再睁开时,一剑封禅的脸却又与回望看他的吞佛童子重叠,金红的眸,鎏金似火,没有了算计与戏谑,唯有安静迷茫。魔者看着天地间纷纷落下的雪中,一点明艳清光流转在纯粹的蓝色中,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千寻百转,终不可得。   “汝看着吾,眼中却是另外的影子,那是谁?”他终于还是发问了,充满好奇。   鸠槃神子未答,只淡淡道,“离开太久也该回去了,你可想起什么?”   吞佛童子见他避开这个问题,不觉有些失望,不愿回答对方,而是沉默地走到那一堆燃过无数的篝火残迹前。   他随手一点,凭着残余的木柴,火焰再起。然而终是有限,不久便又熄灭。   怔神看着一地燃尽的灰烬,忽然被火焰高温融去的积雪中露出一截青色。吞佛童子蹲下身,将积雪扫开,才发现是一支横笛。   “这是……乐器?”宵走到他身后,不确定问道。   “是乐笛。”指腹摩挲着光滑青幽的笛身,内中积满了雪,笛膜也早已毁损,不能吹奏。   他握着横笛站起身看向那边清冷胜雪,毫无反应的鸠槃神子,一个陌生的名字闪过心中,忽然问道,“一剑封禅,是谁?”   一时间,只有寂静沉默。   双方对视良久,当吞佛童子以为鸠槃神子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对方忽然开口了,语调缓慢而坚定,“封禅即是吞佛。”   魔者愕然,下一刻,金色的圣光与血红的黑暗同时出现在他的周身,他正欲扶住骤然剧痛的头,却有一只手先一步抚在他的额间,优钵罗华的香气忽然浓烈异常。   “正座静心,佛魔之争,开始了。”鸠槃神子的声音穿透吞佛童子眼前乍然出现的虚实幻景,平和温柔,给予他此刻一份安定。   宵拾起了横笛,抬起头才发现这一片苍茫的雪地上不知何时盛开了朵朵青色的优钵罗华,香气四溢,清圣生华。   鸠槃神子手捏佛印,低声颂法。青檀佛珠散落点点金芒,围绕在正座于地的吞佛童子周身,而他的背后,出现的却是一佛一魔,一黑一白,两道对立的身影。   “是圣尊者。”宵自然认出了其中白色的身影,但另一道黑色之影,又是谁?   “久违了,一步莲华。”   “久违了,吾之分身,袭灭天来。”   菩提天池,黑与白的对立,是佛与魔的对峙。   “你该将人交还给吾,”袭灭天来见一步莲华身后的莲台上空无一人,质问道,“吞佛何处?”   一步莲华右手一扬,泠泠佛珠撞击声响中,一道雪中幻影出现于莲台之上,优钵罗华的清圣香气蔓延开来,令袭灭天来皱眉。   那莲台上的幻影正是吞佛童子。   “他在你与吾的较量中。”   黑色兜帽下的魔者冷笑,“一步莲华,你竟将自己的悲剧加诸于吞佛之身,哈。”   对立的彼端,佛者异常坚定,“袭灭天来,他与你不同。”   “这场战,不但是你吾宿命之决,也是夺回之争。”同样的坚定亦在魔者暗红的眼中。   “吾不会再容情!”   闻言,袭灭天来忽起怒意,“吾已非昔日之身!”   话音刚落,沙哑却又略显低沉的少年声音响起,隐有几分轻松愉悦,“佛魔之争,果然有趣。”   一步莲华闻声望去,黑发异瞳的少年魔者赫然现身于袭灭天来身后,轻撩一缕发丝于指间,是与那温润秀雅的少年截然不同的孤高冷傲,漠视众生。   “异度魔界的邪之尊者,”眼底震惊一瞬,一步莲华镇定道,“汝为何而来?”   对方轻笑,眸光流转,竟现阿修罗女之惑,天魔咒乐顿起,盖过佛法唱诵之声,但闻他高声问道,“障月尊在何处?”   “自然在他应在之处。”一步莲华不为所惑,周身金光炽盛,将徘徊四周的天魔魅影挡开。   “人间……万圣岩的和尚,是有些能为,竟能将他藏在连吾也无法用意识探知的地方,”黑发少年语带赞赏之意,却在下一刻转而森冷,“那么,待此地毁尽,便无处可藏了吧。”   面对空前强大的魔气,一步莲华却只道,“凭汝之能,不妨一试。”   “莫要忘记汝来此的目的。”袭灭天来见少年魔者有动手之意,出声提醒道。   嗤笑一声,少年一拂衣袖,转身后退一步四望远处,“这是你们的对决,吾的兴趣,是在这里的某处角落之中。”   “汝不会找到他。”一步莲华见他大步踏出菩提天池往万圣岩深处而去,并不阻止,而是十分笃定。   少年魔者回头,挑眉不屑,“若是找到,那便归吾了。”   一步莲华没有应答,而是任由他走远,片刻,他转而对上一旁默立的袭灭天来,“现在,是汝与吾的时间。”   “汝当真确定他找不到魂体?”   “汝又在担忧谁呢?”一步莲华忽然反问,“是障月还是邪尊者?”   “这种问题,你从吞佛处得到了不少信息。”袭灭天来冷然道。   一步莲华并不否认,只道,“汝也曾有为人的意念。”   闻言,袭灭天来冷笑数声,“为人的意念?好崇高的佛,好崇高的圣道。”   “袭灭天来,你要与我谈圣道吗?”   “你真正成圣了吗?”缠绕红色佛珠的手直指面容慈悲的佛者。   同样缠绕金色佛珠的手,指向自无间回归的魔者, “你真正成魔了吗?”   冰风岭上,千瓣优钵罗华灿然盛开,吞佛童子闭目静坐,背后相抵的,是因佛魔心念之争而再现的一剑封禅。   宵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旁边的鸠槃神子却并不意外,只是解释道,“一剑封禅正是他的善念存在。心魔较量,善恶同现,这是一场恶斗。”   “善与恶,就是魔与佛吗?”   “两者是不同的概念,魔可回向善道,佛亦会坠恶道。”   “两者必然对立?那又为何说吞佛即是封禅?”   “是对立也是共生。”   “我不能理解。”宵摇头,重新看向同时出现的吞佛童子与一剑封禅,那背后的佛魔双影正在僵持之中,难较高下。   “他日得闲,吾自会与你详说,”鸠槃神子注视着吞佛童子沉静的面容,“现在,是看谁能胜出这一局了。”   言落,一直闭目的吞佛童子忽然睁开眼睛,朱厌引导的红莲魔火再一次燃烧在冰风岭之上。   而阻挡下朱厌的,是莲谳清耀的剑光。   双剑相接的刹那,红发的魔者忽然变为本应坐在原地的一剑封禅,狂意的眼中倒映出纠缠风雪中的墨绿。   “剑雪……”未及预料的名字从被他喃喃唤出,鸠槃神子一瞬诧异,而对面的人在下一刻又变回成吞佛童子的模样。   这一次,是魔者静静地注视着他,唤道,“鸠槃…….”   朱厌落地,火焰燃尽。   宵见背后一黑一白两道幻影终于出声。   “这一局,是吾赢了。”一步莲华的声音传来。   “不过刚刚结束了一场叙旧,接下来,是变端之后的杀机。”另一道黑色身影如是说道。   “中间的试炼者,将是接下来的见证者。”   “这就是你禁制他的目的?”   “非也。吾只是解放他的天心,让他看清自己想走的路,”一步莲华说着,声音穿过空间,对鸠槃神子道,“神子,带吞佛童子回来吧,这一点善念,足够了。”   他一说完,佛魔双影同时消散,原本笼罩在冰风岭上的压力也随之散去。   鸠槃神子见状,收回青檀佛珠,目光重新落回已经清醒的吞佛童子身上,见对方神色茫然,轻声道,“走吧,回去了。”   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紫荆衣仍从容握着羽扇,只是面前插着的云天极刃还隐有凛然剑意。   断极悬桥尚存石桌一张,石凳三处,缺盖茶壶一盏,茶杯两个半。   不远处剑气纵横,砂砾土石漫天飞扬,只见一道金色身影手持云龙斩,俊容带霜,目中寒沉。白衣乌发的道者不怒不愠,右手指尖凝着一点剑芒,将发未发。   “你的剑境早已停滞了。”几番交手下来,金鎏影已经有所发觉,然而对面的道者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时目光飘忽,好像还在出神。   听了他的话,云倾鸿这才幽幽把视线转了回来,仔细瞧了如今化身为六极天桥之主的金鎏影片刻,“若不是蒜苗的道印,吾还真认不出你们了。”   不提还好,一提就是一招“化天云流”对准他而来,但见白衫振袖,翩若飞雪,腾步转身,两指相并凝出扇般剑华轻松挡下。   “目无尊长,胡乱称呼,这就是吾最讨厌你的原因之一。”   “他还管吾叫师妹呢,”云倾鸿皱眉道,“真是奇怪,紫晶说你不满我是因为当初四奇之首的事,可是师兄当时也数落了你,怎么你只记恨我却不记恨他?”   金鎏影一时语塞,回头看向那边羽扇掩面憋着偷笑的紫荆衣,“你怎么不帮我了?”   “吾讲过,有朝一日你对上他,吾只负责善后。”紫荆衣止住笑意,正色道。   “剑境停滞,你吾联手未尝会输给他。”   熟料,紫荆衣摇了摇头,“并非是胜算问题,这其中可有当年数次来回黑暗道的情谊。”   “原来你当年时常溜下山出去就是和他一起?”金鎏影此时看着紫荆衣的表情就好像当年伏婴师的法阵外紫荆衣看他一般,简直痛心疾首。   紫荆衣莞尔,“要不然留在山上陪你一天生苍和赭杉军的闷气?”   云龙斩往云天极刃旁边一插,金鎏影显出几分颓丧,“你都没问过吾……”   “若是问了,有他在,”紫荆衣用羽扇指了指旁边不知何时坐下的云倾鸿,“你会愿意一起去?”   回答是坚决果断地摇头。   云倾鸿忽然道,“你刚才回来说鬼梁天下把一本书册融进了身体里,是什么书册?”   金鎏影瞥了他一眼,不欲回答。   又闻对方继续道,“葱花知道我找到你们了。”   紫荆衣摇着羽扇的动作停在半空,金鎏影则倒退一步,急忙收了云龙斩就打算回隔壁去了。   “跑什么,跑得了道爷跑不了桥,你不好好把当年的事给他解释清楚?说起来,吾还没见过他生气呢,”云倾鸿倒是十分悠闲,端着那缺了盖的茶壶往空了的茶杯里倒了最后一杯清茶递给紫荆衣,“放心,毕竟你我还有当年数次来回黑暗道的情谊。”   后者坦然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金鎏影终于还是坐了回来,敛了怒意,平静道,“你身为长辈理应照拂后辈。”   “那你老实交代当年画了多少个咒吾死的小纸人?”   “既然你没死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   紫荆衣见他二人又有争执之意,随口道,“好友,你是该庆幸他还没死,不然今日……”   “不然今日,你们二人吾定不轻饶。”由远及近传来沉稳平缓的声音回荡在断极悬桥之上,正是六弦之首,苍。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的:ZZZZZZZ 精分的:???? 弃爹的万圣岩大冒险╮(╯▽╰)╭ 弃爹:找到就是我的=V= 宵:这个精分的世界真可怕 黑桃子&白桃子:吞佛是我的! 神子:这不是我养大的吗?   ☆、第三十七章      时间仿佛停止的空间里,只有少年隐忍痛苦的喘息之声。凤遥重蜷缩在地上,他浑身已被冷汗湿透,银粉色的发丝纠结成缕贴在苍白失血的脸上。碧眸迷蒙中只见得旁边站着小女孩已经变成少女模样,原本灰金的瞳色越加偏金,正静静与他对视。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无尽的痛苦,他用力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却远不及背部剧痛之万一,隐约听到骨骼崩裂的声音。   “你不该回忆起这些,”她的眼中带着哀伤,却不靠近凤遥重,“连我都不想回想这些。他们把你丢在这里真是一个错误。”   死死咬住早已血迹斑驳的下唇,凤遥重已经意识恍惚,只感觉背后的裂口中鲜血汨汨流出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清晰可怕。   “你…是谁?”他强行打起精神专注看向这个少女。   少女叹了口气,背过身坐了下来,凤遥重这才看到她的背后也早被鲜血染透。   “我们经历的事情很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现在没人救得了你了,他们都弄错了。不过,你还可以自己救自己。”她转过身来,双手抱膝,对凤遥重道。   少年闻言,挣扎着坐起来,单单是这个动作便让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少女,“什么办法?”   “继续这个洗尽多余业力的阵法,让它完成你才能出去。”   “我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这个阵法对你无用,但会把一直沉睡的东西都唤醒,你可能意识会混乱一段时间,也有可能记忆会再度出现问题,”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好像在数有多少种可能,“说不定……算了,轮回之井里的东西,谁说得准呢?”   凤遥重沉默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他不知少女所言的轮回之井是为何物,但却听着莫名熟悉,叫他心底生寒。   少女站起身来,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少年白得接近透明的脸,却好像害怕什么一样,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转身朝一片黑暗中走去,每走一步留下的皆是染血脚印,散落斑驳的金光转瞬湮灭。   “我尽力让这个阵法加快,你要坚持下去啊,”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飘渺空灵,“此阵运转短则十二日长则三十六日,业力之中的众生记忆将会被不断再现,你一定要坚守己心。”   凤遥重见她走远,重新躺回地上想要换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觉得她说的话越听越神棍,恍惚中感觉虚空的地面一阵冰凉下陷,如身处雪地。   然后他模糊的视线中真的旋落了一片雪花,落在他脸颊上,却无冰凉之感。   这就是再现的记忆?最后清醒的意识里,他只看见了一双红蓝异色的双瞳。   宵坐在净莲池边,隔着一池云雾,对面的鸠槃神子单手扶起一朵垂下的青莲花苞,对他微微一笑,优钵罗华的香气宁静温暖,是他最喜爱呆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鸠槃神子身后站着沉默的吞佛童子。数天前从冰风岭回来以后,刚刚与袭灭天来进行了意念之争的一步莲华察看了吞佛童子状况后又匆匆离开,据说是出去寻处理罪犯脱逃的善法天子去了,接着善法天子回来是回来了但一步莲华却没有回来,听说是去了一个叫风水禁地的地方。天象异变,泪阳之后又是血月,宵期间也出去看过外面状况,却发现地形变动甚大,他都不大认识了。   也不知道岘匿迷谷怎么样了,未曾去过的西苗是否也受了影响。宵在万圣岩偶尔坐在净莲池陪鸠槃神子参禅数莲花,偶尔和吞佛童子一起去莲华之池见圣尊者,不过他们说的都是很难理解的东西。每次宵听完后回来问鸠槃神子,墨绿长发的佛者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些不用理解也没关系。   大家都这般神神叨叨不说,而且万圣岩里现在还有一个很麻烦的存在,那就是随袭灭天来一道前来却未离开的邪尊者,虽然还没有人真正遇到他。鸠槃神子与一步莲华曾去寻过那魔者踪迹,发现对方刻意隐藏了行踪,根本无从找起。鉴于他是冲着凤遥重来的,布下月轮之阵的地方也就被列为禁地,不许任何人前往,以免被他发现。   敌在暗我在明不说,就算你把他找出来了,估计也没人是对手。一步莲华放了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在万圣岩,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善法天子回来听说后也很是生气,直问怎么不提醒袭灭天来把这个邪尊者带走?   然而袭灭天来那天意念之争输了之后就离开万圣岩回了异度魔界,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计划。   “雪枭,你说,遥重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宵数着这一池究竟有多少青莲,不知道他也开始了和凤遥重一样的习惯。   雪枭站在他的肩上,只是咕咕叫着。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直觉,但是神子他们担心会被那个邪尊者发现,不让任何人探视。”数着数着就看到对面吞佛童子好像在跟鸠槃神子说什么。   “要是遥重也在该多好……”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开始学会了叹气。   此刻对面,鸠槃神子站起身问身后的魔者,“你可还能认出当日种下的莲花?”   虽是不解,吞佛童子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一朵摇曳的黑莲上,“满池青莲,独此一朵,吾怎会认错?”   鸠槃神子怔神片刻,忽然一笑,将那支雪中发现的横笛交予吞佛童子手中,指向不远处如来之巅,“一步莲华在如来之巅等你。”   吞佛童子接过那支横笛,注视了鸠槃神子良久后,突然问道,“那就是吾的心,对不对?”   “待汝回来,吾便告诉汝。”清蓝的眼中不见一丝波澜,平静如初。   这个约定……吞佛童子眸色转暗,记在心中后,将横笛收好,转身便向如来之巅而去。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光明尊者急匆匆赶至,“尊者,那阵法……”   眼神一凛,鸠槃神子问道,“阵法怎么了?”   “那阵法中的业力冲破了外层转换空间的梵罗之阵,业障失控,伤了许多护持的僧者。”话音一落,光明尊者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回神,哪里还有鸠槃神子的踪影。   高峰之上,袭灭天来望向不远处天际即将落下的惑星,遥远处如来之巅,白衣的佛者孤身孑立。   忽然,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柱自万圣岩深处冲天而起,夹带咆哮业风令闻者胆寒。不同的地点,相同的面容上,两者皆望向那黑色光柱的地点,露出惊讶之色。   “失控的业风,是魂体,”袭灭天来想起当日走入万圣岩深处后没有再回来的邪尊者,“看来汝终于找到他了。”   他凝望光柱方向片刻,目光转回如来之巅,充满期待,“一步莲华,你欲以莲华圣功挡住坠下人间的惑星,只怕你的结果,也如坠落黄泉的殒星。”   如来之巅,善法天子见那处黑色光柱冲出的地点正是月轮之阵的方向,不禁心下大骇,但惑星在即又岂容他此刻离开?   “天子,你快去,”一步莲华睁开久闭的双眼,语带催促之意,“神子应该也正赶往,恐怕月轮之阵生了变故。”   之前业障之力便隐隐有失控之势,原以为是净化的过程之一,如今看来似乎并非他们所猜测那样简单。善法天子回望一步莲华一眼,随即赶往月轮之阵的方向。   “那隐藏行迹的魔者也该现身了……惑星降世,业力未净,这都是天命吗?”一步莲华看向站在一旁手持朱厌为他护持的吞佛童子。魔者冷静自持,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惑星与方才的剧变所影响。   不管如何,眼下已不容他分心。一步莲华抬头,那陨落的惑星已经近在咫尺——   “七佛灭罪*莲华圣功!”   少年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一阵人声嘈杂,数不清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刺耳烦心。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色的火焰之中,于是茫然坐起身来,但脑中一片空白,他环顾四周,尽是不认识的面孔。黑色的光焰自地下源源不断地涌出,遮挡了他的部分视线,直到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才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正在涓涓而流。   少年低下头,碧红的眼中倒映出被血浸染的巨大法阵图腾,他坐在中心处,浑身无力无法站起。外面的人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却不大听得清楚。   “这里…是哪里?”   感觉视线有些朦胧,他忍不住想要用手擦拭,却发现手掌一片黏腻,是干了的血。   这些人,在说什么?怎么会听不太懂?他想要去仔细聆听,却感觉头疼欲裂。   正当他捂住剧烈作痛的头,又听到一片混乱的惊叫声。前所未有的可怕压力袭来,本能告诉他即将到来的危险,却不知该如何躲开。   他只是坐在原地,静静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朝他走来,所过之处冰封三尺,寒雪飞霜,如地狱再现,冷冽的剑光如暴风烈雪,断肢残臂散落一地,顿成一片血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是雪。   少年伸手,一片红色的雪花旋落在掌心中,接着,沙哑不失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这群和尚是把你扔到血里泡过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居高俯视他的人,瞬间瞳孔紧缩。   红蓝异色的眼中倒映出少年染血的模样,同样的面容,宛若双生,一者茫然迷惑,一者不悦冷厉。   少年没有忽略掉对方眼中一瞬暴涨的杀意和愤怒,却在他拉住对方衣角时转瞬消失,只余愕然。   同样属于少年纤长的手抚上他满是血迹的脸颊,轻轻摩挲,似乎是打算给他擦去脸上的污迹。   “小遥重,汝这样狼狈,吾倒是差点认不出了。”那黑发的少年如是叹道。   少年仍然紧紧抓住着对方的衣角,终于在长久的大脑空白中找到一丝残片,他开口,声音喑哑不堪,“今日的练习呢?”   不过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让对方霎时变了脸色。凤眸微眯,捏住少年下颚,手下微微用力,纤细苍白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显得脆弱清晰。   “汝说什么?”   少年闭了闭眼,觉得脑中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好像无数的画面过去,却在睁眼时只余面前这一双异色之瞳,令他熟悉,忍不住亲近。   “今日的练习……”   “汝都记起了?”   仍是茫然不解的神色。   那人注视着他,忽然注意到地上法阵里不知何处仍在不停四处蔓延的鲜血,不觉皱眉,按住了少年的肩膀,打算一观他背后的流血之处。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少年因这个动作而不慎倒在了对方的怀中,冰雪冷冽的气息,还有火焰的味道。他觉得那味道应该是来自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却不知是何处。直觉告诉他对方应该并不喜欢这样与人亲密接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紧紧按住。   侧过头时,他这才注意到,对方有一对玉白的尖耳和金棕色的长长犄角。   兀的,一袭华丽的暮夜黑袍突然笼罩了他的视野,顿时只余漆黑。   那人抱起了他,在耳边轻声道,“睡吧。”   背后的裂口被一股不明的力量强行止住继续崩裂流血之势,痛苦总算有所纾解。他环住对方的脖子,靠在同样是少年的那人胸前,虽不解为何这人会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还是依言疲惫地睡去。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回本来的模样。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原来,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具不懂七情六欲,徒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空壳。”   “最后,你还是和朱武一样,令吾失望。”   “可惜,我曾经是那样的仰慕你啊……” 幽幽一声叹息在心中响起,听起来,似乎是他自己的声音,哀绝彻骨,悲戚如诉。   袭灭天来第二次回到异度魔界时终于带回了吞佛童子,虽然自毁记忆,前尘尽忘。任沉浮站在台阶之下,好奇地看了一眼被囚禁在万圣岩许久的战神,发现对方神态一如既往高傲,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完全不像是去做了阶下之囚的模样。   听说临走前还捅了万圣岩的圣尊者,果然不愧是冷静可怕又心机颇深的吞佛童子。   九祸与他对视良久后随意问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休息,还赐予了他可以翻阅戒神宝典的特权,以便快速恢复记忆。   旁边在列的众魔将皆是沉默,看着吞佛童子退出大殿后螣邪郎先一步跟着退了出去,随后的是赦生童子还有别见狂华与元祸天荒。   任沉浮见他们陆陆续续跟着出去了,不禁心中正感慨,其实这位战神人缘也没那么糟,就听见殿上女后发问道,“袭灭天来,邪尊者何处?魂体又在哪里?”   “他强行闯入月轮之阵打算带走魂体时善法天子与鸠槃神子赶至,三人恶战,百僧罗汉结阵欲将他擒下。所幸吞佛童子于如来之巅重伤一步莲华令万圣岩乱上加乱,吾前往为他断后,却被鸠槃神子拖住,之后便失了下落。照理来说,他应该离开万圣岩后便应该立即回来才是。”   “可是他没有回来。”   “女后是在担心他,还是担心魂体?”   九祸容色冰冷,只道,“吾担心的,是凤遥重。”   任沉浮会意,问道,“女后,是否应该派人搜查?”   “依他之能,若愿意回来早就回来了,何须在外。他承诺不杀魂体,现今又在盘算什么……”   袭灭天来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一件事吾还要告知女后。当时混乱之中是他一力护住魂体杀出重围,观他模样,应对魂体并无杀意,反而是打算保护魂体。”   “你的意思是?”   “当时月轮之阵失控才得以寻出魂体踪迹,吾赶往时慢了一步看不出魂体是何状态,但应该情况不妙。”   沉默许久,九祸对任沉浮道,“派出暗插在中原所有的眼线,全力搜寻邪尊者与……障月尊的下落。”   “是。”任沉浮领命后便往殿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是是,没错,当年是遥重先喜欢上弃爹的,后面发生了什么,推测一下当时凝晶雪峰发生的事就明白了。 接下来剧情线没有了,对,没有了,因为他们两个私奔了,私奔了,奔了,了...... 私奔了哪儿来的剧情嘛【摊手 是该惨无人道地撒糖了,反正,嘛...... 阿吞暗戳戳回去无间道了 然而神子的意思是,一池青莲哪里来的黑的,你是不是得飞蚊症了?= =+ 阿灭(从头至尾围观的吃瓜群众):真是一出好戏啊=V= 桃子(捂住肾):吞仔你是买了全家桶啊QAQ 九娘(拼命摇睡着的朱大王):朱武你给老娘醒醒!!你爹把我弟弟拐走了!!!=皿=   ☆、卷四*序   东瀛战火即将席卷中原之际,墨尘音曾因心中记挂前往过故人墓地。苍与蔺无双正为正道奔波,同素还真一起计划与异度魔界暂时和谈共同对付东瀛大军。金鎏影与紫荆衣正因地狱岛一事焦头烂额,赭杉军身上魔气被净化以后也赶往相助。大家都这样忙碌,但听闻他要去扫墓后,苍还是特别嘱咐记得拜祭之后布下结界,以免战火连绵打扰逝者安宁。   没有想到待他到了蔓草丛生的青冢时,已经先有人在那里拜祭了。   观那人模样应是位年轻公子,他半蹲在地上,一头银发稠丽迤长随衣摆铺开在地,一袭云气暗纹的素白广袖直裾自生贵气,一对玉白尖耳与耳侧发辫上缠着的碧色璎珞相映更显通透,一看便非人族。异族青年显然是有备而来,甚晓中原风俗,纸钱香蜡一样不少,还带了一支墓主人生前最爱的花。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不过的小女孩,穿着粉蓝半臂齐胸襦裙,粉白双髫上各垂下一支浅金流苏的步摇,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水貂毛皮,娇憨可人。她正不耐地绕着青年晃来晃去,一会儿指指墓碑前放着的一个木雕人偶,见青年不理她便又踮起脚尖去扒拉墓碑上垂落的青藤。小女孩行动之间青玉禁步交缠在一起的风铃泠泠作响,察觉到有人前来,她蓦然回眸,一对金蓝异色的圆瞳瞧向墨尘音,充满好奇。   好奇是好奇,总归是怕生的。纵然墨尘音气质温雅,令人一见便不禁生出好感,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去拉那正在烧纸钱的青年的衣袖。   墨尘音这才发现,那小女孩虽然模样灵动可爱,却似乎不能言语。被她扰了之后青年倒也不恼,只是对着墓碑上两排刻字叹了口气,散了最后一叠纸钱于火中。在漫天火星的灰烬中,他抱起小女孩站起身,道,“道长也是来祭拜这墓中之人的吗?”   他回过身来的一刹,令墨尘音失神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不仅是因为青年容貌,更是因为这长相与传说中异度魔界的邪君一般无二。   那一双与所抱着小女孩一样瞳色的凤眸静如止水,似乎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正是。在下拨弦道曲墨尘音,阁下可是异度魔界邪君凤遥重?”   青年毫不讶异墨尘音识出他的身份,只是微微一笑,若月华着水,朦胧幽远,“原来是玄宗四奇之一的墨道长,幸会。在下正是凤遥重。”   “幸会了,未曾想能在此地遇到邪君,”墨尘音一扫拂尘,微微颔首,发现凤遥重怀中的小女孩正偷偷看他,不禁莞尔,继续道,“吾曾听苍说起过你与她二人的一段渊源,伊人已逝,前尘是非俱往矣。”   发觉墨尘音也对她一笑后小女孩的胆子大了些,眨着灵艳的双眸,仔细瞧起这位墨蓝道袍,仙风道骨的道者来。   凤遥重显然也注意到怀中幼女的举动,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回头看向已生青苔的墓冢。追忆往事,不免怅然,“苍云山之后,红尘洗心告以终结,神州止武也由此落幕。她半生流离,与吾经历多有相似,甚至多次相助。可惜,千载岁月,最终还是看不穿这茫茫红尘。”   “执念迷障,困于其中难得解脱。听闻邪君曾修佛法,流离中原之时还是万圣岩的障月尊,想必多有感触,”墨尘音也走到了墓碑前,看着两个并刻一处的名字,心中悲哀涌起,“一者是执着不解,一者是痴情相随。吾虽从苍的口中得知一切来龙去脉,却仍是难以理解。”   “至少墨道长谅解了她的所作,不是吗?”凤遥重温言道,声如玉磐清响,“对于人性之恶,她的绝望与希望,或许是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所提前敲响的警钟。”   闻言,墨尘音愣住片刻,不思其解,问道,“邪君话中之意,接下来是要发生什么吗?”   细眸一瞬敛去清辉,转为黯然,他低声喃喃道,“当年云前辈能说服沧海前辈,最后共坠天火,生死相随。如今的吾,却连说服也不能了,遑论生死…….”   也许是感应到他哀伤的情绪,小女孩看上去也闷闷不乐,只管伸出小手环住他,小声嘤咛起来,碎不成语,不知何意。   这一幕让墨尘音也有些为之触动,他不禁伸手抚过幼女柔软的发顶,感觉手下似乎隐隐有不明突起,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支小小隐藏发间的犄角。   这孩子应该也是魔族,只是……她与凤遥重是何关系?墨尘音虽然迷惑,但碍于这应该是对方的私事便没有过问。他是听说不少关于这位邪君的过往,从不同人的口中,不同的故事。   “看来邪君今日前来拜祭,是因心中有感。吾来此地一是为拜祭,二是想以一首玄宗故曲以慰逝者亡魂。”   凤遥重听了,目光落回墓前摆好的一支蔷薇,“吾也带来了她最爱的蔷薇,天火焚身,化作烟尘消散天地之中,如今墓地不过是依聆姑娘和龙首放入的生前遗物作了衣冠冢……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却是再好不过。”   “红颜枯骨最是叹惋,清尘前辈一身去来皆如其名,惊鸿翩跹不留痕迹,此合冢也是出于云月相随的遗愿,”墨尘音赞同道,又注意到墓碑前放着的木雕人偶,“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来此拜祭过她二人了…….也好,一曲遗音告慰亡者。”   言落,墨曲琴现,十指道弦之音泠然响彻,曲调宁静,虽无哀情,却深沉悲怆,引出人彷徨难解的心绪,百转柔肠。   青年静静听着,待一曲结束,神色怅然,“墨道长也是性情中人,琴音之中皆是感慨。”   “邪君……”   “唤吾遥重即可。”凤遥重笑了笑,虽不可见当年少年模样的灵动无双,但秀雅风神已是出尘之姿。   墨尘音也笑起来,道,“吾曾听闻不少关于邪君的传言,今日一见便知谣言确实不可尽信。”   “莫不是把吾说得凶神恶煞,头生犄角,手持三叉戟,黑袍凛凛?”   “哈,还有有名的大闹万圣岩……”   凤遥重哭笑不得,“本是身魂分离,各行其事,现在却全变成吾一人所为了。”   道者见状,朗笑数声,道,“其实吾很好奇,当年邪君离开万圣岩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待你再度现世已经是苍云山一战,这期间无人知晓你去了何处,又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是,凤遥重听了之后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他才道,“这其中波折不少,如今想来,真是如梦一般…….墨道长若今日无事,吾大可一讲。”   “既然邪君有意,那吾今日便有幸聆听了。”   青年的脸上有几分落寞,“反正这些故事,再不讲出来的话…….”   “邪君?”   “吾讲过了,唤吾遥重即可,弦首他们都是这样称呼吾的,”凤遥重微微蹙眉,无奈道,“这一切还要从当初邪尊者大闹万圣岩之后讲起…….”   凤遥重的语调十分平缓,回忆起当时发生的种种,惊心处也好,动情处也罢,都是平静不起波澜的模样,好似讲诉一个无关的故事,但墨尘音却总觉他内心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平和。   或许是偶尔一个闭眼的动作,又或许是一瞬间的停滞,泄露了凤遥重一时不能控制的情绪。但他总归是隐忍惊人,将一切隐藏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含笑温柔,不见神伤。   待这个漫长的故事讲完后,墨尘音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未曾想到其中有这样复杂的过往……原来当年你便见过了沧海凝光,”墨尘音叹道,“这一切就讲来,邪君…遥重,吾明白你方才所言是何意了。”   凤遥重怀中的幼女已然趴在他肩头沉沉睡去,安然的睡颜令青年欣慰一笑,随即对墨尘音道,“今日拜祭她二人,也是来对过往作一个道别。吾所讲的故事,墨道长便只当作是一个故事吧。”   接着,他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在等候的一道黑衫丽影,“时候不早,吾该回去了。”   墨尘音点点头,与他道别,刚说完一声珍重,白衣邪君便要转身离去。   忽然,他心念一动,不禁问道,“遥重。”   青年诧异回眸,“墨道长还有何事?”   “若有朝一日你也面临这样的局面,是否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得到的,不过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六天之界之上,轮回之井之中,人世苍茫之间,同生是虚妄,同死则是痴妄,但吾终究……”   墨尘音听到最后四字,伫立当场,目送青年抱着幼女远去,只觉这场相遇如梦一般,飘渺不可追忆。 作者有话要说:  凤遥重4.0:爱过,不悔,孩子是你的,救我姐 序是倒叙 后面还是接上一卷私奔写 没错,云月都挂了【点蜡】 最近日更,但是时间不定,大家蹲掉落辛苦了= = 谁说是be,拖出去神之岚100次   ☆、第一章      他本来是很喜欢这个黑发少年的。但是自从对方不顾他反对强行脱他衣服,还把他按在床上后,实在是让他难以再好好喜欢这个黑发少年了。   虽然他这样气鼓鼓地趴在床上发誓没多久,便又因为心中莫名的依恋而蹭到对方怀里去,去嗅那火焰和冰雪混杂的气息,迷迷糊糊中因高热而来的睡意又一次来袭。   少年一双红蓝异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对于他这样亲昵的举动不仅不排斥,好像还很是欢迎。偶尔抚过他及肩的短发时眼中曾一瞬煞人冷意,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只管搂着他,将下巴轻抵在他头顶,好似在出神想着什么。   背上的裂口被一股不明外力强行愈合了不少,虽然听不到骨骼脆裂的声音,血也不怎么流了,但是偶尔动一动还是痛得让他根本动不了,而且还渐渐生出灼痛之感。与此同时,高热也越来越频繁,叫他恨不得跳进屋外的水池里去,但因伤口不能碰水而放弃。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只有靠着这个一看就是天然冷气制造源的黑发少年。   问过不止一次对方是谁,自己是谁这样的问题,皆被黑发少年以轻笑不屑的眼神给堵了回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很想拿什么打在对方脸上,但是又感觉这少年和自己长得实在太像了,打他就像打自己一样,浑身不自在,遂作罢将对方推开往外面去找那个红艳艳的姐姐。   往往这个时候,不,是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毫无例外地被少年强行按回床上,然后听对方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对他道,“你这样乱动什么,想把这件衣服也染脏让吾再给你换吗?”   这个少年,应该是有种叫“洁癖”的东西,而且还十分严重。他不满曾经表示你嫌弃脏就让吾自己换,不然让那个红艳艳的姐姐来啊。   这样的结果就是,被狠狠咬了脖子。   捂着已经咬了好几道红痕的脖子,他抗议说,“你饿了也不能拿我充饥啊,桌子上不是有吃的吗?”   对方冲他一笑,明明一样的面容,笑起来却与他完全不一样。少年勾住他下巴,低声道,“吾是饿了,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难道我喜欢你就得让你吃我?”这少年的歪理简直不可理喻,他满脸震惊,只想离对方远远的。   没错,他是跟对方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但并没有佛祖那般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伟大觉悟。而且他所说的喜欢,就单单只是表示好感而已。   等等,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故事?他捂住脑袋,觉得一片空白的脑子又开始疼起来。   见他又捂住了头,黑发少年眸色转深,却未有动作,只是冷冷道,“吾真是好奇你的脑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总是失忆。”   早就习惯了对方时而霸道蛮横毫不讲理,时而冷淡如看戏一样的性格,待这阵几乎又把他脑子拆开了一遍的头疼过去,瞥了一眼黑发的少年,却猝不及防地被捏住了下颚。只见对方那张端丽惑人的脸一下放大在眼前,声音低哑,“你可记得,凝晶雪峰那一战,你最后看着吾的眼神,是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凝晶雪峰?他在空白的记忆中搜寻无法找到的名词,最后茫然地想要摇头,下颚却被钳制住,动惮不得,只有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对方。借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他再次确信他们两个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脑中冒出这样一个猜想,不寒而栗。总觉得有这么一位兄弟应该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大概是看出他现在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方有些失了兴趣,终于松开了手,“罢了,这样的你如今杀也不是,带回魔界也毫无用处。本想问你六天之界之后的百年间你掉到了哪里去,竟能魂体实化,如今也得不到答案了。”   少年又一次絮絮叨叨说起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不知为何看上去让他有些想笑,大概是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莫名为能让对方这样苦恼的自己而感到得意。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他们两个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那日他甫一醒来就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之中,大脑一片空白,这黑发少年一身威凛黑袍,带着无匹的杀气出现在他面前,轻描淡写一句“睡吧”便令他坠入意识的黑暗之中。之后再醒来便是趴在对方的背上,头顶上是看起来像哭了的太阳。   他指着那看起来很奇怪的太阳问那少年怎么太阳下面还挂着三滴眼泪,对方却根本不搭理他。这才发现那头柔亮如浓墨般的黑发上染了不少血迹,衣衫袖口处也有许多破损之处,看得他不禁心生愧意。   他环着少年的脖子刚低声问说你是不是受伤了,一路上一直未曾搭理他的少年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只道凭那群和尚也能伤吾?   那模样,好像这世上根本没人被他放在眼里。   他又接着问对方要去哪里。大概是太阳太晒,还得辛苦背着他,心情很不好,对方又不再搭理他了。   直到他又一次在对方背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红色的朦胧灯光。夜雾弥漫中,一道红衣幽魅的身影缓缓走近。他心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不禁用力环住了对方的脖子,结果被不耐的黑发少年换了个姿势干脆打横抱起,警告说再乱动吾就把你扔到地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还是因为那道不断靠近的红色身影而下意识把头埋进少年胸前,只因瞥见那提着红灯笼的,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枯手。   女子一声叹息如鬼魅低语,见到黑发的少年后好似很是吃惊,提着的灯笼晃个不停,看起来像见鬼了一样。虽然在他心里,这边才是见鬼了才对。   她头戴珠帘凤冠,不见面容,与少年对视良久后才不确定般问道,“是你?真正是你?弃…….”   “吃惊吗?吾也是。”少年打断她,淡淡道。   红衣的女鬼,不,应该是红艳艳的姐姐忽然恭敬地俯下身行了礼,问少年来此有何要事。   在听到少年接下来的要求后,这位红艳艳的姐姐终于不小心掉了手里的灯笼,随后又赶紧捡了起来,接着道,“请随吾来吧。”   他从少年怀里抬起头,看那阴森森的石碑上刻着“非天境”三个字,显然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曾经知不知道的地方。   不就是说要暂时在她家借住一段时间吗?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而且她看上去好似很怕这位黑发的少年。   之后因为嫌他全身是血,少年问女子有没有替换的衣服,那位红艳艳的姐姐隔着珠帘面纱审视了他半天后有些犹豫道,“只有吾的旧衣。”   “无妨。”少年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但是他很在意,既然是这女子的旧衣,那就意味着这是女装。在他强烈的抗议与身体力行的反对后,拿着浅紫衣裳的黑发少年终于失了耐性,干脆把他按在床上强行脱了衣服把这身女装给他换上了。   端着水盆进来的女子见到换了衣服的他后还很镇定,一边用湿布替他擦凝了血的头发,一边说没想到还挺合身的,只是有几处需要缝补,我将针线放在此处,你应该自己能补上。   她说的应该是裙摆处的一道裂口和袖口上的一处破洞。他接过针线没好气瞪了黑发少年一眼,对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说,“本来便无性别,穿什么都一样。”   “没性别?为什么?”   黑发少年闻言,忽然嘴角上扬,“那是因为你是吾的……”   “我是你的什么?”   对方看了旁边还在的女子一眼,不再说下去了。这个没有性别的问题却成了困扰他心中,超过他究竟是谁这个问题的大问题。想脱了衣服看个仔细,但鉴于黑发少年一直都守在他身侧,除了上次换衣服,应该,也许是被看了个遍,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也没机会弄清楚这个没有性别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没性别,换衣服的时候一点停顿都没。瞧着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在心中涌现。   难道真是孪生兄弟?   那之后在这里也不知待了多久,他的状况时好时坏,或背后伤口崩裂,或高烧不止。那位红艳艳的姐姐并非医者,自然束手无策,只是隔着珠帘面纱后的那双美目中充满怜悯,好几次都不禁叹息。   究竟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还是得不到答案。黑发少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大概是见他反复发作的高热退了不少,便端起桌子上放着的米粥,问,“是吾喂你还是自己吃?”   当然是自己吃。他接过那米粥,想起前几日高烧不退时,意识迷茫之中,好像是少年给他喂的米粥,隐隐约约还听到说什么早知如此还是该把你带回异度魔界去。   一边嫌弃又一边凡事不假他手,这人当真矛盾古怪。他这么腹诽着的时候,对方站起身往屋外走去,“乖乖喝你的粥,别在心里说废话,你与吾,现今可是意识相通的状态。”   …….那还是乖乖喝粥吧。可是,自己怎么听不到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吾切断了你能够感知的途径。”最后离开时,少年扔下了这一句话,听起来曾经吃过不少亏的样子。   就在对方出去没多久,铃铛声响,一声弱弱的猫叫传来,他正诧异这里怎么会有猫时,一只与他发色一般,有着金蓝异色双瞳的猫儿忽然趴在了床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很是兴奋。   不由地放下手中的碗,刚一对那猫儿伸出手,他就被扑了个满怀。小猫粗糙柔软的舌头舔在他的脸上,喉咙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一种久别的喜悦忽然在心中涌现,他抱着圆滚滚的小猫,一瞬灵光乍现。   “球球?”   回答他的,是小猫一声弱弱的叫唤,同时,心底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遥遥。”   非天境内中的庭院里,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手提鬼月伶灯,正望着天边隐隐若现的一轮血月。随着背后的脚步声响起,她立刻回身,朝那黑发的少年弯腰行礼。   “参见吾皇,”她一说完自觉又喊错了身份,便立刻改口道,“邪尊者。”   本来沉下的面色稍霁,少年魔者背过手,道,“爱染嫇娘,查到沧海凝光的下落了吗?”   她摇了摇头,“沧海凝光最后出没的地点便是罪恶坑,之后下落无人得知。另外,第二殿那边传来消息,女后已经下令让所有中原暗插的眼线寻找您与那少年的下落。”   “有趣,她究竟是在躲什么,将自己的行踪隐蔽到这样的地步。堂堂神裔自甘堕落于污浊的凡世之中,”他说着,也看向天边的血月,“魔界断层接合,九祸不专注重新整顿收回的鬼族领地,反而大力搜寻吾与他的下落,是担心吾杀了他吗?哈。”   爱染嫇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关上的房门,那日弃天帝用眼前这具少年之身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她惊慌失措,恍如梦中。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此刻应该在六天之界,更是因为他怀抱之中染血的少年,有着与他意识寄体之身一模一样的面容。   久居非天境不理会尘外之事,异度魔界之中唯有银锽朱武的朱皇令能号令她不说,知晓非天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除了,这位曾经重塑她肉身的神明。   那日被带来的少年好似记忆缺失,对弃天帝依赖异常。不仅如此,当日黑袍下少年瘦骨支离,遍体鳞伤的模样看着着实叫她惊心不已,更不说之后偶然看见的背后那八道鲜血淋漓的裂口。   究竟是发生何事,要寻一名叫做沧海凝光之人的下落?弃天帝又是何时凭借意识附身到了这少年身上,因她一直远离异度魔界,一概不知。直到当对方要求她出外探寻沧海凝光的下落后,才渐渐拼凑出了事件大概。   “既然沧海凝光的下落无从找起,我建议邪尊还是将他带回异度魔界……他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几番犹豫后,爱染嫇娘还是小心建议道。她实在不忍再看那少年被高热折磨的可怜模样,背后的裂口虽然被弃天帝强行以魔气一次次修复,但是造成裂口反复的出现力量却隐藏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之中,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那力量究竟是什么,爱染嫇娘至今也未能看出,只感觉黑气萦绕的裂口给她十分阴森不适的感觉。   “带他回魔界也无济于事,况且……”少年魔者模样的弃天帝说着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边紧闭的房门,一瞬间便在爱染嫇娘面前消失了身影。   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爱染嫇娘发现对方已经不知何时推开门进去了,不由好奇跟了上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唯有呆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弃天帝压在表情茫然无辜的少年身上,紧紧抓着对方捏着针线的手,那线上不知怎么染了血迹,点滴血珠滚落下来,还似乎混杂着血肉。   床下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猫正在着急叫唤,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爱染嫇娘看它情急之下伸出爪子去挠黑发魔者的衣袍,一时惊骇,替它担心起来。   幸好对方此刻只专注制止少年的行动,没空理会它。   “你在做什么?”一字一顿,话语中压抑着的是空前的怒气。   那少年被他压着不说,双手也被紧紧抓住,一双碧色带着薄红的眼睛眨了眨,好像终于有些怕了,只道,“我只是,想把裂口缝起来……太疼了…….”   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窒息般的沉默。   爱染嫇娘愣在当场,终于明白那针线上的血迹还有碎肉是从何而来,本就同情少年的心中忽然酸涩莫名。   两者僵持许久,弃天帝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将那针线夺过来扔到了一旁。   爱染嫇娘看着他略微撩开对方凌乱的额发,看了片刻,然后将少年扶了起来,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小瑶重,你就不能好好听话吗?”   惊讶的自然不止是爱染嫇娘,还有那个被扶起来的少年,他瞪着凤眸,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然后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急切道,“我叫瑶重?”   邪尊者之名,是凤遥重。弃天帝管他叫瑶重,莫非…….爱染嫇娘的心中一个猜测浮现。   只见黑发的魔者微微一笑,一手抚上少年的脸,道,“是,你叫凤瑶重。邪族的三公主,凤遥重的小妹,无双宝重的凤瑶重。” 作者有话要说:  异度魔界论坛》家庭版》 爱染嫇娘:顶头上司带着他儿子(女儿?)私奔到了我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糖雪球:喵喵喵???   ☆、第二章      这种鬼话绝对不能相信。坚信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女的以后,他抱着球球决心一定要从空空如也的记忆里找出自己的名字,而球球叫他是叫的“遥遥”还是“瑶瑶”,由于猫不识字,故而无法得知。   至于他听了黑发少年的回答,追问对方是谁后所得到的答案,实在是有待考证。   黑发少年说他是异度魔界的邪尊者凤遥重,也就说,对方是他哥?难道最初对方说“你是吾的……”其实后面是想说,你是吾的小妹?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说得通,至少从容貌外表来看,有一点可信度。旁边那个自称叫爱染嫇娘的姐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起来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好好的,怎么就失忆了呢?银粉短发的少年坐在庭院内的池塘边,将浅紫薄绸的褶裙卷起到膝盖的位置以免弄湿,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光裸的小腿。爱染嫇娘的旧衣虽是女装也不过是极其简单的素色交领襦裙,只有当一阵微凉的夜风掠过脚尖点着的池面时才让他感觉是和平时穿的僧袍有些不同。   “僧袍……”那天被黑发少年强行换下的衣袍,好像就是僧袍。   “难道我其实是和尚?”他狐疑地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少年身影,一头及肩的银粉短发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总觉得,他本来应该有很长很长的头发,和那黑发少年一样,长及脚踝才对。   他抬起头,一轮血月遥在天际。来到非天境之前,一路上见过不少奇怪的天象。他趴在黑发少年的背上,覆着对方的外袍,整个人昏昏沉沉,却还是听见了许多人哀吟痛苦的声音。他问对方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如此痛苦?   黑发少年只是嗤笑一声,说你又在同情这个污秽的人间。   他看不到对方那时是何表情,只是能够想象,那神情定然冷漠至极,蔑视众生。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这人世里的存在。”银粉短发的少年自言自语着跟身边唯一的聆听者说道。   对待这世间的一切看上去冷漠又疏离,就算是笑起来,眼睛深处也只有嘲讽和冰冷。   “喵~”   鸳鸯眼的小猫蹲在他旁边,正认认真真地理着它油光水滑的毛,不时拨弄它颈间挂着的金色铃铛。猫儿听了少年的话,象征性的应了一声。从那天的一声“遥遥”以后,他就再也听不懂这只小猫在说什么了。对于它的凭空出现,那位自称邪尊者的少年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而且还似乎能与它沟通。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他摸着小猫的头,认真问道。   圆圆的猫瞳眨了眨,好像是承认了,又好像是茫然不知。   一人一猫坐在水池边四目相对,万籁俱静的夜里,唯有凉风吹动水面泛起涟漪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注视着静静看着自己的小猫,这才感觉这双金蓝异色的双眼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忽然,一声喟叹在耳边响起,温暖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绸缎般柔滑的黑发掠过脸颊,是火与雪的味道。   “原来你还是一点都不相信吾。”   回过头去,只穿着银白单衣的黑发少年俯身看着自己,一对细眸里是无垠的夜色,浩渺幽远,不可捉摸。   见到他来了,小猫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绕过回望那双异色双瞳出神的紫裳少年,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往庭院深处走去。   “怎么?”黑发少年挑眉,干脆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你不是一直在心里猜自己是谁,吾又是谁吗?现在又不猜了?”   下意识拉紧了披在身上的黑袍衣领,他沉默了许久,沙哑低柔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院落中,“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总觉得你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这句话过后,不出所料,对方嘴角微微上扬,血月黯淡的光下,原本清晰的少年面容开始朦胧,超脱世间众生的美丽容颜出现在他的眼前。   惶惶不可得,偏偏又煌煌耀眼,是蛊惑修行者的魔罗,又是遥远不可企及的神明。   待他回过神时,嘴唇上是一片温凉的柔软触感,鼻息之间炽热异常,冰雪的气息渐渐被烈焰所消融,心海焚灼,手足无措。彼此的眼中明明是镜中倒影的相似,但心中真正看见的,却是一个点触即碎的幻影。   紧紧抓住对方单薄的银白衣衫,他贪恋这份数十日以来陪伴在身侧的冰冷温柔。每一次在折磨他的高热中总会朦胧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穿过一片血色,冷冷地看着他,尽是不屑。   想要躲开那双眼睛的注视,想要捂紧双耳不让那些话语刺透痛苦不堪的心口,最后还是退无可退,狼狈绝望。   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他的发间,轻轻扣住他的后脑,将神色迷离的他与自己拉开距离,嘴角笑意不变,“吾终于知道,你当时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当时?是你说的那个凝晶雪峰的时候?”尽管不解其意,仍然好奇问道。   黑发的美少年松开了扣在他后脑的手,转而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似乎得意又似乎遗憾,“小遥重,两次喜欢上吾的你真是死心不改。”   这一次对他所唤的,是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对方自称是自己的名字。他瞪大了双眼,碧色中一片迷蒙,只觉血月的红色下一切变得诡异起来,似乎一场梦魇将他笼罩。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在深夜寒冷的空气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近破碎。   惑人又恶劣的微笑终于久违再现,对方凑近了过来,鼻尖相抵,低哑如絮语般说道,“还记得那天没有说完的话吗?你是吾的…….”   “什么?”   血月的光,是刺眼的红。   “你是吾的造物,吾的半身,异度魔界的邪族少主,凤遥重。”言罢,黑发少年的手再一次紧紧扣在他的发间,唇齿相接。火焰化尽了冰雪,只剩滚烫的热浪将他包围。   在这一刻之前,他曾经想要找回记忆,在这一刻之后,他开始害怕找回记忆。错乱的碎片在脑海中肆意拼凑,每一幅画面都让他如临深渊,惊恐莫名。   他甚至不敢再问对方,你是谁。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他还是选择了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即使冰雪融化,还存留着火焰的气息,虽然毫无温度可言。   “可惜,我都不记得了,”凤遥重闭着眼睛,只觉背后的血又开始涌出,“说不定,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想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两次这样的问题了吧?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黑发少年只是搂住他,始终不语。   在高热又一次来袭时,他扯着对方的衣袖,刹那间恍然大悟,笑道,“我一定曾经很喜欢你,不然为什么失了记忆还是会又喜欢上你呢?”   血红的月光终于消散,一切重归黑暗之中。   “为何不专心练剑?”   “因为…我不是很想立刻回去了。”   “你若再任性,吾就将你从此处丢下去。”   “可是,我想陪在你身边啊,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觉得孤独吗?”   “愚蠢狂妄之言,是谁给了你随意揣测吾心境的勇气?”   “您不能再强行给他灌输魔气了,两股力量相冲反而会加重他的负担。”爱染嫇娘担忧的声音传来。   “魂体若就此消逝,徒留这具肉身亦是无用了。”   “为何……我在您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爱染嫇娘,你逾越了。”   “是……容吾告退。”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冰冷的指尖被小猫一下一下舔弄着。黑暗的梦境里残留下来的寒冷从心口处蔓延进了骨子里,偏偏高热如燎原之火在皮肤的表层熊熊燃烧。   突然间,舔舐他指尖的小猫被拎开,那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暗红色的魔气再一次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之中,将高热驱散,收拢背后的裂口。   伴随着疼痛变弱,凤遥重逐渐清醒过来,那只牢牢握紧他右手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他看到黑发少年的玉颜泛着病态的白,显然也在不支当中。   “我好像做梦梦见你了。”凤遥重伸出虚弱无力的左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脸颊。刚刚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床下的小猫挠着少年的黑袍,又不时拨弄自己颈间的铃铛,原地打起滚来。   对方的脸上是难见的疲惫之色,将小猫重新拎起来扔到床上,示意让它安静。见凤遥重醒了,少年似乎是放下了心来,问道,“梦见了什么?”   “你不是和我意识联通的吗?”凤遥重奇道。   “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吾?”少年眼中晦暗未明。   凤遥重没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那把三叉戟…….真疼啊……”   少年眸中一冷,却见不到那双碧眸中有何怨恨,也没有从意识中感受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松开握住的手,抚过凤遥重汗湿的发鬓,纤白指尖流连过如画眉目之间,似在描摹。半晌,黑发少年搂过他纤瘦的腰身,将他半扶起来,微凉的吻轻轻印在他的额头上。   “我好像刚才梦到了,你以前也这样抱着我,吻过我的额头对不对?”   正欲回答时,又是一阵铃铛声传来。   黑发少年不悦地皱眉,看向那个一直拨弄铃铛不停的小猫。   发觉对方似乎有意要把球球扔出去,凤遥重及时拉住少年的手,“别欺负它。”   然而球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它已经惹怒了主人之一,反而四爪并用,使劲刨弄起铃铛来,一时间恼人的铃铛声响个不停。   不顾背后方才修复的裂口,凤遥重抢在球球被对方抓住之前将它抱入了怀中,随后安抚道,“好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铃铛?我帮你解开就是了。”   它害怕地看了看眼神森冷的黑发少年,使劲往主人的怀里钻,颈间的铃铛则被凤遥重轻巧地取了下来。   然而就在铃铛滚落手心的一瞬,金质镂空的外层忽然裂开,一张被仔细卷好的小纸条赫然出现。   凤遥重不由好奇地展开了手心中的纸条,发现内中是秀丽不失风雅的簪花小楷,写着一个地名和一个意想不到的署名。   旁边的黑发少年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瞥了躲在凤遥重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猫一眼,道,“这一次,就放过你了。”   “原来球球你是这个意思……”凤遥重一时哭笑不得。   “喵~”   那纸条上写着的正是——傲峰十三巅,沧海凝光。   出生不明,来历不明,把他捡回来,并抚养他长大的人是鸠槃神子,目前已经转职去了万圣岩当和尚。他的师父则是万圣岩一步莲华的恶体袭灭天来,还是他自己捡回来的。有个师弟是赦生童子,那日刚从万圣岩回来时已经见过了,沉默寡言的性格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身世十分有趣,目测本人不知。   和他一起长大的是目前带着万圣岩障月尊行踪不明的邪尊者凤遥重,女后唯一的亲弟,这个魔目前身魂分离,看起来和他师尊一样有点精分倾向…….   而他自己,也和他师尊还有被写在挚友栏里的邪尊者一样,有点精分倾向。据说曾在苦境化身成为北域双邪之一的人邪一剑封禅,应该就是鸠槃神子曾经说的“封禅即是吞佛”里的封禅,长什么样不得而知,毕竟他醒着对方就睡着。   至于友人一栏里的诸多名字,有待验证真伪。   吞佛童子把戒神宝典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旁边的戒神老者从头至尾都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这本异度魔界的珍贵历史资料册给翻掉一页,到时候要补回去可就麻烦了。   本来以为他只会看关于自己的部分,没想到这位战神翻着翻着还越看越往前。但由于是女后特令,戒神老者也无法阻止对方,只好任由吞佛童子把异度魔界有史以来的所有八卦也看了个遍。   很明显,吞佛童子着重看的包括先代战神和女后的爱恨纠缠史部分,还有邪尊者的离奇诈尸部分,以及先代军师鸠槃神子的记录。   吞佛童子看完之后,把书一合上,提着朱厌就朝外走。外面螣邪郎靠在墙上见他出来了,倒乂邪剃一横,“喂,污点,你的记忆怎么样?”   “戒神宝典,确实是一部不错的回忆录。”如常的优雅从容,吞佛童子背过手看向螣邪郎旁边沉默的赦生童子。   螣邪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吞佛童子片刻,道,“那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擒住的了?”   吞佛童子颔首,面容平静,不带丝毫责备之色,“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汝不必记挂在心。”   螣邪郎闻言,怔住片刻,收了横在吞佛童子身前的倒乂,别过头,“你救我两次,不管怎么样,总该说声谢。”   金红狭长的眸微眯,看着眼前紫红长发的魔将,吞佛童子忽然有种想要再回去翻一番戒神宝典的冲动。   表面上为银锽玄影与碧女之子,实则为银锽朱武与九祸之子的螣邪郎,记载上说是比自己略小不了多少,几乎一起长大的魔者。   嚣张狂傲,我行我素不可一世。心计毒辣,允文允武。   无论性格长相,简直跟女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当年把用来调换的银鍠黥武交给银锽朱武时那位先代的战神不仅没有发现,之后回到异度魔界看到自己已经满地乱跑的亲生儿子时也没有丝毫怀疑。   最终,吞佛童子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接着他抢在螣邪郎开口之前,转移了话题,“邪尊者还未归来?”   “不知下落。”赦生童子沙哑的声音响起。   “女后派了所有暗插的眼线也没能把他们找出来,既然是身魂分离,他该不会带着魂体去想办法合体了吧?”螣邪郎不禁猜测起来。   红发的魔者眯起了眼睛,说到合体,他的师尊袭灭天来与善体一步莲华之间,最近也在为合体的事争来斗去,也不知结果如何。   于是他看向那边的赦生童子,问道,“师尊呢?”   “大闹紫宫世家,明为一步莲华出气,实则挑拨关系,陷其不义之中。”赦生童子没想到吞佛童子会问他袭灭天来的近况,觉得吞佛童子这次失忆之后要比以前有些人情味了。   确实是袭灭天来会做的事,吞佛童子继续道,“你们没有任务?”   螣邪郎一笑,“差不多了,既然眼线找不回来他们两人,万圣岩那边也联合玄宗之人在加紧寻找,女后打算让本大爷和赦生出马了。”   “玄宗之人?”   “玄宗四奇之中的金鎏影和紫荆衣,当年道魔大战时还曾交手……对了,你的脑子刚被那群秃驴洗了个干净,自然是记不起了。”螣邪郎说着,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虽然是记不起了,但重大事件早被戒神宝典所记录,吞佛童子也回想起了记载内容。当年第二次道魔大战之中,他与螣邪郎还有赦生童子以及银鍠黥武曾一同与玄宗四奇有过交手,那一次也是他救螣邪郎的第一次。   说起来,那个石化很久的先代战神之子,还要多久才会醒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吞佛遇上遥重 阿吞:你失忆了? 遥重:真巧,你也失忆了? —————————— 你们说弃爹是条汉子捅了情缘两次,可是明明当年六天之界上还捅过一次,应该是三次才对,这就是凝晶雪峰上遥重忽然想起当年的事时才那么难过= = 遥重:妈蛋捅我第三次了! —————————— 关于铃铛,沧海找过姥无艳,铃铛是姥无艳换上的。 第三卷倒数第二章就是沧海在傲峰,所谓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意思。 另外说话那两个人身份很明显了←_←   ☆、第三章      傲峰十三巅,寒入骨髓,灭绝人迹。举目所见,唯有毫无生机的苍茫白雪,无穷无极,遮天蔽地。   明明应该只有寒风如刀的呼啸之声,却隐隐中听到空灵飘渺的吟哦声传来。那歌声回荡在雪峰山地,似鬼似仙,一曲婉转如若天地同悲,万物共泣。   被背着的凤遥重循声抬头,想要找出那歌声的源头,一不留神侧脸蹭过黑发少年脆软的尖耳,鼻尖上滑落几缕青丝,掠过间微微发痒。   不行…….要是在他耳朵旁边打喷嚏的话一定会被扔下去的。凤遥重将头低下来,免得又被那发丝扫到鼻尖。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忍住了想要打喷嚏的欲望后,他重新把下巴抵在少年的肩头。忽然感觉自己的头上一沉,小猫软软的爪垫踩在他的发间,从斗篷的帽子里探出头。因天冥晦暗而变为杏圆的瞳孔里写满好奇,它也听见了那飘渺的歌声。   “喵~”它伸长了脖子,立起耳朵仔细听着那朦胧如幻的歌声。   “球球,下来,你好重。”凤遥重忍不住晃了晃头,粉色的小猫一个不稳跳进了雪地里,无奈积雪太深,它的四肢都没在了里面。   本是极寒功体的两人并未被傲峰的极端天气影响太多,本身是剑灵的猫也根本没有感觉到寒冷的迹象,只是被一时被积雪困住了行动。待它习惯在雪地上行走后,便一蹦一跳,兴奋地朝那歌声源头追去,全然不顾身后的两个主人。   见那团粉球如一颗蹦跃在雪地上的小雪球逐渐跑远后,一直沉默的黑发少年终于开口道,“吾真不明白,它怎么变成了这样。”   “什么意思?球球难道不该是这样吗?”凤遥重听着,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对方只是腾出一只手将凤遥重头上的兜帽重新拉好,没有回答。   “冷吗?”在踏入石碑上写有第十二峰的同时,无形护身气罩被少年展开。   “还好,”凤遥重小声回答道,暴雪中,苍凉的箫声与歌声相和,自不远处清晰传来,“你听见了吗?好像是箫声…….”   他刚一话落,箫声戛然而止,一道剑气破开雪风而来。只闻一个青年的声音,清冷凛冽,“回答我,何谓最绝望的爱?”   终年积雪顿起数丈,如幕忽展,化去剑气。   黑发少年一个回身将背上之人用黑色斗篷裹住反搂至身侧,右手现出一把通体雪白泛着瑰丽银光的长剑。不愿纠缠,他直问道,“沧海凝光在何处?”   雪幕散去,对面黑袍皮裘的剑者冷眸一凛,闪过惊诧。只因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黑发少年不过单着一件极薄的银白内衫,宽袖鼓风,肤色苍白泛青,然而神态极尽睥睨倨傲,可谓目空一切。偏偏他的左手又紧紧将一个身量相同的人搂在身侧,保护之意已然明显。   剑者的视线因此落在了那个被拥着的人身上,在看到一角浅紫褶裙后收回了手中的剑。   原来是个女孩。   这时,另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爽朗率直,“我说,箫中剑,你能不能别总是纠结以前的老问题?等等,咦,奇怪……她不是说只有一个少年吗?怎么会来两个?”语落,不远处被冰雪覆盖,结满厚厚寒冰的岩石之上出现一位银紫短发的青年,头戴兜帽,一身极厚的蓝黑衣袍之上满是为了防寒而缝上的雪白皮草。   “你确定是他?”对着的岩石上,被称作箫中剑的男子一手握铁萧,银灰色的发丝自遮住半张脸的兜帽下流泻而出。显然,方才的箫声是由他所吹奏。   银紫短发的青年跃下岩石,走至少年面前。两人对视不过片刻,他不由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因那双红蓝异色的眼睛带给他无形的巨大压力。   “按照外貌描述来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颜色有点不大对。”青年歪着头,注意到了旁边披着黑色斗篷的紫裳人。如箫中剑一样,他也看到了褶裙的裙角,但同时注意到一缕银粉色的发丝自兜帽中散落出。   这个颜色倒是和描述中的一样…….青年挠了挠头,“该不会她说错了,其实是个女孩?你们两个,谁是凤遥重?”   闻言,凤遥重将头上的兜帽拉下,看向那青年,“应该是我。”   应该?银紫短发的青年被这个前置语给弄得一愣,不解这话中之意。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两个两人除却瞳色发色,容貌相似胜过孪生,不如说是镜面更为恰当。   “你就是凤遥重?”高处岩石上,一双青碧深潭似的眼睛注视着下方紫裳短发的身影。   琉璃碧色的双眸中染着如烟絮般的薄红,那少年点头道,“是我,请问沧海凝光在何处?”   未及那黑衣剑客回答,旁边打量凤遥重的青年就道,“你们来得也太慢了,她数十日前醒过来就说该找来了,结果等到现在才来。她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莫名引动了黑发少年的怒意,但闻他声音冷冽更胜这十二峰触之即冻得寒冷,“人呢?”   “她啊…….”银紫短发的青年垂下眸,转头望向远方。   瞬间,空灵飘渺的歌声再度响彻,远比最初踏入傲峰时来得清晰。吟哦声回荡在昏暗的雪空,风雪似有感应,随着盘旋呼啸起来,愈加剧烈。   萧中剑手中玄墨如漆的剑指向暴雪回旋的中心,一座高峰赫然出现。   极寒的空气仿佛凝滞不再流动,在无数金色的光影围绕在雪峰之上,闪耀夺目如黄金璀璨的巨大羽翼在即使相距大约有五里之遥的雪中谷地亦是清晰可见。   其翼浩浩然若垂天之云,障蔽日月,万象屏息。   “金色的羽翼…….”凤遥重下意识伸出手,一片金色闪光的羽毛落在他的手心中,一个记忆的片段乍然闪现。   一把险险刺穿心口的银白长剑,一片缓缓飘落眼前的金色羽毛。   他的目光落在黑发少年手中的剑上,忽觉心口处一紧,隐有痛觉残留。   霎时,高峰上聚拢收敛的巨大羽翼猛然悉数张开。金色的十六翼扬起,皓然生辉,炽盛如阳。   原本静止悬空的光影骤然纷乱,但见一道身影临空踏雪而舞,姿态朦胧,万千金色的残影倒映苍穹之上,如闪电疾走,在天幕上刻下一笔又一画。一幅气势磅礴的绘卷由此铺开,展现在下方仰视之人的眼前,叹为观止。   每一个动作都带动整个傲峰的暴风雪随之回旋,逐渐形成一条壮观的参天雪柱,直指云霄。   正惊叹时,凤遥重突然被少年推向了身后。   不解靠在少年背后,他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势若奔雷,刹那之间便至黑发少年的身前。风雪散去,一支金色的羽箭将他对准,仅仅五步之遥。   箭端凝聚的炽热光能灼目无比,仅仅在弦未发,便已融去周围十步以内的十二峰积雪。   最惊心之处莫过于,凤遥重只见到金色灼眼的光晕中,唯有一双纤细玉手,虽有拉弓之势,却不见弓矢。   黑发少年不闪不避,直视那刺眼的金芒,嘲道,“流落人间的神裔,纵然力量残留,也掩盖不了已经污浊的事实。”   “真是想不到,居然是你将他带来找我,”璀璨如日光的金芒敛去,天地重归昏暗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那么,堕落的神裔与堕天的神明在这污浊的人世之中的相遇,是不是格外讽刺呢?”   天波浩渺的凉亭最近异常热闹。   原本以为九方墀和黄商子去跟老君打太极之后,天波浩渺会冷清许多,没想到云飘渺蔺无双变成了这里的常住人士不说,连云倾鸿也时常来往此处。   “吾堂堂公法庭之主…….”   “道都令和释都令还有法都令都殉职不说,儒都令也已经辞官回家下棋,好友,套用秦假仙一句话,你这是经营破产啊。”紫荆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金鎏影并拆了台。大概还记着那天他和云倾鸿在断极悬桥大打出手并拆了桥的事。   对面前不久被苍和蔺无双从魔界乱流中带回来养伤的白雪飘闻言一脸了然说金师兄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运气不怎么好。   翠山行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点了个头,深以为然。赤云染则托着腮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年往事,说好像金师兄从来就没在每年算年运的时候得过什么好卦象。   所以到了苦境吾就改找占星师,不信易经那一套了。金鎏影冷漠以对,在心里默默道。   他坐在紫荆衣旁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山崖上临风而立的一紫一黑两道人影,一者白虹藏琴,一者明玥负于身后。回想一下古朴大方的云天极刃,赭红飘逸的紫霞之涛,纤细随心的墨曲,再看看自己那把云龙斩,金鎏影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连把兵器的画风都和整个玄宗格格不入的那个。   自打身份暴露,由于明玥白虹加上倾天恐有连着对面自家六极天桥也会跟着被拆的风险,他和紫荆衣便不得不跟着苍来了天波浩渺。紫荆衣是十分轻松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可是他就没那么轻松了。   金鎏影在老实坦白的过程中,略去了他和伏婴师用书信往来吵了一百多年的无聊之举,还有算是间接坑了赭杉军的事,毕竟捡回那个孤月的又不是他,这锅他不背。苍还是那副没睡醒的眯眯眼模样,一边听着偶尔点个头,到底听没听完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当年在山上的时候,每日早课时,这位六弦之首就一直是宗主的重点观察对象。   待事情也交代清楚了,金鎏影松了口气站在云倾鸿身边想既然当年画了多少个小纸人吾也都如实说了,你身为长辈自当照拂晚辈可别忘了。   熟料这位师叔一本正经卖后辈,居然建议说既然这么有心为武林作贡献,不如让金鎏影和紫荆衣帮一下万圣岩找找前不久被绑架走的障月尊去了哪里。   这个建议不出意外得到了苍的同意,于是两人就这样出了天波浩渺去找两个据说长得一模一样的美少年,一个粉毛碧眼,一个黑毛红蓝眼。   也是万圣岩流年不利,圣尊者一步莲华被恶体袭灭天来欺负得直掉眼泪不说,还弄丢了障月尊。紫荆衣拿着他们家障月尊的画像,感慨说怎么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好欺负。金鎏影四下看了一眼,提醒说你这话最好别让即导师和优钵罗华尊者听见了。   原因是双方打照面表示这边是玄宗来的友好互助代表时,对面万圣岩的两位佛者看起来心情正在谷底,脸色沉郁,气压之低,根本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惜,他们与万圣岩的僧者们一起分头合力找了数日依旧是连个美少女都没见到,别说美少年了。期间偶遇莎罗曼的帐篷无数次之事暂且按下。对于金鎏影提问为什么走哪儿都是莎罗曼的帐篷,紫荆衣深思许久后反问说难道不是你的运气太差所以才一直找不到美少年反而老是给我招烂桃花?   总之对于“运气”这个东西,金鎏影已经彻底拒绝一切相关话题讨论了。   最后兜来转去,他们还在天荒不老城的门口遇上了同样在找自家邪尊者的两位魔将,螣邪郎和赦生童子。   云天极刃对上狼烟戟,云龙斩挡下倒乂邪剃。   自第二次道魔大战之后再度重遇,连对面的螣邪郎都发话说没想到你们还没死啊,有缘。   紫道爷莞尔一笑,说确实有缘,毕竟当年你可是差一点就死在吾手里了。   事实证明魔都是十分记仇的主,螣邪郎在这数百年间理论上应该石化很久没有什么进步才对,结果实力大涨,甚是惊人。   好在他们两个也不是吃素的苦境民众,一番交手后双方勉强打平。最后是被天荒不老城里出来的一位手持羽扇,长得和失踪许久的素还真一模一样的公子所打断。虽然他自称自己是飘逸如羽,风趣如斯的靛羽风莲。   打架也不要在别人家门口打啊。你们要找的人天荒不老城里没有,还是去诡龄长生殿问问吧。   对方如是诚恳地建议道。   这一去不要紧,偏偏在诡龄长生殿门口遇上了笑容阴森诡异的鬼梁天下。   这已经不是运气不好,是运气已经跌成负数了。金鎏影一看到他转身就打算走,紫荆衣不解其意,问是怎么回事,这才想起那日金鎏影神色慌张来到断极悬桥好像也是和鬼梁天下有关。   那日鬼梁天下把一本书册融进身体之后震毁了伏龙壁,遁入异度魔界之中。得了金鎏影情报的日月才子一路追查却查着查着没了踪迹。   金鎏影没把这事跟人说,是因为他大概猜到日月才子失踪和鬼梁天下有关,有极大可能已经死在了其与异度魔界联手之中。   这事说来说去又是他不留神坑了人家,所以装作不知情是最好的,除非苍和云倾鸿问起。   结果紫荆衣回去就说了遇到鬼梁天下的事,感受到天运和挚友的双重恶意后,金鎏影不得不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挖坑管埋是基本道德准则。所以两个人又再次出门去找鬼梁天下的行踪。   紫荆衣走在路上摇头叹息说坑人者必被坑之。而吾,就是误交损友,每次都要被你拖下水。   想想当年道海之滨的事,或许他是该考虑好好做人攒人品了。   好不容易把鬼梁天下的行踪找到,结果发现对方躲进诡龄长生殿里不出来了。金鎏影怀着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心打算让紫荆衣牺牲一下美色去问问那个女占星师莎罗曼,到底鬼梁天下把日月才子坑了之后将尸体藏在了哪里。   紫荆衣勾起嘴角,右颊上的深蓝纹路显出几分冶丽,说看你之前勾搭异度魔界的那个五色妖姬不是挺在行的?何必要我去牺牲色相?   问题在于人家莎罗曼喜欢的是你不是我。金鎏影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前不久为了卧龙行复活而去接近异度魔界之人的事被对方记了这么久。   天波浩渺的凉亭里,两人说着说着就翻起了当年的旧账。金鎏影自然就提起紫荆衣当年跟着云倾鸿一起溜下山数次穿过黑暗道去苦境的事了。   紫荆衣见他提起了这桩旧事,立刻皱起了眉头,只道,“吾去苦境又不是去玩的,吾是跟着云…….咳,师叔一起去万圣岩还有卷阿学宫参观游览的。”   这么说起来,他们所有人里真正见过那个沧海凝光的人还只有紫荆衣一个。金鎏影反应过来的时候,赤云染已经发问了,“那个传说中的‘月’,究竟是何模样?”   却见紫荆衣摇着羽扇沉思半天,最后道,“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并不太清楚。”   这时,意料之外的声音自山崖那边传来,苍忽然道,“天龙之女,端庄华美。”   “你何时见过她?”蔺无双难得好奇了。   “第一次道魔大战之时,引龙山噩耗传来之前一日深夜,她曾经来到玄宗总坛恳求师尊告知清尘前辈所在战场的位置,”苍垂下眸,看着山崖下的怒山白涛,“师尊对她甚是不满,认为是她扰了洛水清尘的清修之心,所以不愿告知。于是,她就在山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我记得,那时正是岁末大雪…….”一旁向来沉默的翠山行不禁开口道。   长久沉默之后,赤云染问道,“那…之后呢?”   “不知为何,她似乎早有预感,认为不可再拖。既然师尊无意告知,一夜苦等后,便下山自己去寻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不对,吾一直有个疑惑,”金鎏影听到这里越发迷惑,“当年,洛水清尘云倾鸿到底死了吗?”   苍起身,回头看向他,目光深远,“以心换心,起死回生。”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手游的作者娘来悔过了。 遥重:沧海前辈,大家满世界找你,你却在傲峰十三巅跳大神【手动挥手】 木头的天运,是个迷。 弃爹,我真没想到你能一路把遥重背到傲峰去【捧脸】 你们居然说我没拿遥重当亲儿砸,我对他明明这么好....... 不当亲儿砸早就第一卷末的时候给挂了,看看凌姑娘,看看已经在序章挂了的云月【再度手动挥手】   ☆、第四章      “所以,其实你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上身衣衫褪尽,凤遥重趴在铺满厚厚兽皮的床上望向坐在床边正察看他状况的女子,整个人都陷在了毛茸茸的白色兽毛中。   屋内炭火正旺,明明是在第十二峰的极端环境之下,她却能以奇特的金色光芒点燃火炭,令其熊熊不息。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流盼间眸凝艳紫,碎金浮光,皆是潋滟风情。她将紫纱大袖挽起到手肘处,袖底绣着的碧色海浪随动作沉浮不定。不久前化出夺目光箭的纤手此刻正轻轻按在他背上的裂口处,不知为何,温暖异常。   不同于之前黑发少年强行灌入的魔气,导致不合反而令他高烧不退,女子灌入的气息就好像有春日朝阳照在背上,将裂口带来的剧痛渐渐驱散。   一手按在凤遥重的背上,她对视着同样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面容平静镇定。待他背后的裂口不再散发黑气,流血之势终于彻底停止后才撤回手,才柔声道,“世间之人皆如朝露,来即匆匆,转瞬即逝。本是光阴过客,何来是或不是一说呢?”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他看了看一直守在身边的黑发少年,发现对方神色漠然,对此似乎毫不关心。   “我虽然失忆了,有时候意识还有些混乱,但还不至于痴傻….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是认识的,对不对?”他说完,拉过旁边叠着的毛被遮住上身。这样半身赤裸被两个人盯着的感觉让他十分的难为情,好在天气够冷,失血又太多,不至于红了脸。   不料两人皆不约而同笑了一声,没有回答。黑发少年好似十分不屑,只是见凤遥重正在扯被子,便替他将毛被盖好,顺手还压了一下被角。   少年温暖的手掌覆在凤遥重的额头上停了一会儿,大概是感觉到高热确实退了下来后才收了手。   看着黑发少年的举动,女子露出了明显惊讶的表情,放下挽起来的衣袖,对着凤遥重温言道,“你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嗯…好多了…就是,觉得背上有点痒…….”凤遥重后面的话说得极其小声,下意识不想让人再为他担心,补充道,“可能是毛被的原因吧…….”   女子点了点头,好像明白原因一样,看向对面表情冷峻的少年,“离正式开始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而且……”   “出去再讲。”黑发少年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站起身,径直朝外面走去。   她见状,低头再看了凤遥重一眼,眸中苍金幽深,似有感慨。本来是打算说什么的,最后转为一声轻叹,起身朝屋外走去。   一袭素衫绣白月,在她推开门进入外面茫茫的雪色后很快便模糊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凤遥重一人趴在床上出神回想着女子与他对视时的那双眼睛,好像颜色还要再浅一些,才是他认识的模样。   但是这位被称作沧海凝光的女子,明显是认识他的,而且和黑发少年一样,与他关系匪浅。自从失去记忆以后,他也曾随着黑发少年在一路上见过不少人,芸芸众生之中,很少有人能有如此气质与外貌。   青丝金钗,如烟云鬓,看上去似若画中端庄雍容的神仙女子,单单一眼,毕生难忘。   虽然他还是忘记了。不过这明显是个意外,毕竟他连那个眼神冷厉的黑发少年都忘记了。   不过他们究竟是要说什么,一定要避开他?   大概是房间内中的炭火太旺,温暖火光加上身陷厚实的兽皮之中,没一会儿他就感觉睡意袭来。背后痒痒的感觉时弱时强,总觉得内中好像要生长出什么一样,躁动不止,却没有疼痛之感。   凤遥重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感觉到一阵冷意。他睁开眼,苍茫雪地之中,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正望着他。灰金色的眼中满是惊恐,紫发蓬乱,一身脏乱不堪,满是污迹和凝结后的暗红血迹。   “你怎么了?”出于关心,他俯身想要替她擦一擦脸上的污血,距离拉近后才看到污血之下还有不少青紫伤痕布满她的脸颊。   究竟是谁,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他心中莫名燃起怒火。   女孩畏缩着向后倒退数步,摇了摇头。   凤遥重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别怕,吾不会伤害汝。”这声音,并非是他的,而是优雅正统的儒音。   双方静默对立良久,小女孩还是转身想要逃走,凤遥重在看到她的背后时,才知血从何来。   与他曾经鲜血淋漓的背一样,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裳无法遮住那十六道裂口。   唯一不同的是,那裂口上有断裂的森森白骨,还有被血黏住的羽毛,那是失去光彩的金色。   吞佛童子推开旃檀居的门时,看到有一紫一红两道少年身影从自己身前跑过,忽觉一阵头疼,再定睛一看,院中枯树涸池,萧瑟寥落,一片空寂,哪里有什么少年。   戒神宝典记载,昔年天灾,鬼族领地变为断层不说,魔族与邪族领地也地气尽失,树木枯萎,百草荒芜。   就在他失去记忆被禁万圣岩的时候,断层终于被接合了。看记载中讲,邪尊者亲下断层所在之处,取来一物代替阴阳骨,使得断层顺利接合。至于这项物品是什么,能够有代替阴阳骨和昊天鼎的功能,书页上的字迹被刻意模糊,不愿为人所知。   自己这位目前身魂分离,自小一同长大的挚友,看来是个相当了不得的魔者。   走到枯树旁,吞佛童子才发现那干裂开来的树皮中,一点绿意隐约可见。   不知觉中,唇角上扬。他环顾四周,发现虽然这里是他的居所,但似乎自己并不常回到这里,按任沉浮所言,沉迷任务,常年在外,甚少休息。   只是,在他所查阅的记录中,这里的前任主人正是鸠槃神子,在这位前代军师失踪之后,他本是随凤遥重一道去了邪族王宫暂居。后来挚友少年夭折,他又跟着女后与魔君阎魔旱魃出征在外,就算回到魔界,平时也是来往于第二殿与六欲天地之间,直到第二次道魔大战中对战玄宗四奇重伤后才搬回此处养伤。   为什么当初要搬回这里的原因已然不可知,自毁记忆不同失忆,一旦消除便再也无法追回,唯有宝典上冰冷的文字将一切再度告知于他,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个与他无关的有趣又纠结的故事。   骨节分明的苍白右手摩挲着枯树正在褪去的旧皮,吞佛童子回想戒神宝典中的记载,再之后,便是异度魔界被封印,凤遥重起死回生,成为邪之尊者并交给了他一个有趣又波折不断的任务。   穿过封印,去往苦境,寻找破除封印的方法。   命运如此,他是注定和万圣岩的那群和尚纠缠不清的。最初遇上的一莲托生耗尽一生功力铸造杀诫成功引出他的善性人格一剑封禅。茫然流浪在北域的百年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竟然真的让他遇上了转生成为剑雪无名的鸠槃神子。   这还不算什么,最奇妙的是,他还遇上了凤遥重流落苦境的魂体,朝云杏雪凤瑶重。   至于魂体流落苦境的原因,戒神宝典说是不明,但就他目前所得知的情报和戒神宝典上的记载来看,肉身与魂体之间的爱恨纠缠之深,不下于袭灭天来和一步莲华这两个对合体的执念。   双邪传说落幕之后,又是一番阴差阳错,魂体成了障月阿修罗的后裔,被鸠槃神子带回了万圣岩。   而他,也在第二次顺手救螣邪郎的时候被一步莲华所擒,带回了万圣岩。兜兜转转数百年,当初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三人重新在万圣岩相聚。虽不知他当时的心境如何,想必是铁了心不愿跟着那两个一起念佛吃素才决定自毁记忆,变成一张白纸,总好过记着以前的事情,看谁都想用朱厌捅一下。   虽然他最后还是捅了一直对他循循教诲的一步莲华。也算应了戒神宝典上最初对他的评价,心机颇深,城府难测。   赦生童子在走进许久未来的旃檀居时,就看见白衣红发的魔者一手反背,一手摸着院中唯一的一株枯树,不知在沉思何事。   他的脚步声向来逃不过吞佛童子的感知,也许是失了记忆的关系,魔者回过头来的一霎,金红的眸中是未曾见过的警觉。   赦生童子在与他十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正好对着干涸的池塘,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师尊赢了。”   “如愿以偿,值得庆贺。”俊美苍白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波动的痕迹,一如既往。   赦生童子只是点了点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与吞佛童子皆为袭灭天来之徒,虽是师兄弟,彼此却都是心高气傲的性格,极少以此相称,最后一次叫对方师兄,还是在他年幼懵懂之时。   “还是没有找到邪尊者的下落?”吞佛童子收了覆在树干上的手,转过身来看向无端沉默的赦生童子。   “女后下令,不再找寻,”赦生童子说着,不出意外看到吞佛童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继续解释道,“有人手持朱皇令前来第二殿,自称得邪尊者之令前来传话说不日便回,不必再寻。”   “手持朱皇令,却听命于邪尊者,女后不曾有过疑问?”吞佛童子终于来了兴趣。相较庆祝袭灭天来终于成功吸收善体一步莲华,完成数百年的夙愿,他对接下来身魂分离的凤遥重会有怎样的结果更感兴趣。   毕竟,他已经彻底忘记数百年间每日在六欲天地听到的袭灭天来那魔怔似的冷笑了,所以远远没有赦生童子在知道结果后那样难以言诉的心情波动。   赦生童子回想了一下当时大殿上九祸的表情,用了最简单的描述,“惊讶过,一瞬间。”   接着,赦生童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觉得不补充不完整,便道,“师尊将一步莲华的眼睛剜去,镶在了天魔像上。”   “意料之中,”吞佛童子神色漠然,“他为了赢过一步莲华,完成善恶合体,在六欲天地数百年的苦修汝与吾有目共睹。如此可怕的恨与执着,吾真是很好奇一步莲华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能将自己当做另一个人一样折磨。”   “这一点,最了解内情的是你。”   “可惜,吾已经忘了,”吞佛童子抬头看向绯红的天空,不知曾经的自己看着这样刺目的天空颜色是怎样的厌烦心境,“戒神宝典也不会记载万圣岩的过往。”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赦生童子什么,他愣在当场后,片刻转身而去,连道别也没有。   吞佛童子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魔者离去的背影,是全然的陌生。或许他曾无数次看过对方负气的模样,但如今皆是戒神宝典上冰冷的文字,没有一点波动。   站在天魔像前看着上面确实比以往有生气许多的眼睛,吞佛童子不知属于佛者悲悯众生的双眼是如何注视着魔界的众生。   如坚持渡他之心一样,说不定一步莲华任由袭灭天来剜去双眼时,也是希望自己能看着异度魔界之中执着的众生。   还有在这场战火中无力挣扎哀鸣的苦境众生。   袭灭天来站在他身后,与他背对,似乎并不愿去看天魔像的双眼,“汝来此,是赦生之言?”   “吾想,是该道一声祝贺。双体合一,汝之功力定然再难逢敌手。”吞佛童子回过身,却发现恶氅法袍的背影无端与他院中的枯树重合,相同的萧索落寞。   失去了唯一的敌手与平生最记挂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吞佛童子想要问出口,却被冷静的理智阻止了。毕竟他不想有什么部件被袭灭天来取下来挂在天魔像上。   袭灭天来闻言,终于回过身来看向自己的首徒,红莲暗火燃在眸中,平静异常,“若是吾早日出关,汝便不至于失去记忆。”   “戒神宝典已然将一切告知,”吞佛童子语气轻松,“如此清晰的记忆,好过脑中时而中断的空白。”   袭灭天来凝视他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也许是双体合一的关系,吞佛童子在那一瞬间发现袭灭天来其实与一步莲华没有丝毫差异,一样不属人世应有的美丽皮相。一者是红莲业火,一者是白莲净水。   “再清晰明了的文字,却不会带给汝一丝一毫的感情触动,不是吗?吾徒,吾友。”袭灭天来着重的,是最后两个字。   红发苍白的魔者挑眉,“选择与汝回到异度魔界,或许正是意识中残存的感情。”   “赦生,曾经在汝被擒后不顾一切要去救援,”袭灭天来又一次背对了他,似乎是不愿再看天魔像上的那双眼睛,“就连一向与汝不和的螣邪郎也与他一样坚持救援,直到女后震怒阻止。”   一点波澜转瞬消失,吞佛童子轻笑,“果然是行事冲动的小朋友。”   “那表情模样,令吾不禁想起数百年前,断层陷落之时,赦生与螣邪郎坚持要回鬼族领地时的场景,”袭灭天来难得叙旧起来,“不过这一次真正阻止他们的,是邪尊者。”   “说起邪尊者,身魂分离一事,汝有何看法?”   袭灭天来沉默片刻,道,“两个自主的意识,若要再度合二为一,注定会有一个被吞噬。如同吾与一步莲华,汝与一剑封禅。”   “邪尊者曾令人传言,不日便回,既然他带走了魂体,那么归来之日…….”吞佛童子微眯起了金红之瞳。   “自然还是凤遥重。”袭灭天来说完,一步踏出了天魔池。   却不知,是当年与吾一同长大的凤遥重,还是那个自称邪之尊者的凤遥重。吞佛童子看着天魔池内翻涌的血红,明明是陌生之景,偏偏这个凝视的动作无比自然熟悉。   “吾应该期望,回来的是不会太过棘手的魂体意识,而不是肉身的意识。”   傲峰第十三巅,一紫一黑两道人影伫立。不远处的剑冢前,一个纹丝不动的灰色身影正跪着。寂静中,唯有风雪呼啸不止的声音。   “汝的名字。”少年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一拂衣袖,令风雪霎止。   “沧海凝光天生月。”她站在少年的对面,不卑不亢,不再有对着凤遥重时的温柔笑意,神态冷漠疏离。   同样漠然态度的少年点了点头,道,“色界第二十二重天的长天羽神族,神曾经偏爱一时又丢弃的容器。”   天生月微笑起来,“背弃吾神创立魔道的你,又何必来嘲笑吾呢?天界的第一武神,弃天帝。”   “吾很好奇,汝究竟是如何认出吾之身份的?”弃天帝挑眉,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一声叹息,片刻,她忽然俯身行了一个礼,“或许,吾真正应该感谢的,其实应该是你才对。”   天生月直起身来,于意料之中看到对方眼里一瞬的诧异,便继续道,“轮回之井数百年的消磨,若不是有当年毁灭道境之后的庞大业力突然涌进,吾何以能脱出其中,来到这人间呢?”   言落,本来静止的风雪忽然再起,天地混沌,苍凉箫声自远处隐隐传来。   “是啊,为什么凤遥重会失去六天之界上的记忆,吾又为何要将障月阿修罗的力量悉数传给他,”敛去脸上笑意,天生月垂眸,语气转而沉重起来,“轮回之井,乃是堕天之时必然经过之处。吾与他,都曾被困其中,受尽众生轮回之业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来讲,沧海不能用黑不黑来定义。 吞这是要走原剧线买全家桶的节奏。 作者娘没有沉迷手游,没有!只是卡文了而已。【正经脸】   ☆、第五章   傲峰十三巅,有点冷。糖雪球已经明显感受到了。   她蹲在剑冢前,那冰层下面埋着一个仙女。剑冢前跪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一动不动拿着一本小册子念念有词。除了偶尔冒出的诡异言语以外,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像,就是长得有碍观瞻,也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煞风景辣眼睛。   不远处黑毛和那个长翅膀的姐姐在谈论神生,不懂,很奇妙。一只剑灵,有时候连魔都无法理解,别说是什么神了,反正,小鱼干才是真理。   本球,呸,本喵作为一只剑灵,据那个冷酷酷的黑毛说,是极其不合格的。   是嘛?容她舔个爪子先,不管怎么样,就是觉得猫这个的形态特别适合自己,不喜欢她的那只黑毛一定是因为嫉妒遥遥总是抱着她。   最初的意识是在她还是一团光球的时候,有个声音对她说要好好守护凤遥重。   凤遥重。第一个烙印在她意识中的名字。灵体永恒的寿命,却要守护时间有限的存在。纵然有朝一日,有形者消散,她也要寻得一点气息,继续陪伴在侧。   好好守护……只是徒有意识,怎么足够?好好守护的话,不就是要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既然是这样,那就得有个形态才行。可是为什么她一有形态,那个带着红墨镜的大叔和扎着小辫子的老头就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也对,毕竟只是一团球,又不像只猫。等她哪天化个猫的形态出来,他们就不用一天唉声叹气,抖得像老年中风一样了。   什么魔灵元晶,不懂,很奇妙。   可惜,还没等她理解这些魔说的是什么,就被毫不留情地扔进火炉里跟一柄剑绑在了一起。好吧,这柄剑还长得不错,银白纤细,剑中美人,堪为本喵之宿体。   纵天裂雪,纵天坼地,斩风裂雪。这么霸气有格调的名字,看来这个红墨镜的大叔年轻时候也是个难得文艺魔,至于怎么老了蹲在这个火坑里打铁,一定有十天十夜都说不完的故事。   这下出了火坑,就被红墨镜的大叔抱在怀里又亲又哭,说宝贝女儿你以后就跟着遥重那个小子了啊,要幸福啊。   谁是你的宝贝女儿?不怕剑戳到你吗?糊了本喵一身口水,待会儿怎么见遥遥?算了,看你哭得这么难过,本喵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听你讲讲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   与君初相见,百年浑如梦。   那日少年来的时候,还是同一只红毛一起来的。棕紫长发,金棕鹿角,尖尖耳朵一动一动,看上去欣喜异常。跟她一炉出锅,冰火不容,总是嫌她聒噪的朱厌小子跟了那只红毛,有其主必有其剑,好好过日子去吧。   可惜,她家的遥遥身体不大好,守护便只能干看着。待他被一堆魔慌慌张张放进血池里时,作为佩剑的纵天裂雪也给沉进了里面。你们这些魔,很懂嘛,本喵就是生相随死不离的剑灵。   只是,这柄剑太过冰冷,从来不曾温暖少年的手,难免几分遗憾。不过,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少年身侧也已经足够了。哪怕天地倾覆,万物俱灭。   少年一睡便是三百年。大概是觉得死人可以保守秘密吧,期间有无数魔来看他。或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或讲讲心里话。原来魔都是这么内心丰富情感复杂的存在,本喵见识了,你们的秘密也都记下了。红毛喜欢那谁谁,黑帽子的家暴被虐史,公主病都做了些什么亏心事,狮子头的家庭烦恼,遥遥他姐玩的亲儿子猜猜看……这个异度魔界,不懂,很奇妙。   直到少年变黑毛,一天从池子里坐起来为止,她都以为要永远这样泡在池子里,变成异度魔界的著名景点。名字都想好了,躺尸少年与他的剑灵。   某天异度魔界震了一下,接着没过多久又震了一下。遥遥他姐跌跌撞撞跑过来站在池边,吐了口血说朱武躺了,旱魃也躺了,万圣岩和玄宗的和尚道士臭不要脸,欺负她一个寡妇。   然后又说,小弟,待吾有日真的累了,就来陪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遥遥还真从里面爬起来了。不过棕紫长发变得黑漆漆不说,那双眼睛一红一蓝,略渗人。   走出池子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发现她还躺在里面,顺手就给捞了起来。   这只黑毛不是她家遥遥。其他的魔好像也感觉到了,就是心里苦憋着不说。这三百年来唯一能够倾吐心事的地方没了,感觉这个异度魔界的精神病发病率要上升了。   百年又百年,直到再次被黑毛带着离开魔界,再见少年魂体时,才知道当剑灵最大的悲哀是什么——被人家拿着捅自己主人。   幸好她在天魔池吸够了怨气,啊不,魔气,终于给折腾出了个形态,及时离了剑身救了变粉毛的遥遥一命。从此过上在和尚庙里偷吃供果给暴力美人追着跑的日子。   茫茫江湖漂泊,不知归乡何日。   经常夜里少年偷偷抱着她坐在莲池旁数莲花,数着数着数字就变成了阿姐,吞佛,挽月,玄影,旱魃,朱武,螣邪,赦生……   念名字有催眠效果,每次他没念完就倒池边睡了,还好美人师尊会来把他抱回去睡觉。   那只黑毛不知染上了什么坏毛病,总是一见面一言不合就捅遥遥。这捅了一次就算了,还捅二次,真是不捅死不罢休。嫌弃她不合作换了个妖艳风骚的三叉戟御姐不说,还把她扔回给铲屎官进行每天塞小鱼干的劝降计划。本喵是那样的剑灵吗?再来一条小鱼干,拒绝洗澡。   捅了第二次回来的黑毛看起来有点烦躁,不光是他烦躁,她也很烦躁。因为她有种感应,就像当初少年忽然就被放进血池里之前的感觉。   她跟黑毛认真商量了一下,每天少五条小鱼干,三天洗一次澡,下次见面不捅行不行?就算捅死了你也要记得把我放在他身边给他守尸,啊不,守护他。黑毛摸着她脑袋答应了。   直到黑毛上和尚庙把遥遥带走时她才知道,什么五条小鱼干,三天洗一次澡,对方根本没放心上,只不过是发现三叉戟御姐太过风骚容易手滑,还是用她比较保险而已。   这一次黑毛是没捅人,反而把人带着私奔了。知道心疼了?一路上看你这么尽心尽力,本喵可以考虑等遥遥恢复记忆了给你说点好话,前提是不许不准本喵跟遥遥一起睡觉。   傲峰十三巅,越来越冷了。瞎了喵眼,这位石像大叔究竟念得是什么人语,不懂,真奇妙。   算了,还是去听听那边两个谈论神生的在讲些什么秘密好了。   甫一坠落,便是茫茫人世红尘。   凤遥重听到微弱的哭泣声,转过身,一个紫发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臂,本应白皙无暇,却爬满不明的黑色纹路。犹如一条条蜈蚣,在皮肤下起伏不定,呼之欲出,布满她的全身。   “你怎么了?”刚一问出声,下一刻便是走马观花一般的一幕幕。小女孩在凤遥重的面前不停地奔跑。   在幽暗的树林,在无人的小巷,在不知名的山村,在喧闹的集市。无一例外的鲜血淋漓,浑身脏污,被人厌恶,为人惊恐。   他只能看着她被无知的幼童围在角落中肆意取笑背后重新长出的肉芽,到最后无力反抗被按在地上再一次扯掉。   她凄厉地惨叫就像要撕裂人的耳膜一般,那痛感在瞬间直抵心中,令他也下意识反手摸向自己的背后,所幸完好如初。   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当他去尝试推开那些人时,却发现触手所及皆是虚无——这里是记忆的空间。当凤遥重认识到这一点时,人群已经散去,徒留女孩蜷缩在角落中,无力抽泣。   来了几个面容猥琐的男子,将她一步步拖到更为阴暗的角落中去。她的双手挣扎着反复抓在冷硬的地面上,在哀鸣求救声中,指甲断裂,留下数道刺目蜿蜒血痕。   在小女孩的惨叫声中,凤遥重倒退一步,遍体生寒,如坠寒窖,不住颤抖起来。他转过身,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充满黑暗与丑恶人性的记忆空间。   雏鸟坠树尚被人拾走食之,遑论一个异类。   这一次,换他不停地在这个记忆的空间里奔跑了。即使如此,那个小女孩的惨叫声仍然如影随形,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   凤遥重不想要再去问她是谁了,他开始害怕对视那双愈加色深的双眼,害怕看到她眼里的绝望与痛苦,害怕得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被人践踏,被人蹂【】躏,被人欺侮。纵使是再高贵无暇的金色,坠入这片凡尘之中后,已被染得血红,最后鲜血干涸,留下浑浊无比的黑。   这便是堕落的真相。   凤遥重捂住传来不明痛感的心口,继续奔跑在这片空间之中。直到他一个不留神,踩进一片水池中时,才发现周遭早已变了景象。那池水鲜红如血,翻涌不止。   低下头,一个棕紫长发的少年正安静地躺在水池底,双目紧闭,尖耳鹿角,清秀苍白。他的旁边是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剑。   银白纤细,凛凛雪光。是黑发少年的佩剑。   这个少年,看上去比他小上几岁,长相却有些熟悉。凤遥重不禁蹲下身想要仔细辨认他的样貌,却在下一刻脚下景象变换——虚幻清圣的空间,悬浮的岛屿。   凤遥重回过头,黑发迤长的神祇站在神殿之前,与黑发少年一样的双瞳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糖雪球蹲在黑发少年的脚边,借着他挡住些许风雪,仔细听起两人谈话。女子一扬大袖,雪峰转瞬寂静,只剩细雪徐徐飘落,不闻风啸。   “生死轮回,如若白雪霏霏重重。芸芸众生皆在此循环之内,唯有神与六道之外者例外。轮回之井是什么,汝应该比吾更清楚才对。”   “讲下去。”   “昔年色【】界战火,区区波旬,岂是吾族对手?不过是因为它太过狡猾,选择了一个吾族之人化羽最为频繁的时间。汝说长天羽神族是神曾经偏爱的容器。不错,吾族乃是盛放业力的容器,也是吾神降世的容器。吾族女性,持十六长生,以摩醯首罗之舞,召请吾神之力,是为神之容器。这一点,与你创立魔道,之后又创造圣魔元胎,可谓同理。”   “障月阿修罗,则是业之器皿。”   “不错,但并非神之容器不能作为业之器皿。这就是吾为女性血脉,而身上多余的障月业力从何而来的原因。当时为留下最后血脉,父王强行破除羽化,消亡之际,将他所有力量传于我身,之后将我推下色【】界之顶。从此,吾便坠入轮回之井,历经业力折磨。”   语落,剑啸长吟,纵天裂雪抵在女子咽喉之处。   糖雪球抖了抖身上落下的雪,眯起了圆瞳,继续看着两人僵持。   黑发少年冷道,“未经吾允许擅动吾之容器,值得嘉勉的愚蠢勇气。”   “哈哈哈哈哈,”她冷笑数声,“最初,吾只是因为一个即将消散的孤魂而答应救他一命,却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个约定的信物。一莲托生选择了他作为障月阿修罗,正是因为他是纯粹的业力化身。后来在业力传承中却发现,原来他其实与吾一样,在轮回之井受尽数百年业力消磨……魂体为何化实?不正是因为众生轮回之业被魂体完全吸收,才有了如今的实体?你难道从来不曾想过,那高高在上的六天之界的下方,有一个众生业力汇聚的所在,一个三百年一次轮转的所在?那是众生的轮回业力啊,若不是一分神格,本源又是业力所化,他根本无法脱出……”   抵在颈间的剑尖又深入了些许,刺入皮肉之中,殷红血珠顺着剑身点点滴落在雪地中。   毫不在乎颈间渗出的鲜血,她继续道,“吾原先以为,他只是一个偶然出现的存在。却在将身上的障月业力传于他时,看到了他所有的记忆。真是可悲又可叹的遭遇,连吾也为之动摇了。汝震怒之下一击,贯穿他本不应该受伤的魂体,令他跌下六天之界,坠入轮回之井……”   还未等她说完,便是轰然一声。糖雪球抬起头,看着女子飞了出去撞在雪峰之上,又从岩壁上缓缓滑下,跌落在地上。震落的积雪覆盖其身,气息微弱起来。   要雪崩了。糖雪球舔了舔爪子,一念闪过,打算开溜。黑毛正在气头上,不可触霉头。   正迈出几步,突然大盛的金色光芒笼罩第十三巅,只闻那女子声音传来,“圆教村一箭不过五成实力,单凭意识,汝尚且只能与他平手,何况与吾相对?”   “尽可一试。”   糖雪球感觉自己后颈被人抓住,看着它的爪子离地面越来越远。又要打架了……她对上黑毛空前森冷的目光。   这是要她滚回剑身的意思。至于这么气?何人踩你尾巴,尽管告诉本喵为你出气,只是面前这个长翅膀的不行,打不过。   “吾真是没有想到,带他来到傲峰的人,会是你,”女子说着,拂去身上积雪,嘴角淌下一抹朱红,“你曾经嫌恶他,不屑他,视他为工具,实验品,从不予以正视。虽然,他傻……六天之界数百年间,他追逐你的背影,仰慕你的强大,甚至还生出些不应该有的情感……哈,可他偏偏不认同你的理念。他如此,朱武亦是。明明应该是自己一手创造的理想容器,却充满了你认为多余无用的情感,这是何等讽刺,不是吗?”   女子刚一说完,整个山巅便剧烈震动起来,霎时,雪掩日月,天地无光。   “一再的激怒,你在为他不平吗?”   糖雪球在剑身之中终于近距离看清楚了那把弓矢的模样。上下弓梢处共有三十六翼金羽高扬,弓把正心处日轮为图腾,弓弦炽光,融化被极寒剑气带起的暴雪。   “不平?吾只是将一切如实相告罢了,”羽弓抵住剑尖,她道,“当初纵天裂雪一剑虽偏离心脏三寸,对于当时失去体内几乎所有血液的他来说,即使是经由业力化实的魂体也面临消散的危险。你以为他一旦死去便会自动回归肉身,可惜,轮回之井的百年消磨,他早已和众生业力融合。如果死去,便是回归众业之源。那时候,哪怕你是毁灭与再生的神明,也寻不回他了。先是天道扼杀,后是众生业力,如今流落苦境,连自我都浑噩不清。何必呢?他毕竟,还是活着的啊……如此视若死物一般的对待,倒不如最初就不该给他意识。”   剑尖移开,一切重归死寂。   “吾之初衷,并非是要拿他作为业力的器皿。吾讲过,有一孤魂求吾救他,之后才偶然发现了一莲托生的信物,”最后一声,宛若叹息,她化去弓,“汝本无意与吾动手,吾亦然。将该告知的都告知于你,接下来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我没有插手的资格。反正,现在他体内业力失控,化羽在即,毫无还手之力。你若当真厌恶他,随手毁之便可,不要再折磨了。轮回之井百年中,众生业力几乎将他撕裂重组,记忆与自我都曾一度丧失,直到流落苦境接触到曾经的事物才寻回些许,这样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化羽,还有多久?”   “除非身魂合体,他才能再度生长,完成真正的化羽。在那之前,他需要呆在傲峰,由吾为他平衡失控的业力……你难道打算让他化羽?”   “有何不可?”   “待他一旦化羽成功,记忆恢复,你认为,他还会顾及肉身而留情?”   糖雪球从剑身离开,跳回雪地上,看着黑毛不作回答,转身渐渐远去。正想舔舔爪子,却被一双纤手轻巧抱起。   那女子摸着她的脑袋,笑起来道,“好久不见,小猫儿。”   “喵~”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他居然真的开始在乎了。哈哈哈……”   “喵~”   “你说,他现在面对失去记忆的小遥重,是怎样一番心情?”   “喵~”   “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那个傻瓜更了解他。意识相通之后,便不再是单纯的造物。那一点神格造就的,不正是他自己的半身吗?哎,都忘记告诉他了。在被禁锢于轮回之井的百年中,那孩子所有的梦里,可都是他的身影啊……越是执着地回忆,越是被轮回之力折磨,所以才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完全记不得了呀…”   “喵~”   “若是那孩子真的想起来了,可真是印证了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彻骨入髓,情天难补。”   凤遥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才明白背上发凉不仅仅是梦境里的感受,而是房间里的炭火烧得闷热无比,让他不知觉踢了被子。   叹了口气打算把毛被拉起来盖住光裸的后背,却有一双手先他一步,将被子拉起来,覆在他身上。   抬起头,火光中,黑发少年冷俏的容颜有些朦胧似幻。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在梦里后,不禁好奇道,“你们谈完了?”   对方只是坐在床前,伸出手抚上他的发顶,不发一语。   方自外面极寒的世界归来,少年一身雪气,冷冽凝霜,令屋内本来愈加发闷的热气消散了些许。   “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冷气让凤遥重本来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不少。他拉起毛被将其裹在身上,干脆坐起来。   两人对视半晌,黑发少年移开视线,问道,“你可想起什么?”   当然只有摇头,凤遥重颇为苦恼道,“我怀疑我是不是脑子被大水冲过,把什么都冲走了。只是,刚才在梦里,看到一个和你一样,尖耳鹿角的少年躺在血池里……”   异色之眸微动,少年道,“然后呢?”   “看到个……神?”   “是何模样?”   凤遥重皱着眉,觉得那样子实在太难形容,又重新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黑发少年,那双眼睛令他心中一紧,便道,“神的样子,当然是和这世上的人都不一样了,不过……他有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他说完,两人之间开始了长久的静默,只余炭火燃烧的声音在房间中响着。   凤遥重从来看不出少年的眼中是怎样的情感,对方说他断去了自己感知他意识的途径,偏偏又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总觉得不大公平。   这场静默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两人对视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他被少年猛地拉入了怀中。如同在非天境时一样,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插在他发间,少年将冰凉的侧脸缓缓贴在了他的发顶。   “你到底怎么了?”他被按在少年怀中动弹不得,只有干巴巴问道。   良久,清冷沙哑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你出生的时候,吾不曾好好抱过你。”   难道我们看起来不是一样大?凤遥重顿时被这话搅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对方究竟何意。   一手抚在他发间,另一只手摩挲着覆在他脸侧。片刻,如深夜古池里跌入的一粒石子般,凉如夜风的吻掠过他的唇间。一片涟漪荡漾开来,心悸难言,气息紊乱,只觉空气闷热如置身岩浆火焰之中。   少年的手自他脸颊滑下,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了什么,在凤遥重耳边泠泠作响。   微凉的指尖挑起几缕银粉色的短发,将那物品系在了他的耳边。凤遥重感觉到箍紧腰身的手臂松开后,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坠下的东西。   这才发现,是一串碧色琉璃璎珞。莹莹幽绿的琉璃映出一双正看着他的眼睛,金色璀璨,蓝色清透,远胜这屋内火光炽热。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所有埋藏的记忆天生月都知道,她的过往遥重也知道了。业力互通而已。 沧海一族信奉的神是谁很明显了,能给色【】界之顶居住权,必然是最高权限者。 那个小女孩是谁也很明显。 璎珞是当初啸阳谷最后弃爹扯掉那个,很明显他暗搓搓藏很久了【摊手】 轮回之井【原创设定】,众生轮回之时产生业力推动其转动,反过来又推动众生轮回循环继续。 类似于永动机。 沧海送个助攻弄断了三根肋骨【点蜡】 后面的糖,搭配清明番外观看效果更佳。 没有拉灯,没有拉灯,没有拉灯。 关于你们问我在玩什么手游的事,我已经剁手了,别问了。   ☆、第六章   雪峰之上气候严寒,昼夜难辨。到底自那日上山来以后过了多少时日,凤遥重只能模糊算个大概,但当他把数出的日子跟黑发少年讲时,对方挑起一缕黑发在指间,只道,十四日。   愕然收回手指头,凤遥重奇道,“你怎么知道?”   同样大小的手掌贴在他掌心上,不同于自身偏低的体温,对方的掌心总是较他温暖些许。少年一副“吾就是知道”的表情,看上去高傲十足,就差没像看冷醉大哥和箫大哥那样斜着眼了。   为了这事,冷醉大哥还差点跟少年动起手来,箫大哥则当做没看见一样无视了少年的眼神,只管拖着人回了第十一峰,言说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冷霜寒舍就是。   至于那位沧海前辈,好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整日呆在第十三峰之顶吹冷风。鉴于她和少年一见面就气场不和,上一次不知为何融掉了第十三峰半个峰顶,大家都一致认为能让他们少见面就见面。   少年还是一贯的沉默,除了那日跟沧海前辈出去长谈一阵后回来表情有些不复往日淡漠以外,之后又恢复了原样,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和初见时有些不同。   不知道是哪里起了变化。挂在耳边的碧色璎珞从何而来亦不得而知,那日问了,却被少年捏着耳垂说不许弄丢了。待他想反过来去捏少年的尖耳,不料被反手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好吧,力量悬殊,好汉不吃眼前亏。爱啃就啃,反正,啃到的全是骨头。   大约少年也发现了他几乎算是皮包骨头的状态,最后只是抱着他又出神去了。   凤遥重觉得一直都是对方能够知道自己的想法,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实在有失公平,更何况他确实不知为何动心了。   这样相处,就算是看着也是尴尬。于是抱着渺小希望跟少年商量说,能不能别随便看我的意识了?   没想到那双异色的眸子幽幽看了他许久,竟然答应了。   这几日背上,莫名发痒。他换了一身沧海前辈留在屋内的男装,总算是告别了被冷醉大哥以为是女孩的尴尬。看他似乎身体不大好,这位好心的青年还送了他一套皮裘外袍,称此乃傲峰十三巅必备。至于他问黑发少年需不需要的时候,对方很干脆地别过头表示了拒绝,冷醉大哥则双手环胸道,这天底下上到傲峰第十三巅还只穿一件衣服的,阁下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大哥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忖道,这少年似乎是有特殊的护体气罩。   白色的兽毛缝在兜帽外延,只要一戴起来绝对看不到脸。凤遥重坐在窗边,外面是白茫茫一片,难分天地日月,内中炭火不灭,温暖如春。   黑发少年今日出了门,不知是去了哪儿。反正还是不许他出门乱跑就是了。   虽然背后没了裂口,但是那种痒到骨子里的感觉实在叫人忍不住磨牙。凤遥重趴在桌前,正好对着在呼呼大睡蜷缩成一团的球球。这只小猫不知为何一到他睡着的时候就没了踪影,每次醒过来对上的是一红一蓝,而不是一金一蓝,总叫他心虚莫名。   说起来,那日少年跟沧海前辈出去长谈后回来时,眼睛的颜色变得和球球一样了。虽然短暂,但确实没有看错。   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反摸向背后,虽然隔着厚厚衣物,但他还是摸到了几处明显的凹凸不平。   一摸更痒了,战栗感从尾椎一路爬到后颈。凤遥重赶紧收了手,只叹这屋子里连面镜子都没有,想看清楚背后的状况也无法。沧海前辈不是女子吗?怎么连个梳妆镜都不准备。   总之,这事不能跟黑发少年讲。不然……感觉就算是排骨对方也能下口。   忽然,睡着的猫儿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蹲在桌子上一边歪头瞧他,一边舔着爪子,耳朵立起似乎是在认真听什么。   它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小声地“喵”了一声。   “球球,怎么了?”凤遥重刚想摸一摸它的背毛,结果猫儿一下跃起来跳出了木窗,落进了雪地里,往远处跑去。   大约跑了一丈远后,它又回过头来对着站在窗前的凤遥重叫了一声,似乎别有用意。   纵然不解,但凤遥重还是戴上了兜帽,推开门追着猫儿而去,将黑发少年临走时的叮嘱忘在了九霄云外。   初次来到第十三巅,凤遥重随着猫儿一直往前走去。路过一处剑冢时不禁好奇看了一眼那把剑前跪着的灰袍身影,那人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满面风霜,手里捧着一本书册正念着什么晦涩的语言。   冰层下,是一位容貌绝艳的女子,面容平静,如若睡去一般安稳。若非胸前致命的剑伤仍在,凤遥重甚至会认为她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对他微笑。   等等,为什么他会知道那剑伤是致命的?   许久未曾折磨他的头疼袭来,凤遥重捂住了头,一下跪在了雪地中,正好对着冰层下的美丽容颜。   那一瞬间,冰消雪融,血池涌动。他颤抖着伸出手,眼前哪里有什么沉睡的女子,只有一位苍白清秀的少年,棕紫长发随着血红的池水浮动,缓缓睁开一双瑰丽的紫红凤眸,同样也对他伸出了手。   十指交握的瞬间,跨越数百年的岁月,头疼欲裂,耳鸣如雷。   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后,一切的嘈杂之音消失,唯有天地间呼啸不止的风雪,还有一道清冷不失温柔的女声响起,“汝怎么了?”   皮裘黑袍的少年缓缓站起来,摇了摇头,似乎脑中混乱无比,过了半晌,他才抬头看向手握长弓的女子,茫然道,“沧海前辈?我刚才……有点头疼。”   女子身后,粉色的小猫探出头来,对着主人叫了一声,见少年也对它露出笑容,遂连跑带跳,扑进了少年怀中。   金色眸中暗沉一刹,她道,“除了头疼以外,你最近感觉如何?”   “嗯…背后好像有点奇怪,”他面色有些为难,“很痒。”   天生月微蹙秀眉,走上前去,一手抵在少年的背部,感觉到少年顿时绷紧了背后轻笑一声,片刻后撤了手,才道,“化羽开始了……”   “化羽?”   “十六长生的继承者……”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弓,随手将其插在了雪地中,“罢了,另一个黑头发的呢?”   “他出去了。”凤遥重看向雪地里插着的那把长弓,通体幽紫,造型素朴,似乎并不是当日上傲峰见到的那把。   “你且先回去吧,待他回来了,告诉他,吾有事请他来商量。”天生月淡淡道。   凤遥重点了点头,只是迷惑道,“前辈,是你让球球带我来找你的吗?”   女子掩唇轻笑,道,“虽然失了记忆,还是很聪明嘛,哪儿有他说得那么傻。他把你藏着生怕我会对你做什么一样,吾只是在担忧化羽的进度罢了。今日让小猫带你来,就是想单独与你说说话。”   “那…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你又喜欢上他了……小遥重,你倒是告诉我,你究竟看上他哪一点了?那张皮相你现在也记不得了,除了那坏脾气以外,吾真不知他还有什么优点可言。”   凤遥重闻言,只是笑道,“你为什么问和他一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啊…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问曾经的凤遥重才对。”   “那你还是别记起来好了。”女子看上去颇为痛心,扶额摇头。   少年深感赞同地点头,“要是记起来的话,一定很痛苦吧…..我还是想,就这样什么都不记得,和他一直呆在傲峰好了。”   天生月不由一愣,只见凤遥重目光望向远方,不知是看个什么,兴许是念着那只黑毛,她怅然一叹,只道,“再美好的梦境,终有醒来的时候。”   已经褪去薄红,重回清澈澄碧的眸子里一片幽深,道,“若这只是一个梦,不知醒来该是多么遗憾……”   “其实……”天生月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   “无。你早些回去吧,不然他要是找来了,吾可就麻烦了,”天生月摆了摆手,拔起插在雪地里长弓,转身往雪峰之巅而去,“你若是想要找我随时可以来这里。”   凤遥重抱着小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片刻,也转身往十二峰而去。走过那跪着的灰袍人时,又不自觉地好奇多看了一眼。   “你当年在六天之界时也是这样想的……该说是旧梦重演吗?哈。”站在雪峰之顶,女子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凤遥重走回第十二峰时,远远便见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猫,停在了原地。   雪地之中,两人隔着数步的距离对望片刻,黑发少年走近到他面前,问道,“你去见她了?”   这个问题让凤遥重有些出乎意料,惊讶道,“你真的不看我的意识了?”   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管牵过他一只手,往回走去。虽然黑发少年有所谓的护体气罩,但到底是身处极端气候之中,凤遥重只觉掌心里像握着一块冰冷玉石,形状虽好,却寒入骨髓。他不自觉朝前贴近了少年的身畔,两人身高一致,对视时距离更近。感觉到热气靠近后,少年回过头,凤遥重不及退开,险险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   怀中的小猫一下挣脱了他的手,跳进了雪地里,似乎是怕被挤在两人中间。   凤遥重有些窘迫地将头偏开,却不料被对方拉住往身前一倾,后颈顿时被按住。只见自己的脸被无限放大在眼前,唇间一片柔软冰冷,混合着雪融后的冰水,耳边是凛冽的风声。明明是天寒地冻,偏偏一股热气从心里冒起,升腾到脸上,只觉滚烫难耐。   半晌,对方终于松开了按在他后颈的手,问道,“她说了什么?”   “说化羽开始了……”凤遥重顿了顿,继续道,“有事请你去商量”   听完,少年不作答复,又继续拉着他往回走去。   推开门后才发现屋内的角落里多了不少堆放着的薪柴,怀疑地目光看向神情淡漠的少年,凤遥重自觉还是别问哪儿来的好。   脚边饿了的小猫围着他喵喵叫,不停蹭来蹭去,无奈之下走到储放食物的木柜前,内中放置的肉干已经所剩无几。随手撕下一块,凤遥重蹲下身放在小猫面前,看着它吃起来。   最初两人还争论过关于球球究竟需不需要吃东西的问题,黑发少年坚持它是剑灵不需要食物,但是凤遥重认为,无论怎么看,这只猫都不像一只剑灵。   对于凤遥重的反驳,少年似乎是放弃纠正这个看法了,只管拂袖任他喂猫算了。   反正,少年的态度就是,食物吃完自己看着办,别指望吾。   正摸着小猫的头,凤遥重便听到少年忽然发问,“你感觉如何?”   “嗯……”凤遥重站了起来,避开少年的视线,“没事了……”   “小遥重,你最好讲实话。”   黑发少年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小猫叼起肉干跳到桌上去免得被波及无辜。   明明一样高,为什么感觉黑发少年带来的压迫感令他生生矮了一个头。   “好像……化羽是要长翅膀的意思吧?”不自觉咽了口唾液,凤遥重顺着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抵在了木柜前。   退无可退——   凤遥重见状,认命般眨了眨眼睛,老实交代,“我觉得,背上很痒。好像是长出了什么……”   刚一说完,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他就已经跌在了铺满白色兽皮的床上。背上一凉,接触到空气后不免战栗起来,还未等他阻止,就感觉一双手抚上赤【】裸的肌肤,按在了他之前摸到的不明凸起处。   纵然那双手比方才温暖不少,但偏偏是按住了那个地方,凤遥重只觉头皮发麻,心尖发颤,下意识想要翻身躲开,却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牢牢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按一按也就算了,偏偏还恶劣地用指甲去来回刮。   原本还想挣扎的凤遥重这下彻底没了力气,如被人抽了脊骨一样软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呜咽了起来。   然而他这样可怜兮兮,嘤嘤凄惨的模样不知是触动了对方哪里,指甲的刮蹭越发过分起来。   “别弄了……真的痒……”凤遥重好不容易颤着手抓住对方,却跟没力似地滑下来,“你玩够了没!”   只听到许久未闻的恶劣笑声,那少年伏在他耳边道,“没有。”   “呜……好了,别摸了,你跟我说,是不是长了什么出来?”凤遥重紧紧抓住枕头,觉得眼前一阵水雾迷蒙,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黑发少年,视线朦胧,模模糊糊中只看到那双幽深的异色眼睛。   见凤遥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低笑一声,停下了肆虐在背上的手指。少年肤色如上好打磨的象牙,凝脂玉白,泛着诱人的光泽。   半晌,他轻轻撩开少年微乱的鬓发。曾经被剪去的及肩短发已经长到了蝴蝶骨的位置,恰好挡住了那枚隐隐发光的金月印。   “她说得不错,化羽开始了。”   凤遥重闻言,愣了片刻,道,“那是……羽翼?”   拇指与食指并拢将那凸起处捻住,不出意料,少年又猛得抖了一下,只听他道,“不过还是肉芽罢了。”   咬着牙一把扯住垂落在耳边的几缕黑发,凤遥重终于怒道,“都说了,不许再摸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   冷醉一手扛着一头猎来的巨大野兽,一手推开门,却没想到屋内是这般场景。   上身衣服被撩起的银粉长发的少年面色潮红地趴在床上,正抓着黑发少年的头发,而那黑发少年正压在他背上。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天之滟长吟出鞘。   “小黑!你又要对遥重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被和谐吗?【天真脸】   ☆、第七章      最初,冷醉以为他在傲峰劈柴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每天定时定量,完了就去练剑,不,是刀。用剑既然赢不过箫中剑,那就用刀,冷滟前辈的仇,他非报不可。   万万没想到,这好好的,第十一峰上来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冰天雪地一身白衣,飘来飘去,好不渗人。   笑得跟卖假药的一样,还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他父亲——   冷醉死拖活拽也没办法将看了小册子后整个人都不对的冷霜城拉回冷霜寒舍,而是被反拖着跟着上了第十三峰。   箫中剑正等在那里,见他们两个上来了险些没把笛子收好。   决战之期尚有一月,此时见面两相茫然。   正想着到底是拔出天醉刀跟对面接近冰雕状态的人说来战还是再努力一下把他可怜的老父亲拖回去,就见他可怜的老父亲双膝扑通一跪,哆哆嗦嗦地翻出那本小册子,当场大哭起来。   “……”冷醉觉得自己被雪糊了脑袋已经冻得停止思考了。   “……”箫中剑冷眼看着跪在剑冢前的冷霜城,似乎认为对方不过是在演戏。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冷霜城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儿,接着表示要坦白。   冷醉还没弄明白他爹要坦白个什么,箫中剑就先一步将剑架在冷霜城脖子上,急切着连说几个“吾不准”,接着才道,吾不准你说,你这样只会伤害冷醉。   哪儿能让人拿剑威胁自己爹的道理,冷醉想也没想就拔出天醉刀架在了箫中剑的脖子上,愤怒道,你害了冷滟前辈又来威胁我爹。   三个人一刀一剑各架在对方脖子上,僵持许久,忽然抱住箫中剑大腿痛哭的冷霜城扬起头,虎目含泪,喊道,谁说冷滟是他害死的,明明是我。   天醉刀哐当一声掉地上,冷醉怀疑他是今天酒喝多了眼前全是幻觉。爹,这和你当年说好的剧情一点都不一样啊......   箫中剑无奈收了剑,眉头紧皱,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想要拍拍冷醉的肩,又尴尬着收了手想冷醉早就和自己绝交了,于是别扭道,好友,你听了别难过。   难过的不是你吗?冷醉从地上捡起刀,琢磨着要不要用刀捅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句话在冷霜城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映现。   人生如戏,全是转折,这句话在冷醉的人生上也得到了完美的映现。   听完冷霜城的坦白和忏悔后冷醉想着还是用刀捅了这人比较好,转念一想毕竟还是他养大的,遂转过头去看向背后神色复杂的箫中剑,表示你为什么不早解释?   箫中剑幽幽道,你不听我解释,而且这一切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决战了,你知不知道!冷醉觉得他今天痛心的次数是出生以来最多的一天,和他面面相觑的箫中剑看起来也颇为痛心。仔细想来,大概从当初冷滟前辈变成冰层化石以后,这位挚友的表情就是我很痛心可是我不能说的样子。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僵持在原地,旁边冷霜城哭得肝肠寸断,一边说着当年的经过一边擦着刚流下来就冻成冰渣子的眼泪。那冰渣子就跟扎进了冷醉心里似的,想拔又拔不出来,别提有多难受。   十三巅的风吹呀吹呀,十分喧嚣。   那个卖假药的姑娘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拍了拍冷醉的肩说你们两个下山喝酒去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那本书究竟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他的心啊。”   “她又是谁?”箫中剑这才发现生物绝迹的傲峰十三巅多了个卖假药的。   “不认识,喝酒去。”冷醉扶额拿着天霜刀顺手拉过杵在这里当了许久冰雕的好友,就往山下去了。   路过十二峰的时候还发现不知何时多了间房子。看起来是要在第十二峰长住的样子。   “冷醉……”   “你最好长话短说,别讲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故事讲着讲着箫中剑就重新住回了第十一峰的冷霜寒舍,冷醉把天霜刀插在了剑冢,取了天之滟又重新开始了劈柴练剑的日常。   期间偶尔跟住在第十二峰的新邻居打个招呼,发现这姑娘似乎不是个卖假药的。最初她拉弓的时候冷醉以为她是从小故事里那种射大雕的花木兰一类的,后来她跳舞的时候冷醉才深刻思考道,这姑娘是个跳大神的。   放眼天下,能在第十三巅跳大神的也就只此一人了。   她还跟箫中剑聊过几次,内容十分拐弯抹角,交流完以后箫中剑居然还喊她前辈。冷醉后来才知道,这姑娘,不,前辈,很多很多年前来过傲峰,认识冷滟前辈。   这回重新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冷醉曾经跟着两人见到了第十三峰另一处冰层里埋着的一个妹妹头,两人神神叨叨说什么治不好救不了没办法那就还是先冻着吧,反正死不了。   没过多久这位前辈就躺了,大概是每天都在山峰上跳大神太卖力。冷醉疑惑她是不是被冻成了严重风寒,箫中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下山去找大夫,而这位睡得人事不省的前辈摆摆手跟说梦话似地喃喃道,一点灵识被引走了而已,看来还是赶紧让那位小朋友赶紧从阵法里出来好了。   说完又翻过去睡了。   这一睡起来她又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地回第十三峰吹冷风去了,还很高兴说过不了多久小朋友就要来找她了。   直到那两个都自称是凤遥重的一黑一粉两位小朋友上来为止,冷醉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脸色黑如锅底的模样。搞了半天这位前辈还是个卖假药的,一看就是受害者找上门来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粉色那只的话,确实符合之前她的描述,乖,软,好推。说让叫大哥就乖乖叫了,不仅满足了他,好像与家里兄弟失联多年的箫中剑也很满意。   至于另一只黑的,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无论是他还是箫中剑都认为,离远点比较好。   冷醉问过那只粉的,既然你是凤遥重,那另外一个是谁?   还没等粉的说话,旁边黑的就冷笑一声说吾也是凤遥重。   旁边真正的凤遥重并不卖他面子,十分疑惑问那只黑的,你怎么可能是我?你不是说……   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巴了。   冷醉看着只管压着粉毛欺负的黑毛,回转头对箫中剑道,黑的那只叫小黑算了。   在傲峰十三巅彻底冻成冰美人的箫中剑只是眉头抬了一下,低声道,好友,这不是在养宠物。   这只小黑,十分危险。冷醉在看到第十三巅缺了一半后开始认真考虑是让这两个赶紧下山去还是自己快点搬家。   或者有无办法让这只小黑赶紧离开?当冷醉这样问从跳大神转为蹲峰顶思考人生的前辈时,女子是只是回以他一个微笑,说你没看出来这两个是私奔吗?   晴天霹雳。冷醉在经过箫中剑和凤遥重的反复纠正,终于明白凤遥重是男孩子后,又一次经历了人生如戏全是转折的神奇洗脑。   一对少年私奔至雪山为哪般?   冷醉一不留神问出这个问题时,正在熟练给角鹿剥皮的凤遥重手滑将刀戳进了鹿死前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冷醉,有些顾虑地望了一眼窗外,小声道,“冷醉大哥你从哪里听来什么私奔的。”   “咳,”冷醉指了指通过木窗可以看到远处山巅,“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来傲峰而已…..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你怎么就这样跟着个陌生人私奔了呢?最后这句话才是冷醉埋在肚子里想问的。   银粉短发的少年将刀从鹿眼睛里拔出来,躲开溅出的血,接着手法老练地去掉了头部的皮,伸手扭了扭那对鹿角,笑道,“算是来治病的吧?我失忆了,所以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以前和他是认识的。”   说完他又专注起要不要扭掉那对鹿角了,不知为何,眼中十分犹豫不决。   “失忆了…...小黑既然带着你来治病,为什么又什么都不告诉你?”   再一次听到“小黑”这个词的凤遥重终于一个手抖扭下了一支鹿角,清澈的碧眸对着冷醉眨了眨,有说不出的感慨和为难,叹道,“冷醉大哥,你别叫他小黑了,这次我虽然能救你,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说的是不久前冷醉扛着这头巨鹿推开门时喊得那一声。   那句话一落,冷醉就感觉前所未见的杀气迎面而来,幸好凤遥重及时瞬身挡在了他身前,那把银白长剑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少年,并非不会武功,只是用得十分勉强而已,确实身体不好。   那个瞬身几乎用尽了凤遥重所有的力气,剑尖移开后他就跪在了地上。黑发少年面色冷沉,走上前将他拉起来,说你总是这么愚蠢。   所以,你还要再捅我一次吗?凤遥重看着对方,如此问道。   气氛一时凝滞,半晌,黑发少年收了剑,转身就往屋外去了。临走时一眼瞥过冷醉,心里发怵的青年在暗暗发誓以后凤遥重不在旁边绝对不去招惹他。   “遥重,看不出来你这么熟练,手艺不错啊!”   “哈,我也感觉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   两人终于把剥完皮处理好的鹿放在烤架上转了几圈后,黑发少年才回来。   凤遥重发现他手里提着一把样式奇怪,似弓似琴的武器,还没问这是什么,那把武器就被扔到了凤遥重的怀中。   抱着大约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武器,凤遥重好奇地摸了摸。幽紫,青绿的两把长弓被巧妙熔铸在了一起。青紫交错,茱萸暗纹,如藤蔓缠绕,又偏偏在弓臂处分开,各张有三弦,接着继续缠绕一起。上下弓梢各有黑色片翼高展,再张两弦。如此,共有十弦。整个弓身浮刻金羽,散落之貌如顶上片翼凋落。   “这是?”轻轻拂过那三弦,声音竟然意外清脆悦耳。   黑发少年嫌弃似地拿了条绢帕擦掉凤遥重脸上溅着的血迹,“明日起,教你弓术。”   “弓术?为什么?”凤遥重觉得那弦音清越,不由得多拨弄了几次,却见指尖散出点点萤火般的金芒,弦音和鸣之声越发高亢,屋内之物皆被震动,遂连忙停了下来。   冷醉见状本欲扶住摇摇晃晃的烤架,用来烤鹿的是之前天生月留下用来点燃炭火的金色光团,弦音激越之下竟使得光芒炽盛,冷醉及时后退一步,只见炭火一冲而起,瞬间将还有血丝的半生鹿肉烤得外焦里嫩。   他惊讶地看向凤遥重手中的那把武器,少年脸上的讶异不下于他,将那把武器立在旁边,两人皆看向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等待他给一个解释。   对方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一瞬便回归冷漠之中,走到烤架前随手扯下小半鹿腿递给了凤遥重,后者会意接过,却并未下口。   他一挑长眉,凤遥重就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不饿吗?”   拜那高温金焰所赐,鹿肉烤得恰到好处,外皮酥脆,肉质肥嫩,富丽油光引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冷醉已经盘腿围着烤架坐了下来,手里捧着半只鹿腿,迫不及待地撕下烤肉吃起来。   本以为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黑发少年会高傲地拒绝,没想到他竟坐下来靠着凤遥重,微微摇了摇头。   鸦羽似的长发铺散开来,被火光镀上一层淡银色的光辉,如洇开不化的墨水,流泻一地。   看着枕靠在凤遥重肩头,异色双目半阖的黑发少年,冷醉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平静慵懒的模样,纤长的睫毛忽闪片刻,终于缓缓闭上。   “他…睡了?”冷醉小声问道。   对面银粉短发的少年侧过头低着看了半晌,隔着火光看不清表情,只是一双碧眸寂如寒山夜寺,莫名陷入沉默之中。   “遥重?”见凤遥重没有回应,冷醉不禁唤了一声。   忽闻一声轻笑,少年特有的沙哑声音刻意压低,道,“嘘——他不在这里了。”   什么叫做不在这里了?冷醉完全忘记了手中还捧着一只鹿腿,注意力完全对面凤遥重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所吸引。   “他不是就睡在你身边吗?”   凤遥重似乎替靠在肩头的少年捋了捋滑落在脸上的几缕黑发,如同没有听见冷醉的问话一样,只道,“冷醉大哥,萧大哥去了哪里?”   “遥重?”   “这是吾与他之间的事,冷醉大哥无须在意。”凤遥重笑道。   见他神情不复以往单纯天真,冷醉纵然心下疑惑,但也唯有按下,毕竟这确实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于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卖……前辈说,天日灵玉非她能取,让箫中剑下山去找武林中的名医了。反正他挂念家中那两个兄弟……大概没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了。”   “你不和他一起去?”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去?”冷醉撕下一片肉用力嚼了嚼。   “刺心换血定然凶险,他与家中失联甚久,若有变故也可互相照应。”忽然言谈成熟起来的少年让冷醉的好奇心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他所言确实有理。   皱着眉又吃了一片肉,冷醉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天之滟,“算了,好久没下山了,反正这山上的极端寒冷不是人人可抗,还有前辈与你们在此,不用担心有人扰了冷滟前辈的安宁……他这人做事太龟毛,我还是下山去看看情况,要是他又犯傻我还能接着再嘲笑他一年。”   听起来是在跟凤遥重解释,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少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隔着朦胧金焰,也能看出他上扬的嘴角。   虽然面貌相同,两人笑起来却是不同情境。然而冷醉却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你都说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我就不过问了。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变了,现在我倒觉得你这样还是你。”   凤遥重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手上的鹿肉。   忽然,门再次被推开,只见白衣烈烈,明肌胜雪。   “好香的烤肉味,我老远就闻到了。”女子踩着飘忽不定的步子进了屋子,站在烤架前,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一天在那山峰悟道,修得辟谷了……”   闻言,天生月柳眉微蹙,不悦道,“谁说吾不用吃饭?只有他才不用吃饭。”说着,指向闭目沉睡的黑发少年。   “好好好,你吃你吃,反正我们两个又吃不完。”   “前辈,这把弓琴,是你打造的?”凤遥重指了指立在不远处的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天生月一手慢条斯理地撕着烤肉,一手转了转烤架,正喃喃着想不到天火还有这样的用处,听了凤遥重的问题,她转过头来,好不得意,只道,“不错,繁弱、鉅黍,古之良弓也。吾以此双弓熔于天火,合铸此弓,虽有琴形,却并非用来弹奏。”   “此弓名唤?”   吃了一片烤肉,餍足似闭了闭美目,一片苍金半敛,“既有长生,便为化天。”   化天……凤遥重低喃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又道,“弓上之弦,亦非凡品。”   天生月擦了擦手,走上前若即若离般轻触弓弦,良久,一声长叹,“红尘皆去,当年她赠予吾之物,从今起也不再属于吾了。你可听说过‘天君丝’?”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恢复记忆了吗?【同款茫然脸】   ☆、第八章      雪停之后的傲峰,有着世所罕见的美景。疏星朗月,霜雾如烟,静谧出尘,如若仙境。   立于山崖之前的黑袍少年出神地看着下方不断翻腾的白雾,他知晓,那看似云海般雾气笼罩的不是人世,而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很久以前,他曾十分畏惧高处俯瞰,但自那以后,畏惧之心便被彻底碾碎,只剩麻木。   凤遥重揉了揉眼睛,寒气冷得眼眶干涩,自知发呆的时间有限,于是呼出一口热气,握住弓把,手勾银弦,拉动了身前的长弓。刹那间雪华飞舞,点点金芒自他勾住弓弦的指尖倾泻而出。周围彻骨的寒气顿受扰动,在一阵急速的回旋后渐渐汇聚到弓弦上,初具箭矢形态。   但闻一声低喝,弦动箭离,箭矢离弦时的气流同时带动弓身左右的三弦共振不止,清脆声音逐渐低沉,形成一股磅礴的共鸣之力,令雪峰隐隐震动。   他抬头,拉下有些挡住视线的兜帽,摇了摇头,一头及腰的银粉长发流泻而出,耳侧的碧色璎珞随着动作微微作响。   郎朗星空,一箭穿云破霄,拖曳如彗星的银色长尾,在黑曜夜色里划下熠熠一笔,接着穿破高空的气层,飞往未知的远方。   “吾开始认真思考,当初是否给你选错了武器。”一道清冷沙哑的少年声音响起,凤遥重回过头去。月冷清辉,黑发如缎,皎皎明光下,与他相同容貌的少年只身玉立,凤目凛冽得令雪光黯淡。   凤遥重收了化天,对他一笑,走至面前,忽然伸手摸到对方的鬓边揉了揉,在少年眼神转变的前一刻即时收回,指尖轻巧准确地捏出一根银粉色的短毛,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眨眼中略带一丝得意,“球球的毛。”   好像这样似乎是在跟他开玩笑,又似乎是失忆后少年人的本来幼稚心性的举动,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不下数十次了。期间的理由,诸如,猫的毛,雪落在你脸上了,炭火里的灰,毛被上的毛等等借口,皆被凤遥重张口即来,用得好不熟练。   也许凤遥重并不知道,这样安静隔绝人世的环境是对方选择暂时留下的最大理由,毕竟这个人世,总是看一眼嫌多,尽是污秽之物,肮脏不堪。在最初的打算中,是治好背后的裂口就带回魔界的,但是却因为许多意料不到的事件而搁置一旁了。   在冷醉下山去寻箫中剑以后,傲峰之上便只剩了凤遥重,黑发少年,以及终日独坐在第十三峰之巅的天生月。第十二峰与第十三峰虽说是邻居,但是由于双方兼容不大好,不常往来,所以实际上两人独处。这一点冷醉显然也顾虑到了,鉴于之前他看到的事,十分担忧,建议凤遥重搬去冷霜寒舍暂住,然而这个建议被另一位刚刚醒过来的黑发少年听见了,若非凤遥重及时拒绝,解释之前是两个人开玩笑的误会,冷醉应该就不用走下山而是被剑气一扫给飞下去了。   可惜,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每次都能顺利阻止的。   临走时冷醉还是颇为不放心,让凤遥重一定要提防某只意图不轨的黑毛。对此,凤遥重只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表示每天都一起睡觉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来。   冷醉一听,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深,仿佛已经看见了他回来时候已经被黑毛吃到骨头渣子都不剩的粉毛。   于是拉着凤遥重的手咬牙道,“遥重,你还是跟我一起下山去吧。”   这话刚出口,见义勇为的短发青年就飞下了山去。也好,省了脚程,就是不知伤得重不重。   对于凤遥重来说,跟黑发少年的相处并非如冷醉所担忧的那样水深火热,以泪洗面,反而十分有趣,只要不过火,开开小玩笑,偶尔能够捉到那双眼睛里一点点微澜便足够。至少很久以前,他是没机会这样做的。   只是他却不知自己此刻笑得如自家那只偷到肉干后得意晃尾的小猫一样,就在他吹飞手指上粘着的猫毛时,便被对方一手握在腰间,不及躲开,另一只手已经驾轻就熟地抚上他背后之处。   终于还是没能避开,凤遥重堪堪站住,背后初生之翼不过燕翼大小,只有翅骨,尚未成羽。虽然没有最初肉芽形态的时候那样敏感,但无疑已经成为他身上的一大要害之处。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料,柔嫩新生的羽翼也不经揉按摩挲,不消片刻,便败下阵来,靠在黑发少年的肩上,拉了拉对方衣袖,有气无力道,“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回去吧,球球该饿得满屋子转了。”   一声低笑,黑发少年终于收了手,他看了一会儿靠在自己肩上的一团粉色,替凤遥重拉上兜帽,顺手便拉起对方垂着的左手,往木屋方向走去。   “你方才讲,你在思考当初是否给我选错了武器……也就是说,你以前给我选过武器,还教过我,那…你选的是什么武器?”身后少年一脸茫然地被他乖乖牵着,对偶然提及的过往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剑。”   “为什么是剑?”   “天真又简单的理由,自己去猜。”   凤遥重得了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不觉蹙眉,又舒展开来,喃喃道,“我一开始没想到你会这样有耐心……”   “吾一直很有耐心。”   最初以为只是在旁指导,却没想到会难得有耐心地手把手教他,从开弓之前的准备到勾弦的动作,双手的位置,甚至可以用不厌其烦来形容对方给他纠正姿势的次数。就和很久以前一样,这样的相处,就像当年那样,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的过程,走向的却不知还是否是同样的结局。   “既然说选错,说明我的剑法……你并不满意,”凤遥重停了停,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是吗?”   “剑法太差,天资愚钝。吾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吾的……”黑发少年用一种十分嫌弃地口吻说着过往,又渐渐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半身?”凤遥重接道。   那双清冽泛着雪中冷华的异色双瞳回过来看了凤遥重片刻,移开后,淡淡道,“有朱武在前,难免对你严苛。”   “朱武是谁?”   嘴角微勾,少年道,“汝之兄长。”   “我以为……你才是我兄长什么的。”凤遥重有些惊讶道。   谁知那笑容加深,黑发少年的眸色渐深,他伸出一只食指,指腹勾画一般描摹着对面少年清瘦的下颌线条,微微拉近了些,低声道,“要乖乖叫父皇,小遥重。”   于意料之中得到了凤遥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见牵着的少年半天惊讶得说不出话,他反而修眉一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若是打算故意刺激我,想让我想起什么,也不用说这样蹩脚的谎话。”凤遥重扭过头,赌气般抽出了被对方牵着的手,绕过黑发少年继续向前走去。   殊不料,被身后大力一拉,反倒跌入对方的怀中,正好仰着头看向低头凝视自己的黑发少年。   “吾不毁诺,亦不诳语。”   冷硬的话语,如傲峰不知岁月形成的坚固冰层,挡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怀中的凤遥重挣扎了一会儿明白不过是无用之功,半晌,他终于问道,“之前我追问那么多次你不说,现在又特意告诉我,你就这么喜欢玩弄我?”   紧抿失了血色的唇,碧眸里透着几丝许久未见的倔气,好似难过有了水气,看起来雾蒙蒙的,但又不知为何散开,清冷月华在一汪澄澈的眸光中若隐若现。   不顾阻拦,黑发少年俯身吻了下去,啃咬着因寒冷而干燥的柔软唇瓣,撬开了对方咬着紧闭的齿关,去寻内部的柔软与炽热,强迫其共舞。如曾经一样固执的性格,怀中人再次开始了挣扎,推搡片刻后,因缺氧失了力气,软在他怀中,颤着长睫,闭上了那双明净的眼睛。   这样便无趣了。结束漫长深吻,他松开了凤遥重,却在少年站起身来之前捏了捏那柔软的腰间,感觉是要比最初从万圣岩抢回来时长了些肉,但仍然手感没有曾经那么好。   “玩弄?吾如今认为,你这样和当初一样乖乖听话也无不可。”他拂过少年耳侧的那串琉璃,似有感叹。   凤遥重站稳后往后退了几步,他微微喘着气,恢复些许红润的唇上泛着莹润水光,头略微低着,之前的短发此时已经长到足以遮住他的脸。少年声音沙哑略低,静默许久后,问道,“你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暮夜一般深黑的衣袍迤长拖过他身前,只闻漠然一语从前方传来,“汝该睡了。”   凤遥重没有抬头,只是沉默着快步走了过去,擦身而过时,没有再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他喘口气,停在木屋前,推开门。温暖的热气迎面而来,令本就因数日来几乎不曾停歇弓术练习的他终于感觉些许疲惫,睡意来至。   将缩成团呼呼大睡的粉球抱起,小猫微睁圆瞳,对着主人软糯地喵了一声,又兀自继续找梦里挂满鱼干的树。抱着这团还算温暖的毛球,凤遥重不自知地学起同样的姿势,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忘记盖上的毛毯被拉至胸前,有些冷意的后背靠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温暖,他不禁往里面挪了挪。头顶传来熟悉的触感,如同这一路走来一样,有谁将下巴抵在了上面。   弓术进展如通任督二脉,迅猛异常。看着因方才一箭而止息的傲峰暴雪,不知他射出的那一箭又飞去了哪里,反正教的人只管能发挥这把弓的最大力量即可,瞄准一类最先就是空弦射雪花,毕竟这第十三峰又没有别的动物存在。   到能够发挥化天之力后,教的人就自动把靶子这个日常练习给移除了。随便射什么,只要弓的力量被完全发挥而出即可。   所以那一箭飞了多远,射中了什么,皆不得而知。凤遥重只希望这箭不要伤及无辜就好,却不知道这几箭穿过层云叠嶂,落在了些又意外又凑巧的地方。被射中的人莫名其妙有之,掘地三尺誓要找出放冷箭者有之,而逃过一劫的人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笑。唯一相同的一点是,大家都对这个接连射出雪箭,把战场冻成了冰天雪地的人充满了好奇。   今日黑发少年并没有在他身边,那夜之后,两人交流渐少,或许是他先不想再跟对方说什么了,又或许是对方也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本来,除了偶尔开个玩笑以外,就很少交流。   叹了口气,目光移向不远处剑冢前跪着的灰色身影,凤遥重松开长弓,走了上去。   从冷醉大哥的口中得知一切来龙去脉,对冷霜城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鄙夷,故事总是别人,听众的感受如何对于主角来说毫无意义。凤遥重本着这样的想法蹲下身想要听清楚这位神智失常,一心忏悔的大叔在讲什么。   可惜这位大叔说的话比球球的猫语还难懂。凤遥重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这位大叔的肩,忽然注意到对方手中捧着早已堆满落雪,冻成冰块的书册。   试探着好奇伸手拂开上面的积雪,隔着结在书册上的薄冰,他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不认识的文字,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计划。”少年站起身来,望向远处立于山巅,紫袂联翩的身影。   凝望半晌,轻笑响起,倏忽不可闻,没在一片风雪声中。少年转身,回往第十二峰走去。   他早已越走越远,所以这个结局,注定无法得到任何改变。   为什么今天没有跟遥遥一起出去呢?糖雪球啃着少年临走前扔给她的肉干,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黑发少年,怀疑对方是不想她又偷溜出门,所以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处。   就当糖雪球以为离凤遥重回来还要很久时,那扇门忽然被推开了,不该此时归来的少年站在门口,对上黑发少年的目光。   他道,“我觉得弓术已经差不多了,你要不要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冷冽眸中映着今日去而复返的少年,片刻,黑发少年颔首道,“好。”   糖雪球看着两人相继出去,却在门关上后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屋内的书柜,木桌剧烈的摇晃震动起来。于是她跳上木窗边,远离屋内倒得乱七八糟的家具,睁大了竖瞳,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猫的视力极好,只见远远的雪地中,黑发少年手持长剑,而对面,凤遥重长弓在手,飞雪绕身,金芒大盛于弦端。   两人对视间浓烈的杀气即使相隔甚远也能令她背毛冲起,不寒而栗。   拂剑挥雪,只听一人问道,“何时?”   “看来吾演技不差。”另一人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相杀又相爱,相爱又相杀,反正......这就是一个循环 小伙子演技不错,苦境影帝联盟欢迎你【名誉主席刀无极鼓掌   ☆、第九章      从第十三峰走下来的时候,凤遥重又一次回望了箫中剑曾经讲过的故事中,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悬崖。他曾好奇那悬崖下究竟有什么,银发的青年剑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一片翠色仿若雪融后清冽夺目的光,说日后若有机会你自可下去一观究竟。   冷滟的死是箫中剑与冷醉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即使元凶已然神智失常,但冰封之下的容颜永远不会再改变。她是凤遥重第一个恢复记忆后见到的人,无数的回忆在头脑中以海啸般汹涌澎湃的气势碾压而过,将神智也几乎扰乱的时候,唯有女子沉睡平静的容颜给了他可供支持处于崩溃边缘理智的一丝安宁。   有那么一瞬间,凤遥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旁观者。冷滟的表情就像当年在九祸怀中早逝的自己,对生者挂念,却又早已有被死亡相拥的觉悟。他不知自己被九祸放入天魔之池里时究竟是怎样的状态,但能够想象九祸望着他时,眼中深藏的哀恸,还有其它会来看他的魔者的惋惜。   轮回之井的百年中,囚于无边黑暗,所触所感皆不是自己。众生轮回的业力将他变成一个个另外的人,去经历那些本不是他生命中的红尘蹉跎。怨憎爱别,离合悲欢,纷纷扰扰间,他连自己是谁都忘却,变成一具承载业力的躯壳,在名为轮回的业海中随波浮沉,流往不可预知的彼岸。   如今,冷滟依旧长眠冰下,魂魄已然往生而去,留下肉体的空壳予以后人缅怀。而他则成为茫茫人世中流离的失忆孤魂,纵有形体,却是以业而成。颤抖着将手掌贴在冰层上的一刻,记忆回归,冰化血海,数百年前的少年与他对视,相顾茫然。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过去的你。   ——我是未来的你。   一念之间,刹那交握,弹指罗预百十无常,三十须叟万千不舍。轮回永劫中,过去与未来重叠。   在天生月的声音响起时,凤遥重才终于梳理清发生的一切。他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紫袖翩飞的女子,她的神情与出现在梦中最后的场景一般无二,深如夜海,沉若深渊。   退无可退,茫然中,他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如果没有记起所有的事,又会怎样?他不敢再去想后面发生的事,因为这已经是假设,更是虚构,所以不会成立,也不再需要猜想,增加妄念。应该庆幸的是,记忆的恢复是在双方意识连接彻底断绝之后,从此他不用再成为神临照水中的倒影,而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无须再被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扰乱心神。   无可否认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可说是一段极其美妙的梦境,其中忽略掉那是自己的肉身不提。他只需要反复暗示自己,这或许不过也是轮回之井中的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待再度结束后,他就会发现,自己仍然困于永暗之中无感无觉,不得解脱。   眺望而去,四周唯有白色,无边无际,干净得与他曾经待过的那片黑暗可说是两个极端。   傲峰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如果再给他一次说遗言的机会,他应该会拜托阿姐在这里给他选一个不错的位置,风雪掩亡魂,星月拥孤身。而不是泡进血池子里,让头顶上方的天魔像随时一垂眸就能看到他。   这片时而暴雪不止,时而霰雪霏霏的净土,抹去了曾经发生的许多故事。凤遥重一步步走下去,看着十二峰近在眼前,回头看去,不见归路,往前看去,白雪如轮回记忆,没去痕迹,将一切消磨朦胧,只剩下寂灭般的寒冷。   他推开门的时才想起自己不该此时回来,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对上那双象征意识寄体的眼睛——此刻,你在想什么呢?   在失去意识联通后,他开始有了一个坏毛病——猜测对方的想法。明明被自己斥为愚蠢至极的举动,但是却一念既起,便无法停止。反正,自己的想法是不会被猜测的,凤遥重甚至怀疑过对方是否有意识到他有想法这件事。   直到两人走到雪地中时,凤遥重以化天一箭射向对方后才由衷地佩服自己。只要他愿意,轮回之井中的那段经历,可以让他随时忘掉自我,变成一个陌生到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去饰演红尘中或许曾经出现的一个人,或多个人。   师尊他们总说要坚定内心,坚定自我。现在他却发现,所谓自我,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还能认为自己是凤遥重,不怀疑这也是诸多业力之中的一部分,就已经是极限了。终有一天,他会害怕回忆过去,因为有太多的记忆并不属于他自己,每一次回想,都是自我的迷失。   凤遥重接连拉开数次弓弦,看着数十支闪烁金芒的寒冰箭矢离弦而去,恍惚中又想起那毕竟还是自己的肉身,于是又放轻了些拉弓的力道。   他用猝不及防的第一箭射中了对方,极寒之气混合音律共振游走四肢百骸,必然锁住一时的行动。   “你应该问我,寻回曾经失去的那段数百年光阴,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而不是问‘何时’这样一个能轻易猜到的问题。”凤遥重以空弦一击挡开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他还记得,剑招之名由他自己所取——“三千烈雪风不越”。   最初第一箭穿透左肋的同时,共鸣不止的弦音夹带霜寒之气游走身体左侧,令动作开始迟缓。黑发少年低笑一声,拂开胸前凌乱的黑发,直视着凤遥重,目光又回到了最初,冷漠又高傲,“汝何不问我,为何答应断去意识连接?”   说罢,运使逆反魔源,将震荡经脉的弦音汇于一处逼出,令伤口愈合如初。   凤遥重低眸,勾弦之力不觉加重几分,指腹厚茧被利弦割破,血珠滚落,淡淡道,“看来,我们都不需要回答彼此的问题了。”   剑势快若闪电,猛如奔雷,稍有躲闪不及,便是重伤。化羽在即,本身无法动用阿那毗罗之风,幸而化天在手,犹可一抗。   尽管体能因处于特殊阶段而十分虚弱,但数日来的强化训练还是得到了成果。凤遥重借着平坦开阔的地势迅速拉开距离,同时,瞄准,勾弦,松手,三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曾间歇。   然而纵天一剑何等威力,更莫说是在状态接近完全的对方手中,几番对阵下来,他已渐感吃力。   挡开乱如流星的箭矢,黑发少年看上去轻松自若,“吾确实该将你制住后直接带回异度魔界了。”   “哈,”凤遥重忽然笑了一声,指尖鲜血汨汨,身上数处也出现剑气所过的伤痕,“何不就在此杀了我,省去你一番麻烦?”   “你的生死,是由吾所决定。”   “当日在阵法之中,是杀我的绝佳时机,”凤遥重叹息一声,“早在当年六天之界上,你就应该彻底毁掉我,不然,我若消逝在轮回之井里,也是不错的结局。可惜,偏偏我这一缕魂魄苟延残喘至今,在此相抗,不觉得恼怒,挑衅了你的神威吗?”   黑发魔者冷然道,“一点纵容便得意忘形,让你忘记了自己是谁。”   摇了摇头,凤遥重张弓拉弦,不顾手掌勒出越来越深的伤痕,化天之弓如苍夜弯月,被拉至前所未有的弧度,“忘记?在轮回之井的数百年间,众生的记忆几乎都将一切消磨殆尽了…世上曾经最了解你想法的我,若不死,便是最大的阻碍。”   雪华凝箭,化天如梦,势破九霄。   “仍是为了这个污秽不堪的人世……”气双流之招再出,气温再降,地狱青莲华绽开在傲峰十二巅上。   炽光雪华与斩天风雪一对,霎时雪崩如雷鸣,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古老的冰层岩石轰然断裂开来,长长裂缝如若深渊,不可见底。   崩裂的山峰上,雪海滚滚涌入裂缝之中,地动不止,许久之后才渐渐回归寂静。   寒霜雪雾中,只见银粉长发的少年立于一处断裂的岩石上,双手染血,紧握长弓,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失去六天之界的记忆后,我也曾一度好奇为何我会如此执着不让你降世,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凤遥重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略有自嘲之意,“牺牲魔界,吾绝不赞成。”   站在雪地中毫发无伤,悠然如初的黑发魔者单手执剑,负手而立,只道,“这是你与朱武的宿命。”   “由你一手缔造的宿命,可笑又可悲,”凤遥重笑起来,眼底尽是苦涩,“每一次,我都是不自量力。六天之界上那一战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他勾在天君丝所制的弓弦上,手指微动。若是能再召唤阿那毗罗之风……   强行召唤,逃不出使用之后被业力反噬的结局。   他闭了闭眼,在一声“贯天神印*剑起灵巘万仞雪”后,终于还是念出了法决。   业风咆哮之声笼罩在山巅之上——   这场对战终于给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一切划下句点。他从十三峰上一路走下来的时候就猜想了很多过程,却从未怀疑过结局。   尽管他们各有负伤,但圣魔元胎所拥有的恢复力令如今的他望尘莫及。天君丝确实如天生月所言那样,是双刃剑。   摊开手,血肉模糊的手掌几乎被横截而过,若非那气势汹汹的一剑穿过肩胛骨将他钉在岩层上,导致化天脱手,他还会拉动最后一次。   窜动在对方周身经脉的弦音已经被他反复叠加到最高的层数,只要再一弦,便可致使全身经脉断裂,纵有超强的恢复力,他也起码能扳回一半失利的战局。   可惜,尚差一弦。   凤遥重觉得肩头上插着剑的地方还不如他的手疼。业力反噬从指骨开始发作,如刀刮骨,削去残留片片血肉,留下道道深痕。恼人的耳鸣声再次响起,他隐约中甚至听到了什么摩擦桡骨的声音,叫他牙根发痒。   低下头,看到的却是被利刃割开的血口再次涌现浓墨似的黑气。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沉稳自若。与他对视的人,颜如白玉,口呕朱红,别有触目惊心的美感,看来状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这样的情形,还有那么一点像当初啸阳谷一战最后的时候,只不过人是反过来了。   而他们两个也没有当初那样针锋相对,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维持着这个僵局。   “我从未想过除了工具以外还要当个玩具。”双手无力垂落,凤遥重有些难受地将头侧靠在岩壁上,不想再看对面的魔者。   半晌,他听到对方笑了,并非轻蔑不屑,而是极其简单的笑,闻道,“你当然不是玩具。”   凤遥重转过头,重新看向对方,对于这个答案不知该作何表情,“你将我看作是什么,皆与我无关。若真打算将现在的我带回去,只会徒曾烦恼。”   沉默中,纵天裂雪的剑身缓缓抽离了他的伤口。失了可以称为支撑的东西,凤遥重靠着岩壁缓缓跌坐在地上,他想要去按住流血之势加快的伤口,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用力按在了上面。   暗红色魔气再次萦绕在他的伤口上。   凤遥重看着近在咫尺的魔者,凝视着那双异瞳,再次不自禁地去猜测对方此刻的想法,他们曾经相处过漫长岁月,如若水中互相的倒影,心知肚明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所代表的涵义。如今,却无法在这意识联通断去之后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被他第一箭所伤,说明弃天帝不知道他恢复记忆。现在这样的处境,说明他从来不知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失去了意识相连,才明白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倒影,永远是一时兴起的倒影,待水起波澜,心生厌烦,便不会再看了。   “最后一剑,你不仅收了大部分剑势,还偏离了本来应该命中的位置。”凤遥重继续说着,像是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对方,“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剑最初对上的是腹部。   仍然是沉默,那张脸就像是冰雕所塑,表情纹丝未变。   魔气源源不绝渐渐修复了伤口,凤遥重从始至终都对视着那双眼睛,最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会从中得到任何来自对方意识的波动了。对方于他,本就遥不可及。   黑发魔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只道,“吾承认,意识联通确实是一个错误。你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   言罢,拂袖提剑而去,黑发散开,黑袍迤长,白雪重重,掩去碧眸血色,虽不知何故,终于两相断离。   无所不能的魔神,自然有的是办法。少了他这个总是不合作的魂体,三魔魄并非无法凑成。只是,还有很多前置的步骤,若不完成,朱武和他的肉身,皆无用武之地。   良久后,待那股业力反噬有所缓解,凤遥重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手捂住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以为又是裂开了,待低头才发现那并不是伤口的位置。   胸口前的黑纱浸透了手掌流出的血,颜色转深,浓如记忆中洇开不化的墨。   究竟疼的是哪里?是肩部,是胸口,还是手掌,他也不知道了。又或许,是一颗他以为早已麻木,只会跳动的心。   想着靠在岩壁休息片刻便回去看看那屋子被刚才雪崩给埋住了没有,若是没有就找点处理伤口干净布条先把手掌给绑上。   忽然,一阵羽翼振动的声音响起,凤遥重沙哑着声音,淡淡道,“你赢了。”   “不,是汝赢了。”一如当日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抬眼看去,紫衫白衣,苍金渊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谈恋爱就是,热恋,吵架,闹分手,复合,吵架,这样反复 吵的内容总是翻旧账,日常小事,宝宝不开心 总有一个人会先生气走人 遥重对弃总感情太复杂了,连我都纠结 想了想咱们还是日更吧,你们这么爱我,我不好意思了   ☆、第十章   世间红颜,或如朝霞红莲,耀眼夺目,或如白月砒【】霜,毒入五脏。   天生月是哪一种呢?凤遥重靠着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的岩壁,身后的寒冷不比他眼前所见的素衫紫衣。   两人静默之中,彼此目光交汇,周围寂静无声,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血液急速流动过血管的声音,太阳穴不住隐隐跳动。   “我没有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轻拢风拂乱的云鬓,大约是嫌太过恼人,紫袖一翻,天象骤改,风雪休止,“应该说,你远比吾想象中,更加聪明。”   微微低下头,略感疲惫的凤遥重低笑一声,已不再完好的食指指向对面女子,“我,在你的记忆之中。”   眼若绿波动芙蕖,明华清冽,她点头道,“吾,也在你的记忆之中。”   “众生轮回之井。”   “百年消磨。”   “自我还在,可谓幸事。”   “忘记,有时并非悲哀。”   凤遥重摇摇头,惋惜般长叹一声,“同样是流离人世,你我的际遇却大不相同。那数十年流浪在人世间的悲惨记忆,差一点将我的意志也改变了。明明是神的宠儿,却被凡人踩在脚底,如若污泥一般被肆意蹂【】躏……我终于明白他当日见到你时所说的‘自甘堕落于污浊的人世’,究竟是何意了。”   天生月姣好的面容不见一丝波动,与生俱来的不凡气度彰显她如今的从容淡然。她往前走了一步,扫过凤遥重身上的伤口,只道,“看到你,就像看到吾自己。如出一辙的选择……沉沦美梦,有何不可?你自己也说过,醒来时该是何等遗憾。”   少年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又选择离开云倾鸿呢?既然我们都做了相同的选择,说明我们都明白,越是美好的梦,沉迷得越是长久,醒来便越是痛苦。你说我赢了,换作是你,你会觉得自己是输还是赢?”   “输赢,对吾来说早已不重要。虽然在治愈你时早有准备,却没有想到你知晓一切后能够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做下决断,”天生月静静地看着眼前不复当日茫然神情的凤遥重,语带叹息,“不,不止是决断,你还推测了吾所做一切的目的。凤遥重,你真是令吾惊讶的存在。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当年苍所说的死星逆死星,所指的另一个人是谁了。”   “死星会死星,以死逆死。如果其中一个是你,那么另一个便是我了。我的选择只是静观其变,直到不久前见到冷霜城手中的书册,我才彻底推测出了你的计划与最终目的。我只想问你,真的值得吗?”   女子听罢,平静的面容上浮现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你我之间命数息息相关,此中缘分难以详尽,或是巧合,又或是冥冥中有谁作弄。其实,我给过你很多提示,罪恶坑中那一本书册,若不出所料,应该还在江湖之中扰动局势。吾身处之所,也是早就留下线索。可惜,你都没有猜到。在布下这个棋局时,吾便有意让了许多,而你,直到最后吾弃局才恍然大悟。你问吾值不值得,吾倒想问你,今日与他回去,又有何不可?”   “命数这种东西,你我早就对它失望透顶,何须再提?我从来都不善棋局,你这样强迫我入局,真是欺负生手,”自嘲般轻笑一声,凤遥重反问道,“今日若是长天羽神族尚在,你的选择可还会相同?我们都做不到,世事本就两难全。我不明白的一点是,你与云倾鸿之间,并不对立,他甚至可以为了你站在一切的反对面,为何要将他推开?而你对他的重视程度,甚至一度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天生月怔住片刻,侧过头,目光飘向远方云端,轻声道,“我们都在彼此的记忆之中。你当明白才对,正如我对你的选择虽然惊讶,却并不意外。你看,浩渺白云,苍茫天地,他自仗剑拂袖,一身飘然仙姿,红尘来去不挂心间,何须在意我这样一个早已满身污泥的黑暗存在?”   “从你将自己的心换给他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此身是红尘中人,再也无法离开了,”凤遥重随着她视线望去,云海涌动,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为摘星痴梦,“相遇的第一个百年里,你让他记住了你的名字,第二个百年里,你与他对弈莲池之畔,他终于开始看你,第三个百年里,你和他还有师祖结为挚友,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第十个,天生月对他来说,已如若手中倾天之剑,可你,却后悔了。”   天生月转而看向靠在岩壁上神态疲惫的少年,语气温柔,如哄人入睡,“凤遥重,本是不属这污秽人世的存在,便不要将他带入这万丈红尘中来。你会后悔,万劫不复,百死难赎。”   凤遥重垂下眸,只是苦笑一声,继续道,“引龙山一役,便是你后悔的开端。他心念因你而动,不再为倾天剑意,所以险些身死。不得不说,昭明宫之约中另外九人,皆是精于谋算之人,虽然他们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但这之后你却硬是扭转局面,以致两败俱伤。”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她念出曾经疏楼龙宿有感而发的诗句,神情淡漠,“既是百年同窗,吾也无意下杀手。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了曾向师尊立下的誓言,吾自囚昭明宫中,直到凌黯月的出现……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个异数,只是注定先你我一步走向了结局。”   乍闻熟悉久违的名字,凤遥重愣了片刻,最后告别时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头疼又起。他按住跳动得越发厉害的太阳穴,哑声道,“阿凌她……或许先你我一步走向结局,才是莫大的幸运。”   “现在,我也要先你一步走向结局了,凤遥重,”天生月一挥广袖,招来在刚才战斗之中掉落雪地中的化天,走上前插在凤遥重身侧,“本想以化羽一事将你与他拖得更久,好让一步莲华的计划顺利,重创异度魔界,免去日后隐忧。你却偏偏不顾生死,对他引弓相向,吾确实小看了异度魔界对你的意义。”   凤遥重抚过身侧长弓,笑道,“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用着我的肉身到处乱跑,但如今也唯有他有立场和能力,挽救袭灭天来即将踏入的三教灵玉陷阱了。”   “这便是吾对你刮目相看的一点,你恢复记忆时的第一个决断,便是牺牲自己,虽然,他却并没有如你所想那样动杀手。因此,吾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天生月并不恼怒,而是轻松异常,她看着少年肩上愈合后残留魔气的伤口,眸色微深,“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他了。轮回之井,业力,化羽……你在他心里,有很特殊的位置,甚至能引动他的情绪……不屑七情六欲,自称主导这一切的神明,背离吾神,创立魔道……吾可是很期待,你与他最后的结局啊!”   “若你想利用我动摇他的内心,我还是劝你省下这一番功夫。”凤遥重握紧弓臂,紧视对面之人,“我不会成为异度魔界的弱点,更不会成为他的弱点。我虽不能战死沙场,心态懦弱,却仍然有身为魔最后的底线,这一点,不会因为我此时所处的立场而改变。既然两相难全,吾可为魔界而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烈性,傲骨,血气,还有美丽的色相,七情六欲的主导,确实是令人为之着迷的魔道。心态懦弱?吾可一点也不觉得啊!原先还以为你流落苦境已久,早已被磨平了棱角,现在才发现,还是和吾曾经遇见的魔一样,傲骨嶙峋,执迷不悔,”似乎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她微微笑着,有意安抚此时遥重紧张的内心,“说起来,那个朱皇,算是你的兄长?你说,待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时,该是怎样的表情?”   “那应该不是你所能看到的事了,前辈方才的忠告与建议,我会牢记心中,”凤遥重不为所动,碧眸终于沉静下来,转而道,“都说到这里了,不如我们来谈一谈,你最终的目的,如何?这个人世,就真的那么让你憎恶吗?”   他再度指向了面前的女子——   扬袖负手,冷睨傲视,足见当年统御儒教时的绝代风仪,她道,“吾所憎恶的,并非人世。而是,生来便恶的人性。”   凤遥重敛眸,低声道,“所以当你踏出这傲峰之后,面向人世的便是……”   暴风忽至,乱雪纷纷,只见金眸决然,掷地有声,如金石振响,“吾,将一洗红尘之心。”   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这便是她的目的。凤遥重垂下手,淡淡道,“那书册上的,是映鉴人心的文字。罪恶坑发生的一切,恨不逢的失常,皆是被迫直面了自己黑暗的内心,从而忘记本我,有了向善的假象。而我,是因业力之故不受影响,至于狂龙一声笑……”   “他本身,就是一片黑暗,不存在内心的黑暗,”天生月说起此事,不住摇头叹息,“可惜,那是第一个实验品,所以还存在很多变数,甚至…..会引导人走向疯狂的另一个极端。”   “长天羽神族,创造出这样奇妙文字的,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种族,”凤遥重直了直背,想起身后隐藏的羽翼,那也是他口中,长天羽神族的象征,“你,为什么要救我?仅仅因为多年前与挚友的一个约定?”   天生月道,“当然不是,我救你,除了约定,自然是有私心的。怎么样,这个救命之恩,你要如何偿还?”   意料之中,凤遥重轻笑,“不违我心即可。”   她点点头,忽然俯身,指尖拨动少年耳边琉璃,眸动清光,万般风情,“那便,以身来偿吧!”   “因为我也是非男非女之身吗?”少年并不慌乱,而是镇定问道。   见他态度冷谈,话语中隐含激怒之意。天生月收了手指,微蹙黛眉,似笑非笑,“要不是你此刻有伤在身,吾可不会留情了。罢了,不与你说笑。我的条件很简单,三件事,第一,学会摩醯首罗之舞,你便可下山去了。”   凤遥重道,“你的私心,真是简单得让我惊讶。不和他生下后代,偏偏用最麻烦的方式让我来做这最后的血脉传承者……虽然对于跳大神什么的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刚才的说笑,我还是能接受的。”   “后面的两件事,待此事完毕后再说吧,”她直起身来,理了理胸前垂落的青丝,“放心,我可不会碰他的人。”   说着,她转身重新走向第十三峰的方向,不忘叮嘱凤遥重,“记得明日起来找我学跳……摩醯首罗之舞。”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语重心长道,“为了避免以后有人追着你跑,我奉劝你以后还是找个人生孩子,不然佛门那群人念起来头都要给你炸掉。”   少年莞尔一笑,“不必了,我早就习惯了,随他们念去吧。”   看着站在岩石前灵眸清越,风姿俊秀的少年,天生月微勾嘴角,转过身往回走去。   五色妖姬跟在一身黑色宫裙的医首身后,周围越加浓重的雾气令视野变得狭窄不说,此地位处异度魔龙之尾端,气候完全不同于炎热的火焰魔城,反而冷得出奇。她不禁瑟缩几下,却见前方身形纤弱的女子一派自若,步履沉稳,不为冷气影响。   早知如此,她应该听任沉浮的忠告,多穿一件外衫才是。   “你冷了?”朱闻挽月注意到她的动作,隔着面纱冷冷问道。   这段时日在医座打杂,对于这位阴晴不定的医首心有惧意,只是摇了摇头,道,“医首误会了。奴家只是初到此地,心里紧张罢了。”   语落,朱闻挽月停下脚步,微微侧眸仔细看了身后跟随的女子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什么。片刻,她脱下深黑外衫,走到愣住的五色妖姬面前,将外衫披在了对方身上。   “医首……”   抓着温暖的外衫,五色妖姬愣在原地,没想到这位一向说话毒辣,一副神鬼辟易模样的阴沉医首也会有如此体贴的时刻。   “你初来朝露之城,不大适应气候剧变情有可原,不用硬撑。”她此刻只着一身淡墨窄袖衫裙,乌黑秀发散在背后,因方才脱下外衫而微微凌乱。   五色妖姬拉着大袖衣襟,只是诺声点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便站在原地,看着朱闻挽月再次转身往那雾中若隐若现的城门走去。   鬼族的孤月公主,和任沉浮口中所说的当年模样,真是截然不同。   她不禁抚上自己如今的面容,想起当年神志模糊被浸泡在池中时,也是朱闻挽月将她带出,重新为她造了这张美人脸皮。   五色妖姬正沉思回忆着任沉浮所说的过去之事,她跟在朱闻挽月身后,忽然听到一个文雅清冷的男声,“真是令吾惊讶,是何事能让已经归属邪族的鬼族公主又回到这里呢?”   她抬眼看去,只见白雾缭绕中,一道清蓝身影缓缓步出。黑发束冠,有着几分清隽,半张面容皆被面具掩去,樱色薄唇微启,尽显寡淡凉薄,白玉下颚似若刀削。面上如有笑意,却冷冽异常。   来朝露之城前,她曾问过朱闻挽月是找何人。医首疏懒地将书页一合,搁了被写得有些毛躁的紫竹毛笔。只道异度魔界稀奇古怪的魔物众多,今日带你去见见朝露之城里让阎尸缸和人面棺一举成名之人,专擅生化改造的棉被…….   棉被?五色妖姬不敢想象一床棉被模样的魔物。   朱闻挽月幽幽改了口,伏婴师。   自从知道她当年差点被鬼知冥见两位长老也送到朝露之城改造成那样惊悚模样后,五色妖姬就对伏婴师这个名字印象深刻。若非那时鬼族领地仍为断层,而朱闻挽月又为医首,只怕她也会和阎尸缸那样,闻名异度魔界了。   眼前的魔者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阴沉可怕,反倒给人感觉优雅有礼,不失风度。光是单从那露出的下半张脸来看,便可令她不自觉猜想摘了面具后的伏婴师是何等模样了。   只闻朱闻挽月冷道,“吾回来自然是有女后的命令。”   “原来如此,”拉着披在身上的月白斗篷,伏婴师会意地点点头,“前几日公主特地差人送来药膏,尚未说谢。”   “不必客气,你用着满意就好。”   “公主用药如神,还专门加了火岩荨麻,药效甚佳,吾确实相当满意。”   “你体质偏寒,用烈性火属药草正可祛除寒邪之气,”朱闻挽月语调平板,根本听不出有何变化,“下一次吾会再寻更有效的药草。”   “那就有劳公主费心了,只是寒热相冲若是过于激烈,只怕吾就等不到主君归来了。”伏婴师说得颇为诚恳。   “吾自会酌量,难道还真的会害死你不成?”朱闻挽月挑眉,“用兄长威胁我,你真是一招用到底。”   伏婴师感慨似地摇了摇头,只道,“若是公主当年知道酌量,便不会酿成一桩憾事了。”   此言一出,朱闻挽月一直紧绷的脸上忽然变了神色,她咬牙道,“莫要忘了,道海之滨一事背后都有些什么秘密,吾已帮你隐瞒至今。”   “鬼族领地解封,那么石封许久的银邪之主,终于要再出了吧?将要见到久违的侄子,公主心中是否期待呢?”   “伏婴师!”   “孤月,”他忽然唤起了朱闻挽月的本名,冷道,“做错的事情,永远得不到挽回。再多的补救赎罪,甚至穿这一身黑纱忏悔,也是无济于事。”   朱闻挽月握紧了袖中半掩的手,隔着面纱看向对面泰然自若的魔者,良久,她终于松开了手,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傻得可怜的小女孩?”   伏婴师道,“你在邪族立下的功劳吾可是听了又听,欣慰得不行。”   “全赖表哥循循教导。”朱闻挽月咬重了‘表哥’二字,语带嘲讽。   “是公主天资聪颖,”伏婴师微微俯身,“所以,今日你所奉的女后之命,是何内容呢?”   朱闻挽月道,“事关邪尊者,你当知晓他之事了。”   “哦,吾那位可爱的远亲表弟吗?说起来他的母后还是吾母胞姐,”伏婴师似乎好奇了起来,“身魂分离,可是相当棘手之事啊。”   “看来你这段时日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那就不需要吾多说了。月轮之阵无效,你可还有办法?”   伏婴师苦恼似地抚过面上所覆的精致面具,沉吟道,“阵法乃是公主所长,既然你已束手无策,看来只有术法一途了。容吾回去查阅典籍,待寻得方法,自会前去面见女后。”   “你若无法……”   “公主放心,女后自然不会为难吾的。”   “哈,你如何,与我何干?”朱闻挽月冷笑一声,“该传达的事吾已经说完,夜深露寒,表哥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引了风寒。”   “下一次生病,吾该认真考虑来邪族医座请医首亲自诊治,免得耽误病情。”   “那吾自然会好好款待,”朱闻挽月负手转身,“吾这便离开了,不必相送。”   却见那道清蓝身影鬼魅似地一瞬到朱闻挽月身后,在她回神前,一袭华丽精致的月白斗篷披在了肩上,“夜深露寒,公主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属下这便回去查阅典籍了。”   “那便多谢了。”朱闻挽月淡然镇定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斗篷,没有一丝不悦。   匪夷所思的场景。五色妖姬看在一旁,只能说任沉浮说的故事有待考证,但她确实感受到了两人言谈之中的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却又因一些秘密而互相妥协。   忽然间,地面又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这是?”   “吾走时女后正准备移动魔龙……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朱闻挽月脸色一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五色妖姬道,“魔尊者率军前往双子峰,难道有变?”   半晌,这阵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止,伏婴师一展衣袖,修长玉指捏出术决,只见一道蓝光飞入雾中,片刻,他语气凝重,“魔龙之心受创。”   朱闻挽月愕然间,只闻伏婴师又道,“那位邪尊者,真是好不了得,竟然挡下了那贯天彻地的一箭……”   “你说什么?”朱闻挽月再次确定她听到的是失踪已久的‘邪尊者’二字,问道,“他回来了?”失踪如此之久,消息全无,当所有人都放弃找寻时,他却自己回来了。   “看来是正好赶上,”伏婴师收回派出的式神,隔着面具看向同样带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你回去,最好再问问女后,真的打算身魂合一吗?此法定然凶险,若是折了这么大一个助力,可真是损失。”   朱闻挽月往后退了几步,恢复平静,冷然道,“这是女后自然会考虑之事。”   她说完,不觉步伐加快,以眼神示意五色妖姬后,女魔者向伏婴师行礼告别后,立刻跟了上去。   “你在期待什么?一个幼时的玩伴吗?”身后伏婴师的话隐隐传来。   朱闻挽月望向前方一片迷雾,不觉涩然,“你说得对,补救永远挽回不了一手造就的错事,所以我忏悔,并竭尽全力去赎这份罪孽,只为有朝一日能心有所安地面对他们。”   言罢,披着月白斗篷的身影消失在白雾笼罩之中,伏婴师微眯细眸,轻笑一声,转身走回朝露之城。   “可怜的孤月,你想要赎罪,也要看受害者是否会原谅你啊……而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你能如愿以偿,毕竟黑暗中的沉沦,有人相伴才是乐事。”   火之祀场,五星方坛上,血红飞溅,触目惊心。黑袍凛凛的身姿再现,目光睥睨,却难掩伤重事实。   下方被千年一击之威震伤的九祸捂着受创内腑之处,对视上那双异瞳,如同叹气,又好似欣慰,“汝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沉声问道,“袭灭天来何在?” 作者有话要说:  bug修复 = 为了保证日更质量,昨天断了一下,方便存稿。 今天开始日更 - -还是早上八点半 =========== 遥重为啥演戏,有很大部分是看到了天生月完整的记忆,明白了一切的计划(小部分是他出于各种恶趣味想要捉弄弃爹但是失手了),其中包括她设下局引弃爹带着遥重离开异度魔界方便正道这边下手展开千年一击计划,同时为她本身的目的作铺垫,台面上太乱又有魔祸肆虐不利于计划施行,她本身是算正道这边,而且是一莲托生的挚友,肯定是站这边立场的,说的话里很清楚可知她和苍还有一步莲华是合作的。 还有就是红尘洗心这个事【不剧透,不会太多影响原本剧情 之前提到过,楚君仪第一次见遥重,问荀子性恶论一事,可以看出她不喜欢这个理论,但是有人很推崇,这个人就是天生月 朱闻挽月和伏婴师之间的旧怨涉及到小鲸鱼,后面肯定会揭开的,只能说还是原剧的剧情,只是换了受害者【蝴蝶效应? 他们两个之间是微妙的制衡,就是我知道你干过的破事,你也知道我干过的破事 遥重还是成功让弃爹回去挡下千年一击了,本来他以为自己惹怒了对方会死的,当时恢复记忆很短暂的时间让他快速做下决断的只有“异度魔界”四个字而已 他和天生月这段对话信息量很大,把所有事解释清楚了。 如果还疑惑他为什么不选和弃爹一起回去,我只能_(:зゝ∠)_ 天生月出于各种私心是很想把他们两个凑一起的,当然,都是她的私心【笑】   ☆、第十一章   在双子峰通道划水后晃着去找袭灭天来的吞佛童子,曾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耳边响起异度魔龙被射伤心脏后的嚎叫之声。异度魔界所有魔者之源皆出自魔龙体内,虽然他如今已经拥有自我,但还是受了些许影响。   在莫召奴和三口剑匆匆离去不见踪影后,吞佛童子不住捂了一下耳朵,莫名厌恶这种穿耳而过的噪音。他望了一眼异度魔龙所在的方向,唤回呆在一旁的朱厌剑灵,提了朱厌便往山上走去。   若他这样无由诞生的异端都能有所感应,那么出生王族血脉的螣邪郎与赦生童子的情况自然不容乐观。这场阻止千年一击的突击行动,以袭灭天来被神魁战武与一品皇绶逼退而失败。吞佛童子赶到袭灭天来身边汇合时,于所料想一致,看到那双血红色的眼中有着明显燃烧的怒火。   女后微薄的信任,局势的突然转变,以及,被早已吸收的半身设计至今。   可惜,袭灭天来不能再把一步莲华分化出独立个体,摇摇这个一脸悲天悯人可就是不把他算在众生内中的半身,问一问你到底还算计了我多少?   想必远在魔界未能及时移动魔龙的女后,面上也是怒不可遏的表情。作为在这场千年一击的设局中递过小纸条,送过两滴眼泪,挑拨了魔尊者与女后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关系的反叛者,吞佛童子在看到袭灭天来差一点气得抡佛珠砸地时,心中却是毫无波动,甚至有那么一点恶意地想要勾起唇角。   这种暗地里算是欺负袭灭天来的举动,有很大部分都是他按着一步莲华的剧本不偏不倚地忠实走下去,而他本人是并没有这样的意愿要跟一个和自己同为异端的魔者过不去的。只是,他恰好是袭灭天来与一步莲华之间的背叛者。   这种高空走钢丝一般惊险的无间道生活远比以前单调地为异度魔界奋战沙场有趣许多,如果一步莲华曾经反复在他耳边念叨的‘自我’就是这样,只能说他性格本质上就是相当不羁狂傲,无所束缚。只要想到这里,吞佛童子便又会习惯性偏头痛发作,看着自己的手由苍白转为青色,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另一个人格在作怪。   那个,被鸠槃神子叫作一剑封禅的剑客。   站在净莲池边,对他微笑的清冷佛者。   他想象中,嘴角留着赤艳鲜血,站在咫尺之遥的绿发剑客。眸若凛冽雪光,过于灼眼,不见面容。   “我叫你离开江湖,你肯不肯?”   “有何不肯!”   “那你为何还在?”   “因为你还在。”   在一池摇曳的青莲华中看到一朵黑莲,他问双邪的故事,鸠槃神子不说,他问为何会有黑莲,鸠槃神子依旧不言,如同莲池中离他最近的莲花,低头不语,徒有清香。   一步莲华向吞佛童子讲述计划时表情一直平静,说到自己的死时也毫无动容,为苍生牺牲乃是佛者大愿,但计划之中的其他人物却难得牵动了一步莲华的情绪。   比如,障月尊,也就是凤遥重的魂体。吞佛童子被洗去记忆后曾经想要见一见他,然而那时的凤遥重已经在月轮之阵内。   至于袭灭天来,那就要复杂许多了。或许曾经想要改变,最后发现无能为力,唯有亲手毁之。舍与不舍,众生小爱,自困于六欲天地数百年,备受魔障扰心的不止是袭灭天来,还有同样怀着不明心情决定除去半身而修炼梵海神击的一步莲华。   千年一击过后,这个计划便已经进行大半了。只要邪尊者没有提前回来,又或是回来的是当年那个凤遥重——   吞佛童子随着袭灭天来回转异度魔界后,在踏入第二殿时,高坐在王位上的女后神色阴沉,而她身旁站着的少年魔者,一身黑袍,尖耳犄角,色相端丽,异瞳含威,竟镇得满殿一片死寂。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邪之尊者,戒神宝典上自己的人际关系里,就只有凤遥重这个名字写在挚友一栏,看着让吞佛童子深感自己人际贫乏。   事实往往不如所愿。   吞佛童子按下稍纵即逝的失望,极快地看了黑发魔者一眼,随即目光扫过在殿下面色凝重的螣邪郎与赦生童子,最后站在了魔将队列的末尾,如他自称“一名小小的守关者”那样自觉。回想宝典中关于凤遥重的种种记载,只觉异度魔界的血缘关系真是一言难尽的有趣。   宝典内容中说起凤遥重复生一事极为简单,几乎一笔带过,但联系前后,以及邪尊者所用武学,吞佛童子仍然作出了大胆猜测——凤遥重也是圣魔元胎之一。至于肉身中此刻的意识,他已经有了最不可能,但却是唯一的推断。相信女后也早就猜到了。   只是,肉身回来了,魂体又去了哪里?   魔物眯起了金红色的眼睛,前面螣邪郎看起来焦躁异常,尖耳一直不住抖动,终于赦生童子看不下去拉了一把肆意披散在身后的紫红长发,示意镇静。   九祸与袭灭天来的对话是前所未有的争锋相对,这个责任本就是两人的。吞佛童子站在一边如此想着,九祸如果愿意全心信赖袭灭天来,又怎么会演变到如今局面。   只是,这位邪尊者回来得真是太凑巧,又太不是时候了。   从头至尾在女后与代理魔君的争吵中未置一词的黑发魔者,容颜冰冷,似是没有生气的精致人偶,只是眼中含着极淡的轻蔑,还有一点点眨眼即过的盛怒。   这是在他们说到魔龙之源受创一事时出现的表情——就像是养的宠物狗给吃狗肉的捉去打死了一样。只不过中原正道仅仅是想打死这条狗,并不打算丢火锅里煮来吃。   吵架只是一时,最终还是要意见一致思考之后的对策。   在女后与袭灭天来就修复魔源一事以及开始计划对中原进行大举进攻而作讨论时,两个上位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移向一直沉默的邪尊者。   最先开口的是袭灭天来,质问邪尊者为何自万圣岩一战后便消失踪影,又为何不见障月尊。   显然,这个问题引起黑发魔者的不悦。凤眸微眯,薄唇紧抿,显然是发怒的前兆。   却闻女后道,“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回答。”   难得的袒护之意,吞佛童子虽然意外却并不吃惊。说到底,这具肉身还是凤遥重的,而且既然不见魂体,就只有两个解释,第一,身魂合体完成,第二,魂体逃走了。   接着,女后继续道,“袭灭天来,进攻中原一事吾已将兵权全部交给你,便是由你再取回信任。至于邪尊者,他挡下千年一击受伤沉重,需要休养。”   “那么,吾就告辞了。”袭灭天来冷声道。言罢,拂袖而去。   完全看不出他是重伤的状态。吞佛童子闻言抬眼再次仔细看了少年魔者一眼,应该是重创内腑而非外伤。   千年一击,虽未竟全功犹然可惜,但也发挥了一半的效力。   这场魔龙之源受创后三位领导者的会议就此结束,九祸起身,对殿下众魔将摆摆手示意散去,随即负手转身,与旁边的邪尊者对视一眼,两人便向幕后深处走去。   在走出魔殿之前,吞佛童子听到身后叫他的声音,不出所料是螣邪郎,邪眸紫艳,依旧嚣狂,却带着几分疲惫。   “喂,污点,你最近看起来有点奇怪啊,小鬼也觉得你不对劲……”   沉稳不动,吞佛童子道,“汝是指吾又常回旧居一事吗?”   “嗯…你是不是在万圣岩那段时间见到什么人了?”渐渐眯起来的凤目中带着危险的意味,螣邪郎拉低了声音,“那个你曾经在道魔大战中一直找寻的人?”   “哈,赦生童子,这个问题汝若是好奇,不如问一问魔尊者。”吞佛童子看向站在螣邪郎身边神情淡漠的少年魔者。   低哑的声音响起,赦生童子道,“你见到他了。”   三人相对,片刻后,螣邪郎打破了沉默,倒乂邪剃指向白衣优雅的魔者,“走,随本大爷上教武场去!”   从容地一个欠身,吞佛童子轻笑,“请了。”   天魔之池畔,九祸垂眸看着面前不远翻滚如血的池水,问道,“魔龙之源的修复,你有何计划?”   奇怪的是,黑发魔者只是与她一样静静看着池水,没有回答。   良久后,他道,“永远将魔界放在第一位,是你们的共同之处。”   九祸冷道,“这是生为魔者誓死捍卫的信念。”   却闻一声冷笑,轻撩胸前黑发,少年魔者望向天魔像上被镶嵌的金色佛眼,负手道,“吾没有杀他。”   “那他在哪里?”九祸眯起了眼睛,一丝诧异闪过。   黑发魔者侧过身,直直看向九祸,嘴角勾起的冷笑更加明显,“汝当真明白他与你之间的血缘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曾说他有兄长……”九祸不住握紧了负在背后的手,凝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圣魔元胎,历来只出自鬼族王族,银锽一脉。”那个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却是她不想面对。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继续道,“凤遥重,可以说银锽朱武的异母之弟。”   九祸忽然笑了起来,一扫统御第二殿时的狠厉毒辣,冷若冰霜的美艳容颜越发魅惑,尽显妩媚温柔。   她指着天魔之池,低声道,“数百年的岁月,吾曾日复一日地往到此处,看着他与吾相隔数尺,却为生死所阻绝的面容。想起他小时候在吾身边的点点滴滴,害怕他睁开眼见不到吾会失望难过……后来才知道,是你将他从吾身边夺走了……如今说起这些,是打算再也不把他还给我吗?”   言罢,她凤目一凛,红焰烈烈,赤火在手,直指黑发的少年魔者。   低眸看了一眼抵在胸前的□□,声寒如冰,少年挑眉轻蔑,“他从来都不属于你。”   “他也不会属于你。”   玉白的手用力握住猛然前进一寸的□□尖端,他缓缓道,“魔龙之源修复一事,你自去找补剑缺。吾要进入池中修补受创之躯。”   九祸也同时用力握紧了枪柄,互不相让,高声质问道,“魂体何处?”   “你难道不觉得吾回来得太过凑巧吗?”   “不要转移话题!”   “你不该如此与吾说话,”反手一掌,将九祸击退数步,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袖,重新背过手,站在天魔像下,神情是不可一世的倨傲,“在知道吾是谁以后,你应该恢复应有的礼数。”   抹去嘴角鲜血,九祸站定后,依旧手握赤火,“礼数?看到他的脸这样与吾说话,只会教吾心痛!”   眸色一沉,掌中真气再次凝聚,然而不过许久,他便收了手,“他这么费尽心思,不顾自己,不就是为了保全这个魔界,还有你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   冷睨一眼那双瑰丽的紫红凤眸,隐约中似见当时的少年。   少年魔者嗤笑一声,踏入天魔池中,未作回答。   糖雪球在第十次被她家遥遥背后的小翅膀扇飞后终于放弃了将这三对鸟翅膀扯下来吃的打算。她吐掉满嘴的金色羽毛,打了一个滚后站起来,扬起头看向单膝屈起坐在山巅的少年侧脸,安静得好似一尊冰雪雕塑,只是这漫天的飞雪都不过只是陪衬,显得十分黯淡。   不远处更高的山巅上,金色辉煌的巨大羽翼令她心生向往,却在多次偷上第十三峰袭击未遂反被揉成球后选择了明智地远离。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咬这对翅膀呢?明明你只是形态是猫而已啊……”凤遥重被柔软的小圆球蹭在手背上,低头看向对着他撒娇的小猫,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圆圆的小脑袋,替糖雪球撇去胡须上挂着的羽毛。   金蓝殊异的猫眼眨了眨,毫不掩饰对翅膀的渴望。   刮了刮小猫粉嫩的鼻子,凤遥重笑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伸出粗糙柔软的舌头舔了舔少年的指尖,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原地注视着主人,连叫也不叫。   “真奇怪,他那日走时居然没有带走你…….”垂下眸,将小猫举起来对视片刻,见糖雪球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凤遥重叹了口气,把这团小粉球抱进了怀里。或许是该考虑给这只剑灵减少喂食了?   “你难道不觉得她不像普通的剑灵吗?”另一边,天生月的声音传来。   皱了皱眉,凤遥重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一阵笑声传来,半晌,她道,“她不是应剑而生的灵体,而是剑中宿灵。所以,她会认你为主,并非因剑之故,而是……”   语焉不详,如有所指。   “你是说,有人给她的命令?”   “耶,这可是你自己的猜测,吾可什么都没说呀。”   “这段时间来,你总是在各种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引导我的想法,”凤遥重抬起头,望向高处山巅上伫立的女子,“这样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吾讲过,你与他的结局,是我最期待的事之一。”   “可是这样却与摩醯首罗之舞的最基本要求相背离,你又想继续拖住我?”   “最开始吾的目标就只有尽可能拖住他而已,至于你嘛…摩醯首罗之舞的最基本要求并不单单是超脱万物,游离森罗万象的心境。随情,别情,不定情的三者和谐才能得梵我同一的境界。”   “梵我同一?”   “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表象,唯有承认眼前幻相,才能迈向最本源的真实,真实,即为梵。”   凤遥重将小猫放在身畔,行跏趺之坐,他摇了摇头,“听起来是空中楼阁一般的理论。”   山巅之上,她临空踏出一步,纤细修长的手指捏出一个手印,如同即将绽放的莲花。   轻轻一点在浮动山间的云层之上,霰雪骤停,清风回旋。   天生月道,“味觉常情,识我之本质。万物不变,万世湮灭。诸行寂灭涅槃,我于过去,也于现在,更存未来。我即无穷无尽,焰中之光,苍穹之音,众生之命,生灭永恒,一切皆我。”   凤遥重看着她一步步踏在虚空之中,形体忽散忽聚,那白云叠嶂中,金色的莲花,大朵大朵地盛开,灿烂灼目。   一切皆为幻相,那就唯有闭上双眼,才能感知世界的本源。合上碧眸,少年迈出了断崖。   金色的莲花盛开在他的脚下后转瞬又凋谢,接着,黑色的莲花旋转大盛于云海之上。金与黑,是毁灭与再生。   大如伞盖的莲花相继开出,交替轮回,不休不止,随着少年越行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摩醯首罗之舞的理论源自印度古典诗论中的味论以及薄伽梵歌,求考据党放过╮(╯▽╰)╭ 这里的“我”不是人称中的我。 阿吞走上无间道的愉悦生活。 应该算是迟来的叛逆期? 诸君,我讨厌中元节。啊飘退散   ☆、第十二章   “这就是你最后临行之前要告诉吾的所有内容?”   傲峰之巅,两道人影相对。女子挽袖如流云飘逸,素颜青髻,含笑点头。对面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执长弓,神色淡然,眼中却似有叹息。   他接着继续道,“没想到,在苦境形成以前还有这样一段历史。最初吾只知当年道魔大战时,他曾命令狼叔前往战场抢夺一本名为万血邪箓的书册。原来内中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一族光荣的史诗,到最后却成为人世的神话,哈……虽然吾已经背离了最初与他们合作的计划,但仍不改共同对抗天魔劫的初衷。”   “弦首,圣尊者,师祖…...原来冥冥中相遇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的安排。”   “这其中仍然是有意外的,比如你的出现,还有吾的背离,乃至这段隐藏在吾族史诗中的秘密…..一切都是难以预测的变数。”   “却无法更改神罚降临的必然。”   “神州止武,红尘洗心。所有人都质疑理想世界的存在,却不知唯有尝试造就这理想和平的世界,才有一丝真正的希望。”   “你……”凤遥重语带迟疑,注视着那双空寂幽深的眼睛,“沧海凝光天生月,你究竟是爱着这个人世居多,还是恨着这个人世居多?”   她叹息一声,几乎微不可闻,“你是唯一一个真正知晓吾一切过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见到吾心底那片深渊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凤遥重已经是世间最了解天生月的存在。”   少年认真道,“那片深渊,也曾经向往过的光明。”   女子面露怅然之色,她看向对面同样身着素白长衫的少年,雪风拂动着广袖上月白沧浪纹,粼粼银光,寒雪经年。不禁道,“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你,尤其是侧过身去的时候,令吾回想起当年与她的初遇……当年吾若没有奉师尊之令上山,或是在见到她之后就此回转,那天地间就会在不久之后多出一抹青云,而吾也会永远在昭明宫中,不再踏入尘世。引龙山的遗憾,也就不会发生。”   此话中不止暗指云倾鸿之事,更意指凤遥重心中之痛。少年默然片刻,低声道,“因果重重之中,一切早已注定,如今假设,不过空谈。”   “这是你吾之间纠缠不解的命数,当吾迈入终局之后,最后剩下的便是你了。”   凤遥重敛去眸中渊碧,劝道,“你若就此罢手,一切还来得及。待你下山之后,便再无回头之路。”   “这可不是你应该对吾说的话,虽然我们之前确实渊源匪浅,但最终还是对立的立场,”她笑起来如一幅渲染正好的水墨画卷,明月辉映,淡雅不失艳色,“你问我对这个人世爱多还是恨多,吾只能回答,越是强烈的感情,越会导致极端的选择。”   那瞬间,凤遥重看到她眼中浓浓的倦意,目光扫过女子心脏的位置,知晓那下方有一颗破损不堪却还在挣扎跳动的心。他们之间确实是对立的立场,但更多是诡谲命数的纠缠。千年之前轮回之井中天生月因神之罪业而得以脱身,千年之后神之罪业化身的凤遥重得她之助而免去数次回归万业之源的宿命。   对视良久,凤遥重才道,“吾曾送一缕亡魂望月而归,如今又要再看着你走向结局……一个残留人世空余怨恨徘徊不去,一个千年沧桑难堪红尘迷障,既然是你们的选择,便唯有相送,谨道珍重。”   只是,他不知道,在天生月之后,又是谁来与他告别。   “虽然你已继承大部分我与凌黯月的血脉之力,但她另一半自谛听传承而来的天犬血脉业已消亡,吾族另一半的血脉亦是相同。长天羽神与辉夜天犬,终究是湮没历史的传说。”   虽然语调甚悲,但凤遥重并未从她眼中看到一丝遗憾难过,更多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在经历漫长的红尘跋涉之后,她们都已疲倦不堪,况且归路无复,前途死路。   少年忽感背上金月印所在之处莫名灼痛,银发绮丽的女子最后吟咏的和歌回响耳边,与更为久远的记忆重叠。那是幼时母亲曾搂着他,教导识字时所学会的一首挽歌。凤遥重不由扶住额头,他本应避免回忆太多过往,免得被意识深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所吞噬,却又无法舍弃那些仅存的美好记忆。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生无定处,死无所归。三千世界,容得下一滴朝露,众生茫茫,却容不下一缕残魂。   见他良久不语,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天生月心下了然,手中化现一支银蓝透明的精巧箭矢。她走向前,递到了少年面前。   凤遥重不解接过箭矢,疑惑看向天生月,只闻她道,“既然你熟悉苦境典籍,可知晓繁弱之弓的典故?”   “楚王载繁弱之弓,忘归之矢,以射兕于云梦。”   她微微一笑,附身在少年耳边道,“此乃忘归。且将它收好,以你悟性,很快就会明白它的用处。不过,吾希望你不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凤遥重抚过箭身,心中一动,依言收好,点了点头。   见状,天生月退开一步,转身望向下山之路,道,“吾该走了。”   “你,保重。”   一声轻笑,她回眸看向山崖上依旧伫立的白衫少年,飞雪似当年,人已不如初。伸出如水云袖中的手,她轻撩胸前黑发,淡淡紫色自发尾蔓延而上,刹那间,青丝覆上一层深紫。   “吾衷心希望,你会有与我们不同的结局。”   淡淡一语,转瞬便为风雪呼啸之声掩去,凤遥重一怔,不觉握紧手中长弓,片刻又松开,微笑起来。   他阖目,仿佛见到一朵莲花悄然在眼前盛开。指尖抚过弓上左侧三弦,弦音引动弓弦震动不止。霎时,化天聚雪华而凝出银白长箭,直冲云霄而去。   宵随着冷醉与箫中剑步上傲峰时,本来心中难言的激动在听到遥远高峰处飘来的吟唱声后逐渐平复。那应该是歌声,却不是他能听懂的语言,但声音意外地熟悉。   “这歌声……怎么有点不像她的声音?”冷醉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奇怪地看向因月漩涡投奔异度魔界后一直心情沉重的箫中剑,“我怎么觉得……”   箫中剑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歌声与以往的不同,“那好像是……”   宵望向第十三峰的方向,道,“是遥重的声音。”言罢,紫影一闪,已不见青年身影。   “最近的人怎么都这么抗寒?虽然我也在这里长大,但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后,还是有点难以适应这样的极寒。”冷醉感慨着,从腰间解开酒壶,饮下几口烈酒,才觉寒气有所驱散。   看向身旁郁色不散的友人,冷醉将酒壶递向箫中剑,“要吗?”   却见对方摇头,道,“宵的体质特殊,应当是天下最不畏严寒之人。你若是不适,不如就留在第十一峰……”   “好了,只是一时而已。难道你就不冷了吗?”冷醉打断道。   “吾无碍。”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练极寒内功心法的人,”冷醉收了酒壶,抱怨道,“迟早有一天,统统都要变成冰雕。”   箫中剑闻言不住一笑,提醒道,“不要忘记你也是同样。”   见他清雅冷丽的眉目舒展,冷醉别过头道,“放宽心,等这里事情完毕吾就陪你去魔界把那个月漩涡绑回来。”   “冷醉……”   “你听,这歌声和她的有很大不同。”   箫中剑本来皱眉想要让冷醉打消此念,却被友人话锋一转不禁也听起了远处飘来的吟唱声。   调如咏叹,哀婉凄切,非仙非鬼亦不属人世,万物同悲,不闻一丝欢愉。   宵站在傲峰第十二峰之处,看向近在咫尺的第十三峰之巅。   那歌声穿过呼啸不止的风雪的同时,但闻一声箭矢破空的疾声,天际涌动的层云被回旋箭身的暴风驱散,苍穹之上霎时一片璀璨极光,若海掀涛,波澜万丈。云气化作如光碎羽旋落而下,落在雪地上燃起金莲似的火焰,转瞬又湮灭。   雪停了。紫袍青年摊开掌心,接下一片云气化作的碎羽,入手炽热,却极快冷却。   他抬头望向那道孑然玉立山巅的白衫身影,少年当初重伤被剪去的长发已再度覆在背上倾泻而下,流丽清辉一如当初凝晶雪峰初见。   是一身月华旧影,还是风雪中不可触碰的幻象。   不知为何本来因急于见到少年而激动的心变得有些沉了起来。他还记得最后见到凤遥重时的场景,阵法之中的血迹至今未消,每次寻找得到一点消息,都怀疑见到的是心脏停止跳动的少年。   就在宵迟疑之际,肩上雪枭忽然不安躁动起来。他低头一看,一只与凤遥重发色一致的粉球正在扒拉着他的衣袍,眨着金蓝殊异的圆瞳,专注地看着扇动翅膀的雪枭。   “你是?”他弯下身将努力往自己身上爬的粉球抱起来,却听见肩上雪枭一声鸣叫,振翅高飞而去。   “喵~”那团粉球终于叫了起来,不掩瞳中失望,转头看向把它抱起来的秀丽青年,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起来,皆是好奇不已。   忽然间,少年沙哑低柔的声音响起,充满惊喜,“宵?”   揉着怀里软软的毛球,宵抬头,只见耀目雪光中,少年以右臂接下盘旋上方的雪枭,碧眸温柔,已站在不过数步的距离。   “遥重。”   他唤出少年之名,如这一路找来一样,念于心底,挂于口中,如今总算如愿以偿,见到对方平安无事。   吞佛童子的偏头疼,应该是具有传染性的。   螣邪郎在随袭灭天来一同进攻法门时,不巧遇上了上次才交手不久的金鎏影和紫荆衣,看着对面一金一蓝,眼神交流颇有内涵的两个玄宗道士,只觉头疼异常。   他家小鬼和吞佛童子一起领了另一路魔兵前往了落天桥,如今只有他对着这两个已经快算是死敌的对手。螣邪郎终于感到了对当日商量后妥协的后悔,早知道就该他去监视吞佛童子,为什么要答应让赦生去?   还没等螣邪郎发话,对面紫荆衣就笑道,“螣邪郎,这么快又见面了。怎么不见赦生童子?”   螣邪郎尖耳微动,俊眉一挑,嚣狂不减,例行挑衅道,“臭道士,关你什么事?本大爷看你们两个一天都绑在一起,不嫌腻歪得慌?”   手中羽扇化为云天极刃,紫荆衣虽然笑容依旧,语气却冷了许多,“那又关你何事?看你这样一副苦恼的模样,是被弟弟嫌弃了吗?”   此言一出,螣邪郎目光骤冷,倒乂邪剃横出,“现在闭嘴,本大爷就赏你一个全尸。”   哪里痛就踩哪里,标准的紫荆衣作风。一旁金鎏影只是默不作声,忧心地看向另一边袭灭天来与殷末箫的战局。   “好友,不可忘记你吾来此支援的目的。”见紫荆衣与螣邪郎又互相呛起声来,金鎏影终于看不下去阻止道。   紫荆衣冷哼一声,云天极刃配合云龙斩急攻向对面倨傲邪气的魔将,却见对方稳稳接下,随后邪鞭一舞,便是招招杀机。   “你去掩护其它法门众人撤退。这里交吾即可。”见螣邪郎难缠,周围魔兵逐渐增多,金鎏影当即作下取舍。   紫荆衣看了他一眼,本就默契十足,不用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虽然抽身顺势而退,不忘对螣邪郎道,“希望下次见面之时,你们兄弟已经和好如初了。哈,再见。”   紫晶飘散,一鞭落空击碎地面,螣邪郎身形一转,邪剃架住云龙斩,细眸上挑,对着金鎏影道,“唷,玄宗的木头道长,你看起来和当年很不一样了呀。”   言落,金鎏影一招云天掌对上挥舞的邪鞭,冷声道,“关你何事?”   “啧啧,你们两个怎么说话都一模一样?”   “云龙斩!”   螣邪郎见他抿着唇一脸严肃,暗道这道士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打架的时候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谁看着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两人交战许久,于意料之中一样,是和当初在诡龄长生殿门口那一战毫无差别的僵局。螣邪郎不觉动了动尖耳,却闻对面金鎏影敛眸道,“魔物,你的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当然是打你的算盘。”   螣邪郎邪气一笑,倒乂再挥,只见云龙斩破风疾声而来,顿时倒收邪剃,旋身以邪鞭缠住刀刃。   再一横出,便是直抵金鎏影下颚。不料对手早已看出他的动机,以蟠龙珠挡下邪剃后趁螣邪郎手中力道微减,强行连鞭拽回云龙斩。   “不错,看来你也有进步。”螣邪郎握紧倒乂,眸中一沉。   金鎏影并未回应,只是掌气再运的同时,云龙斩亦备攻势。   只闻铮然金戈之声,倒乂邪剃斩云流,沛然掌气击中张傲嚣狂的魔将,令其后退数步。   螣邪郎捂着受创之处,嘴角弧度不改,看着对面金鎏影被倒乂狠狠划过的左臂迅涌出鲜血,得意地挑眉,“感觉如何?”   金鎏影声色不动,却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赞同了紫荆衣对于螣邪郎的看法。再个性稳重的人,也会有被螣邪郎惹怒的一天。至少四奇之中的墨尘音已经在当年的道魔大战中印证了这一点。   应该让苍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金鎏影忽然心中闪过这么一个想法,不过那位永远超然物外的道者最近和蔺无双一起出去了,也不知是办个什么,问起来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什么天命,还把玄宗事务交给了他们两个。虽然说得含蓄意思却很明白,人都交给你们两个了,回来少一个自己看着办。   前段时间翠山行走路上撞煞星,被突然发狂的殷末箫之徒无名袭击受伤,幸好天外及时一箭把那个发狂的小子冻住,才险险救下翠山行。   这段时间武林上常有不明冰矢破空而来,气势惊人,夹带冰雪,触之即冻。不论黑白两道,中箭者无数,一时引得人心惶惶,生怕走在路上不小心就给冻成冰雕。   金鎏影看着对面笑得张狂的螣邪郎,发现对方正巧站在东北方位。也就是那不明箭矢最常出现的方向。   一人一魔僵持在战场上,彼此皆是暗藏心思,一者冷面,一者轻笑。   另一边紫荆衣应是护着法门余众撤离了,金鎏影算了算时间,又再观察了四周战局,除了殷末箫那边情况不明,恐有危险以外,已经大体无碍。   应当立即赶往支援才是。   “螣邪郎,你可知最近武林上盛传的冰雪飞矢?”金鎏影忽然开口道。   对面魔物闻言一愣,警惕道,“知道又怎样?难道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闻头顶隐隐有什么不明声音如万马奔腾,群雷滚滚,不禁抬头一望,一道雪光疾影破开云幕,带着啸然震动大地的音波直向远处另一方战场。   螣邪郎心中一凛,若所见不差,那应是袭灭天来与殷末箫所处的方位。   他重新看向金鎏影,却见对方神色平静镇定,似乎早已料到。   “如何?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言落,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狐疑地看了金鎏影一眼,见对方无战意,迅速朝那处战场赶去。   “说来就来,看来吾也有了一点预测天象的天赋。”捏了捏掌心中的汗,金鎏影勾起唇角。   不过说来,只要射箭之人随意偏了一点角度,估计这箭的朝向便是他与螣邪郎,而非远处的战场了。   只希望预计之中赶去支援的赤云染与白雪飘不要被雪华冰箭所误伤,毕竟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寒之气可是相当棘手,翠山行不过稍被波及到现在还在喝姜汤,另一个送到仙灵地界解冻的无名就更不用说了。   金鎏影不知,遥在傲峰之上的少年只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身旁的友人道,“好像刚才有雪飘进眼睛里了……我勾弦的位置偏了。”   宵看了一眼追着雪枭在雪地里扑腾得上蹿下跳的粉球,问出心底里的疑惑,“遥重,那箭射到哪里了?”   “不知道。嗯…希望有谁看到的话尽量躲远一点吧,只要不是过于专注,那么大的动静应该还是提前避开的。”   “嗯。你继续练。”   冷峰残月之上。   “战况。”因久病而略显沙哑的清冷声音响起。   神鹰眼七道,“天外一箭,干扰战局,殷末箫与袭灭天来皆被极寒之气所伤,两人被各自接应之人带离。”   忽闻陌生声音响起——   北渚汤汤兮灵修沐芳,六螭回日兮悬车周章。   鸑鷟骋目兮于归蓬山,羲和未扬兮若华何光?   神鹰眼七警惕回头,却见一道玄黑襦衫身影缓缓而来。一点山水晕染素白折扇,纶巾束起隐泛深紫的黑发,青年举步间,玉山巍巍,尽是风流隽雅。   “哎呀,真是好巧的一箭。”   “咳,你来了。”   “可是晚了?”   “对你来说,并无早晚差别。”   陌生人敛眸微笑,合了折扇,如若踏春出行的世家公子,翩翩气度,从容悠然。   “对不住,吾还是没有拖够时间。”   “命数相缠,本就难测,”数声咳嗽之后,背对他的白衫身影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公子颔首,袍袖翻袂,上前入座,隐带几分威势。   正恰此时千流影来至,握紧义母遗物的青年紧锁眉关,未曾想此处还有客人,不禁问道,“这位是?”   那公子折扇一展,半掩笑意,眸光流动间,金芒一闪即逝,“在下鸾鷟倦羽,曦若华。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  金鎏影:看,有灰机! 螣邪郎:??? Σ( ° △ °|||)︴ -------- 宵:真的没问题吗⊙﹏⊙∥ 遥重:教我的说只要不太专注就能躲开的╰(*?︶`*)╯ 弃总:…… 袭灭: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坑我??? (╯°Д°)╯︵ ┻━┻ 阿吞:偏头疼传染源,生魔勿近 —————— 赦生:师兄叛逆期拒绝同外界交流怎么办?ps,本人沟通苦手 黥武:re:赦生:离他远点!我就来! ---------- 糖雪球:小鸟小鸟小鸟ヾ(≧∪≦*)ノ〃 雪枭:(╥﹏╥) 最近返校有点忙= =我尽量更勤一点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那一箭的威力虽是惊人,但袭灭天来只调息数个时辰便恢复如初了。螣邪郎当时赶到被冰雪覆盖的战场时总有种莫名熟悉感,就像邪尊者还没去万圣岩找那个障月尊失踪以前,每日与其过招时的感觉。   不过目前邪尊者在天魔之池养伤,无论从任何理由来讲,射箭之人都不可能是他。毕竟当初去万圣岩抢人的时候袭灭天来还帮了忙来着,虽然是带回大徒弟外加欺负善体后心情不错顺手一助。   袭灭天来从万圣岩回来之后跟女后说起当时情况,因斟酌用词,几次沉默。其实所有魔都理解,换作是他们也会在看着邪尊者抢到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时一脸呆滞。   万圣岩和异度魔界从道魔大战时就一直打来打去,到现在不仅打架还互相抢起人来。平心而论,异度魔界每次都是抓到祭旗就是,就算是洗脑也不至于洗出偏头痛。尽管受害人一脸无所谓,一干亲友看着却也跟着莫名头疼起来。   袭灭天来将军营驻扎在了易守难攻的劈风峡,之后定禅天的净琉璃菩萨孤身前来,不知在营帐中与袭灭天来说着些什么。   回到驻扎的临时军营找到正牵着雷狼兽溜圈的赦生童子,螣邪郎还意外见到了一抹红黑傲然,手握银邪的身影。   同为出身鬼族的青年却并无尖耳,两人并肩而行,似是正与赦生童子说着什么,还不时伸手摸摸雷狼兽的头。听到背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青年微微侧过头,半面蟒龙纹艳丽火红,血眸狭长,俊秀英气,音色略沉,道:“螣邪郎。”   “银鍠黥武。”   银邪之刃与倒乂相抵,凤眸微眯,螣邪郎轻笑一声,对面青年只是抿唇颔首,表情严肃。   “哟,进步很大。总算是等到你也出来了。再战沙场的感觉如何?”   “你之实力亦精进不少,”银鍠黥武收回银邪,淡淡道,“唯有沙场才是魔者荣耀所归。”   他方一说完就被螣邪郎一手搭在肩膀上,正欲挣开,就听螣邪郎笑道,“本大爷之前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银鍠黥武闻言收回了去推螣邪郎的手,难得一笑,“张傲嚣狂如你也会说这样的话,真是令我意外。”   赦生童子沉默着听了许久两魔的叙旧,选择了不把他兄长之前的丢脸事迹讲出来,只道,“你们要一直站在这里?”   他刚一说完就被兄长和堂兄一左一右搭在肩上,半推着往不远处的营帐旁而去。三魔身后还跟着一只低声呜咽喊饿的雷狼兽,像极了年少时的场景。   远处白袍魔者注视着这一切,一瞬间似乎看见面前跑过三只年龄相近的幼魔追着前面领头的少年魔者,孤身冷傲,红发赤艳。   却只是镜中花,水中影,再仔细去看,便只剩自己了。   红色肃穆,黑色内敛,自负鬼族战士骄傲的魔者除了实力大涨以外与记忆之中并未有何改变。   当年四魔并肩叱咤沙场的岁月已遥不可追,如今能够再度相聚更是不曾预料。   那年战场之上阎魔旱魃被练峨眉一掌轰出心脏,魔军顿陷颓势。螣邪郎和银锽黥武皆身受重创,与吞佛童子一起被困于敌军之中。朱厌魔焰燃尽四方,冷傲的白衣魔者为两魔断后,银锽黥武望了一眼红发高髻的背影,当下立断,扛起已经不支的螣邪郎总算是脱出了重围。   回到异度魔界的两魔隔着血水模糊的视线对视一笑,随后一前一后相继石化。正如戒神老者开玩笑那样,出生是同一时间,石封也选同一时间,果然是堂兄弟。   所幸后来援军赶至,吞佛童子虽有负伤却不如黥,邪二魔严重。   赦生童子听了消息后赶往封印之地,摸着两尊石雕,站了半天想着双眼咒封还算及时,免得看到这两个石封的狼狈模样。他牵着还没长大的雷狼兽回去听他师尊讲授艰深晦涩的佛理,刚从医座出来,缠着满身绷带的师兄不知打了什么鸡血,一天与袭灭天来就佛门精义讨论不休,等拆了绷带没过多久也被派出穿过封印前往苦境。   空荡荡的六欲天地之中只剩赦生童子坐在断崖上远远望着身负断层的袭灭天来。一者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一者黥纹渐渐布满本来惊艳的色相,皆是归无所归,两相默然。   已是入夜,由于袭灭天来负伤而暂缓大军攻势。银鍠黥武坐在桌前接过对面螣邪郎扔来的一坛烈酒,不经意看了一旁沉默的赦生童子一眼,就听螣邪郎道,“小鬼他不喝酒。”   银鍠黥武倒了杯清茶放在赦生童子面前,对螣邪郎道,“吞佛童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几口烈酒入喉,螣邪郎一手撑在桌子上,紫红瑰丽的细眸微眯,两颊上绘着的火焰纹越发艳丽,这才开始讲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   听了半晌,银鍠黥武才浅酌半盏,对面螣邪郎已经又拍开一坛上的封泥。微皱俊眉,银鍠黥武道,“你这是在担心他。”   刚一说完就见螣邪郎把酒坛往桌子上一放,翘起二郎腿来,“谁会担心那个污点?”   “你确实很担心他。”赦生童子终于忍不住拆了他兄长的台。   他说的是那日教武场之后螣邪郎私底下和赦生童子对于这次进攻中原行动而做的商量准备——就近观察吞佛童子的异样。兄弟两个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赦生童子的坚持让螣邪郎妥协了下来。   “小鬼你……自从又能讲话了总是削我这个兄长的面子。”螣邪郎动了动尖耳,声音低了下来,明显不悦,却并未动怒。   “吾理解,毕竟你与他认识的时间最长,吾记得叔母…女后当初事务繁忙,多数时间都是把你交给他来照顾。”   “是喔,后来还多了小鬼和你。”螣邪郎指了指赦生童子,又指向对面的银鍠黥武,唇角微微上扬。   螣邪郎和银鍠黥武出生的时候第一次道魔大战临近落幕之际,赦生童子其实比螣邪郎小不了多少,是九祸正式嫁给银锽玄影后所生的鬼邪混血。异度魔界里凡是有点阅历的都知道,银鍠黥武是九祸与银锽朱武所生,而螣邪郎则是银锽玄影与别人生的,至于赦生童子,大家都打着哈哈说不足月就出生了,真是少见啊。   本来三个都是银锽一族血脉,一个被父亲带着去了苦境,另外两个虽然跟着母亲却聚少离多。直到第二次道魔大战前夕,银鍠黥武才被银锽朱武带回来。九祸领着螣邪郎跟他指着说对面那个红黑头发的少年是他堂兄,螣邪郎不乐意地别过头说不是同一时间出生吗?我怎么就不能是堂兄?   刚一说完就被他母后不露声色地拧了耳朵尖。   银锽朱武只是笑着任螣邪郎躲向自己身后,跟银鍠黥武说你们两个是血脉相系的堂兄弟,更是将来鬼族的战士,要好好相处。   赦生童子要年幼一些,但已经被袭灭天来收为弟子,每天跟在师兄吞佛童子身后,学着与师尊和师兄一样,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他听了母亲话后就乖乖叫了一声伯父和堂兄,也不管对面银锽朱武表情上莫名闪过的尴尬。赦生童子心里只道,大人的事,不管。   黥武也是个听爹亲话的好孩子,立刻认认真真点了头,对两位堂兄弟打了招呼。螣邪郎看他母后眼中晦暗未明,琢磨了一小会儿也应了下来,带着那时还叫银鍠黥龙的黥武去烦吞佛童子了。   那时的螣邪郎和银鍠黥武才刚到少年吞佛童子的身高一半,心智却早熟得很,对大人那点事心知肚明。每天伙同赦生童子一起整个魔界乱跑,想着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是自己弟弟,父母的事归父母自己,懒得管,毕竟打败眼前高出两魔许多的红发火山头才是正事。   虽然直到石封之前,他们还是没有达成目标。银鍠黥武甚至输了历代银锽家传承的战神之位,螣邪郎因此找了个挑衅理由,管吞佛童子叫“污点”,却只得新任战神一个不屑挑眉。   这打着打着最后连赦生童子加入了进来。白袍红发的苍白魔者永远都是皱着眉头,说着挑衅三魔的话,朱厌在手所向披靡,背影孤高又矜傲,喜欢的事情是站在火焰魔城墙头,或者是去一个叫天魔之池的地方。   银鍠黥武在直到最后一场大战之前,都觉得吞佛童子是专门给他添堵的存在。但他在扛着螣邪郎从战场上撤下来之后却改了想法。终有一天他会超越那道站在前方孤身当关的背影,证明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血统。   螣邪郎确实记忆很好,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喝了点酒吹了夜风之后略清醒了些,说起了当初三魔幼时一件最有趣的事,就是跟踪吞佛童子去了天魔之池。其中只有螣邪郎胆大摸着进去看了一眼那血池里是什么,之后回来神秘兮兮跟赦生童子说里面躺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刚一说完就被九祸逮了个正着,站在他母亲身后的吞佛童子笑了一笑,颇有心机。   “其实那个不是什么厉鬼,”螣邪郎看着被提起幼时糗事终于皱起眉头的赦生童子,平静地对着银鍠黥武道,“那个人你应该也听说了,是女后的小弟。前不久接下千年一击重伤,现在又躺回去了。”   银鍠黥武自然是听说过“凤遥重”这个名字的。他天生力量不全,足有残疾,幼时体弱常常听他爹亲讲起这个年少夭折的魔,尽是遗憾惋惜。长辈们一度担心他也会跟凤遥重一样,所幸银鍠黥武到底还是平安长大了。   “你说吞佛童子被洗去记忆以后,是连邪尊者也不记得了吗?”银鍠黥武问道。   “污点连女后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邪尊者?”螣邪郎挑眉,“要不是有戒神宝典本大爷还真担心他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所以就更不可能记得我们了。”银鍠黥武冷静地指出这个事实后,赦生童子不禁握紧了茶杯。   螣邪郎道,“你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感觉如何?”   “我从来看不懂他。”银鍠黥武说得十分坦诚,毕竟心性率直如他,最能谈得来的便是同样不屑心机的赦生童子,或者虽然同样攻于心计,但到底还能率性以待同族的螣邪郎。   “要是邪尊者还醒着就该把他带去让两个见一见。”螣邪郎越想越头痛,开始反省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管吞佛童子偶然出现的一丝异常。   “既然目前毫无办法,接下来便由我来观察他好了,”银鍠黥武饮下最后一口杯中烈酒,转开了话题,“姑母近来如何?”   螣邪郎摆摆手,“也就只有你还在‘姑母姑母’的正经叫她……还不是那样,等你有空回去了到医座找她就是,记得带上银邪撬开她门上封着的木条。”   银鍠黥武轻笑,旁边的赦生童子也不禁低笑一声。忽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三魔眼中一凛,齐齐看向悠然而来的红发魔者。   “难得战中偷闲,何不算上吾?”   吞佛童子背着手,发现这三位皆属鬼族的魔者都只管盯着他,月夜下,继承自鬼族血统的眸中红光渐渐流转,怎么看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们到底在背着自己商量什么?吞佛童子刚想扶额,感慨小朋友真是越大越难以沟通,就发现螣邪郎作了相同的动作。   那意思大概是,看着自己就很头疼。   吞佛童子开始后悔来找这三只魔了。戒神宝典里说他少年时常常带着这三只魔,感情深厚。只怕宝典上只不过是漂亮的书面话而已。要是凤遥重那时候还活着,九祸肯定是把孩子丢给她弟弟照顾,结果最后他却成了那个被熊孩子缠着脱不开身的幼魔保姆。   小时候烦吾就算了。现在长大了还拒绝沟通交流,既然相看头疼,那还不如吾一剑捅了来个痛快解决。吞佛童子如此想着。   凤遥重按着怀里挣扎的糖雪球,再三警告小猫不许再去追着雪枭跑。不远处雪枭蹲在冷醉特地做的木架子上,正理着左翼上被抓下一大把羽毛的地方,不住瑟缩,十分警惕地看着少年怀中的小猫。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翅膀呢?”凤遥重一点也想不明白,看着糖雪球睁着圆圆亮亮的异瞳,心里那个影子忽隐忽现。最后叹了口气捡起一地的羽毛,就着编了个长着两根长羽小绒球,挂在门口,给小猫指着顺手推了一下。那双圆瞳就如同黏在了上面似的,跟着一起转来转去,看来两支长羽晃悠在风里对它也颇具吸引力。   凤遥重站起来,有些好笑地看着糖雪球卖力地往上扑去,却怎么都够不着的滑稽场面。想着待它累了应该就停了,于是招呼了雪枭带着去找在第十三峰跟着箫中剑学天之剑式的宵。   他应该考虑回去了。凤遥重看着十三峰上乍然一现的绮丽剑光,灿如雪中烟火,明烈夺目,不禁为天之剑式的精妙无暇而叹服。   那日与宵重逢,听闻鸠槃神子如今仍在找他,若不是当时摩醯首罗之舞未成,他就会跟着宵离开回去万圣岩。想起答应天生月的三个条件,凤遥重估计自己回去的时间可能还要再延长许久。   正好箫中剑与宵有缘,更看中宵内心如雪无暇资质,有意将天之剑式传授给宵。至于凤遥重,总算是体验了一把每天在山巅上吹冷风思考人生的高冷生活。   虽然他每次思考着天生月所说的奥义时,就会不知不觉思绪跟着雪花飞走。待他回过神来,已不知站在了傲峰哪里,如白日梦游一样无知无觉。有时睁开眼是在第十峰,有时则是第八峰,偶尔还会撞见下山砍柴的冷醉,让青年误以为凤遥重是特地来接他的,令其感动不已。问另外两人则说根本没见到他从十三峰下来。   直到有一天他神游完毕后发现面前是未曾见过的石壁,上面还留有掌印时,才察觉到这样一直放飞自我的危险所在。身后的小翅膀如今长了四对,却只是除了用来逗猫以外毫无用处的摆设,随手招了阿那毗罗之风,凤遥重这才从悬崖下上到了山顶。   待身体中两股无法调和的力量由化天平衡后,凤遥重舒口气回过头一看,发现那处悬崖正是他曾经问过箫中剑的悬崖。   所以当年的奇遇便是指石壁上的掌印?凤遥重仔细回忆了上面的字迹,隐约是“武承一脉,万武归宗”。   再次登上第十三峰,只见宵与箫中剑相对默立,看来今日的剑术传授已经将至尾声。   见宵仍在体悟剑意,凤遥重停下脚步不愿上前打扰,安抚了在肩上躁动的雪枭,却见箫中剑朝自己走来。   “萧大哥。”   “今日又梦游去了何处?”   “不小心撞在封住那个妹妹头的冰壁上了。”凤遥重揉了揉额角,当时睁开眼着实吓了他一跳。   箫中剑不禁莞尔道,“他若有意识,应当是你被吓到才对。她走时可说起那人?”   “不曾,”凤遥重摇头道,“只是觉得,那个人长得很像我以前听过的一个传奇……可是剑君十二恨不是战死在玄空岛了吗?”   箫中剑反问道,“你所听的故事又有多少是亲眼见证?”   少年当下了然,望向封印剑君十二恨的方向,“当年初入江湖听人说起他的事迹,心中感佩。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她离开时,应是不愿再拉开已经落下的帷幕吧。”   “他之结局亦如最后得证的剑道,既是完美,便无须再打破。”   “或许,救他的人仍然有别的目的呢?”   翠绿冷艳的眸中映出少年若有所思的表情,箫中剑道,“还未问过你,我们离开的那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黑发少年与她皆不见踪影?”   凤遥重沉默片刻,正欲答时,却听到身后走来的宵忽然道,“来的路上我听冷醉讲,是他带你来的傲峰……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先伤你却又救你?遥重,你们究竟是何关系?”   这问题远比邪尊者与天生月去了哪里更难回答。半晌,想起那日最后的一句话,凤遥重敛眸道,“我们之间,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至于他们两个的下落,一个回去了,而另外一个……”   少年抬头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低声道,“正在走向她的终章。”   明明彼此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宵却感觉此刻的少年离得比他找寻时还要远上许多。究竟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即使他多次问起,凤遥重都不愿提及。唯有从冷醉与箫中剑口中得知一些琐碎片段,却是令他无法置信之事。   宵对于那位少年魔者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持三叉戟一击穿过凤遥重之身的场景。什么背着人穿着一件衣服就凶神恶煞地上到第十二峰来,又照顾发烧的凤遥重,完全不像是他曾见过的邪尊者。   良久,箫中剑忽然问道,“那你呢?”   凤遥重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一身紫袍的苍白青年,“回万圣岩。”   虽然还有一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但是现在,依旧身为障月尊的魂体,唯有这个归处。   宵看着少年的笑颜,摇了摇头,“有很多事,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但神子都告诉我了。遥重……”   少年温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宵不解地看着凤遥重,只听道,“我进入月轮之阵时,曾把造化之钥还给了你。你可还戴在身上?”   宵点点头,“但是……与夜重生一战后,它已经与我融合了。”   “那就好,”凤遥重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只要它一直在你身上就好。”   “遥重?”   “毕竟你是最适合它的主人……等等,你什么时候遇上那只触手怪了?”凤遥重瞪大了眼睛。   宵想了想,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相告,“他想杀我,于是和异度魔界合作,但是吞佛童子在暗中帮助了我。所以,夜重生死了。”   “吞佛他?”凤遥重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宵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只红发白衣的魔物究竟想要做什么。于是道,“这件事,要从你进入月轮之阵后,吞佛童子被送来净莲池说起了……”   那之后发生的种种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一路上,宵给凤遥重讲着关于吞佛童子失忆后的事,两人跟在箫中剑身后一起走回第十一峰的冷霜寒舍。冷醉不知从哪里又猎来了一头雪鹿,这次已经处理好给串在烤架上了。   见他们三人回来了,银紫短发的青年招了招手,正握着一把满是鹿血的短刀。   “遥重,你回来正好,来点火。”冷醉已经发现了少年领悟的新技能在实际生活中的用途。   凤遥重会意地走上前,化天之弓上银弦一动,木柴顿时燃起熊熊金焰。   没过多久鹿肉便被烤熟了。   箫中剑看到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也被那火焰高温融去大半后不觉皱眉,却见一片刚从鹿腿上的撕下的烤肉递到自己面前。   冷醉道,“别抱怨破坏环境了,吃饭最重要。”   先是动不动就打架,然后是高温不断,烟雾污染,这个傲峰的环境,还有救吗?箫中剑吃着烤肉,坐了下来,开始担忧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亲眼见到傲峰上的积雪通通化得没有的景象。   另一边宵正给凤遥重继续讲吞佛童子当时在冰风岭上发生的事,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对过去,正好看到一团粉球在门上挂着。   “球球。”   糖雪球两只爪子勾在了凤遥重临走时绑在门框上的球上,粉绒绒的一团随着摇来晃去,大概是晕了,正喵喵直叫唤。   凤遥重见宵看向自己身后还低声唤了“球球”,这才回过头发现糖雪球已经跟那团羽毛球一样挂在了上面荡秋千。少年不禁莞尔,宵则走上前把小猫从上面解下来,又抱着不肯松手了。   坐在烤架边上,凤遥重吃着烤肉,顺手撕下些许喂给停在他肩头不愿靠近主人的雪枭,旁边的糖雪球缩在宵的怀里,一边吃着肉一边盯着雪枭的翅膀。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球球。”   宵揉着小猫的脑袋,思忖了一会儿,“你给它取的名字很合适。”   总不能说他其实是想吃糖雪球才取的这个名字吧?凤遥重笑了笑,继续道,“你方才说,吞佛要师尊带他去冰风岭,那之后你见到了他身后出现的另一个人?”   “神子说,那是他另一个善性的人格,叫一剑封禅。”   “后来呢?”   “一剑封禅消失了。”   凤遥重默然,沉思许久后,才道,“可能并不是你所见那样。”   “嗯…什么意思?”   “他重新看见了自己。曾经的一剑封禅执着的过去,而剑雪无名则希望他得到的未来…..宵,你说,他在净莲池种下了一朵莲花?”   “是一朵青莲。”宵还记得那朵含苞待放的青莲,在吞佛童子离去后得到了鸠槃神子的精心照顾,在他离开万圣岩时已经摇曳盛开。   “优钵罗华尊者所掌管的净莲池,是世间人之善性的心中镜鉴。”   “人之善性……”   凤遥重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低声道,“那回首的刹那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做自己。”   他想起当年鸠槃神子牵着带回来,还不及他一半身高的吞佛童子。瞳中是璀璨的鎏金,肤色冷白如与生俱来的孤傲性格。   尖耳少年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小玩伴,本来想上去抱一下联络情感,结果一转身就被一把推到水池里去,弄得一身狼狈。   此后在旃檀居度过的童年时光里,总是不少彼此互相捉弄对方的各种小事。今日犄角上不知怎么缠了一堆线,明日就把对方用来绑头发的璎珞给藏起来。你追我,我追你满院子跑着跑着就撞上刚在殿上把魔君吐槽了回来的鸠槃神子,各自被罚去抄书定性。   也并非是真的天生不对盘,至少每年要过生日的时候,第一个半夜跑来把他摇醒的都是那个一头红发的少年。   “你到底还要不要我睡觉了!”   “生辰吉乐。”   “挑在这种时间,吞佛,你一定是故意的。”   “哈。”   四魔沉默着围在木桌前,吞佛童子才刚刚浅酌半口,东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短暂的一夜就将要过去了。   忽然,负责传令的魔兵来到,“魔者有令,即刻拔营进军,兵分三路,最终地点,仙灵地界。”   银鍠黥武率先站起身来,对优雅的白袍战神道,“一同,如何?”   “令人怀念的共战岁月。”   “你还记得吗?”   “这是一个留下记忆的好机会。”   看着银鍠黥武与吞佛童子相继离开,螣邪郎对赦生童子道,“小鬼,你呢?”   赦生童子只是起身牵了雷狼兽,转过身要走时才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要开学了,那么我们来好好更一下文吧 真正意义上的异度魔界四枪同框_(:зゝ∠)_ 代沟真要命。 ------ 更改年龄bug。我真是作死╮(╯▽╰)╭符合原剧里赦生和螣邪年龄差。   ☆、第十四章      因担忧月漩涡之事,箫中剑在将天之剑式悉数教给宵后便匆匆下山而去,冷醉紧随其后,告别时还特别提醒了凤遥重与宵食物储放之所。   宵在天之剑式的领悟上精进迅速,而凤遥重则一直停滞在第三境界的入门之处,不得其法。不光如此,梦游之症未好不说,嗜睡也变得严重起来。   与其这样苦苦领悟根本毫无头绪的境界,他倒宁愿每日扬弓三百次,直到手酸为止。   一日练习结束,两人回了第十二峰的那所小屋。将风干的鹿肉切碎了炖在米粥里,凤遥重瞥了一眼把爪子偷偷伸向灶台的小粉球,随手扔了一块剩下的给它,又听旁边鸟架上一声高鸣。   无奈地又从粥里舀起一块肉放在碟子里凉了片刻,放在了鸟架边上。   想起当初只会烤兔子,野鸡,现在已经升级到能烤鹿肉,熬肉粥了,果然在外流浪久了生存技能是自动刷新的。   虽然经验不是很够,不过吃起来还算能勉强入口。将熬好的两碗粥端上桌子,铁锅里剩下的则喂给了一鸟一猫。   两人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吃起来,凤遥重忽然想起之前还没讲完的事,不住问道,“对了,宵。夜重生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宵放下已经见底的碗,这种补充能量的方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他想了想,才讲起来,“那场战斗之中,造化之钥与我融合。之后我醒来见到的就是法门教祖殷末箫……”   等到宵终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讲完后,已收好碗筷的凤遥重忽感困意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抱着飞进怀里的雪枭靠在床边打算闭一会儿眼。   宵推了推他,凤遥重半睁着水光滟滟的碧眸,屋内淡金色的炭火跳动着影子,将青年清俊的面庞晕染得朦胧柔和。   宵跟凤遥重商量说我把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你听了,你把你和他的故事讲给我听一听好不好。   依旧好奇得可爱。凤遥重伸手摸了摸宵柔顺垂亮的深紫发顶,跟哄猫似地说,“都是些互相伤害的事,没什么好讲的。”   虽是这样说,这样相似的场景里,那个黑发的少年总是冷着面将他抱上床榻,十分嫌弃他这样靠着床打瞌睡的行为。   宵一点都不愿意妥协,自从和凤遥重分开以后他也在武林上走了一遭,认识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江湖的纷纷扰扰。最后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暂缓寻找凤遥重的事,去帮法门教祖殷末箫找天日灵玉。却没有想到在生死边界遇到的天日灵玉宿主是曾经他见过的人——教会他“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的箫中剑。   鸠槃神子曾说起的“因缘际会”或许就是这样。他不仅与箫中剑重遇,还得到了凤遥重的下落。   “这样不公平。”宵想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词用来表示他内心不满和抗议。   靠在床边上快要睡去的少年莞尔道,“为什么那么好奇他和我的事?师尊什么都没和你讲吗?”   “那天他上万圣岩带走你后,天子虽然很着急,但神子却说既然当时不杀你,那他就应该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问你们两个的关系,神子却只说那个是你也不是你。我不明白。”   宵干脆也坐下来靠在了床边上,两人肩并肩坐着就像当初在凝晶雪峰上一样,只是被凤遥重抱在怀里的换做了雪枭,而在宵抱着的则是糖雪球。   少年身上曾经萦绕的青莲清香淡去,只剩冷雪清冽的气息。凤遥重想了片刻,才道,“那原本是我的肉身,被他拿去用了,应该是不打算还我了。”   “果然和冷醉讲的一样。一直欺负你,还蛮不讲理……”宵顿了顿,他其实对于这个形容不是很理解,只是照搬原话。   凤遥重一笑,道,“只是讲我多无趣,不如讲讲你新认识的那些朋友?”   心思简单如宵,还未察觉这是转换话题,便开始讲起了这段时间认识的人。名叫紫宫太一的少年十分热心地邀请他去昆仑山打太极,酒党的鱼晚儿姑娘据说很能喝酒但还是没喝过他。   后来认识了法门教祖的徒弟无名,这位正直好青年实际上诡龄长生殿的终极武器,由于下在身上的咒术和体内来自鬼梁天下的血液相冲突,精神失常后冲出法门到处折腾了一番。幸好在造成伤亡前被天外一箭给冻上送去了仙灵地界,最近终于回来了。   凤遥重仔细听着,暗自推测应该是和红尘洗心谱有关,却猜不出个缘由来。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试探着问了鸠槃神子和善法天子的近况,这才知道万圣岩和玄宗把当年道魔大战时的事好好谈了一次,虽然圣域中还是有不少反对声音,但双方又重归当初的盟友关系了。   之后玄宗的金鎏影和紫荆衣还帮忙找了凤遥重一段时间。   本来昏昏欲睡的应该是凤遥重才是,结果宵讲着讲着就突然说,“我需要补充能量。”   凤遥重刚想提醒说那柜子里还有肉干,忽觉肩头一沉,发现青年已经靠在他肩上闭上双眼,呼吸渐缓,已经睡了过去。   将怀里的雪枭放回它主人身边,幸好糖雪球已经睡着了。雪枭并未挣扎,只是歪着头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粉球,然后张着羽翅覆在小猫身上闭上了眼睛。   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就像最初相遇时,他躺在黑暗之间的水银池底,宵还是那团既胆小又好奇的光球。随手拉过床上的毛毯盖在宵身上,凤遥重凝视了靠在肩上的那张安静睡颜半晌,不觉叹了口气。   “真傻,明明呆在万圣岩就好,居然找我找了这么久…...你心如初雪,无暇无秽,应当长居世外清净之所,何苦走入这片浑浊的江湖。”   早在当初,他就不应该答应带宵离开凝晶雪峰,但,却又始终不忍看那青年站在雪中的孤单身影。   十丈软红,纷扰不堪,既入烟云内,哪里再洗得清一身尘埃。   自从步入领悟摩醯首罗之舞第三重境界后,睡意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凤遥重阖了眸,再睁开,发现落在地上的炭火灰烬变成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流光溢彩,炫目至极,晃得他眼前一阵晕眩。   待他回过神来时耳边又是熟悉的风雪呼啸之声。   剑冢虽为剑冢,立在这里的却是冷醉弃之不用的天醉刀。那位笑容爽朗,容姿俊秀的青年说起这一场阴谋往事,看起来早已淡然,但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内心挣扎让冷醉最后只是拔走了天之滟,放弃了对罪魁祸首复仇,已是不得而知了。   原本跪在那里忏悔的冷霜城不知何时站在了山崖边上,凤遥重虽是疑惑,却不敢出声惊扰。他从那道灰袍背影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绝望的情绪,笼罩在这一片凄寒之中,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长久沉默之后,只闻数声大笑,冷霜城扔掉了手中一直捧着的书册,纵身向下一跳,彻底消失在了山崖上。   少年走上前,拾起那本破损不堪的书册,他侧耳听了半晌,终于微不可闻的重物落地之声传来。   翻开手中书册,上面原本应当陌生的文字,此时已不再令他茫然无措。   书页翻动的声音,飞雪坠地的声音,云雾涌动的声音。凤遥重抬头四顾,不知何时起,他竟对自然界的一切声音无比敏锐,这个世界好像又重新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清晰得令人害怕。   梵我同一的境界。   目光再一次看向剑冢,少年缓缓走了过去。   站在冰层之上,他再一次看向那下方长眠的冷滟——   刹那间,隔着一层经年厚冰,朦胧中,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那少年站在苍茫无垠的雪地中,定定地瞧着他。粉发碧眸,却又有尖耳犄角。   他终于看见了自己。   凤遥重将手中书册向上一扔,金色焰火忽燃,烈烈风雪中,一地金芒碎落,转瞬又被没去。   他抬头看了天际一眼,重重云层之上,一张璀璨夺目的金色羽弓正被拉开——万丈之长,尽纳森罗万象之气。   “第二重不过随手投影其形,第三重才可见到十六长生的真正形态。”那日天生月临走前的话语犹在耳畔。   “就算领悟到最后一重,没有完全化羽的我,又怎么可能拉动真正的十六长生?”凤遥重低笑一声,不禁扶额摇头,那光芒炽盛不下烈阳,足可燃尽世间一切黑暗,驱散永夜深寒。   他静默半晌,最后还是转身走回了第十二峰的小屋。   宵不知何时醒来,正站在那里等他。雪枭停在青年的肩上,糖雪球站在前面,见他回来了欢喜地跑上来。   “遥重?”   “我们该走了。”   “回万圣岩?”   “嗯,不过还要再带两个人回去。”   宵迷惑道,“什么人?”   “红色的死,金色的生……轮回涅槃,当归来处,”凤遥重说着,俯身抱起不停拉扯他衣袍的糖雪球,“这是吾答应她的第三个条件。”   银鍠黥武和滕赦兄弟两个那点心思早就被吞佛童子看透了。一路上银鍠黥武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试探,均看不出任何异样。   直到莫离原之战后由于战场混乱,不仅在赎罪岩蹲点的六祸苍龙出来了,还有法门之人也来加入战局。银鍠黥武和吞佛童子失散得无比自然,不过是小树林里转个弯就见不到人了,连着与六祸苍龙一战后受伤的袭灭天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当银鍠黥武领着一队魔兵前往三军约定的汇合之所时,袭灭天来正在一处暗夜森林里急急而走,却没想到在这样有名的苦境小树林里等着他的是白袍红发的魔者。   袭灭天来早应该明白,从万圣岩带回这个大徒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踏入了一步莲华的计划之中。相较之前他针对一步莲华的各种明摆着的嫁祸,千年一击和这一步元灵寄体才是下得精妙,叫人不得不佩服这位万圣岩的圣尊者,他的善体。   一步莲华以这样的方式步步围杀,袭灭天来自己却一直得意于吸收半身成功,困于险境毫不自知。有什么意思呢?魔之尊者对上吞佛童子金红色瞳中的冷漠目光,忽然自嘲起来,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容得下自己?   他甚至想要问一步莲华,汝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和看吾犯蠢开心,当初吾逃出万圣岩时留什么情?善法天子还总说你太慈悲,要真是这样,魔不知有多善良。   修炼阿兰圣印的自己,最后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圣魔之辩时输了吞佛童子,如今看来自己也得输掉了。   “吞佛童子,吾友,吾徒,真要助佛为孽吗?”   “也许吾只想看汝的结束。”   吞佛童子召唤出红莲盛开的七佛灭罪降魔阵,代表他即将见证身为红莲魔身的袭灭天来走向一个注定的结局。   在握紧朱厌捅入曾经与重伤一步莲华相同之处时,他看到袭灭天来暗红的眼中充满悲哀与愤怒。   吞佛童子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只是一步莲华与袭灭天来之战的叛徒,没有真正意义上选择帮助任何一个。单就捅人这件事来讲,一人一剑,很公平。   戒神宝典上的内容历历在目,他所看到的不仅是自己的过去,还有异度魔界的过去。吞佛童子开始能理解凤遥重为什么与占据他肉身的弃天帝意识对立,纵然不记得年少时相处的过往,也忘记了在苦境化为一剑封禅时与朝云杏雪的重逢,但他也作出了相同的选择。   虽然这条无间之路,他选择了独行,而凤遥重也走上了一条与他一样艰难的路途。他们终究是不复当初,那一处僻静的院落到最后,怕是无人能归。   一步莲华的元灵依旧紧闭着双眼,就好像袭灭天来所说的那样,不忍看这残破的世间。   吞佛童子注视着紧紧捂住由朱厌造成致命之伤的袭灭天来,一个黑袍浴血的青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或许就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的袭灭天来。   自万圣岩脱出,在道魔大战的混乱中一身重伤最后倒在火焰魔城的门口,发现他的是吞佛童子,最后送他走向结局的,也是吞佛童子。   袭灭天来的笑声有说不出的凄凉,终究还是应了净琉璃对他所说的话,身在执着,不知执着。   “哈哈哈,原来吾终究是天地不存,佛魔不容的幻相,为什么,终究是脱离不了你,一步莲华!”   在黑袍的恶体即将消散之时,白袍清圣的佛者缓缓走上了前。   袭灭天来灰白的长发四散开来,面上黥纹早已失了光彩,灰暗如他即将消逝的生命。   他注视着朝自己走来的一步莲华,却见那张慈悲不变的面容上露出相似的悲哀。   最终,一步莲华伸手握住了他。   袭灭天来终于沉默安静下来,数百年来想要彻底杀死对方的恨意也无端消失而去。他确实累了,用屠戮来追求他期望的新教义,新的世界,新的宗教。   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茫茫天地之中,一个得证自己存在的道而已。   但袭灭天来,最后仍是摆脱不了复归一步莲华的宿命。   一步莲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着一堆他不想听的话。那语气就像最初他独立出来还是幼年状态时,一步莲华向他讲诉佛经故事,希望能导引他向善一样。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袭灭天来任由一步莲华握着自己的手。在六欲天地中身负断层的漫长岁月里,他无时无刻不恨着对方,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对方。   红色的死,金色的生。佛者念出这句话时,第三只手出现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是你来了。”一步莲华并不惊讶突然出现的少年。   银粉长发的少年还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袭灭天来面前,虽然模样已变,但笑起来的模样与当年在邪王宫所见依旧神似。   “好久不见了。”少年笑道,似是对一步莲华,又似是对着袭灭天来。   “凤遥重。”袭灭天来唤出少年之名,因果前缘,今日尽现。   凤遥重微微点头,对一步莲华道,“莲华,吾来替她一还当年引龙山救命之恩。”   “一步莲华天命已尽,即应天道,入轮回再修。”   “所以,我来相送一程。”   一步莲华微微颔首,转而向对面的吞佛童子道,“人身证佛,魔身也能证佛,汝是佛是魔,皆在一念之间,切记。”   吞佛童子从容行了一个别礼,退出三人之间,“圣尊者,请了。”他说着,最后看了袭灭天来一眼。   “吾师,吾友,再见了。”   言落,阿那毗罗之风顿起,庞大业力将三人包围。   吞佛童子站在外围,看向对面的紫袍青年,问道,“他还好吗?”   宵愣了一下后,才明白吞佛童子所问何人,于是点头道,“嗯。”   沉默片刻,宵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朵青莲开了。”   “青莲?”吞佛童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良久,他轻笑一声,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   “吞佛童子?”   “吾该离开了。汝与他,保重。请。”吞佛童子用朱厌指了指风壁方向,随后白袍优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红莲火焰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业力所形成的深黑风壁染上淡淡的金色,逐渐停止呼啸之声,消散开来。   宵看着凤遥重自内中步出,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不过一岁左右的孩童,黑发如夜,银发如雪。面容一致,色相清艳,懵懂茫然,额上朱红法印不再方向相反。   “走吧,我们回万圣岩。”凤遥重对着惊讶的宵微微笑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另外两个人?”宵指着其中一个银发的孩童,那孩子看凤遥重在笑,也跟着笑起来。   “嗯。”   凤遥重左侧的黑发孩童则嫌弃似地扭过头,奶声奶气道,“他是谁啊,笑得这么难看。”   一说完,本来还在笑的白团子便委屈地软着声音道,“明明我们长得一样的……”   “才不是!谁跟你一样!白头发丑死了……你…你靠过来干嘛…离我远一点!”   “你自己看嘛,我们真的长得一样呀……”   “走开啦,谁要看你的眼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走开走开!讨厌鬼。”黑团子说着就把白团子推开躲到宵身后去了。   “别…...”白团子慌慌张张地去拉推开他的黑团子,“你别离我那么远好不好?”   “哼,我才不要和丑八怪一起。”   “你怎么能说自己是丑八怪呢?”   “都说了我们不一样。”   “就是一样的…...”   看着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孩子,凤遥重对宵眨了眨眼睛,“看来天子有得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两个开幼稚园【喝茶 第二个条件后面继续交代╮(╯▽╰)╭ 开学了,然而我并没有作业,却有一大堆书 希望我能更得勤快一点QAQ   ☆、第十五章      宵是偶然跟万圣岩一位负责洒扫的小和尚聊起来的。   他刚和凤遥重带着那两个孩子回到万圣岩时,由于完好无缺的障月尊还有一白一黑两个团子站在大门口的场景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愣在当场,过了半天才有人猛然惊醒跑去找即导师和优钵罗华尊者。   当初宵离开说要去找人时大家都不怎么抱期望能带回凤遥重的,更有甚者如摩诃戒者等已经准备好要去异度魔界门口把人抢回来了,但一看优钵罗华尊者依然淡定自若地在净莲池种莲花,即导师也在大日殿例行主持早课,感慨着自己到底还是定力修为不够于是回去抄经书了。   宵和凤遥重一人牵着一个敲开万圣岩大门时,开门的正是这位负责洒扫的小和尚。   这从天而降的惊喜委实来得突然,更叫人无法消化。   小师父摸着秃秃脑袋,嘟囔着说怎么大白天又做梦了,难道是因为早课之前多吃了一个馒头犯了饭困?那白衫美少年只是对他一笑,便令小和尚顿时傻了眼,梦游似地走上去捏了捏还颇为得意说我早就想在梦里这么做了。   刚一捏住就听背后响起了几声熟悉的清咳,回头看去,即导师正站在他身后,一向凌厉的眸子看着门口站着的人,意外柔和。   小和尚心虚地收了手,对着少年笑了笑,尴尬说障月尊你没事就好。凤遥重虽不明他举动到底是为何意,但还是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细眸中碧波轻漾泛着温柔笑意,似是安慰一般说道,“让你们担心了。”   说着,少年的目光对上善法天子,后者一向严厉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了然般颔首道,“回来就好。”   他的视线移向凤遥重身旁的白团子,是故友模样,又是焕然新生。   与茫然天真的小莲华对视片刻,善法天子默然看向躲在宵身后拒绝和白团子说话的那团黑色,暗红色的眼睛如明镜空澈,执着魔障已是前尘。   或许这就是一步莲华所想要的。善法天子到现在才明白已入轮回新生的挚友究竟为何布下这样一个危险至极的局,甚至一直瞒着不愿相告。   在心里叹口气,他收了拂尘,对那个黑团子伸出手。两人沉默相对半晌,那孩子终于松开了宵的衣袖,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善法天子的掌心上。   却未料另一只白净幼嫩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小袭灭自然认得这是谁的手,咬着下唇回过头,只见白净净的秀丽脸上是无邪笑颜。   接着,白团子对着善法天子柔柔道,“大师,我和灭灭饿了。”   “什么灭灭!恶心死了!你给我走开,讨厌鬼!”小袭灭一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张牙舞爪起来,一不小心扯住了小莲华的头发。   不出所料,白团子当即大哭起来去推抓住他头发的黑团子,两个顺势又挤成一团,散着的长发便这样缠在了一块儿。不一会儿就听到一声痛呼,小莲华看着缠在手掌的数根黑发眨了眨还闪着泪光的眼睛。   “灭灭的头发……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另一边小袭灭捂住头皮呲着牙往善法天子怀里躲,悲愤道,“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牙,眼眶泛着红,却怎么都不愿哭出声,只是抽噎起来。   抱着趴在肩上呜咽的黑团子,善法天子无奈地摸了摸抱在他身前的白团子,此起彼伏的哭声让他觉得额头上青筋跳得越发厉害了。再看对面的凤遥重和宵,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摊手,看来这一路上也被折腾得相当厉害。   正欲问凤遥重这两个怎么看起来相处得不是好,忽见那双碧色的眼中一亮,下一刻,少年已经扑到了刚刚赶来的优钵罗华尊者的怀中。   虽无一言一语,但鸠槃神子紧紧抱住少年的动作却已经泄露太多情绪。宵想起那日遇到吞佛童子时魔者依旧挂心鸠槃神子的近况,其实他没有说在离开万圣岩以前,白衣绿发的佛者每日对着的都是那朵当初魔者种下的莲花。   凤遥重和吞佛童子心里念着净莲池的这位尊者,而鸠槃神子独坐在莲台上,看着那朵青莲想着徒儿。   他们总是互相挂念着对方却没能相聚。   过了片刻鸠槃神子才松开凤遥重,将少年的银粉长发捋了捋顺到耳后,这才发现已经垂到了腰间。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鸠槃神子对宵道。   宵摇了摇头,找凤遥重并非是他们的拜托,而是他自己想要去找的。   总算是都回来了。宵看了看凤遥重,又看了看那两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团子,想着什么时候带去找远在西苗那个的红发青年。   还未提议,少年忽然拉住他,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师尊又新种了多少莲花。”   万圣岩中如今最令人头疼的莫过于凤遥重和宵带回来的两个幼童——一步莲华和袭灭天来的转世。   即导师那一条诫鞭看来是不够用了。小和尚扫着地跟带糖雪球出来饭后散步的宵说起那两个孩子的事,一会儿白团子把黑团子的脸涂花了,一会儿黑团子把墨汁淋到白团子的头发上,不是上早课时吵闹不止非要先吃早饭就是被罚去藏经阁后两个吵来吵去,甚至把珍贵的经文孤本互相扔来扔去当武器使。   “当初障月尊闯祸的时候是圣尊者和优钵罗华尊者拦着,现在变成了障月尊和优钵罗华尊者来护着圣尊者了。”小和尚如是感叹着,顺便摸了摸跟在宵身边的糖雪球,发现这只粉球比以前胖了不少,看来出去一趟吃了不少肉。   粉球用圆绒绒的脸蹭了蹭小和尚的指尖,似乎还认得这个当初帮它躲善法天子的好心人。   宵想起当日在冰风岭上见到的圣魔之影,双方皆是寸步不让,论辩中争锋相对,你指我,我指你,就差解开缠在手腕上的佛珠互砸对方了。   后来宵离开万圣岩去找凤遥重时一步莲华正因为恶体和泪阳奇象在武林中奔走,偶然路过远远看到了袭灭莲华两个动手不动口,这边一招七佛灭罪*梵海神击过去,对面一招七邪荼黎*阿兰圣印过来的场景。   可以想象藏经阁里孤本经书漫天飞的场面,一定很有这两个抡佛珠互揍对方的即视感。   小和尚也感慨说那两个孩子真是水火不相容,即导师那日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团子分开后,看着手里的诫鞭越看越顺眼,真想剪成两条,将这两个下一任圣尊者后补一起吊在大日殿房梁上使劲抽。   伙同那只重新回来的粉球偷吃供果就算了,藏经阁的孤本没了可就真没了。   且不说这两个的调皮捣蛋程度与当年初来万圣岩的障月尊相比是大巫见小巫,一个障月当初已经闹得罪佛净地人仰马翻,换了破坏力远远超过障月的两个黑白团子,罪佛净地已经准备腾空用来专门关这两个被善法天子罚面壁的小孩子了。   偏偏小莲华吃准了善法天子刀子嘴豆腐心,每每到该被罚的时候都会双眼含泪去抱善法天子的大腿,声音软软地指向那边贴着墙角打算开溜的小袭灭说是灭灭起头的。   “哼,一步莲华这个从根到芯都黑透了的白莲花。”袭灭天来坐在净莲池的莲台上,靠着凤遥重抱怨着,幸好他刚一跑出门就撞在了鸠槃神子身上,优钵罗华尊者只是微微眉梢上扬,拎起他对善法天子说暂时让这两个分开几天好了。   接着就提着不住挣扎的黑团子回了净莲池扔给了琢磨忘归到底该如何使用的凤遥重,言说你带回来的总得负责一起养。   换回一身白纱银边僧袍的少年笑着将手里的绢帕浸湿在水里,拧得半干后轻轻给黑发幼童擦着脸上还没洗干净的彩色涂鸦。   “疼吗?”凤遥重注意着力道,柔声问道。   摇了摇头,袭灭天来继续愤然道,“是他先在我脸上乱画的。每次睡了午觉起来都是这样…障月,我不要和他一起睡了,我要搬来这里和你一起睡,不然和宵也行。”   他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去拉少年垂在胸前的银粉长发,光泽细腻,粼粼如月华照水,相比他黑漆漆的头发,袭灭天来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连那个一步莲华的头发都银亮亮得跟雪一样,还有天子那一头艳丽的宝蓝色长发,以及优钵罗华尊者如藤蔓似的墨绿卷发。   凤遥重只是揉了揉袭灭天来的头,“要是真的离开他,你真的睡得着吗?”   袭灭天来埋下头愣了一会儿后,夺过凤遥重手中的绢帕,扭过头自己给自己擦起来。他一边擦着一边小声道,“谁离不开他?爱哭鬼一个,就会演戏去骗天子,让我背黑锅……那天早课时还故意往我帽子里塞馒头,害得我被摩诃戒者逮住罚抄《法华经》……藏经阁里扔书又不是我起头的,明明是他先扔的!他还偷供果喂小球,被抓包了就往我帽子里放!”   袭灭天来简直不能更讨厌这身黑不溜秋的繁琐僧袍了,想跑快点总是被衣摆绊住,特别是后面那个兜帽,他非常有意见,为什么要跟一步莲华一个样式。   “可是灭灭,是你早上一直赖床非要吃东西才肯起来的呀。”   凤遥重背后冒出一个戴着白兜帽的团子,那双与袭灭天来一样的暗红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天真的模样。   黑团子一阵语塞,直接把手里弄花的绢帕扔向那张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怒道,“你过来干嘛,出去,我不要看见你。”   轻松接下小袭灭扔出的绢帕,凤遥重摸了摸靠在他肩上的小莲华的头,“所以是因为阿灭不起床你才把馒头给他的?”   “嗯,”乖乖地点点头,小莲华伸手去扯少年抓在手里的绢帕,“而且是灭灭他说他不想和长得我一样的……既然这样,我就只好给他脸上画花纹了呀。”   “你难道不能给自己画吗?” 恨恨地瞪了白团子一眼,小袭灭简直要气得跳起来了。   “可是我喜欢这个样子啊。”白团子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地低下头。   袭灭天来终于认输倒在凤遥重怀里不想再看对方,闷声道,“你走吧,我这几天都不想看见你了。”   闻言,一步莲华眼里又起了水汽,小心翼翼去拉袭灭天来背后的小兜帽,用软糯糯的声音唤道,“灭灭……”   “你走开。”   凤遥重将手里的绢帕给了一步莲华,像举他家小粉球一样把埋在怀里的黑团子抱了起来,对视着气鼓鼓的小袭灭,道,“藏经阁的事呢?”   “哼,我才不要抄什么波罗波罗的,烦死了,你们这些和尚怎么就这么喜欢念波罗。”   “你们这些和尚……”身为万圣岩的编外人员,从真正意义上讲并不能算是出家人的凤遥重觉得额头上许久不跳的青筋蹦得十分欢脱。他忍住把手里这只黑团子扔进莲花池的冲动,将人放了起来放到白团子身边,“脸上还没擦干净呢,让莲华给你擦吧。”   袭灭天来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身后的一步莲华一把抱住,那方绢帕直接揉在脸上,挡住了视线。   “呜呜,一步莲华你给我放开,我自己擦!好障月,我错了,嘤嘤嘤,还是你给我擦好不好……”   一片昏天黑地中,动弹不得不说,脸还被揉来又揉去。黑团子使劲挣扎起来,没一会儿两个又滚做一团,一个喊着脸还没擦干净呢,另一个喊着你不放开我,我就不放开你。   这两个真是冤家。   凤遥重感叹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好看见宵带着糖雪球走回来,刚一对友人挥挥手,就不留神腰间被那两个黑白团子猛得撞上——   “扑通——”   糖雪球停在跑向少年半途,看着它的主人就这样一个没稳住掉进了净莲池里。   “喵~”它叫了一声,转过头望向愣在当场的宵。   两个罪魁祸首发现自己又闯祸以后立刻打算跑路,谁知一转身就看见门口站着刚从大日殿回来的鸠槃神子。   一个激灵,黑团子连忙指着身旁还黏在身上的白团子大喊,“他先推的。”   “灭灭……”小莲华捏着手里的绢帕,难过道,“障月让我给你擦脸,你却推他。”   清冷的蓝眸掠过两只团子,看向没了动静的净莲池,糖雪球正蹲在池边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在水面点了点。   “遥重?”鸠槃神子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宵见状走到池边,云雾升腾中,青莲枝蔓重重,接连不断的莲叶浮于水面,根本看不到下面情况如何。   他不禁纳闷,神子的净莲池应该不深才对。   刚一蹲下身去,就见一只纤白的手突然从水中伸出,紧紧抓在了池边。凤遥重终于从水里站了起来。   “师尊的莲池什么时候这么深了?”凤遥重此刻虽然站在池里但水面已经没过了他的肩膀。宵摇了摇头表示他走之前这里还没这么深才对,接着伸出手给少年借力,顺势将凤遥重从池里拉了上来。   少年湿透了的长发贴在脸上,缠绕在手臂,颈间。刚换好的白色衣袍被浸透了不说,本就轻薄的衣料已是透明,比起不着寸缕好不了多少。   微微皱了皱眉,鸠槃神子走上前把外袍脱了下来罩在已经爬上池边的徒儿身上,问道,“何故在池底停留?”   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他师尊的眼睛。凤遥重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温暖外袍,只道,“师尊的净莲池里,种的是人心善性,更有充沛的清圣佛气。”   眉峰更紧,鸠槃神子道,“所以呢?”   “我把那支箭放在池底了。”凤遥重老实交代道。   鸠槃神子与凤遥重对视良久,那双翠绿的眼睛是不曾见过的幽深。   叹了口气,鸠槃神子道,“还未仔细问你那段时日发生的事,罢了,随吾去换了衣服再慢慢说吧。”   凤遥重点点头,看了一眼躲在一边的两只团子,只是笑了笑,并无责怪之意。   “我去去就来,”他对宵说着,又注意到那边还是不死心想找池里有没有鱼的糖雪球,“别让球球给阿灭和莲华拐走了,不然天子可要连着它也吊在房梁上抽了。”   宵答应下来,待少年和鸠槃神子走远后抱起糖雪球,对着两只不知何时又和好正在商量溜去哪里玩的团子道,“你们该上晚课了。”   正提议说又去罪佛净地的黑团子立刻苦着脸,埋怨道,“都是你的错一步莲华,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当和尚?”   只见白团子笑眯眯道,“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呀。”   简直没有比一步莲华更烦人更粘人更讨厌更肉麻的人了。袭灭天来如此想着,自暴自弃地由着一步莲华拉起他的手往大日殿方向走去。   反正他也跑不掉了,更离不开了。照凤遥重之前的话来讲就是,每天早上有人叫你起床给你穿衣服喂你吃早饭带你去上早课为你打瞌睡作掩护,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走到大日殿门口,袭灭天来不由轻轻反握住一步莲华的手,对方一愣,随即回过头来,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清丽面容上泛着淡淡笑意,“等上了晚课再去找障月,他那里一定有吃的。”   只见黑团子别过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突然,内中传来善法天子清亮的声音。   “还呆在门口做什么,进来上晚课。”   他被一步莲华拉着迈过高及膝盖的门槛进了檀香萦绕,香火正盛的大殿,诸天神佛或画壁之上,或金像屹立,威严依旧,似乎早已刻在他记忆深处。   袭灭天来望了一眼站在众僧最前方的华冠蓝衣身影,又转头看向已经开始做晚课的一步莲华,觉得这抹白色从未离他如此之近,以至于令他心生不安。   “你怎么了?”一步莲华没见过袭灭天来这种傻傻愣着不出声的模样,不由担心起来。难道是饿得头昏了?   过了好一会儿,袭灭天来才小声道,“说好了一起的,不许再把我丢下了。”   净水白莲似的脸上忽绽笑容,一步莲华道,“傻阿灭,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这还差不多。已经不在乎一步莲华到底说话为什么这么肉麻的袭灭天来终于打算勉强念一次那个什么菩提波罗裟婆诃揭谛揭谛之类的,反正念完了之后还可以去找障月要好吃的。   至于那位爱笑的温柔少年刚刚还因为他们两个胡闹掉进水池里的事则被选择性遗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圣岩带小孩日常,然而并不会持续多久,苍云山剧情就快了。 忘归总算是埋池子底下了。明天继续更新= =   ☆、第十六章   月漩涡不过是趁着异度魔界最近休整,不情不愿地到了不毛山道的恶火坑找那位戴着红墨镜自称血狼王的怪异魔者,打算问问自己那颗血眼的改造情况,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心情十分糟糕,拉住他就是一通令人云里雾里的苦水问也不问直接倒。   袭灭天来战死的事在异度魔界引起不小的冲击,当然不是单指对于他两个弟子的,而是对于异度魔界征服苦境的计划。虽然,赦生童子确实表现出了不同以往沉默的反应,但也只是多说了一句话,在六欲天地呆了半天而已。   月漩涡对于异度魔界要征服哪里一点兴趣都没有,自从得知自己也有一半鬼族血统后对于这个地方总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他的目标只有为忘残年报仇而已。   原本以为异度魔界的魔将在外都是冷漠倨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回了魔城私下应该也是谁也不理谁疏于往来,没想到银鍠黥武和螣邪郎看赦生童子在六欲天地呆半天不出来,还进去瞧了一眼,之后硬是拖着上了练武场。   比自己想象中要有人情味得多,月漩涡这么评价时,补剑缺嗤笑道,什么人情味,魔是高傲不屈的生物,看似冷漠,实际上情感激烈的程度要远胜过一天情啊爱啊不离口的人族。   说着还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背后,也不知是看个什么。嘴里喃喃着,不就是叫醒个睡很久的魔吗,费得了多少工夫?那尾六祸苍龙都建起紫耀天朝当皇帝了,你既然知道打不过还不如把这个拉起来去跟那尾龙打,稳赢。约什么血誓岩,现在倒好,冒出个魔龙祭天来要跟魔界平分天下。   末了还清咳两声,补充说,嗯嗯,前提是他不划水。   补剑缺这魔古古怪怪,说话也不着边际。月漩涡不知这只魔究竟在抱怨什么事,听起来是异度魔界的八卦,没兴趣。   虽然他好像听出异度魔界还有十分厉害可与六祸苍龙相当的高手。   每次月漩涡来恶火坑找这位魔者,对方总是跟他有不完的话,不是问问他在苦境的生活就是故意刺激他,开他玩笑。   到底是有什么企图?月漩涡一点也不想明白。   恶火坑内,因为赌输而瞎着一只眼的月夜杀手对着依旧抱怨不停的血狼王,心烦莫名。   一如既往一问一答,或干脆不答,正打算走人时,忽听见一声“狼主”传来。月漩涡转过身一看,火焰裙袍,美艳凌厉,正是他目前的上司,女后九祸。   行了个礼后月漩涡退到一边,只闻九祸问补剑缺,“魔龙祭天所说苍云山龙脉一事,你问过他后,如何?”   补剑缺猛然一锤敲在生铁上,火星四溅中,脸上没有平时的轻松表情,“他说可以,我想也行,待我造一个灵…啊,连接魔龙之源的引器给你的爱将吞佛童子,让他拿去交给魔龙祭天就行了。”   九祸道,“那么,由狼主你看,他之伤势恢复如何?”   血色的眼睛极快扫过恶火坑里插着的那把三叉戟,补剑缺道,“那个千年一击确实有够厉害,遥重小子的肉身受创很深,单凭本身不完整的圣魔元胎一时难以好起来。”   “不完整?”   “你家,咳……银锽朱武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圣魔元胎双体三魂,没有三魔魄当然不完整,恢复力也不够。”   九祸微眯凤目,“他要重塑三魔魄?”   “咳,再拖着,遥重的肉身明年也好不起来。”补剑缺摊开手,却始终不看九祸。   然而身为异度魔界的女后,目光是何等锐利,她冷声道,“狼主,你有事瞒着吾。吾让你去天魔之池一问他情况,你们究竟谈了什么?”   将敲打成形的玄铁再次扔进火炉中,补剑缺扶了扶鼻梁上的红墨镜,“遥重肉身的事,魔龙之源的事,还能谈什么?重塑三魔魄是目前唯一修复肉身的方法,少了邪尊者这个重要战力,魔龙之源又受损严重,异度魔界行动处处受钳制,你不也是很为难吗?”   “那需要有可用的魔魂。”   “而且是王族之魂。”   一阵沉默后,九祸直视补剑缺,凛凛目光似乎看出了什么,她道,“他已有属意之魂了。”   “其实……用银锽朱武代替邪尊者的战力也是个好方法。”补剑缺摸着下巴,仍是不忘这个提议。   冷艳容颜未见一丝表情浮动,九祸道,“之前你与吾前去水云川林时,封骨衣与杀身老已经说明,他之封灵未竟全功,强行此刻唤醒乃是无益。”   “那你是打算先修复魔龙之源了?”   “引器打造好以后就交给吞佛童子,带往苍云山交予魔龙祭天。”   “三魔魄之事?”   “同时进行,”九祸背过手,微微沉吟片刻,继续道,“肉身修复,最快可以何时完成?”   补剑缺却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起来也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或许对于目前的局势并没有太多帮助。”   良久,九祸只道,“守在魔界也无不可。有他在,才有万全之策。”   “哦,看来接下千年一击后你对他很信任啊。”   “吾一直公私分明,一切以魔界为先。”   深深看了这位强悍的邪族女王一眼,补剑缺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依她脾气要是私底下算账,肯定是一把赤火插在天魔像上了,只道,“最快十数日即可。”   九祸侧眸瞥了一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月漩涡,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两魔之前逡巡片刻,道,“那吾就先离开了。”   “你去忙吧,顺便把那个躲在医座的挽月丫头叫过来一下,引器的事我要跟她商量商量。”   九祸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恶火坑。   望了那道越走越远的火红身影一会儿,补剑缺顺手将恶火炉里的玄铁捞了出来,一对高展的黑色六翼已经成型。   “这是什么?”月漩涡好奇问道。   “灵器,”补剑缺摸着上面精致细腻的浮羽纹路,自言自语道,“上司说话,下属听话……虽然我老早就不想干了,不过现在,倒是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你的上司不是女后?”   露出一个明显嘲笑的表情,补剑缺大笑起来,“哼哼,哈哈哈哈,我的上司啊……那可是一个性格恶劣到极点的神啊。”   回想起之前在天魔之池中与天魔像里那道灵识的交谈,补剑缺觉得随着岁月的过去,这位魔皇大人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经受千年一击重创后,这具肉身在没有魂体的状况下恢复缓慢。”   “九祸不是说你把魂体从万圣岩带走了吗?魂体呢?”   “他已无用……吾在考虑重新放入新的三魔魄。”   “哇?那魔皇你打算用什么来造这个三魔魄啊?”   “天魔之池中,存有历代异度魔界王族之魂。”   ……   “我觉得魔皇你缺的不是备用的圣魔元胎,缺的是个让自己发泄的玩具。”   “这是你对主人该有的态度吗?”   “商量一下,融了这三魔魄以后,魔皇你直接把魂体杀了行不行?我看不下去了,如果嫌脏手,那我去……”   ……   “你想让他永远都不敢再见九祸,不敢面对朱武,让他永远都不敢回来,是不是?”   “尽管将你听到的告诉他。”   “几百年了一点都没变,听到的和看到的可是两回事。要让他知道,那也要他能来异度魔界问我才行……魔皇大人想说自己去说。属下很忙,还要去给你的宠物找补充能源的方法,这就先告退了。”   ……   摩挲手中的灵器半天,补剑缺重新看向对面沉默寡言的月漩涡,想要摸摸这个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儿子的头,几番犹豫后又放弃了。   回想起年轻时的不羁岁月,一段苦境中的巧遇,一张早已模糊的温婉面容。他希望月漩涡能以自己的意愿去活,既然已经融入人族,或许一天念叨的什么大哥二哥荒城才是这孩子真正的归宿。   “我以前看见他去看那个孩子。”补剑缺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起一段往事,月漩涡虽不知对方到底在讲什么,但意外耐心地听起来,只因这位大大咧咧的魔者似乎心里憋了很多话不吐不快。   比划出一个两尺左右的长度,补剑缺怀念般讲起,“那时候他才这么一点大,趴在我那个用了别人躯壳的上司怀里,居然还能认出那是他爹。”   补剑缺他曾经不小心撞见过一次弃天帝去看凤遥重。那时候他对那个身世特殊的小鬼充满好奇。一想到内中的魂魄是当年毁灭道境时的业力,被创造者称为充满罪愆的污秽,就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违背了常理而诞生的存在,注定是要消亡的。补剑缺看着那孩子靠在眼神冷漠的弃天帝怀里,肤色病态青白,孱弱单薄,像只小奶猫一样微睁着眼睛,寻求一点温暖抚慰。毫不知情的天真模样,令他同情又怜悯。   月漩涡听着补剑缺絮絮叨叨讲着些根本听不懂的事,他怀疑对方故意的,因为不明白所以也不会告诉别人。   最后补剑缺的总结是,“我真是不明白这位魔皇大人在想什么…三魔魄还有这个灵器,天上很闲吗?”   银鍠黥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朱闻挽月了。对于这位姑母的记忆,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在她坐在自己叔父的灵堂前一身缟素长裙,面上蒙着黑纱,露出一双心如死灰般的冰冷眼睛。   他幼时随银锽朱武看过些苦境的书籍,一句“生离死别空悲哀”来形容当时的场景,再贴切不过。   朱闻挽月对后辈都还算不错,唯一对他的态度,有那么些说不上来的奇怪。银鍠黥武总觉得她看着自己时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他看谁。那眼神他曾在很多人身上见过,是生者对死者的缅怀。   他推开医座大门后,内中忙碌的魔医皆不约而同抬起头看他,其中一位红白衣裙,身姿绰约的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漆黑长廊,言道医首在她的房间里。   看着钉了不少歪歪扭扭的木条,有些破损的门,银鍠黥武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敲了敲门,并试探着喊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那门就打开了。朱闻挽月一身黑色宫裙站在内中,依旧黑纱遮面,冷清清一双眼睛瞧着他,一向毫无起伏的平板音调刻意放柔和了些许,问道,“黥武,你…怎么来了?”   自银鍠黥武解开封印重回战场后,两人见面还是暌违数百年的第一次。   一时找不到该对着这位冷若冰霜的姑母说什么,银鍠黥武只好简单说了来此的目的, “女后让你去恶火坑,说血狼主找你有事相商。”   她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片刻,眸光一转,低声问道,“之前战事颇紧,你近来可好?”   银鍠黥武愣一下,想起幼时她对自己也是这样,才觉这数百年间朱闻挽月其实并无太多改变,于是答道,“吾无事,姑母放心。”   “那就好,”她似乎放心了一些,停了半晌,忽又叮嘱道,“凡事不要太过逞强。”   “吾明白。”   答完以后,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朱闻挽月在银鍠黥武打算问她近况时先一步开口道,“吾还有事要做,若无它事你先回去吧,难得战事缓和,好好休息。”   “好。姑母也保重身体。”想起之前螣邪郎说朱闻挽月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还操劳过度流鼻血,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朱闻挽月清咳两声,略有些尴尬,似乎是猜到银鍠黥武指的是什么,只道,“不必担心吾,小事而已。”   银鍠黥武只好道了别便走了。   五色妖姬抱着一堆朱闻挽月要用的古籍来到走廊,正好见医首一直目送着那位魔者的背影。她想起曾经任沉浮所说的一段往事,虽有猜测,却始终想不通其中关键所在。   医首看着那位青年魔者的眼里,写满的是愧疚。   银锽朱武出走,道海之滨一事,银锽玄影病死,朱闻挽月离开鬼族……好像有哪里说不通,但已经初见端倪。历经多少人世浮沉,五色妖姬自然最能看出朱闻挽月内心中极力隐藏的东西,包括那日与伏婴师谈起的“赎罪”。   “医首,您要的书册。”   “辛苦了,先放在屋内吧,吾有事要去恶火坑一趟,稍后便回。”   朱闻挽月步入恶火坑时,只见一个六对黑翼的精致铁器朝自己飞来。她一个旋身移步,轻松将其握于掌心,便听到补剑缺道,“还以为你常年闭门沉迷写书,身体虚弱,结果身手进步不少嘛。”   “狼叔说笑了,再怎么样吾也是医座之首,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武功底子,医座里那些不合作的伤患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嗯,有道理。那你看看这个灵器如何?”   朱闻挽月仔细看了片刻,由衷赞叹道,“出自狼叔之手,自然是完美无缺。只是,这灵器是要放在何处,凝何物之灵?”   补剑缺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指了指脚底,又指了指头顶。朱闻挽月沉思半晌,忽然顿悟,不可置信地看向补剑缺,“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这你就不要多问了。表面上让你来是为了连接魔龙之源的引器,实际上嘛…...”补剑缺拖长声音,忽然压得极低,“你是不是出去见过遥重?”   朱闻挽月已是一头雾水,“狼叔?”   “照你的性格,肯定给他留了能够联络你的东西,”补剑缺说着将灵器收起来,“要是那小子要见你,我希望你能告诉他一件坏消息。”   “吾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失了魂体的肉身因为恢复缓慢,内中将要融入新的三魔魄,而那三魔魄所用的王族之魂是……”补剑缺一字一顿将那三个名字说出,在念最后一个名字时,于意料中见到朱闻挽月一贯冰冷的神色换作惊慌失措。   不觉一颤,她向后倒退数步,瞪大了眼睛犹然不敢置信所听到的内容。渐渐,眸中笼上一层血红,用力紧握得指节发白,尖锐的指甲刺穿掌心,痛却不知。   心中默念了无数次一个无法念出的名字,朱闻挽月愤然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会是……”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了,挽月丫头。你明白,这事不能告诉朱武,也不能告诉女后。”   朱闻挽月低下头,紧咬牙关,硬生生挤出一句,“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让我以后…以后如何再面对他?”   “你现在,还希望他会回来吗?”   猛然抬头,一双秋水中泪珠涟涟,她颤声道,“你要我去把……这件事告诉他?”   补剑缺只是双手环胸,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平复下心情。   朱闻挽月松开紧握的手,猩红的指甲染着斑驳血迹,勾连着血肉从掌心拔出,汨汨朱红在玉白的手掌上横流恣肆。她低下头看了又看,忽然凄然一笑,心道,这就是报应,对我曾经所犯下恶行的报应。到最后,连他的魂魄都守不住了……   只是这报应,不该殃及无辜的人。   终于,她开口,如当年在灵堂痛哭时沙哑不堪,碎玉破瓷,几不成声,“若是告诉他,这心中的痛苦折磨定然远远更甚今日的我……我是做了很多错事,但遥重并没有。可若是不说……一心想要回来的他,有朝一日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去想。”   补剑缺道,“这取决是在你,虽然残忍,但他确实有知情的必要。”   “岂止是残忍?为什么三魔魄非用这三魂不可?狼叔你…你是不是不希望遥重回来了?”   扶了扶墨镜,补剑缺抬眼看向朱闻挽月,“讲句真心话,不希望。但是,这是遥重自己来做的选择,他是身负骄傲血统的邪族少主,魔者的归宿,永远只有异度魔界。”   “吾会,将这个选择交给他。”朱闻挽月沉默许久,点头答应下来,“若无他事,吾先告辞了,狼叔,请了。”   “慢走不送。”   朱闻挽月转身而去,有些失魂落魄般,步履不是很稳。直到快要出恶火坑时,她才挺了挺背,一身玄黑融在血红的魔城中,看起来依旧无比沉重。   补剑缺望着恶火坑中被主人弃置的摩罗婆娑,陷入沉思,“出去一趟后回来不仅放弃了身魂合一,还要以三魔魄一事让遥重对异度魔界避而远之……造出来的是你,丢出去的也是你,不要的还是你,没有价值以后,只剩折磨的乐趣了吗?”   虽然他和戒神老者在将近千年的岁月里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上司的心思你别猜,但现在实在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了。不管是怎样恶劣的理由,弃天帝对遥重绝不会是他对月漩涡那样的看法就对了。   补剑缺想到这里以后不禁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打算把一直忘记在恶火坑里的摩罗婆娑捞出来,然后等着那个融完三魔魄的邪尊者什么时候来取走,又染着满手的血扔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其实还是做了和原剧里差不多的事,只是换了受害者。 三魔魄......有一个很好猜 我拒绝刀片,拒绝发自真心。 开学了大家还好吗,学生党们赶作业的感觉如何【笑 我已经因重感冒躺平_(:зゝ∠)_   ☆、第十七章   总有一天,万圣岩的所有开销都会变成这两个熊孩子的维修账单。   凤遥重看着自己被编成两股长辫的头发叹了口气。不过是因为那两个孩子非要过来睡个午觉,原以为睡着了就没那么多事,哪里想到自己一醒过来会变成这样。   宵前几日带着雪枭出门去了法门探望教祖殷末箫和无名,如果所料不差,很有可能被紫宫太一带去昆仑山上体验几天打太极,之后行程里还有要去悟明峰上看看断雁西风和燕归人,以及拜访愁落暗尘一家……总之临别时说了一大堆人名,令凤遥重听得暗自吃惊。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宵也有这么多朋友了。吃惊是吃惊,不过少年还是很高兴宵能交到这么多朋友。鉴于他外出并没有像大家之前担心那样太单纯好骗被拐走,于是鸠槃神子叮嘱一番后就要离开万圣岩了,临走时还特地问了凤遥重糖雪球喜欢吃些什么。   “小鱼干之类的吧……”凤遥重挨不住球球可怜兮兮的眼神,最后还是如实跟宵说了。他真的很担心这只剑灵会不会长太胖塞不回纵天裂雪里,要知道现在剑身还在弃天帝那里,而且对方是摆明了再胖就不要这只剑灵了。   不要就不要吧,干脆归我好了。心里这么一想便干脆把这只小球喜欢吃些什么全说了。   宵颇为认真地记下来,最后诚恳评价说雪枭的胃口太差了。   凤遥重没有错过站在青年肩上那只雪枭高傲地扭过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的不屑。   要知道,太胖了像猫这种还可以在地上滚着走,要是鸟类的话不仅有飞不动的可能,搞不好好好一只猛禽还会被误认成母鸡一类的家禽,那可就丢脸了。   最后把行走江湖注意事项再一字不差地叮嘱了一遍,诸如远离□□痴汉,远离失忆人员,远离疑似起肖自言自语歇斯底里人员,拒绝被搭讪,拒绝送武器,拒绝去陌生人家做客……还没等凤遥重念完宵就接着统统背了出来,在少年愕然的目光里,青年淡定地拍了拍凤遥重的肩,学着鸠槃神子的口气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凤遥重哭笑不得,不知是宵真的懂了些人情世故心智上成熟了些许还是故意模仿他师尊的,但还是点点头说你也一样。   正好旁边偶然又一次路过的洒扫小和尚不禁纳闷低声说怎么过了两个时辰了障月尊和宵还站在大门口,他都把万圣岩扫了一圈了。于是两人终于告别了。   这下万圣岩里能和两个黑白团子平心静气相处的就只剩凤遥重一人了。另外两位主事者,乃至摩诃戒者提起小袭灭和小莲华表情都是“我佛慈悲”那样,竭力遏制怒火。   也不知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脾气最好,所以干脆把这两只扔给他来看管。凤遥重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看起来脾气好,难道当年阿那毗罗之风差点掀了万圣岩的事都被大家选择性遗忘了吗?   解着被编得紧紧的麻花辫,一缕缕散下,原本垂直柔顺的长发变得曼丽卷曲,看起来和他师尊还有那么几分相像。将两边都解开后,轻轻用指尖捋开,凤遥重才发现那串挂在耳边的碧色璎珞不见了。   不许弄丢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后,想起那日对方替自己戴上时的场景,他不禁垂下眸。心里一块地方塌了下去,沉甸甸的,压得呼吸难受。   “这璎珞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   “那怎么在你手里?”   “它也是吾的。”   “为什么?”   “你是吾的,它自然也是吾的。”   …………   无论多少次重来,被视作造物,所有物,乃至工具这一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虽然最后没有下杀手,但是凭附弃天帝意识的肉身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远比刺穿肩胛骨的剑还要痛苦。即使及时避开那视线,但刹那间的眼神交汇,仍令他觉得自己就像被猛地攥紧了心脏,狠狠揉搓,爆裂开来的血汹涌蔓延至周身血脉,无处不是难以遏制的疼,却被困在残破不堪的灵魂中,不得解脱。   陌生又蔑视,不屑一顾,视若无物。   如此与曾经的厌恶相比,好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更糟。至少那个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现在却与对方口中“污秽的人类”一样了。   从一开始,就不该期望自己在弃天帝眼中会有什么不同。   他起身,在这个想法冒出后忽然有那么一丝的恍然大悟感。眼前满池善性的莲花随雾霭灵气徐徐摆动,摇曳动人,鸠槃神子可为所有来到净莲池的开悟者种下一朵人性之莲,却唯有凤遥重不会有这样一朵莲花。   因为纵然是化出实体的魂魄,他却依旧什么都不是。又或者,本质是业这一点,那位清冷不失温柔的佛者终究不忍心戳破。   他们心里都应该明白的。   鸠槃神子提着半路抓到的小袭灭回到净莲池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明明净莲池内生机勃勃,千莲齐绽,唯独少年孑然立在莲台边上,眸色怆然,恰如寂灭,了无生气。   那重重白雾聚散四合,仿佛将凤遥重单薄的身形融去消抹,又萦绕其身不去,像要将他推下池子,沉入不复万劫。   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小袭灭顺着鸠槃神子的视线看去,那位温柔的少年垂着一头出自他和一步莲华杰作的微卷银粉长发,如画中烟影般飘渺。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停了一路上不懈的挣扎,终于安静下来。   半晌,鸠槃神子缓缓走上前,唤了一声凤遥重的名字。少年回过头,碧眸含笑如初,只道,“师尊怎么只抓到阿灭呢?”   瞥了一眼手里又开始挣扎的黑团子,鸠槃神子道,“莲华躲在天子那里了。”说着把小袭灭放了下来,大概是明白跑不掉,孩子便乖乖站在原地,不敢有所行动了。   “哼,就知道讨好天子。”愤愤不满地撅起嘴,小袭灭还对刚才被抓包的事耿耿于怀。   一步莲华看到优钵罗华尊者来了都不提醒他一声,赶忙就拉起他的兜帽让他看不到东西,一把推出来就是顶包。明明编辫子还有一步莲华的一份。   凤遥重却并不是在乎这个,他捏了捏小袭灭白嫩嫩的脸,微微俯身问道,“阿灭,你把我那串璎珞藏哪儿去了?”   暗红的眸子一转,小袭灭摇了摇头,“一步莲华先动手的,那串碧色琉璃肯定是在他那里。”   小孩子的脸上藏不住心思,虽然这一黑一白两个团子古灵精怪,但相处许久也是摸清楚了性格。凤遥重定定地看了小袭灭片刻,摸了摸孩子细软的发顶,道,“好好收着,别弄坏了。”   末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是师尊编给我的。”   鸠槃神子闻言微微挑眉,“吾记得这个你在啸阳谷那一战时弄丢了,后来换了一串赤玉璎珞给你,宵说你将它送给了一个认作义子的孩子,那这串又是怎么回来的?”   凤遥重默然片刻,眸中平静,如古井无波,道,“他还给我了。”   一句话带过了中间的许多纠葛,失忆又重新记起,从非天境到傲峰第十三巅,教他弓术…...最后彻底决裂。又或者说,是一点点虚假表象上的关系缓和,却被他当做了真。   “还给你了……”鸠槃神子敛眸,细思了这一句话,最后道,“那日他来只是带走你,吾便已经很惊讶了。如今这番举动,你有何想法?”   “没有。”凤遥重答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   凝视了少年一会儿,鸠槃神子目光移向云雾袅袅的净莲池,不知落在了何处,他道,“你掩饰得太过刻意了。”   自知犯了说谎的忌讳,凤遥重不觉一笑,幼时吞佛童子和他两个闯祸时也是如此。编好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话,满心认为这样就能瞒过师尊,却未想到高傲冷艳的魔者只是一个轻笑,顺手就是给两只幼魔各一记爆栗。   “回答不假思索,没有停留,只能证明是事先串通好的说辞,愚蠢者编织的谎言。”少年说出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话,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小袭灭忽然间有所顿悟,一阵热气冲上脸颊,染上淡淡红晕,赶紧别过了头。   “你说你想起六天之界上的事了,但你似乎对他并不怨恨。”   “不论爱恨,于他而言皆无意义。我又何必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鸠槃神子转过头,问道,“轮回之井呢?”   淡淡一笑,凤遥重的答案和当初在傲峰上的回答并无改变。他道,“还认得自己就足够了。”   鸠槃神子轻声道,“在吾眼中,你永远都是吾唯一的徒儿。”   凤遥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踮起脚尖用手比了比自己和鸠槃神子的身高,遗憾地叹了口气,“哎,可惜我还是没长到和师尊一样高,明明吞佛都那么高了。”   鸠槃神子不禁失笑,不知是该安慰他还是该笑他,根本都没有长大还想和他们一样高,虽然确实年纪不小了。   接着又听凤遥重抱怨道,“我还记得当初师尊把吞佛带回来的时候,不就阿灭这般大小?”   言罢指了指才到佛者膝盖的黑团子,后者一脸茫然,“什么吞佛一般大小?”   鸠槃神子只是摸了摸凤遥重的脑袋,顺着徒儿微卷的长发划下来,微带笑意,“看来小的时候不该放任你挑食的。”   “可是吞佛不也挑食吗?”   “他不吃什么你就给他夹什么,哪里算挑食?”   “……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他长个子了。”   鸠槃神子轻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动,“哈。”   “师尊,你看,”凤遥重指着一池青莲,“我每次看到这里的莲池,就会想起当年旃檀居后院的池塘。”   “你想回去,即使他已经说要放弃你了。”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也是我要去走向的结局,更是我对阿姐的承诺。虽然不知他究竟有了怎样的新打算,但我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见鸠槃神子望着面前的莲池,凤遥重也不由望向数日前他落水的地方,低声道,“谢谢师尊,答应我这样无理的请求。”   他说完,佛者修长的手指抚过脸颊,温暖的触感摩挲了片刻,只见那清蓝里一片温柔如雾中青莲,“这条道路,吾能陪你到多远,便是多远。”   “师尊……”凤遥重怔神片刻,低唤了一声,却不知有什么哽在喉头,无法开口。   鸠槃神子知道,身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年初见时的幼魔,那样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早已一去不返。而且,凤遥重终究与他不同,该回去的地方,迟早会回去的。   与其说是无理的请求,倒不如说是令他不忍接受的请求。   傻徒儿。他在心里这样叹气,接着道,“吾去藏经阁一趟,袭灭就交给你了。”   待鸠槃神子走了以后,凤遥重坐了下来,招呼着旁边还在纠结撒谎一事的黑团子过来坐在一起,让帮忙一起数莲花。   小袭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了坐了下来,老老实实帮少年数了起来。半晌,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凤遥重秀美的侧脸,小声道,“那串璎珞……”   “嗯?”停了数数,凤遥重回过头来看身边的黑团子,只见孩子皱着眉,“怎么了?”   “我方才来的时候,看你摸着耳后的表情……那串璎珞很重要?”   闭了闭眼,凤遥重平静道,“重要的,不是璎珞本身。有形的物体上所寄托着的,是无形的事物。回忆,情感,这些看不见的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小袭灭好奇道,“所以它是关于一段回忆的?”   凤遥重点点头,“是一段很珍贵的回忆。”   孩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嘀咕了好半天,最后才道,“那…你把眼睛闭上吧。”   少年好似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睛,随后缓缓闭上。   不过一会儿,凤遥重便听到了耳侧熟悉的璎珞琉璃互相撞击的清脆声响,他一边摸着那串璎珞,一边睁开眼睛,看着黑团子微红的脸,认真道,“多谢。”   小袭灭别过头,结巴道,“你…你都说是很珍贵的回忆了,那…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和你一起的回忆才对。”   “他确实,是很重要的人。”凤遥重淡淡道。   小袭灭不知从哪儿学来一个新词,指了指自己心的位置,问道,“挂这里的吗?”   少年怔了片刻,莞尔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说法的?”   白皙清丽的脸越发红润了起来,小袭灭扯着衣角,低头道,“很珍贵的回忆对我来讲就是和莲华一起,虽然他挺讨厌的…莲华那个笨蛋说,挂在这里 ,还在这里念念不去的,对自己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   捋了捋孩子柔顺如夜的黑发,指间滑落的缕缕青丝像极了他心里的一个念想,凤遥重柔声道,“你和他都把彼此放在这个位置的,对吗?”   小袭灭想也没想,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良久,少年才低声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惜,他不会,而我,不能。”   “障月……”小袭灭觉得他靠着的少年又变成方才远远见到的那个样子了,明明身躯温暖,话语温柔,笑颜清浅,但却与这满池的云雾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幻象般,随时都会消失眼前的存在。   障月会消失吗?小袭灭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给惊了一下,不由抓住了凤遥重的衣袖。若是障月消失了,那自己可又要哭鼻子被莲华笑了。   而曾经给少年系上这串璎珞的人,应该也会遗憾没有人能戴这串璎珞了吧?   小袭灭这么想着,干脆躺下来,枕在少年的大腿上,想要打个盹。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远远传来一个稚嫩声音,“我就说嘛,神子不会罚灭灭的,障月就更不可能了。”   一步莲华……没好气地半睁开眼睛,小袭灭却感觉这高大的黑影不像是一步莲华。   他闻到了紫檀清香的味道,这不是万圣岩的僧者,世外独立的清冷气息……   小袭灭只听凤遥重一声惊呼,“弦首。”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一位紫衫道袍的道者正站在面前。手握拂尘,细眸淡然,似睁未睁,清辉熠熠,好似在看他又好似在看凤遥重,或者,两者皆非。   莫不是书上说的飘然谪仙?他忽然想起最近看的闲书。   道者身旁,一步莲华正笑着看他,手里还拿着什么,见他醒了便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袭灭天来的额头,“灭灭,给,麦芽糖。弦首带来的。”   “弦首?”   惊讶地接过麦芽糖,袭灭天来看着道者清冷不染一丝人间烟火的细眸,隐隐中却感到了几分威势。   “嗯……这位是天子的朋友,玄宗的……六弦之首,苍道长。”一步莲华含着麦芽糖,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善法天子与苍的对话,一边含糊地介绍道。   袭灭天来站了起来,不由好奇迎上苍的目光,对视半晌,却见道者伸出手抚上他的头顶,“如此,也好。”   不知是何意。虽然不喜欢被陌生人摸头,但这位气质出尘的道长给他的感觉还不错,虽称不上亲和,但却意外有清冷之下的温柔。   苍看了看一步莲华,白团子好似会意一般,拉住黑团子就说,“我们去外面玩吧,弦首是来找障月的。”   还未等小袭灭回答,就被半拖着走了。   一直沉默未曾开口的少年在两个孩子走了之后才问道,“弦首找吾何事?”   苍道,“你可认识鸾鷟倦羽,曦若华?”   不曾听过的名字,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凤遥重迷惑道,“嗯?那是谁?”   只见苍拿出一本书册递给凤遥重,少年接过后,定睛一看封面,顿时神色微变,“这……”   那上面写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红尘洗心谱》五个大字。   再对上苍幽深的目光,凤遥重只闻道者讲道,“禁武令下,洗心谱出,中原武林,已无人可置身事外。”   潜伏在中原的魔界眼线回报近日中原武林动向时总是三句话不离要做一只好魔。吞佛童子看着那只魔被九祸示意拖了下去,不用猜也知道是被扔到妖独池去重新改造了,也不知能不能洗回来。   没想到除了苦境佛门以外,紫耀□□居然也有如此厉害的洗脑大法,在场魔者见识到后无不汗颜。   一向在医座不务正业的朱闻挽月难得出了她的深居,站在大殿上向九祸提出要前往苍云山一观魔龙之源的状况,吞佛童子没有错过女后答应时银鍠黥武微微侧过头的动作,原以为是观察他的反应,却未想到是担忧那位看起来武力值不大高的医首。   袭灭天来战死以后,虽然银锽黥武对他有所怀疑,但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按下此事,似乎仍是信任大于猜测,打算继续观察他。   银鍠黥武这只魔,实在是太重情了。吞佛童子如此想着,发现螣邪郎也好,赦生童子也好,这三只无论从角度来看都是兄弟的魔有着对亲情执着的共性,还有对所谓同袍情义的看重。   至于他,孑然一身,无所挂怀。   九祸在答应完后大概也是考虑到了朱闻挽月作为一只远近闻名的魔中死宅,缺乏运动不说,经常流鼻血,有很大可能是战五渣,眼下中原这么混乱,万一不小心被那个古怪书册洗脑就麻烦了。于是狭长凤目扫了一圈殿下的魔者,最后停在银鍠黥武身上,道,“银鍠黥武,你便随医座走一趟苍云山吧。”   “领命。”银鍠黥武俯身道。   朱闻挽月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道,“吾会尽快回来。另外,女后嘱托之事近日应该有结果了。”   九祸只是微微颔首,便让朱闻挽月先下去了。   银鍠黥武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上皆不作声,到了火焰魔城门口时,才听朱闻挽月道,“吾还真是不希望走到这里来。”   “医首?”   “在去苍云山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可以先到苍云山等吾。”   “吾的任务是随行保护医首的安全。”   朱闻挽月只是淡淡看了神情严肃的青年一眼,道,“吾不是武功不济的弱者。你也不用担心,去见这个人,是吾答应狼叔的事。”   银鍠黥武一时愕然,“伯公?”   “不错。其它的就不要问了,去苍云山先等吾。”朱闻挽月说完,祭出一张符纸,凭空画出阵法后便消失阵中。   “这……”银鍠黥武无奈地扶额,没想到这位姑母做事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性,完全没有一点改变。   罢了,还是先去苍云山探查魔龙之源的恢复情况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づ ̄ 3 ̄)づ么么哒!! 天气骤变,作者娘已经阵亡【咳咳咳】ORZ 大家保重身体 另外,九月到十月期间可能只有极少更新,三次元事太多,详情见群公告。有更新一定会通知的。 剧情要回正剧了,算算差不多翘家前战神该出来了。   ☆、第十八章   凤遥重方回到万圣岩不久,对于武林中近期发生的事并不清楚。直到苍忽然来到万圣岩找到他,并递出一本《红尘洗心谱》后,他才明白中原武林是真的要被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了。   天下止武,红尘洗心。血腥镇压与精神洗脑并行,只能说苦境不愧为苦境。前面有异度魔界第一殿第二殿前仆后继,中间以长生殿为首组了个黑道大联盟,虽然没有什么重大反派贡献还是搅得苍生难安。   好不容易一堆先天高人你算我算总算是坑了袭灭天来外加把邪尊者骗了出去,结果千年一击没有发挥理想最大效果,但好歹是把异度魔界暂时逼退去了幕后。   可是大家哪里想得到,这场计划里的关键人物之一,沧海凝光天生月反水联合寂寞侯要和禁武令一起搞个红尘洗脑。   千年一击的设局里一个是坑袭灭天来的一步莲华,另一个提出如何把邪尊者引出异度魔界的就是沧海凝光。一切似局非局,有巧合有阴差阳错,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发现能坑之后就索性一路坑到底了,并郑重表达了对利用凤遥重的歉意。   在听完苍讲诉前因后果以及推测时,凤遥重从这位一向淡然物外的道门先天的语气里听出些头疼感。   好好的就是要搞事。   一莲托生与一步莲华识人不明。   苦境定律——儒门出身的丢池里洗洗都是黑如这群读书人装肚子里这么多年的墨水。   ——综上,苍不经意微微瞥了一眼远处抢了黑团子麦芽糖的小莲华,怀疑一步莲华把自己安排死那么早的原因就是因为曾经看出了沧海凝光的心魔。   好巧不巧,那边夺了麦芽糖的白团子回过头来灿然一笑,白嫩跟桃子似的脸上还红扑扑的,露出一颗小虎牙,天真又可爱。   凤遥重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在争糖的孩子,提醒道,“莲华,不要吃太多糖,要长蛀牙的。”   于是小袭灭终于成功夺回了他的麦芽糖。   过往被坑得惨些魂飞魄散之事暂且不提,对于沧海凝光,凤遥重知晓自己有不得不出面的理由——虽然知道她要搞事但没想到这所作所为有些违背初衷了。   其实,禁武令也好,红尘洗心也罢,本来初衷都是好的,只是历史经验告诉大家,凡事光靠脑补不去实施都是耍流氓的空想理论。   心里默默叹口气同情一把一天到晚都消停不得的苦境众生,凤遥重道,“弦首来找吾,是因为吾与她之渊源?”   “吾应素还真之请求希望你能往心筑情巢与他一见。”   “吾明白了。能否请弦首细说紫耀天朝施行禁武令与红尘洗心的情况?”   “详情听说……”   依照弦首所言,紫耀天朝成立之后没多久后便颁布了禁武令,凡是加入的门派皆可保留武学,不从者便是以武止武。虽然很快,这种暴力血腥的手法便改为柔化政策,一本本《红尘洗心谱》分发向了各个派门。最初所有人都是怀着嘲讽之心随意翻阅,没有想到只要是看过的人都很快自愿脱离门派加入紫耀天朝,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疯掉的,自杀的,还有自废武功消失的。   这一路上走来见到拿着小册子到处发疯的侠士屡见不鲜,为了掩人耳目,凤遥重也在偶尔撞上几个盘问的士兵时把弦首给他的小册子拿出来晃几眼,收获的是士兵们同情的目光。   看来不止是反抗红尘洗心的武林人士,就连紫耀天朝的内部都对这本小册子敬而远之。   如今唯一不受紫耀天朝所管辖的便是位于南武林的心筑情巢十里之地,但通往十里之界的各路关卡之处已被寂寞侯设下重兵埋伏。凤遥重一路拿着弦首给他的路观图在名为鬼风林的小树林里兜兜转转半天,未料遇上一队的鬼鬼祟祟藏在幽暗林中的弓弩箭手。   姬孤穷见到的,便是一个头戴兜帽,白纱僧袍的少年埋头拿着一张地图,不时四下张望。   “你是何人?竟敢擅入叛军十里之地,莫非也是六大门派的残党?”   茫然抬起头,凤遥重收好路观图。扫了一圈周围对他颇为警惕的士兵,想起来时弦首的叮嘱,看来是遇上了六祸苍龙设下的埋伏重兵。   来的路上他已经用清了一路,没想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小树林里还能藏这么多人,真是值得敬佩这些牺牲自我喂蚊子的勇士。   少年低声自言自语道, “再往前走,便是心筑情巢十里之地……”拉了拉兜帽,好将半露出来的下颌也遮得严严实实。   “哼,不管你是否是六大门派残党,藏头藏尾,擅闯弩阵,便唯有一个下场——死!”言罢,姬孤穷手扬长弓,对准了从容不惧的少年。   却不料少年手中同时化出一把造型奇异的长弓,弦动如音,乍然飞霜凛雪,寒气四散,将一片幽暗树林染成霜白。   即使气势惊人,那少年也是淡淡一句,“麻烦请借个路。”   姬孤穷前不久才输在月神之手,如今又被一个陌生闯入战圈的少年如此挑衅,已是怒不可遏。他拉紧弓弦,双目似要喷火般吼道,“狂妄小子!居然在我面前卖弄弓术!”   “哎…这位大叔你……”摇头叹了口气,本来就有意隐藏身份打算用化天清道的凤遥重却意外对上远处突如其来的一箭。   他下意识扬弓勾弦,倒霉的却是中间的人。   “啊——”   但闻一声惨叫,远处射来的一箭空有弦动之气,却无实体,料想也是空弦一击。接下那道空弦之击的少年稳在原地,依旧一派来时的轻松姿态,只是周围霜冻飞雪,所有人皆已成了冰雕不说,偏偏同时站在双箭交汇之点的姬孤穷已经倒地重伤。   这样还不死,该说是射箭之人有意手下留情?凤遥重再次拿出路观图确认了地点后,向前走去,只见远远一位水蓝华衫,面容隽雅清俊的黑发公子手持折扇,已等在了那里。   “三哥所料不差,你果然来了,障月尊。”   “阁下便是心筑情巢之主,莫召奴?”   “正是。”   还未等两人说上几句,凤遥重便见莫召奴身后走来一位金发美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剑客。   她一双清眸定定瞧着少年,只道,“轻松化解浑沌之弓的空弦一击,你手中之弓……”   曾偶然听过的传说一瞬闪过脑海,原来是浑沌之弓,那么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月神?只是月神不都是男的吗?想到这里,凤遥重虽有迷惑,但还是谦虚道,“是姑娘出手本就有所保留。”   这话不知触动了哪里,她眸中涟漪微动,女子转过身对身边剑客说要走了,后者便急忙忙跟了上去。   见那对情侣走远,莫召奴才对凤遥重道,“弩箭阵中的姬孤穷是月神的师兄。”   凤遥重若有所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观视远方树林之中动静片刻,心中已是了然的莫召奴对少年道,“误打误撞,这次倒是要多谢你与月神了。只是眼下尚须即刻迁移心筑情巢内中人员,将他们带往海岸线与地狱岛大军会合。你先往心筑情巢稍等如何?”   “好。”   应素还真之邀,凤遥重此番离开万圣岩再入中原武林并非是要踏入这场对抗禁武令的战事中,而是那日弦首到来后所说的一个人——鸾鷟倦羽曦若华。   紫耀天朝太傅,人称若华公子。在六祸苍龙的登基大典上惊鸿一现的人物,之后便甚少露面,却积极负责红尘洗心一事,基本《红尘洗心谱》这本书册的印发都是经由他手。   弦首那日来时便问了他对于这个名字的看法,其实大家心里都猜到了,却无法证实。此人主要隐于皇宫之中,即使不久前在九里原之战中随行在六祸苍龙身边,也毫无特征可以证明他就是沧海凝光。   凤遥重在等到回转的人员后,不曾想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燕归人以及他身边名叫风飞沙的女侠。   本是旧识,随意聊了一些近况才知燕归人是因为禁武令一事才下了悟明峰,至于西风则留在了悟明峰上被她兄长勒令不得再入武林,也免去了燕归人担忧。   “宵离开时说他要去悟明峰找你,看来是要失望了。”凤遥重大概可以想象青年上了悟明峰后的表情。   “哈,若是见了宵,西风一定会很高兴。”   两人聊着聊着,凤遥重便问起了关于曦若华的事,倒是风飞沙对那位若华公子的事很有兴趣,这位爽朗的女侠谈起这位公子时,还有几分欣赏之意。   九里原上千军万马之前,那位谈笑自若的翩翩公子举步扬扇间的月下风华,令所有人记忆深刻。   风飞沙回忆道,“他那日开口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在六祸苍龙出掌之前指出素还真身份无假,六祸苍龙原本怀疑的心态在此之后立刻消失,可见对其信任颇深。”   凤遥重疑惑道,“吾听闻,六祸苍龙身边的辅佐智者乃是军师寂寞侯,而曦若华身为太傅,理应在宫中负责教导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这时方才匆匆一面的青年剑客双手环胸,走进来道,“一道禁武令要让天下止戈,一本红尘洗心要让人心涤净,他和寂寞侯两个,真是十足的疯子。”   说罢,他又摸了摸下巴,打量了少年片刻,“说起来刚才莫召奴叫你障月尊,你就是万圣岩那个失踪很久的……”   还未说完就听到温润儒雅的声音响起,“三口剑少侠,抱歉,能否让素某与遥重单独谈几句?”   凤遥重对着赶回的素还真礼貌一笑,“素前辈,久见了。”   拂尘一扫,素还真道,“听闻当日万圣岩一事后劣者甚是挂怀,如今见你无恙便放心了。料想弦首已经将情况与你说明,愿意前来,你是答应一助了?”   “可是需要吾来确认曦若华的身份?”   “正是。你历劫归来,心性举止比当初沉稳不少。”   “前辈谬赞了,不过是复归本我罢了…...要确认曦若华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禁武洗心之祸吾已听弦首详细讲过,若他真是沧海凝光,这样的局面实在有违她之初衷。”   “她之初衷?”   “她曾与吾言明,红尘洗心的目的乃是净化生来便恶的人性。而红尘洗心谱上类似图画的内容,乃是她之一族的文字,经过特殊组合后具有映鉴人心的能力。”   闻言,素还真微微蹙眉,思忖片刻,道,“依你所言,此初衷乃是净化人性,导引向善,确实并无不妥。但阅读红尘洗心谱后的结果却与她初衷南辕北辙,造成无数侠士心智混乱,反而动荡武林,更令禁武令推行无阻。紫耀天朝大军所过之处,非疯即死,伤亡更甚魔祸。”   “那日弦首交给我的书与当初罪恶坑那本的内容有所出入,最初映鉴人心的咒文顺序似乎有所变化。吾尚不能完全精通她之一族的文字,只能看出除去映鉴之能外,似乎多了扰乱意识的内容。”   “看来你有意要与曦若华当面一谈?”   “听说他为紫耀天朝太傅,久居深宫,不知此次大战可有再随六祸苍龙出征?”   “现场并未见他露面。”   “嗯…潜入皇宫风险太大……”凤遥重低眸沉思片刻,“除去皇宫,他可还有常往来之处?”   素还真颔首,“四非凡人曾经在冷峰残月的卧龙居见到过他。”   “冷峰残月,卧龙居…...吾明白了。”   “果然弦首所言不差,你与她之间渊源纠葛颇深,看来此事唯有拜托给你了。”   “素前辈客气了,真要论及渊源,如今她为祸苍生,吾也有间接的责任,”想起轮回之井之事,凤遥重微微自嘲一笑,而后又沉声道,“吾最担忧的,乃是倘若曦若华真是沧海凝光,以她之实力,恐怕世间难有敌手。她若一心要推行红尘洗心的话……”   素还真似乎早有预料,他敛眸道,“此事吾已与弦首商议,若沧海凝光真是曦若华,那么……”   “素前辈?”   “遥重你本无心要与她正面相对,让你再出万圣岩已是极限,再后来的事,你不愿涉足吾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看来他们早已针对沧海凝光设下棋局。凤遥重试图从这位苦境闻名的智者脸上中找出一丝线索,但还是以失败告终。看着素还真温和微笑的模样,凤遥重点头道,“看来弦首把死星互逆一事也告知前辈了。她不仅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且真要论实力,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身份一事,便拜托给你了。”   “好。一旦确认,吾会前来心筑情巢通知前辈。”   第二个条件……不过是确认一个身份,若真是她的话也可再见一面,能劝则劝。应当并不违背这第二个条件才对。   心中打定主意的少年步出了心筑情巢,却忽感袖中一阵不同寻常的微动。凤遥重讶异中将袖子里翻滚不停的小纸人拿出一看,却见上面浮现一行小字。   苍云山外东北三里树林处。   这纸人是当初朱闻挽月给他的,原以为这么久了对方都已经把这事忘了,没想到会突然真的传来讯息。   苍云山…...凤遥重随手拉过一个路人打听,才知是紫耀天朝修筑皇陵之处。   挽月突然约自己见面是为了什么?该不会自己的肉身出了什么问题吧?凤遥重想到这里才猛然将千年一击和那日被自己气走的黑发少年联系起来。   该不会……死了?   到今日,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去挡千年一击的不仅是弃天帝的意识,那被操纵的,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肉身。   朱闻挽月绞着传信用的小纸人在小树林里来回踱步,不断斟酌该如何与凤遥重说明三魔魄一事时,见到的就是急急而来,连兜帽都歪在一边的少年。   那张令她至今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的脸上写满了忧心,不等开口就一下握住她绞紧的手,“挽月,我是不是死了?”   自诩异度魔界最能放飞想象的医座之首,写下无数爱恨缠绵的故事的朱闻挽月愣在当场,原先酝酿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一下飞到九霄云外,“哈?”   再看面前的少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像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墓碑似的。   “早知道就不骗他回去挡千年一击了……我是不是尸骨无存了?”   朱闻挽月已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终于她开始庆幸当初整容的面瘫后遗症还是有这么一点好处,不然此刻已经抽搐成中风了。   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不是,低头也不是,好像她一下子又变回到当年那个还未去过道海之滨的任性公主,在兄长面前撒谎后无比心虚。   犹豫再三,她还是对上了那双碧眸,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少年歪了的兜帽,眸中交相映出的是彼此都已不复幼时的容颜——遥重不知她经历了些什么,如她不知遥重到底经历了什么,凭着辨认不出的面容才可知其中多少世事变故。   凤遥重问道,“千年一击后异度魔界如何?我听说魔龙之源有损……阿姐他们还好吗?”   虽不清楚为何邪尊者当时会突然回归,但也能隐约猜到与凤遥重有关。她来时想问那段时间凤遥重被邪尊者带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但现在却又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   凝视着那双琉璃似的温柔碧眸,片刻,她摇摇头,柔声道,“大家都平安无事,魔龙之源虽然受创但幸好有苍云山龙脉可以修复,只是你……遥重,你如今可好?”   少年点了点头,微微带着些安慰笑意,似是要给她一点安慰,“我很好,别担心。这次是阿姐让你来的吗?”   “不…是狼伯他……”   岁月扰扰,我且孤影,君独流离。朱闻挽月反手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摩挲着他纤细分明的指节,心底里的话不知怎么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是狼伯让你来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遥重,不管如何,你都要回来的,对吗?”   “这是我对阿姐的承诺,也是……”凤遥重说着忽然没了声音,看上去有些恍惚出神。   朱闻挽月嘴角牵出一丝强笑,与生俱来的信念让她接着说出了后面的话,“只有异度魔界才是你身为魔的归宿。”   是,只有那燃着不息火焰的魔城,红如鲜血的天空才是他的归宿。凤遥重沉默了下来,眼前一闪而过的还有清雾袅袅的莲池,一处雪夜林中的篝火,一方无垠白雪的山巅。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邪尊者又做了什么?”他在问出这句话时看到了朱闻挽月眸光的颤动,女子看他的眼神,太过哀伤。   “我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你这件事,”朱闻挽月低声道,“我曾经害怕你回不来,现在却又害怕你回来……或者,你会不愿意再回来。不论如何,这件事与其瞒着你,还不如现在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做决定,总好过如我当初一样,那么痛苦……”   恨不能一死了之。   那些孤独痛苦的夜里,她时常回想起幼时的点点滴滴,那时有玄影,有遥重。幼年的过往遥远得几乎是上辈子的事,每每午夜惊醒时,一盏幽烛中唯有她残破不堪的面容与拉得狭长扭曲似鬼魅的影子。   半步踏入无间之中,迟早要坠入地狱不得解脱。在她的记忆中,凤遥重始终是那个天真却生命短暂得令人叹惋的少年,安安静静睡在天魔池的红色池水中,听着她讲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   此刻开口,就如同数百年间她独往天魔池边与他讲话一样,容颜纵改,故人依旧。   凤遥重见她面色凝重,眼底尽是痛苦不忍之色,隐约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柔声唤道,“挽月,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既然与我有关,你就不要一个人埋在心里。”   “遥重,”她甚至发觉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圣魔元胎…那日狼伯叫我去了不毛山道,原本是说关于苍云山的魔龙之源,没想到是关于你的……”   微启朱唇,她只是对着凤遥重作了一个口型。少年何等聪颖,很快便读出了她的话语,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与疑惑。   “三魔魄,玄影…...到底是怎么了,与他魂魄何干?”凤遥重没想到她开口却是一个久远的名字。若后来在朱厌中所见不差,玄影应该早已病殁才对。   朱闻挽月终于闭上了眼睛,小声道,“千年一击后,你肉身受了重创迟迟未能恢复,他便以三位王族之魂重塑了三魔魄,而这三个魂魄则是……”   三个与凤遥重有着极深渊源的魂魄,更是曾经血缘的相连。单单其中一个银锽玄影便令她无法接受,更遑论另外两个是少年心中最深的伤。   朱闻挽月见到那双明光奕奕的碧眸转瞬失了神采,暗如生满青萍的沼泽,见不到一点生气。   她听到凤遥重低声说了什么,却只依稀听到一个名字。   一个她幼时只在长辈的故事中听到的名字,还有一句,为什么。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互看着对方沉默了很久,朱闻挽月一度以为手中握住的是一片取自异度魔界冰之涡的寒冰,冷得彻骨入心,叫她冻在原地,连思考也不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遥重轻轻将手抽出。   少年微微仰起头看向隔着一层黑纱的朱闻挽月。女子眸中冰冷,面无表情,哀而不见,可谓心死。   他再了解不过了。凤遥重缓缓伸手抚上女子的半边脸颊,叹道,“对不住。”   朱闻挽月一怔,有些慌乱道,“这哪里是你的错?”   有那么一瞬,她想要抱住面前较之她矮上些许的少年,就像小时候那样,其中一个犯了错被长辈责骂或者受了欺负时总有另一个在身边安慰。   如今却是越来越远,昔日斑驳旧影破碎在这种种残酷现实之中,皆不知何去何从。   朱闻挽月确信的一点是她迟早会有恶果报应,不论这人是谁总该偿还,她害怕又期待,浑浑噩噩地活着已经太累,不如卸下一身罪孽早早化为白骨才好。   可惜就算死了,她也不能陪在玄影身边了。   凤遥重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于是朱闻挽月继续道,“你没有任何错,所以不需要寻求谁来原谅。我注定不会被任何人原谅,也不值得被原谅。遥重,好好活下去,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至少,不会如她一般悔不当初。   见凤遥重一直不曾回答她,朱闻挽月又道,“这次是我私自出来找你,一切只有我与狼伯知晓。三魔魄一事……”   少年声音远比往日沙哑,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起伏。“你亲眼所见?”   “是狼伯他亲眼所见。”   少年失了神采的眸子眨了眨,好似有什么藏在深处光微动,转瞬又湮没在渊海似的瞳中,沉没了下去。   忽然凤遥重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你若是不想我回去,那日杀我便好,何必如此麻烦。”   朱闻挽月不知少年这番话是讲给谁的,一时迷惑,“遥重?”   凤遥重再度看向她,目光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明亮,“或许,不是我选择是否回去,而是我已经被除去了回去的资格了。”   下一次再见,若不出意外,应当还是那把摩罗婆娑对着自己。   他早就知道,就算无这魂体,弃天帝也有办法重新再塑三魔魄使得元胎之躯完整。一直以来的纠缠,不过是对方无聊打发时间的消遣,就连傲峰之上的相处,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自己却天真到愿意当作是一场美梦,险些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你是说,邪尊者是故意不想你回去才……”朱闻挽月惊讶推测出缘由,却怎么也无法相信。   “既然你是偷偷来见我的,还约在苍云山外,定然是以察看魔龙之源的状况为由才拿到了离开魔界的许可。快些去吧,别引来误会。”凤遥重淡淡道。   他在朱闻挽月的眼底看到肖似当年的神情。在鬼知长老处捣乱后跑到他跟前来寻求的庇护,害怕被长兄抓走的孤月公主。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她心底里的不安,凤遥重当时灵机一动翻出了自己衣裳将她化作是瑶重公主,竟然差点连阿姐都瞒了过去。   朱闻挽月应了下来,望向不远处紫耀天朝皇陵的建造处,想到被她先推去等在那里的青年,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双肖像记忆中魔者的眼睛。   总是看着自己,无可奈何,却又带着淡淡笑意。   她目送着凤遥重远去,相顾无言,连一句道别也没能说出口。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彼此便能明白许多。   早已溃烂不堪,经年难愈的伤口,又一次在心上裂开,纵横交错地龟裂着,总有一日,会鲜血淋漓地爆裂出胸膛,终结这苟延残喘的性命。   凤遥重在走出朱闻挽月的视线范围后才不觉扶上身旁的树干,意识恍惚间,好似见到了年少时坐在母后身边的自己。他痛苦地抵住跳动不已的太阳穴,想要阻止自己去回忆,偏偏又不甘心将那温婉美丽的容颜忘记。   树干的枯皮被他指甲深深嵌入,破碎的树皮碎屑深入指甲之中,扎在内中脆弱的肉上,才勉强抵制住半会儿回忆的痛苦。   只觉眼前无数的金色莲花铺天盖地,纷纷落下的花瓣象征着枯萎与死亡。他闭上了双眼,意识混沌一片,茫然不知所处。眼前的金莲凋谢得异常诡异,花瓣零落的速度不同往日。   他知道,若是再不控制自己,那即将到来,便是极端压抑之后的自我毁灭。   大片凋落的莲花令他失了视野,看不清前路,混沌中,只听一道声音冷冽如寒铁铮然,“哼,哈哈哈哈哈,这把六魄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   强撑即将崩溃的意识,凤遥重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凛冽剑光划开莲花残影,直直迎面而来。   千钧一发,纵天裂雪之灵再化长剑脱出他的控制挡在了身前,对方剑势意在逼命,剑气刚烈震得银白长剑长鸣不止。   裂雪。   凤遥重暗道不好,欲伸手去握住纵天裂雪,无奈受制金莲幻影,眼前一片茫茫,耳鸣轰然。   忽然间,赤红灼热的烈焰平地燃起,凋落一地的残莲瞬时化若红莲地狱一般,金与红的交织,连鼻息之间也是火焰灼烫的气息。   “这是?”不顾尚在战中,凤遥重以左手抵住因眼前重重叠叠的幻影而疼痛不已的额头,只差一线便又要触动不属于自己的众生回忆。   这火焰的气息令他感到难言的熟悉,却又有一丝与记忆中的不同。   “哈。”一声轻笑间,一把素雅折扇掩去他眼前的红莲地狱,凤遥重往后退了一步,一只匀长有力的手顺势将他揽住。   几缕发丝垂落他耳边,暗红似跳动的火焰。怀抱,亦如焰火炽热。 作者有话要说:  阿天的设定就是这样的,不是每个从别的空间或者世界乃至天上掉下来的都很好运。 又是演绎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范。 遥重没有完全相信,因为他没有看到。 玩扇子,红头发,火属性,这个时间点跑出来的,猜不出来我就只能捶地了。 ———————— TO我亲爱的小天使们 深深爱着小遥重的我,虽然这一两个月不是很有时间更新了(现实里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 但正因为我爱他所以一定会给他一个好的结局,不会坑也不BE 谢谢你们也喜欢他,一直等着我的更新,爱你们,(づ ̄ 3 ̄)づ么么哒~~   ☆、第十九章   真正负责监督苍云山魔龙之源状况的,其实是吞佛童子。朱闻挽月借着“没事出来看看那尾魔龙的生长情况如何”的名义实则出来见了凤遥重一面。   她走回在和银鍠黥武约定之处的路上,凤遥重寂若死水般的眼睛一直在脑中萦绕不去。朱闻挽月好像猜出了一些关窍所在,又怎么也触不到最后的答案。她所能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先是对少年魂体流落苦境一事毫不知情,待她知晓时凤遥重都已经莫名其妙去了万圣岩。这数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朱闻挽月百思不得真相。   女后知道,狼伯知道,好像连吞佛童子也知道,就连螣邪和赦生也是要守口如瓶的模样。唯独她不知道。   至于任沉浮,就算威逼利诱也不会吐一个字出来。朱闻挽月甚至有冲动去朝露之城和伏婴师谈一谈,一想到那凉薄的口吻还有不玩死你不开心的性格,吃一堑长一智,有多远离多远才是明智之举,再信对方一次,只怕她哪天转过身去,头都要给拧下来了。   银鍠黥武照样和吞佛童子三句话谈不到后就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若是以往她装作没看见离开就是,偏偏这是在苍云山,而且旁边还有个外人——魔龙祭天。   这位野心勃勃的苦境异能者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表情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从头黑到尾,不像魔将倒像个普通人族女子的朱闻挽月,开口嘲道,“原来异度魔界之人也会勾心斗角,哈哈哈哈。”   银鍠黥武与吞佛童子皆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朱闻挽月也充耳不闻魔龙祭天的挑衅,目光移向下方的魔龙之源,仔细看了片刻才道,“龙气转移的时机差不多了。”   吞佛童子虽是颔首同意,却说出不同意见,“此事吾已经回禀过女后,龙源初成,尚不稳定,紫耀天朝如今正陷内斗之局,现在将龙气引回可能会使此事破局。”   一旁的银鍠黥武始终默不作声,朱闻挽月见他并无反对之意,想来也是先前在大殿上已经与吞佛童子就此事有过一番争执,而女后还是同意了吞佛童子的看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螣邪他们三个又有一点抱团排挤人的迹象。朱闻挽月对这些事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身为当事受害者的吞佛童子则一副无所谓的高冷态度。大家都是活了好几百岁的魔了,玩这种小心眼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幼稚。   待回了魔界再找螣邪和赦生问个清楚。眼下还有更为重要之事要做。   思忖半晌,朱闻挽月手捏法决,在魔龙之源处画下来之前补剑缺交代的阵法,接着从衣袖里拿出了灵器。   那日补剑缺除了让她考虑要不要来找凤遥重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交托给她——将此物放于苍云山魔龙之源处,同时画下阵法。   “这是何物?”魔龙祭天见她将一个羽翼状的器物抛入围绕魔龙之源的阵法中,十分好奇。   “不过是稳定魔龙之源,防止意外生变的辅助道具罢了。”朱闻挽月说着看向银鍠黥武,青年魔者原本眼中的忧色顿时散了些许。   黥武这孩子就是太耿直了,说到底也是某个前任战神教出来的。原本朱闻挽月对于银锽朱武会不会带小孩这个事抱着强烈的疑问,直到银锽玄影去世那年这位离家多年的大哥牵着安静乖巧静的小黥武回来时,她才打消了所有疑虑。   看不出来还挺会带小孩的。那年朱闻挽月在灵堂上接过小黥武递给她的手帕时,深深感慨这位鬼族战神真是十项全能。   当年玄影照顾螣邪的时候也是……她眸中清墨沉了下来,浑浑如幽夜。   “原来狼伯早有准备。”银鍠黥武一眼就看出那个灵器是出自补剑缺之手,总算是安下心来,只是不知朱闻挽月为何看上去有些神色奇怪。   反观对面的吞佛童子,目色深沉,不知又在想什么,只闻他对朱闻挽月道,“来之前汝并未对女后提及此事。”   “狼主已将此事告知女后,吾只是奉命行事。既然魔龙之源并无异状,再过几日,等紫耀天朝内乱之局成形,便可将魔龙之源移回。”   “如此,那便回转吧。”   朱闻挽月终于有了和前几日螣邪郎对她发牢骚时一般的感受。红发魔者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淡漠疏远,即使他自称寻回了记忆,但情感被抹去后又岂是书页上冰冷的文字所能寻回。   她明白螣邪郎和赦生童子那种失落从何而来。幼年时的记忆虽已遥不可追,但好歹她和吞佛童子也算是年少时代的友人,此刻的神情却是如此陌生。   遥重若是见了这样前尘尽忘的挚友,不知又该是何种失落。   吞佛童子失忆一事,还需要详细的调查。朱闻挽月内心打定了主意后对身旁的银锽黥武道,“一同回去吧。”   见朱闻挽月和银鍠黥武先一步离开,吞佛童子匆匆一眼扫过魔龙之源周围画下的阵法暗道,“此阵中充斥灵气,暗有化物之形,必不如朱闻挽月所说一般简单。”   还是先回异度魔界再说。   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也有俗话说“闲事少管惹火上身”。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和朱闻苍日这次回到苦境的目的毫无瓜葛。   他以化体之形离开异度魔界的事唯有补剑缺知道。这位狼主还是如以前一样还未等他开口就摆摆手说,“哉呀啦,哉呀啦,反正你就是一天不翘家不自在。”   朱闻苍日无可奈何地干笑两声刚往不毛山道外走去,就听补剑缺又在背后道,“你要走就赶紧走,不然当心走不掉。”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朱闻苍日回过头疑惑地看向补剑缺,后者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还指向他身后煞有介事般说道,“刚好挽月丫头去苍云山察看魔龙之源去了,你可注意点别碰上她了哦,其他几个小辈是认不出你是谁,她的眼睛你可唬不住。”   原来是担心挽月会认出他,折扇半掩下颌,朱闻苍日笑道,“哈,自然。苍云山的魔龙之源是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就知道啰,反正你不是要去苦境玩吗?”   “狼伯……”   “去去去,要溜就赶紧溜,别妨碍我打铁,今天我谁也没遇见,谁也没跟我说过话。”补剑缺不耐烦地就要赶人走了,在朱闻苍日回转身真的打算离开时,他又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天魔池方向,暗道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能出关,朱武这小子应该还能溜得出去。   只是回来嘛,就另谈了。补剑缺扶了扶墨镜,看着儒雅书生打扮的红发青年摇着折扇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此刻凤遥重也在中原。一个化体,一个魂体,都已不是彼此记忆里的模样,这两人要是不凑巧遇到了,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待朱闻苍日走了之后补剑缺才恍然间拍了拍脑袋,惊道,“哎呀,坏了,都忘记告诉他遥重小子肉身的事了。”   再抬眼望去,翘家跑路的前任战神果然是个听得进劝告的,眨眼功夫便看不见人了。   遂又道,“罢了罢了,晚一点知道也不是坏事。”   苍云山。朱闻苍日本来打算追问补剑缺那句“走不掉了”是何用意,却被苍云山有魔龙之源的事给引去了注意力。   只是补剑缺望着的方向,似乎是天魔池那边?朱闻苍日暂时没有猜出补剑缺话中的深意,但顾虑到不毛山道并非人迹罕至之地,便匆匆道别后离开了。   出了异度魔界后朱闻苍日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去苍云山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至于挽月,想避开也是极其轻松之事。说到底,他所谓的“目的”,本来就是打算来中原观光游览放松心情的,顺道去看看苍云山也无不可。   然而且不说这一路上看到些拿着小册子神情疯癫的武林人士,一堆武功还算不错的人竟然突然奇想要禁武。异度魔界都还在暗处蛰伏,你们这些中原人一天闹着洗脑禁武,真是一点不担心中原要完。   他沉睡的数百年间中原变化极大,尤其是地形,也不知这些年是出了多少反派组织和野心家,为改造中原地形立下不小功劳,稍微打听一下发现反派们都快自成派系谱不说,更是组成了这数百年来的中原反抗外敌侵略史,可歌可泣,佩服佩服。   如今这般世道混乱,热闹的市集都变成了宣传禁武令和红尘洗心的场所,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有跋山涉水,在荒郊野外的树林里绕来转去。其实这样与朱闻苍日当年初来苦境时的情况并无两样,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坦白来说,就是迷路了而已。再算算时间,他觉得天邈峰还不至于这时候就塌下来,四处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   总之要避开异度魔界的眼线,还有紫耀天朝的禁武大军,以及,挽月和小册子。   话虽是这么说,在苍云山不远处的林中他还是感觉到了朱闻挽月的魔气,远远一眼,只见她和一位白色僧袍的少年正在说什么,片刻,她眼眶泛红看着少年转过身离开后也反向离去。   有趣。朱闻苍日看了一眼朱闻挽月心事沉重的背影后虽有种想要上去问问情况的冲动,但还是选择了跟上那名离开的少年。   只是做兄长的关心小妹而已。朱闻苍日这样说服了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少年身形略有不稳,在林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在几次对方差点撞到树干时他都险些忍不住想要上去扶一把。   这少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出身人族,又是僧袍白衣,怎会认识挽月?朱闻苍日跟在少年身后,已经想了无数可能,比如一次意外偶遇,人魔之间的悲伤恋情。   朱闻苍日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跟这位看起来伤心失意的少年搭讪,没想到这年头走在小树林里也避不开起肖的武林人士。   照苦境风俗来理解,相杀不关路人的事。但这少年既然与挽月认识,也不能不管不顾,朱闻苍日打算插手之前,却见那白纱僧袍的少年手中赫然长剑出鞘——熠熠银白,烈烈风雪,犹忆当年。   是纵天裂雪的剑灵。   力有不济,少年虽挡下对方索命一剑,却不留神被剑气震伤手臂,顿时往后倒退数步。   见状,朱闻苍日飞身上前将这位疑似佛门出身的少年顺势揽住,以手中折扇轻描淡写般挡下对面再次袭来的一剑,只见那一双清冽如碧水的双眸半掩在兜帽下,不知怎么失了神采,蒙着一层雾,好像看不见他似的。   从道魔大战的时候他就有点介意了,为什么佛门出身的个个长相都是非同一般的妖孽?   那位自称“嗜杀者”的绿发剑客被朱闻苍日以扇之刃重创击退后目光游离不定,在他身边的少年身上徘徊片刻,便当即抽身而退,最后的眼神,看上去十分不甘。   “哎呀,这位小师父,你是哪里惹来这样的索命恶鬼?”朱闻苍日低头看向还被他揽住的少年,后者闻言怔住片刻,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却是一片茫然神色。   那双眼睛里,始终没有聚焦,只是徒映着朱闻苍日的影子。   眨了眨眼睛,少年望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红发书生许久,努力睁大了眼睛,却还是徒劳无功似的,视线没有焦点。   片刻,他有些无奈地垂下头,微微用力挣开朱闻苍日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树干上。   那位绿发剑客持有的剑十分奇特,似乎对朱闻苍日无法起效,但却能伤这名少年,而且伤势并不乐观。   少年右臂上不断滴落而下的鲜血,偏偏还紧握着纵天裂雪所化的长剑,神情茫然中又对他充满防备。   朱闻苍日虽然承认刚才那一抱手感确实不错,但并没有要占这位美少年便宜的想法。他只是顺手捏了一下而已,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那张一瞥惊鸿的脸。   不知僵持了多久,见对方面色因失血而愈发苍白,朱闻苍日终于打定了主意走上前去将这位一点也不合作,连包扎伤口也不让的固执少年牢牢按住。一边感慨自己是睡太久连起床气都被磨得没有了,一边把人按着还是强行以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处理了伤口。   朱闻苍日没有忽略少年摸着被缠得乱七八糟的手臂时一脸嫌弃的表情。   “咳,先止血为上,你伤势严重,就别顾那么多了。”朱闻苍日虽是这么跟少年说的,却觉得是在说服自己。   干脆坐在地上靠住树干任他为所欲为的少年半阖双眸,神情疲惫,恹恹地用手抵住额头,只是摇头不作回答。旁边的剑灵重新化作一只粉色毛球的模样蹭在少年身上,似乎是在与主人说着什么。   朱闻苍日难得耐心地蹲下身来,将碍事的兜帽给少年拉至脑后,顺手替对方理了理那头顺滑柔亮的银粉色长发,一副轻松的口吻好奇问道,“小师父出自哪处名山宝刹?”   依旧不回答。疲惫的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烦恼。   见少年受伤无力的模样,而身旁的纵天裂雪不知这数百年来是从哪里学了猫语只会“喵喵喵”乱叫。朱闻苍日合了折扇,用扇尖点了点小猫圆圆的脑袋示意安静,继续耐心问道,“此乃吾一位故人佩剑中的剑灵,若所记无差,它此刻应是陪在主人身边才对,怎会在你的手里?”   其实他还想问一下少年与朱闻挽月又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若是问起便坐实了他跟踪尾随的事,那就实在有失颜面了。   这句话终于在少年死水似的眼中激起些许涟漪,碧眸眨了眨,他望向朱闻苍日的方向,好似在确定对方在何处一样,声音沙哑,不确定道,“你之故人?”   完全是看骗子一样的表情。朱闻苍日只想捂住心口说,纵然美色当前,在下除去欣赏之意外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只是这只猫,按我当年沉睡前的记忆,应该是被九祸扔进了天魔池陪她小弟才是。   朱闻苍日道,“年少夭折的一位故人。”   那少年终于有些好奇了,“你是谁?”   “在下逆天风,朱闻苍日。”   “朱闻苍日……朱闻…”低念这名字几遍后,靠在树干上的少年忽然坐直了起来,“你……”   观他神情有异,带着些许惊讶,朱闻苍日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道,“哎呀,难道小师父你听说过我?”   按道理来讲这是新想出的名字,怎么也不会有知道的人。这名少年虽出自佛门,却又有纵天裂雪剑灵在侧,实在是矛盾。再观这纵天裂雪的剑灵,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回应,心里眼里,都只有这名少年。   少年缓缓站了起来,半敛的眸始终没有看向他,只道,“不曾。只是听闻‘朱闻’乃是异度魔界鬼族王姓之一,阁下既然认得纵天裂雪,又自称有一位年少夭折的故人,应是出自异度魔界无疑。”   他刚一说完便被朱闻苍日以扇尖挑起下巴,仔细打量起来。   文雅风流的书生微微眯起了红眸,带着几分危险之意,低声道,“哎呀,这位小师父,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知道得有点多吗?”   少年兀的笑了起来,如风动一池碧波,清丽明净。他没有聚焦的碧眸对上朱闻苍日的视线,“既然阁下已先自报姓名,那我也不能失礼。”   “哦?”   鸦羽似的长睫微微敛住眸中空茫,“在下正是万圣岩的障月尊。”   话语一落,两人之间开始了漫长的沉默,半晌,朱闻苍日将挑起少年下巴的折扇移开,又是最初相遇时的轻松神情,从容不迫,笑道,“原来是万圣岩啊……障月,不曾听闻的人物,你与纵天裂雪的主人是何关系?”   熟料少年反问道:“阁下方才说纵天裂雪的主人是你一位‘年少夭折的故人’,难道这些年都不曾在异度魔界吗?”   朱闻苍日闻言,展开折扇掩住半面,低笑几声,“听小师父话中之意,难道吾这位故人已经死而复生?”   少年只道,“事实如何,阁下回一趟异度魔界便自然知晓。”   “哈,知情者之一便在眼前,吾又何须特地回异度魔界呢?”朱闻苍日说着,往前一步拉近了他与少年的距离,已失了最初的温雅有礼,眸中一片冷意。   虽然似乎视物不便,但少年也听出了朱闻苍日的声音有变,却不惧不避,“说起回魔界便反应这么大,阁下莫非是偷偷溜出来的?”   一句话道破事实。朱闻苍日哑然间收了压迫之势,无奈用折扇轻敲几下额头,认输般道,“说起话来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万圣岩出身的小和尚,倒像是异度魔界的人?”   “那我可有魔气?”   “嗯……”   少年淡淡道,“如你所见,我是人族。”   见对方神情态度冷漠疏离,好像一点也不愿与自己多说些什么,朱闻苍日疑惑于他举止言谈有不符年纪的沉稳,更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少年与异度魔界究竟有何渊源。   纵天裂雪不应该认除了凤遥重以外的主人。朱闻苍日转而看向缩在少年怀中闭着眼睛的剑灵,再看一眼少年的容颜,怀疑这只剑灵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背叛了主人。   想起它的前任主人,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少年。   朱闻苍日问道,“那你又要如何解释纵天裂雪?”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倒是好一个“无可奉告”,朱闻苍日在心底里默念几遍这个回答,嚼味半晌,同时盯着少年冷冷清清,又有些不在状态的失神模样,越发好奇起来。   瞥一眼少年怀中缩成一团的粉球,看来已是没了指望。朱闻苍日转而伸手向少年,打算将人扶住,温言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既然有伤在身,神情又如此倦怠,不如我送你到附近的集市上寻医如何?”   少年却别过头没有要让朱闻苍日扶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吾亦懂歧黄之术。”   俊眉一挑,朱闻苍日笑道,“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你看起来也没有要给自己处理伤势的打算,是恢复力惊人,还是,无所谓生死?”   这话让少年缓缓重新看向了朱闻苍日,似是倦怠,又莫名哀伤。   这张面容自然是世间难见的绝色,银粉长发,碧眸如海。正如少年自己所言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魔族特征,更无魔气可言,还隐有佛门清圣之气。不管朱闻苍日如何猜测这位自称“障月尊”的少年与异度魔界的渊源,都没有与九祸的小弟联想到一起。   或许此事真的与遥重有关。思及此,朱闻苍日才想起他已有许久数百年不见那位躺在天魔池底的少年了。   沉默了良久,少年才道,“那把剑所造成的伤势奇特,兄台你也应该有所察觉。至于‘医者不自医’,我自认出师之后还没有要砸某人牌子的打算。只不过,如今我视物有所不便。”   怪不得,这一双漂亮得跟琉璃珠子似的眼睛看上去空茫茫的,没什么神采。朱闻苍日闻言,凑近仔细端详了少年的眼睛,才忽然感觉单是这双狭长凤眸,倒是与九祸如出一辙。   上挑含情,垂眸潋滟,皆是动人风致。   两人这一下距离拉得过近,似是不耐灼热气息,少年侧了身,冷道,“你做什么?”   朱闻苍日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若有所思道:“原先还不觉得你与他长得相像,现在凑近仔细一看,倒确实有几分相似。”   少年有些吃惊道,“你觉得我长得像你那位故人?”   “哎呀,难道障月小师父你不知这世上有三个面目相同之人?可惜,虽说如此,我认识的那人,就像最初说的那样,是一位年少夭折的故人。此中遗憾,难以言表,他若还活在世上,也不应该只是少年模样了。”   朱闻苍日谈到凤遥重时,眼底尽是怀念之色,还带有惋惜。   少年默然,金莲幻影,在他眼前重重叠叠,开落反复,只依稀能见到这位自称“朱闻苍日”的青年书生有一头红如烈焰的赤发,眉目俊朗,风神隽雅,绝非一般人物。   “你说你叫朱闻苍日,朱闻挽月是你什么人?”   倒是问了一个免去他尴尬的问题,朱闻苍日莞尔道,“正是家妹。”   未曾想这个答案令少年当即愕然,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本不多的血色褪去,下意识往后退出数步,有意要拉开与朱闻苍日过近的距离。   原本敢于正视朱闻苍日的眼睛躲闪着看向别处,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道,“你是挽月的长兄?”   “耶,这听起来,你是连挽月有几位兄长都知道吗?”   “你怎么会来中原……”这句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朱闻苍日。   “哎呀,比起这个问题,障月小师父,”朱闻苍日见少年有意躲着自己,惊惧如小动物一般的模样十分有趣,不禁起了逗弄之心,走上前搭在少年左肩上,沉声道,“你能否跟我讲讲,你与挽月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似乎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身形一僵,推开朱闻苍日搭在他肩上的手,“我们只是朋友。”   “哎呀,既然是挽月的朋友,那放任你这样受伤不管可就说不过去了,还是让我带你去寻医如何?况且你视物不便,这样一个人在树林里实在是太过危险。”   “不劳兄台挂心,你我萍水相逢一场,不如就此别过吧!”   “耶,障月小师父,先前你在知晓我是异度魔界之人后还放下不少警惕,怎么知道我是挽月兄长后却又变得如此生疏呢?”   朱闻苍日看上去是带着轻松笑意,眼底却是敏锐与冷静。   这少年极其聪慧,单从这番言语表情便猜出了朱闻苍日对他和挽月有所误会,摇了摇头,“虽不知你有什么误会,但我和挽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既然出身异度魔界便应该明白,与我走得太近只会招来身份暴露的危险。”   言罢,他便转身往林深处走去。   朱闻苍日站在原地,轻展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少年径直往那深林里走去的背影,胸有成竹道,“言之有理,那障月小师父,你可要好好保重,别走上几步就撞在树上了……”   话音刚落,少年离开的方向便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便听到有什么倒在地上的声音。   “这么快,说撞上就撞上了?”合了折扇,朱闻苍日微微蹙眉,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那少年倒在地上,闭着双眼,右肩上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他俯下身看了凤遥重苍白的脸色片刻,见少年皱紧了眉头,意识显然并不安稳,叹了口气,还是将人抱了起来。   一入手,他才发现这少年实在是轻得有些过分了,甚至还有些咯人。可想这僧袍之下是怎样消瘦的身躯。   朱闻苍日抱着少年,对方靠在怀中毫无苏醒的迹象,不住摇头道,“就算你是自诩精通医术,这么昏迷下去,也不能医者自医,还是带你去找个大夫好了。”   若是挽月此刻尚在朝露之城还好办,问题是这个小妹已经移居去了邪族医座,早就从朝露之城搬走了。而且现在他也不能与挽月相见,不然指不定要扯出什么头疼的事来。   至于火焰魔城,是他如今万万不能回的地方。   说好的游览苦境如今变成替挽月照顾她的小恋人,一边感慨自己果然还是一位好兄长,朱闻苍日一边向最近的城镇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恢复更新了,人生大事忙完,开森~~?(^?^* 朱武:小师父你长得有点面熟啊^_^ 遥重:你走开- - 朱武:小师父你不要走呀^_^ 遥重:离我远一点= =+ 朱武:小师父你是我小妹的男朋友吗?【盯—— 挽月:没救了,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找伏婴师配眼镜╮(╯▽╰)╭ 已经掉线很久的弃总:......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如果可以朱闻挽月希望她能一直呆在自家昏暗的小屋子里写小本子,如果能在前面加上一个期限,邪族的医首大人希望是永远。   什么都好,总之不看见伏婴师就行了。可惜就算心里这么想,真的到了第二殿大殿上见到戴着精美面具的咒术师时,朱闻挽月也只有面色不动,径直上前,装作没看见对方一样,跟九祸禀告苍云山的状况。   她没有忽略伏婴师的嘴角上挂着熟悉的浅笑,幽深狭长的眼里藏着更为难忘的算计。   难得宅在朝露之城里画小纸人的的伏婴师也会出门,可见上次一谈后他真的有很认真去找九祸需要的阵法记载,而且好像有了结果。   未免太过热心了。朱闻挽月例行公事将苍云山状况说完以后退回后面,狐疑地飞快瞥了一眼那面具下露出来的秀净下颌。发觉朱闻挽月的视线投射过来后,伏婴师嘴角的上扬弧度更大了些,好似一位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狩猎者。   莫名后脊发凉。朱闻挽月移开视线跟九祸说若无它事就要回医座去了,没想到九祸还真的有别的事。   “你离开之后没过许久,朱皇陵方向传来了一阵震动,吾近来无暇,不如你前去看看情况?”   “嗯…吾知晓了。”朱闻挽月点了点头便立刻转身退出大殿,刚出了门口,正巧遇到了螣邪郎和赦生童子。   “医首……”螣邪郎看朱闻挽月沉着一张比往常还要黑上几分的脸,打招呼的声音都不禁弱了几分。   朱闻挽月见了这兄弟两个才想起之前苍云山发生的事,秀眉微蹙,回看一眼大殿内中似乎又因魔源转移时间争执起来的吞佛童子和银锽黥武,摇了摇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和黥武一样觉得吞佛童子有些异状?”   两位鬼族魔将互相对望一样,赦生童子带着双眼咒封,薄唇紧抿,不发一言,螣邪郎双手环胸挑眉道,“医首以为呢?”   “或许,他只是对所有的人都陌生了而已,”朱闻挽月垂眸道,“若是他真的有异心,吾不知异度魔界之中忠心者还有几人。”   她与凤遥重年岁相近,年少时虽然与这位魔界战神接触不多,但也将对方一步步走到如今女后心腹之位的过程看在眼里,要论异度魔界之中谁最忠于九祸,吞佛童子自然是第一个浮现她脑海里的名字。   这样忠心耿耿,甚至在当初愿意穿过封印前往苦境的魔者,若是真的背叛魔界,那朱闻挽月真的不知还有谁值得信任。   螣邪郎转向一处角落,靠在墙上冷道,“袭灭天来战败之时,他确实行踪不明。”   “吞佛童子曾言,他当时被一步莲华元灵与袭灭天来震出战圈,再赶回时两人已经同归于尽,你认为他编织谎言?”   赦生童子忽然开口直问关键,“一步莲华元灵从何而来?”   朱闻挽月细思片刻,不解道,“袭灭天来之前吸收一步莲华之时确实异状频出,可之后便言称已经完全吸收了一步莲华。这其中不排除一步莲华元灵意识的故意蛰伏,设计了一个玉石俱焚之局,并不能说与吞佛童子有关。”   “你忘了,当初将吞佛童子擒至万圣岩关押的正是一步莲华。”螣邪郎虽是不愿,但仍不得不提起当初吞佛童子被擒一事,此事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   朱闻挽月只觉后背远比方才在大殿上与伏婴师对视时还要来得寒冷。她无法想象这万万不可能的可能性,她与吞佛童子认识的时间比之黥武,螣邪,赦生确实要长上不少,但论深度不及这三个后辈。   不过一瞬间,年少时两个形影不离的少年背影从记忆中一闪而过。朱闻挽月不知若是凤遥重见到如今的吞佛童子会不会看出什么异样,但最了解熟悉吞佛童子的人,除了当年旃檀居中的两人,便是九祸了。   沉默良久,朱闻挽月才道,“不论如何猜测,吾仍相信女后的判断。”   赦生童子已没有初闻袭灭天来战死时那般的激动,平静道,“吾也相信女后的判断。”   螣邪郎嗤笑一声,道,“那黥武呢?你们打算如何调解他与心机达人之间的矛盾?”   他才刚一说完就听见银锽黥武的声音响起,清朗中带着坚定,“不必了,方才女后感觉到魔龙之源暴动,吾要再去前往苍云山观察状况。”   银鍠黥武说着就直接往火焰魔城的出口而去,却闻朱闻挽月道,“魔龙之源已经渐趋稳定,更有阵法守护,此时暴动只是受不稳定的苍龙影响,待其吸收双气,将对魔界更加有利。”   银鍠黥武并未回头看朱闻挽月,只是淡淡问道,“医首也是同意吞佛童子的意见?”   青年身姿挺拔,如经霜古松,透着与生俱来的坚韧孤高。朱闻挽月看到那双黑红的瞳里跳着火光,记得曾经也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么看着自己——凛雪傲骨于胸。   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格。她的目光移过银鍠黥武生来便有残疾的那条腿,想起青年刻苦修炼的过往,眸中一暗。   “你只管做你坚持的事就好,凡事细心些总不是坏事。”朱闻挽月如此答道,又转过来对螣邪郎道,“魔界信条第一则,排外安内,汝这些年来性子越来越狂,连最初的教训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如随吾走一趟朱皇陵,瞻仰一下鬼族战神如何?”   螣邪郎愕然朱闻挽月顷刻就变了态度,调侃道,“你对黥武总是这么偏心,什么都向着他......算了,黥武你可别输给那个污点了啊!”   说着他又往赦生童子身边靠了靠,“怎么样小鬼,要一起吗?”   赦生童子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别过头招呼了蹲在一旁乖乖等投食的雷狼兽,跟上了即将离去的银鍠黥武。   银鍠黥武听到身后铁链的声音响起,当即会意道,“走吧!”   看着银鍠黥武与赦生童子渐渐走远,朱闻挽月见螣邪郎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微挑柳眉,“吾有时候真好奇赦生是亲近你多一些还是亲近黥武多一些,又或者......”   螣邪郎转过身,尖耳微动,好不得意,“小鬼终于和那个污点疏远了,哈,这是他失忆之后为数不多值得本大爷庆贺的事。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朱皇陵了?”   “女后说吾刚离开不久朱皇陵方向传来一阵震动,汝不曾有感?”   螣邪郎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异度魔界最近隔三差五就地震,本大爷还以为是六祸苍龙什么的来踢馆了。”   朱闻挽月瞧着螣邪郎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了,走吧。”   “这位本大爷无缘的大伯父,鬼族战士的骄傲,上一次逆天转乾坤保住鬼族领地以后都已经数百年没见他了。”   “无缘的大伯父吗?哈。”   朱闻挽月低笑一声,觉得这称呼着实有趣。虽然知道当年调换螣邪与黥武一事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但却越来越好奇这几位蒙在鼓里的当事人待知道一切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再看前方大摇大摆扛着倒乂邪剃,浑然不可一世的紫红身影,觉得纵然外表肖似其母,性格疏狂这点来看,还是颇有其父年轻时候的风范。,照这样看来,螣邪郎到时候知晓真相多半是不会买账的。她想起幼年时鬼族之王还在的时候,银锽朱武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连对着那道威严的背影都有着几分难掩的不恭嚣狂。   不过,朱皇陵既有异动,为何方才大殿之上伏婴师一丝反应也没有?朱闻挽月心里暗自纳闷,莫非他已经知晓缘由?   在凤遥重再一次坚决地拒绝了朱闻苍日打算给他点的小葱拌豆腐,表示要吃炒肉后,摇着折扇一派风雅气质的红发书生颇为头疼地敲了敲额头,劝道,“障月你既然出自佛门,就应该以素食为主才对啊!”   认真吃饭的少年才懒得搭理他,只管挑了盘子里的肉给旁边蹲着的小粉球,顺便把自己面前的清炒苦瓜换成了朱闻苍日面前的竹笋烩肉片。   “哎呀呀,障月你这样实在是让佛祖为难啊!”朱闻苍日见少年只管埋头吃肉不说,还把他特地点的清炒苦瓜换到了自己面前,有些哭笑不得。   已经恢复许多的少年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清透似琉璃的碧眸看向朱闻苍日,冷道,“出自佛门不一定就是出家人。”   “哦?有趣的理论,出自佛门又不是出家人,浮屠塔下,若非心怀渡世大愿的佛陀,便是护卫佛法的夜叉修罗众,莫非障月你......”   “你既熟知苦境经典,又何必欲言又止?”   “哎呀,猜测总归是猜测,只是没想到偶然读过的传说竟然......”   朱闻苍日话还未说完,凤遥重便停下了竹筷,注视了红发书生片刻,问道,“你说你是朱皇不知道第几代的传人,正巧吾认识一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前辈在年少时曾与朱皇有过交集。”   方才还悠然自若的朱闻苍日闻言微微皱眉,心底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测,只闻凤遥重接着道,“吾本来是应该前去拜访这位前辈的。一番变故将这件事耽搁了不少,待这顿饭吃完,你我便可别过,各奔东西了。”   “哈,既然是认识朱皇又如今尚在人世之人,身为朱皇传人,吾怎能错失如此良机,不与这位前辈一见呢?”   却见少年唇角微微上扬,笑道:“方才谈到吾之身份,阁下既然能猜到夜叉修罗众,想来也对这位与朱皇有所交集的前辈曾有耳闻,何必装作不知呢?”   朱闻苍日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关紧锁,叹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茶盏,浅酌一口,才道,“嗯...确实有传说讲朱皇曾经遇见过一位阿修罗女......”   “不错,正是这位阿修罗女。”   “世人道,阿修罗女,魅惑人心,婆娑倾城.......”朱闻苍日放下茶盏,颇为真诚地看向对面眼底冷漠的美少年,赞道,“但又何及今日所见呢?”   毫不理会这种类似调戏的容貌夸赞,凤遥重沉默着,想起背后的金月印,只道,“可惜,男性阿修罗面容丑陋至极,可谓神鬼辟易。”   “所以在下相当好奇,为何障月你看起来倒像个阿修罗女多一点,这到底是传说有误,还是......”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凤遥重淡淡说完,从盘子里又挑出一块肉片给已经打算伸爪子偷的糖雪球,暗道,朱武到底是跟沧海凝光有怎样一段过去,竟然不到半句就这么急着岔开话题。   既怕见到沧海凝光,又非要跟着他。图什么?   自从那日小树林相遇后已经过了三日,凤遥重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四处陈设,应该是一间客栈里。不远处朱闻苍日正坐在桌前,神情淡然地逗弄着好奇的糖雪球,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十分愉快。单从烛火跳动间的侧脸,还有几分肖似其本体银锽朱武。   他想起昏倒前发生的种种,发现右肩的伤口已经被细心包扎过,还上了药膏,凭着药效与伤口处传来的感觉,应该药效十分温和的上好伤药。   凤遥重认出了朱闻苍日是谁,但朱闻苍日却没有认出他是谁。少年苦笑一声勉强坐了起来,那边发现他动静的朱闻苍日自然也看了过来,见凤遥重醒来,端起旁边放得半温的药汤,走上前来,道,“倒是醒的及时,快将这药喝了。”   准确无误地接过药碗,凤遥重刚打算喝了药赶紧走,就见朱闻苍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做什么?”   “障月你看得见了?”   “.......吾讲过,吾不是瞎了。”凤遥重本想纠正“障月”这个称呼,却想不到用什么化名来搪塞过去,倒不如索性将就这个称号用到底好了。他自醒来后就发现视线里充斥的大片凋谢的金莲如云开月明般消失得彻底,只余昏暗烛火下红发书生无比清晰的俊美容颜。   自从知道朱闻苍日是谁后,凤遥重便没有打算要和对方再有过多的相处,只想着离得越远越好。可惜往往事不如愿,当时一阵头晕眼花,加上那把六魄造成的伤势有些严重,他竟然真的撞在树上晕倒了。   简直就是乌鸦嘴。凤遥重一边腹诽着,一边喝着应该不是朱闻苍日亲自煎好的药。   朱闻苍日在一旁看着凤遥重问也不问就将汤药一饮而下,接回少年递给他的空碗,微微一笑道,“明明看起来要拒我千里之外,却又如此笃信我不会害你,连这汤药是作何用都不曾问...哎呀,险些忘记了,障月你精通医术,这汤药里煎的都是什么自然也是能闻出来的。”   凤遥重指了指右肩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道,“你若要害我又何必救我?”   朱闻苍日笑意不减,带着几分玩味审视着面色恢复了些红润的少年,“看来你是相当没有自觉,丝毫意识不到这张脸会招致多少祸端,即使一碗看似无害的汤药,也难免有心人设计呀......”   言罢还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说什么挽月的欣赏水平越来越高了。   所以关挽月什么事?凤遥重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之前朱闻苍日误会他与挽月一事,忽觉不对,质问道,“你跟踪了挽月?”   朱闻苍日笑容一僵,立刻道,“做兄长的担心小妹,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凤遥重不知该如何接下去,鬼族领地睡了数百年都没醒过来的银锽朱武,在朱闻挽月偶尔出个门后突然关心起妹妹来,还以化体跟踪尾随,怎么都不符合记忆里银锽朱武而给他的印象。   又哪里是那个被弃天帝挂在嘴边的朱武。   见凤遥重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朱闻苍日一手握着扇柄,一手接住来回轻击的扇端,略俯身下去对上少年恢复澄澈的碧眸,对视片刻,道,“请来的大夫说看不出你眼中异样,吾还担心你醒过来后还是视物不便该怎么办,总算是免了给你做个拐杖一类的苦工。”   “那这伤口也是?”   “之前匆匆止血,手法难免粗暴,又不利于你手臂活动,吾只好勉为其难重新包了一次......”朱闻苍日说着目光落在凤遥重的右肩上,“究竟是那把剑的问题还是你自身体质的问题,吾所见不过一寸剑尖入体,伤口却几乎深至入骨。”   凤遥重垂眸不语,他下意识抚上右肩的伤口处,当时六魄剑尖入体时的感觉还残留在那里,他能感受到类似魂魄的气息,却不知有谁能以魂魄铸剑,又是因为什么那个绿发剑客会认出他的本质。   “那...我昏迷了多久?”   “半日三刻。”   凤遥重惊讶道,“你居然算得这么清楚。”   朱闻苍日莞尔道,“吾可是辛辛苦苦去给你煎了药,自然是将时间记得清清楚楚。”   这下凤遥重彻底不说话了,他没想到刚才喝的药真的是朱闻苍日煎的,原以为那双手除了握着银邪上阵杀敌以外便是握着骏马缰绳驰骋沙场,如今换了一把素雅折扇不说,还能亲自熬药,包扎伤口,堪称异度魔界中的魔将典范。   他还记得银锽朱武的模样,记得当年在校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魔者,记得红发王者抚过自己头顶时的微笑。   半晌,凤遥重屈起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干巴巴道,“多谢。”   朱闻苍日道,“相逢即是有缘,障月你又是挽月的朋友,吾又怎能弃之不顾呢?”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凤遥重笑了笑,“萍水相逢一场,劳烦甚多,实在过意不去。既然吾已无事醒来,你又挂心着挽月,不如赶紧回去看看情况如何?”   熟料朱闻苍日摇头道,“小妹早已回家,不用吾挂心。倒是障月你,如今这样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啊!”   “你我非亲非故不说,更是敌对立场,再这样下去,吾不一定不会对你动手。”   “哦?”朱闻苍日闻言挑眉,见少年没了方才笑意,玉颜带霜,疏离冷漠,却难掩眉目间憔悴,道,“你如今模样难道还能与吾一战不成?”   “尽可一试。”   “哈,”朱闻苍日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不觉笑出声来,“你呀,明明很相信吾,又总是摆出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   他说着,修长的指尖抵在少年的碧眸下,描摹般摩挲片刻,道,“这双眼睛里,说的可不是这样冷淡的话,你很熟悉吾,不是吗?”   凤遥重定定看了朱闻苍日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是挽月的兄长,我经常听她说起过你,自然熟悉。”   “那何不讲一讲她是如何说我这个兄长的,我可是很好奇,她何时有了一位出身佛门的朋友,还有你身边的纵天裂雪剑灵究竟是从何而来,这半日来我左思右想也难以想通。”   “有些事,不刨根问到底才会减少不必要的烦恼。”   折扇一展,朱闻苍日道,“纵然是不必要的烦恼,作为我救你的补偿,讲诉一下人魔之间的友情,又有何不可?坦白讲,我这一趟出门,便是为了寻访苦境之中的有趣故事而来。”   “救命之恩吗......”   “哎呀,障月,吾可是抱着你走了数十里才到了这间客栈,之后又是请大夫,又是给你包扎伤口,还给你熬药......有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吾只是求一个故事而已,你便如此狠心拒绝吗?”   他说完,沉默许久后,凤遥重才道,“你当真要听这个故事?”   “洗耳恭听。”   少年下了床,将外袍穿上,拉起兜帽,良久,终于对朱闻苍日点头道,“好吧,那便从当年第二次道魔大战说起好了,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越长的故事,才越有曲折动人的情节。吾一向耐性很好,你慢慢讲,吾会仔细倾听。”   “先离开这家客栈再说,”刚一出客栈的门,凤遥重抬头一看上方匾额,微微蹙眉,有些迷惑,“嗯......这个名字是?”   朱闻苍日回看一眼内中冲他笑得意味深长的富态掌柜,装作无事般感叹道,“咳,老梗客栈,服务周到,包大夫,包煎药器具,苦境果然人才辈出,连客栈都如此充满创意。”   他当时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听完掌柜挤眉弄眼的推销后一脸黑线,若不是少年伤势不能再拖,朱闻苍日只想带着人去下一间客栈。   这位富态掌柜见年轻英俊的公子抱着一位美少年进来,当即就热情地迎上来,噼里啪啦一堆各式各样的服务介绍,什么单双间规则,药品套餐,床单换洗等等,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公子,一间房50两,两间房20两。看你这样应该是住一间吧?”   “公子,上好金疮药20两一瓶,加料加50两,包一条龙药品服务,床下自取。”   “公子.......”   一番挣扎总算是忍住了用折扇将面前这张圆滚滚的脸扇飞的打算。   苦境中原一处闹市的茶铺中,赭红襦衫的年轻公子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潇洒翩翩的气质不时引来旁边客人好奇的注视。   凤遥重见对面的朱闻苍日不曾动筷,想着喂了球球许久了倒是把这人给忽略了,犹豫片刻还是夹了一片肉放到对方碗里,只见朱闻苍日莞尔道,“障月你还真是温柔啊!”   几日来已经习惯朱闻苍日这种不正经偶尔调笑的性格,一开始凤遥重还严重怀疑银锽朱武是不是当年被鬼族的断层砸坏了脑袋,在见到对方轻而易举收拾了一路上小册子的传教士和紫耀□□的禁武执行人员后,他才从那双笑不达底的冰冷眼中找到些当年魔界战神的影子。   极好的隐藏,又或者才符合朱闻苍日这个身份。凤遥重淡淡道,“喂猫顺便而已。”   朱闻苍日毫不介意,摸了摸旁边乖乖蹲着的小粉球的脑袋,对上猫儿异色的双眼,笑道,“若不是有纵天裂雪的气息,还见到它化出灵剑之形,吾还真的要将它当作一只猫了。”   又道,“你可还认识我?”   糖雪球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眨了眨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朱闻苍日的手背,接着站了起来,抖抖毛回了凤遥重的怀里。   见小猫这番举动,朱闻苍日失笑道,“看来是记不得了。”   凤遥重盛了小半碗紫菜蛋花汤喝了之后,将竹筷放下对朱闻苍日道,“吾吃饱了。”   “就吃这么一点?”   “向来如此。”   “哎呀,障月你还是应该多吃一些,不然吾真的担心你会长不高啊。”   “.......”凤遥重如被戳中痛处一般下意识握紧了竹筷,想反驳说我已经几百年没长个子了,又自觉实在是太丢脸,一直都是这么个少年模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少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忧郁模样。朱闻苍日看在眼里,只想揉揉对方细软的发顶,安慰几句,又想起这几日来凤遥重一直对他的亲近保持莫名的警惕和疏远,便又作罢,转而问道,“你打算何时去拜访那位前辈?”   “越早越好。”凤遥重摸着已经睡着的糖雪球,低声道。这几日来遇到被红尘洗心所惑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再不阻止的话,只怕这整个苦境都要沦陷了。   朱闻苍日觉得自从遇到这位神秘的少年后,故事虽然也听了不少,但头疼也越来越频繁了,他其实并不想去见这个所谓的朱皇故人,但又不放心少年一人去找她。   半晌,朱闻苍日起身道,“那就走吧。”   “我都已经把和挽月之间的事讲完了,你为何还要一直跟着我?”   “既然是朱皇旧友,吾总是要去拜访的。”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去见她。”   “哎呀,障月,凡事都要留一点余地啊!”   回头对望一眼,红发束冠的俊美公子手扬折扇,仪态风流,气度翩然,像极了凤遥重年少记忆中那个少年时代的银锽朱武,眉宇间不是当年风发意气,多了成熟稳重。   他对凤遥重一笑,炫目如火焰魔城的红焰。   朱武。   这个久违的名字,再次涌现少年的心间,前尘诸多皆因此而来,苦涩难言。   凤遥重转过身,避开了对方敏锐的视线。   还是尽早甩开这翘家的战神为好。他实在无法直面与肉身如今的三魔魄有紧密联系的人。   就连他自己也是,难以面对。   为什么最后非要如此不可?那日雪地中离去的黑袍身影为凋落的金莲幻象所掩去,凤遥重闭了一会儿眼,待那阵幻觉过去之后才往外走去。   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这随时出现的幻影之景了。少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些,郁色重重。   殊不知是身后之人已将他一番动作看在了眼里。朱闻苍日走上前,将手放在凤遥重肩上,如初见时温言问道,“怎么,又有不适吗?”   “吾无事。”少年有意避开接触,快步朝前走去,显出几分慌忙。   障月,你究竟是谁呢?朱闻苍日注视着少年的背影,依旧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无缘的大伯父,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了一回老梗客栈的梗╮(╯▽╰)╭ 朱大王:有点面熟啊 遥重:怎么变这样了?我的记忆又出问题了吗? 朱大王:障月这孩子,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找那个女人,太危险了。 遥重:什么障月,你知道我是谁吗? 糖雪球:喵喵喵???(天啦撸,这是当初那个银锽朱武???窝不认识他,窝不认识他)   ☆、第二十一章      在到冷峰残月之前,凤遥重与朱闻苍日已在沿途听了不少关于紫耀天朝近来的消息。寂寞侯与六祸苍龙拆伙,曦若华助寂寞侯顺利离开,却由于太子千流影作保而继续留在紫耀天朝,辅佐六祸苍龙。即使如此,若华公子还是从皇宫搬走回了冷峰残月。他对于六祸苍龙越演越重的疑心病俨然冷眼旁观,丝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六祸禁式对准的人。   听起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在紫耀皇朝混了一个巡按御史之职,实则为潜伏卧底的秦假仙在与凤遥重再见后,以为凤遥重正秘密活动于幕后帮素还真搞定这个听说很难搞的若华公子,便装作不怎么熟识的模样跟目前自称“障月”的凤遥重聊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把紫耀天朝近期的一系列变故和盘托出,还不时打量几眼少年身后儒雅风流的红发书生,好奇问凤遥重说这位尼桑是谁啊,你家小妖的爹?   如果发色说明血缘,凤遥重只想反驳说,你说他和吞佛童子有血缘关系都要比说和小妖有血缘靠谱。   当然这话凤遥重是没有说出口的。少年只是笑了笑说,“只是碰巧同一款发色罢了。”   “哦,这样啊,对了,素还真让我跟你说,他现在搬回琉璃仙境去了。你要是有事就去琉璃仙境找他。”   “好,多谢秦假仙前辈。”   待别了秦假仙后,朱闻苍日才眨了眨眼,问道,“你家小妖?”   凤遥重眼中不免流露怀念之色,道,“收养过的一个孩子。”   回答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朱闻苍日显然并不怎么相信面前的少年还收养过一个孩子,毕竟这位看起来眼睛不大好的障月小师父似乎养自己都有点困难。而被怀疑的凤遥重则毫不在意朱闻苍日质疑的眼神,因为他也不大相信如朱闻苍日这般逍遥风流的模样真的如当初朱厌记忆中所见,居然能把银鍠黥武带大。   两人一路上皆是各怀心思,对彼此养小孩的能力充满怀疑,于是话题从这个本应最有共同语言,充满换尿布辛酸史的往事转向了朱闻苍日最不愿谈起,凤遥重自己说起也是颇为头疼的人。   鸾鷟倦羽曦若华。   依照红尘洗心与禁武令的关系来看,曦若华真正的合作对象应该并不是六祸苍龙而是寂寞侯,但他为何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如今事事疑人的六祸苍龙身边,帮助寂寞侯离开后还能如此安稳地在冷峰残月下棋,真是让人不解,又不得不感慨他的沉稳镇定。   “你对曦若华此人怎么看?”   “哎呀,障月,何不唤吾朱闻兄?认识这么久了,还是你啊你啊,如此疏远,真是好伤吾心。”   “……你我相遇至今不过几日而已。”   “障月啊……”   “朱闻兄对曦若华此人怎么看?”   “嗯…不太熟悉。”   “……”   究竟是真的不太熟还是那一段过去实在是不堪回首,凤遥重在想起自己当年那一场月夜竹林下被压着上下其手的事后,再看朱闻苍日面上隐藏着深深纠结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为了这位前代战神的面子考虑,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追问。   到两人踏上冷峰残月之顶时,只见那位玄黑襦衫的俊雅书生一展墨竹折扇,笑问一句,“故人别来无恙否?”   朱闻苍日淡淡一笑,“平淡度日而已,倒是你,器宇轩昂,从容不迫,大局谈笑间,只手定乾坤,别胜红妆。”   对方闻言,大笑数声,声音清朗,已是与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低沉男声。凤遥重只能叹服沧海凝光易容之术的高超,连带声音也能改变得如此彻底,莫怪当日恨不逢与狂龙一声笑均未看出其真正的性别。   “还未请教故人新名?”   “朱闻苍日。”   “朱闻苍日,不错的名字。”   朱闻苍日与曦若华对视间好似旧友重逢,又在视线接触时各露锋芒,一时间气氛凝重,直到凤遥重开口直问道,“阁下可是鸾鷟倦羽曦若华?”   曦若华只看着凤遥重,笑而不语,片刻,他才悠然道,“你最近可有什么异状?”   那双带着点点金芒闪烁的细眸似乎早已看出了凤遥重的问题所在,少年知晓他已是默认,便道,“只是初窥门径却困于境界之中不达要领。”   “困于境界之中吗?”曦若华敛了眸,沉吟片刻,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对面白子顺势自然而动,“短短时间能初窥第三重门径,真是令人惊艳的天赋。今日来此,想必是受苍所托吧?”   “我还以为你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凤遥重惊讶于曦若华的毫不避讳,只道,“吾只是从弦首那里听说了红尘洗心一事,后来去见了素前辈。”   “隐藏身份?你都把他带来了,吾还有什么可隐藏的地方,对了,你可认识他是谁?”曦若华放下棋子,满是无奈地摊手,又指了指凤遥重身边气定神闲的朱闻苍日,挑眉问道。   凤遥重镇定点头道,“自然认识。”   “哦?”此言一出,曦若华与朱闻苍日皆好奇看着凤遥重,不知少年所谓的认识究竟是指何种身份。   曦若华眸光一转,对上朱闻苍日,问道,“那你可认识他是谁?”   “哎呀,若华公子此言别有深意,吾与他一道前来,难道还不认识他是谁吗?”   曦若华展开折扇半掩笑容,在凤遥重与朱闻苍日之间来回看着,道:“吾只是好奇,在你们彼此眼中,对方是什么身份……罢了,你既然来了,又是受素还真所托,看来是要确认吾是否是你们所猜想的那人吧?现在目的已了,可就此下山去了。”   朱闻苍日也展开了折扇,轻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吾倒是好奇,这位出身万圣岩的障月小师父莫非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听朱闻苍日这样一说,凤遥重虽表面镇定,但心中却是一惊。再看曦若华,合了折扇,沉默半会儿,道,“障月…哈,障月他是出身佛门护卫正法的障月阿修罗,而你嘛…出于一场短暂的友情,吾好心奉劝一句,你们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好一场短暂的友情,听起来真是令吾也开始自欺欺人地感动了。来此地的路上便一直想要问你了,当年你曾言族中仅余下你一人,那他又是从何而来?这般年少,莫非你…”   曦若华无奈地摇头道,“哎,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他与吾之渊源并非血缘,你若是好奇尽可一问,就看他愿不愿意回答了。”   朱闻苍日才将目光转向旁边平静的少年,只闻凤遥重淡淡道,“这是我与沧海前辈之间的私事,不便详谈。”   “哎呀,又来了,障月,你总是一再刺痛我的心呀!”   “你一路上都这样说,如今也好好站在这里,可见承受能力之强,无须我有所顾虑。”   “我伤心的不仅仅是你的话,你的态度,更是你这样总是拒我千里之外的模样。你我之前素不相识,为何你看起来就像吾已经欠过你很多债一样?”   凤遥重默然不语,对于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朱闻苍日已经无可奈何,只是转过身去不想再跟对方说话。该瞎编的道魔大战第二次时和朱闻挽月的相遇也瞎编出来了,且不说朱闻苍日听完后笑容颇有深意,单是凤遥重自己也怀疑若挽月听到这个凭空捏造的相遇故事会是什么表情。   至于欠债,更是无从说起的事了。真的要说欠债,这几日被朱闻苍日黏住的自己才像是被讨债的那个才对。   曦若华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两人,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都认识了。”   他末尾特别强调了“认识”两字,说完又继续道,“你一说欠债我才想起来。障月,你难道是因为当年因他之事的那场争执吗?”   这话说得朱闻苍日云里雾里,唯有凤遥重神色一冷,当即道,“与他无关。”   曦若华自然是不知道三魔魄一事。而当年之事,若不是提,凤遥重只想尽可能将那场争执埋藏在记忆深处,不要再挖出来被迫欣赏那鲜血淋漓的痛苦一幕。   然而却还是无法避免的提及了。凤遥重眼前一暗,金莲残象乍然在眼前如烟火般绚烂,遮去了所有视野。   朱闻苍日何其细致,见少年碧眸顷刻陷入空茫无神的状态,便知又是那怪症发作,问道,“怎么又开始了?”   曦若华见状站了起来,走到凤遥重面前,注视那双眼睛半晌,手指搭上少年纤细手腕,片刻,才道,“这哪里是才初窥第三重,你明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却又入了迷障扰心之中。这段时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言罢,指尖金芒点点,触上少年额头,顿时那片挡住凤遥重视线的金莲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纶巾文秀的儒生正站在他咫尺之遥的距离,容颜陌生,气息却不曾更改。凤遥重在心中叹息一声,没有回答最后的问题,只是对曦若华道谢,“多谢…若华公子。”   曦若华冷道,“完全化羽在即,金莲幻象只是一个提示,让你尽快进入休眠的状态。可你还到处乱跑,真是令吾佩服。”   说完,他又对朱闻苍日道,“既然你有意要弄清他的身份,这段时日便好好照顾他,待时机一到,自然就会明白他是谁。至于当年的事……”   朱闻苍日只是专心留意少年的状况,听曦若华有意重提当年之事,不在意道,“过去之事无须重提。不论障月是否是你的族人,我都会好好照顾。”   “天邈峰之约呢?”   “这是吾与武痴传人之间的事了。你如今已是自顾不暇,还有闲心插手吗?”   “自顾不暇?吾可还好好的在这冷峰残月喝茶下棋呀!倒是你,又能如此平淡度日到几时呢?”   见曦若华与朱闻苍日说起往事越发言语尖刻起来,凤遥重不得不强行打断道,“临走之前,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曦若华好似早已猜到凤遥重打算说什么,只是摇头道,“你要说的,吾都明白。”   凤遥重见他这般无所谓的模样,不禁蹙眉,“你当真知道你身份暴露之后会发生什么?即使吾承诺过不干涉你的选择,但到了这一步,还有收手的机会。”   曦若华负手转身,望向远处白云,神情淡漠,“一再劝我收手的你呀,回想当初吾与他们联手对你的所为,真是令吾越发无地自容了……红尘洗心与禁武令下早已流血千里,白骨累累,何来收手的机会?身份暴露之后,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当年昭明宫之约里另外九人出手。当初一时心软留手,这一次可莫怪吾不顾及同窗之谊了。”   “据我所知,当年昭明宫之约的九人如今已所剩无几。而那日我所答应你的三个条件之中,第二个条件与此约定如出一辙。就算我不会去找她,还有别人会去。以你之智,不会看不出为何要我前来确认你的身份。”   “你是说,她吗?昆仑山巅一诺若是毁去,便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机。吾不认为她会因他人之言而动心毁诺。”   玄衫公子的侧脸雪白如骨瓷,冷硬又无情,好似一尊屹立在冷峰残月的雕像。凤遥重看着他,想起当年被凌黯月寄魂的她在月下竹林里第一次出现时,双魂一体,美如鬼魅,妖冶嗜血,阿修罗女之惑无人可挡。如今已是没了血肉的泥偶,毫无生气可言。   “你和他相交千年来,可有真正了解过他?你说你爱他,又偏偏强迫自己和他放手。你想让他再度远离红尘纷扰,可万丈茫茫,何曾入过他的眼?他的红尘,不过区区三个字。而这三个字,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你当真明白后果?”   曦若华依旧背对着凤遥重,天空一轮冷月,莹莹光辉照出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表情,“那就让他去选择吧……寂寞侯失败了,吾也失败了,红尘洗心,天下止武,到最后,依旧洗不尽世间浑浊,止不了兵燹干戈。这结局非是吾所期望,但也未尝不可。终点到了,就该停下。由倾天一剑来书写鸾鷟倦羽曦若华的结局,再好不过。”   “这结局,我不知是该可惜你,还是该可惜他,”凤遥重心中一片涩然,“其实…我很羡慕你,那么长久的等待与守候,至少他回过头来看到了你,回应了你。昆仑之巅上几年来的等待,只为你随口一句诺言。这一次,你为何不能回头去看他一眼?”   一抹轻笑浮上玄衫公子的嘴角,他终于回过头来,凝视了少年片刻,缓缓问道,“若是你,会回头看他吗?”   你,会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今日的立场对换与一个虚无的假设,又似乎另有深意。曦若华定定地看着凤遥重,不愿错过少年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换。   愕然,苦恼,挣扎,犹豫,无奈,最后定格在未曾预料的淡然,少年沉默许久,低声回答道,“我若是你,定然转过身去与他离开,从此相守不再分离。”   曦若华深深叹息一声,“可惜,你不是吾。”   凤遥重微笑道,“是,这仅仅只是一个立场的假设,你也不是我,在我的身后从来没有任何人,又何谈回头?”   “偶觑红尘,哀身其中,浑然忘归,不知所处。那支箭,你已有了打算。”   “还要多谢你的缜密思虑。”   曦若华道,“吾只是给你一个提示,真正做下这个艰难决定的人是你才对。希望这支忘归,到最后都不会搭在化天之弦上。”   “世事难料,命运难测,现在的希望谁知又会不会在未来的某日破灭。忘归忘归,归无可归,若是真能忘了,那该多好……”少年说着说着,变成了低喃自语,接着他又道,“便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吾也希望能竭尽所能去守护一些不愿再失去的东西。”   曦若华微微摇头,似是无奈,“真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你要坚持回去的决心。这般凛然的话语,偏偏又是这样一副心如死灰似的决绝眼神,还一直拖在化羽的最后阶段……既然你不愿回答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吾也不再追问了。”   “生多忧虑,死亦多哀。你我各有天命,随其所往也无不可。沧海前辈也好,若华公子也好,这,真的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黑衫公子释然一笑,莞尔道,“愿你我从此不复相见。”   “善自珍重。”   朱闻苍日在一旁听得有趣,见凤遥重看着曦若华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少年转过身对朱闻苍日道,“我们离开吧!”   言罢,凤遥重便要往山下而去,朱闻苍日忽对曦若华道,“一个提示,权当做最后那一场短暂友情的结束,如何?”   这回便轮到曦若华轻笑了,“如你所言,自欺欺人的友情啊,哈哈。一个提示吗…圣魔元胎,如何?”   “嗯…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提示。数百年的岁月里,你对异度魔界的了解有些出乎吾之所料了。”   “都是一场因缘际会。请了,朱皇。”   “再会了,儒尊。”   两人走到山下时,凤遥重发觉背后的朱闻苍日一直注视着自己,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谁的少年本来是有意无视的,无奈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问目光深沉的红发书生,“朱闻兄何故一直盯着我不放?”   “这个提示,实在是令吾始料未及。而你,一直都令吾不住想起一个举手投足间很是相像,却又面貌年岁大不相同的人。”   “不知是谁呢?”   只见朱闻苍日展开他那把折扇,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上面素雅的暗纹片刻,才道,“正是吾与你初见时提起,那位年少夭折的故人。很久以来,与他有关的一些事,成了困扰吾至今的问题。”   凤遥重闻言放慢了脚步,低声试探问道,“这个一直困扰你的问题,是什么?”   朱闻苍日眯起了眼睛,神秘道,“嗯……家事,私事,障月你不要再问了。”   凤遥重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又好气又好笑。这明明是自己方才回避他所问的回答,这下被反而用来回答自己了。   “既然是朱闻兄的家事,那吾就不再过问了。”   “哎呀,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很遗憾,吾的好奇心确实比不过朱闻兄。”凤遥重故作叹息道。   “哎呀,要说起这位故人,”朱闻苍日以扇端敲了敲额头,怀念般讲起,“确实是一位很可爱乖巧的孩子。吾与他之间若是说起血缘,还是表亲。”   “可爱乖巧的……”   “不错,毕竟就连吾那位冷漠无情的父皇,对他也很是照顾……”朱闻苍日想起多年前偶然偷看的一幕,大概从那时起他就对凤遥重充满了好奇。冥冥之中一点感应,令他发觉自己与那个孩子之间的联系绝非表面上那样简单,“他出生后体质孱弱,还有一位吾很少见到的孪生妹妹。当时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姑姑,给他取名叫遥重,后因随母姓,所以叫凤遥重。而他的小妹,叫做凤瑶重。遥重瑶重,哈,后来才听他姐姐告诉我,那不过是家中父母一时争执不下的结果,遥重与瑶重,原是同一人。”   凤遥重只是淡淡道,“是他们曾经对这个孩子太期待了,可惜后来才发现无论多少的期待与祝福,都没能让这个孩子顺利长大吧?”   “既不幸又幸运的是,他的双亲是在他之前离世的。而他的年少夭折,是他姐姐心中之伤,亦是吾难解之憾。”朱闻苍日原本低沉的声音带上几分沉重,震得凤遥重莫名耳膜发痛,只听他继续道,“那一年家中亲人的相继离世带给了他姐姐太多打击。而吾,也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反而负气离开,铸下了后来的过错。”   凤遥重低下头,过了半晌,才问道,“你…后悔了?”   “后悔,也改变不了已经成就的事实。但总是难免有错觉,让人以为还有弥补的机会。”   凤遥重终于停下了脚步,碧眸深处倒映一片红焰,不知是该作叹息还是如何表情,“浮生有缘相聚,朱闻兄对吾说这么多心里的话,果然是将我当做了那位凤遥重。”   朱闻苍日也停了下来,对凤遥重笑道,“若是遥重真的在吾面前,就不会是叫朱闻兄了。”   一阵沉默,两人皆不再说话,半晌,凤遥重垂眸,向前继续走去,只道,“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吾曾听挽月说起过他的事。据说他尸身至今完好,你若是怀念,何不回去看一眼呢?”   却闻身后朱闻苍日道,“可惜,吾这一次出来,并没有要再回去的打算。”   这句话令少年愕然,眼前的金莲忽隐忽现,时刻提醒他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即将到来的最后时刻。   片刻,他叹道,“朱闻兄果然是率性之人。”   一个不愿回去,一个无法回去。凤遥重想起先前经曦若华提起后猛然揭开的伤疤,才知道那些黑暗充满血色的回忆从来不曾远去,而是一直都潜伏在记忆深处伺机将他吞噬。   “纵然他有不对之处,但拥有自我非是过错。”   “放弃自己的责任,抛弃自己的族人,你还要为他辩护吗?”   “我与朱武大哥,都不应该只是被随意操纵的木偶,更不应该是工具。”   “这么久了,你还是天真愚蠢得令吾厌恶。”   “这么久以来,你又何曾正视过我?”   “不过区区罪愆,妄想得到吾的承认吗?”   “就算是罪业,我们之间的联系,又岂止是这意识联通?”   “你若再多言一句,吾便让你从这六天之界消失!”   “是不是在你心中,我和朱武大哥,乃至异度魔界,都只不过是毁灭人间的工具?”   …………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原来,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具不懂七情六欲,徒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空壳。”   “最后,你还是和朱武一样,令吾失望。”   “可惜,我曾经是那样地仰慕你啊……”   …………   朱闻苍日见凤遥重除了一句感慨后便一直不再说话,天际染红,夕阳将沉,少年孤影白衫站在前方不远处,忽然一声轻笑,听起来却有种难言的苦涩,“其实,我们都是一样。”   “障月?”   任性,固执,永远在自我之中。   凤遥重没有说出这句话,只道,“你说得对,后悔改变不了已经成就之事。然而很多事,到现在已经无所谓弥补。应该去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值得去珍惜和守护,避免下一次的后悔。”   “听起来你也很有感触,是对往事有感而发吗?”   “以前我家里,也有一位不负责任的人,丢下一堆烂摊子给姐姐,留下我独自面对家里的怒火。虽然我觉得寻求自我不是一件坏事,但可惜在有人看来这是极大的错事,我一时冲动,辩驳了一场,于是就被赶出家门了。”   “最后无家可归便去了万圣岩?”   “目前就是如此了。不过,还好他后来又回来了,至于我,可有可无,只是一直挂念姐姐,想要回家去看一看。”   朱闻苍日拍了拍少年的肩,安慰道,“不如吾陪你回家一趟?”   凤遥重抬起头看向朱闻苍日,道,“化羽在即,我想,我大概是很难回去了。”   他言落,三对金色羽翼自背后展开,天边万千流霞霎时一暗,灿然炫目的光笼罩四周,令朱闻苍日下意识用折扇遮住被光刺得发痛的眼睛,但却还是以空着的左手抓住了少年的手。   “哎呀,认识你,果然是吾自找的麻烦。”   不过握紧少年手片刻,朱闻苍日便感觉掌心一阵灼烧似的剧痛,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长天羽神族与生俱来的能量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补完了当年六天之界上发生那场血案的原因和经过。 还差朱大王的回忆。 ---------- 大概一周两三更的样子,只多不少,掉落时间什么的就让它和朱大王一样率性好了,群里到时候会通知的。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障月,你确定你很好?”   “吾确定,并且这样的情况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是……”   “麦乱动。”   朱闻苍日本想习惯性地摇摇他的折扇,却不料被少年一手按住了肩膀。看似纤细柔弱,实则力气惊人。朱闻苍日只好乖乖坐着任少年为自己处理掌心被光能灼伤得几近见骨的伤口,想起当时那双金辉熠熠的眼睛,空洞却并未失去神采,反倒凛然如雪峰旭日。   数百年前,他在经由武痴认识沧海凝光后也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武痴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根据她曾经跟吾讲过的故事来看,应该是化羽期到了。”   “所以,是要怎样?”   “吾建议……注意来,朱皇,抱紧你的儿子,当今武林中没有人的轻功能够超过我!”   “你等等……真不愧是武痴,就连轻功也如此出神入化……哎呀,乖儿子,你麦要哭了。”   ……   当年的狼狈经历还不时闪现脑海,朱闻苍日无视掌心灼痛,见凤遥重背后不过只生三对羽翼,比起当初左右各八翼的壮观景象相差甚远,本来悬起来的心总算沉了下来,决定要唤回少年。   “障月,你听得吾说话吗?障月……”   这样的情况下,任朱闻苍日连唤了“障月”数声都没能成功拉回少年的神智,直到他握紧少年的手,试探着唤出那两个字时,那双金眸才转为黯淡,清澈的碧绿重新浮现。   金翼收拢,消失于少年身后,凤遥重疑惑道,“好像……什么东西烤熟了?”   “如果你是说肉烧焦的味道,那应该是在下的手。”   “……”   凤遥重低头看向朱闻苍日曾经用来握扇的手。本来骨节匀亭,纤长有力,如今被光灼伤得面目全非,于是满怀愧疚地表示要给朱闻苍日包扎伤口。   记忆中那个每次看到障月就会想起的凤遥重生得什么模样?朱闻苍日一边看着少年给自己认真包扎手掌伤口的侧脸,一边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张和九祸有几分相似的脸。清秀苍白,眉宇间难消病气,眸子细细的,笑起来如水云川林里蜿蜒的溪水,清辉明冽。   棕紫长发的尖耳少年一转身就是那里凋落在地上的花,枯萎得太快,连绽放的时刻都很短暂。   那年银锽朱武抱着刚出生的银鍠黥武离开鬼族时,水云川林的桃花刚至花期,簌簌落下的花瓣被哭声微弱的黥武攥在手里,明明是个天生残缺的孩子,却有如那个刚离世不久的少年一样对活下去的执着。   那时的黥武,还叫做黥龙。银锽朱武被闭门十月后九祸扔给自己的这团小东西给惊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九祸一字一顿给他说,你儿子。   曾经美艳胜过水云川林桃花的容颜此刻冷硬如石像,目光陌生又冷漠,完全不像是一个初为母亲的女人。先前第一场道魔大战耗尽了她所有的感情,只余下躯壳里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   九祸是冷静了,冷静得甚至有点残酷。可是银锽朱武的脑子顿时变成了一团浆糊,怒气和惊讶交杂在一起的后果,往往是不理智的。换一句话说,冲动是魔鬼。   这件事后来闹得异度魔界几乎人尽皆知,银锽朱武带着儿子准备去中原前听到她要嫁给银锽玄影时,补剑缺还一脸神秘地问过,“你那天是不是又把她……”   还没说完,怀里的孩子就哭了起来。银锽朱武本来绷着的脸一下就慌了,眉头紧皱,耐心哄道,“黥龙莫哭,虽然你娘亲不要你了,但你还有爹亲啊……”   他这么哄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说着说着变成了“你娘不要我们了,以后就只有咱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了”,听得一旁补剑缺都忍不住吐槽说明明是你弄大了人家肚子不负责,怎么听起来你才是被甩的那个。   银锽朱武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对上怀中稚子清澈无辜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异度魔界战无不胜的战神,最后败在了自己的感情里。看似骄傲无比,实则充满任性。   这个评价,最初是补剑缺给的。他对此不置可否,到天魔池喊了一声“什么鬼族战神,吾不干了!”之后,也不管那尊天魔像回应了没有,就带着孩子去了中原。本意是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免得看到孩子他妈结果只能叫弟妹,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结果当到了苦境后才发现带小孩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轻松。银锽朱武在一处茶铺手忙脚乱地把温好的羊奶端起来小心翼翼喂给孩子时,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小黥武的哭闹。茶铺里的客人都好奇打量着这位抱着孩子,束手无策的年轻人,正恰这时路过一个穿着灰衣,面容俊朗,就是一脸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感的中年侠客忽然停了脚步。   “这位兄台,你的孩子好像是该换尿布了。”   “换尿布……这……”   “嗯,若是不嫌弃,请让吾来为你示范吧!”   “那就有劳兄台了。”   后来银锽朱武回想起第一次遇见武痴的场景,觉得那一刻他简直看到了救星。那时武痴也才刚刚作别了家中妻儿来到武林上行侠仗义,本意是传布他的武痴精神,结果变成向银锽朱武传授多年来的育儿经验。   这场相遇显然不可能被银锽朱武写进《朱皇宝典》里,只说武痴朱皇初见之时互相欣赏,相谈甚欢。而作为这场相遇见证者的小黥武此时被颇具经验的武痴抱在怀里,终于换好了尿布。   等到武痴把自己多年以来的育儿心得全部交给银鍠朱武后,他才想起自己的本意是要传布武痴精神。于是神色一凛,对终于能够摸清儿子哭声的一百种变化以及含义的红发年轻人严肃道,“这位兄台你听说过武痴精神吗?”   银鍠朱武拿着用来给孩子喂奶的羊皮水袋,一边挤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摇头说没听过。   不知为何,武痴忽然把咿咿呀呀的小黥武举了起来,郑重对银锽朱武道,“‘止’,‘戈’两者合为武,止,乃是‘趾’,有前进、行动的意思。所以,止戈乃是举起兵器,行侠义之道,这就是吾之精神!”   这位兄台,道理我都懂,可你能不能先把我儿子放下来?   银锽朱武刚想把儿子抢回来,不经意对上被武痴举着摇来晃去的儿子,那双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如同一块透明圆润的琥珀石,黑中泛红,是鬼族特有的血眼初显。   他不由笑了起来,将面前豪情万丈讲授武痴精神的人换成了温柔微笑着的邪族女王。纵使明白,这样一家三口的场景不过是妄想。银锽朱武曾奢望过一家团聚,过着平淡生活的梦,早在那个燃着终年不熄火焰的地方破灭了。   武痴说起自己领悟的侠义精神时充满激情,双目炯炯,掷地有声。银锽朱武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忠于自身理想,甘愿为之殉道的人,反观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生为魔者,拥有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荣耀,不知妥协,强欲强求,极端又固执。这一场遗憾收场的爱情,他与九祸都算不是赢家,也不承认自己输过。   将对着他笑得天真可爱的儿子从武痴手中接下来,银锽朱武这才道,“好一个举起兵器,行侠义之道,以武济世的武痴精神。在下朱皇,愿领教武痴能为。”   由此开始,正式拉开了传说中朱皇与武痴对决的序幕。   凤遥重为朱闻苍日包扎好后,发现对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时而皱眉叹息,时而舒展眉头轻笑,怀疑这位是不是被刚才偶然爆发的能量给闪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少年清咳一声,出于责任心想要关怀一下朱闻苍日目前好像有些混乱的情绪,却不料对方忽然伸手抚上自己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感慨道,“你看起来比吾儿还要年少许多。”   凤遥重一愣,完全忘记了要将在自己头顶乱揉的手推开,“你儿子?”   朱闻苍日一脸骄傲的表情,用自豪的语气说起了他家的小黥武,“一个很认真努力的乖孩子。”   凤遥重听到这话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面孔是螣邪郎那张邪气倨傲的脸,随后是蒙着咒封的赦生童子,虽然后者更能对得上号一些,但他也还是反应过来,朱闻苍日好像并不知道这两个是他的亲儿子,所以现在提起的应该是银鍠黥武。   本应是银锽玄影与碧女之子,却被九祸用来与螣邪郎调换的银鍠黥武。当年朱武离家出走去苦境后,据说由其一手抚养长大。不管可信度如何,总之银鍠黥武确实如朱闻苍日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位优秀的鬼族战士。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先天不足等诸多缺陷,最后没能维持银锽家世代传承的战神荣耀,鉴于此事,黥武与吞佛童子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到底是朱闻苍日的思维太跳跃还是自己太过于迟钝,凤遥重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谈起银鍠黥武,“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他是由吾一手抚养长大,先天不全,足有残疾,与遥重甚是相似。在养育他的那段日子里,吾才对一些事有了更深的体会。”   凤遥重叹道,“既然能将这个孩子顺利抚养长大,看来朱闻兄是一位好父亲。”   朱闻苍日却只是摇头道,“吾现在可是连家都不回的人,怎么能算是一位好父亲?更何况……哎呀,险些忘了问你状况,障月你现在感觉如何?”   知道对方又开始岔开话题,凤遥重道,“吾很好,不用担心。”   折扇轻扬,朱闻苍日收了抚在少年头顶的手,看了看被认真仔细包扎好的伤口,虽明了以自身体质来讲,伤口修复不过眨眼之间,但还是故意让少年给自己包扎了起来。他轻笑道,“吾都已经主动把这些私事告诉你了,是不是该换你讲一讲你和若华公子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该称他为沧海凝光?”   “关于这件事,我只能说交友不慎。她与吾师祖打了一个赌,最后这赌局以将长天羽神族之力传给我而告终,”凤遥重对于这场已然如乱麻一般的宿命纠缠,实在不知要从何处找出头绪,“在久远前,她的命数就已经与吾息息相关,无论谁生谁死,对于另外一个来讲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这种奇妙的联系,或许正是常言所称的因果。”   “莫名而产生的因果吗?”朱闻苍日沉吟片刻,继续道,“对于化羽,你打算怎么办?”   凤遥重起身道,“都已经确定曦若华是谁了,我这便去找素前辈交差了。方才一时没有控制住,不小心伤了你,真是对不住。”他说完,一直以灵体之态藏在兜帽中的糖雪球顺势跳了出来,大约闷太久了,小粉球拉长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后又翘起毛茸茸的尾巴在少年脚边蹭来蹭去。   “虽然我不是很想提醒你,但是自从那天在树林里救了你之后,你所带来的麻烦已经并不算少了。现在才讲‘对不住’,不觉得有点晚吗?”   “朱闻兄所言极是,为了避免我给你添更多的麻烦,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比较好。而且,我想你应该还有很多要事要去做。”   朱闻苍日见少年说不到三句又想甩开自己跑路,不由揉了揉额头,道,“比如什么要事?”   “之前曦若华提及了‘天邈峰之约’。”   “哎呀,障月,你既然也是出门在外,又身为苦境人士,不妨为我这个外人引路,四处参观游览一番如何?”   “难道你不认识去天邈峰的路了?”   “苦境地理变化太大,吾确实……”   凤遥重看朱闻苍日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也不知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朱闻苍日平时笑起来是爽朗潇洒,对上曦若华时一瞬眼中的杀意则寒得慑人,无论哪一个都是难以猜测,但确实与记忆中银锽朱武相去甚远。   沉默许久后,凤遥重终于无奈转身道,“先去琉璃仙境,然后我们去天邈峰。”   少年看不到背后以折扇掩面的红发书生笑得十分得意。朱闻苍日顺便还把在舔爪子的小粉球给一把捞了起来抱住,挠着小猫的下颌,跟在剑灵的现任主人身后,忽然道,“障月,你可有兄长?”   “只有一位姐姐。”   “吾观你年岁应该在吾之下,不如你我以……”   还没有说完就被前方回过头来的少年强行打断道,“吾拒绝。”   “哎呀,你又这样无情地拒绝我。”   “将球球还我。”   “吾与它很久没见了,就让我们叙旧一番吧!”   “朱闻苍日……”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上朱武翘家始末,算是补完了往事。 按照原剧里的讲法,当年生了螣邪后朱武养了段时间跟九祸就王位和家庭问题吵了一架,然后硬来有了赦生,但是朱大王生气跑路去了中原,于是九祸怀着赦生嫁给了玄影【扶额】 依旧是别扭兄弟俩的日常。其实朱武一直心里有点谱的,估计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回去找弃总问明白。 武痴与朱皇,奶爸的终极对决23333333333333 ----------------- 听说当评论变多的时候更新就变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第二十三章      不毛山道。   朱闻挽月看着补剑缺手里几乎断掉的铁链,再看对面神色凝重的银鍠黥武与赦生童子,只能摇头表示她又不是鬼眼一族,怎么可能看到地底下发生的状况。   戒神老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继承自六先知之后的挖苦使命,对她嘲讽道,“挽月丫头啊,堂堂医首哟…”   “闭嘴!”与朱闻挽月同时出声的还有咬牙切齿的补剑缺。   “要你这个水鸟嘴多事,安静!”   朱闻挽月仔细观察了铁链许久,才道,“这截导气精钢是出自狼伯你之手,用来让魔龙吸收苍龙之脉,并加以控制,地脉之炎温度应不该超过恶火才对。观此伤痕……是有人刻意为之?”   “哼,说不定是那个寂寞侯事先安排的机关。算了,比起追查是谁,还是赶紧做一截新的补上才是当务之急,”补剑缺黑着一张脸,将导气精钢扔进了恶火炉中,“黥武,赦生,你们看见魔龙心脏处放着的引灵器了吗?”   赦生童子点了点头,旁边银鍠黥武道,“引灵器被医首放在阵法之中,并未受损。”   “引灵器,你们把那个东西放在魔龙心脏处做什么?孵龙蛋吗?”戒神老者又一次忍不住插嘴道。   这才刚一说完,戒神老者就被补剑缺将头按在了恶火炉边,“都叫你闭嘴了,再多说就把你也丢进去铸剑!”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你先放开我。”   朱闻挽月看两个长辈又在争闹不休,无奈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两个后辈,问道,“你们怀疑是他?”   知道朱闻挽月所指的“他”的是谁,赦生童子冷着脸不说话,银鍠黥武则看了赦生童子一眼,对朱闻挽月坚定道,“吾不能容忍任何不利魔界的叛徒。”   终于跟戒神老者私下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的补剑缺将人放开后就听到了这句话,于是道,“魔界不是没有过叛徒,不过你父亲从来不在乎叛徒,你记得他的名言吗?”   银鍠黥武神色一凛,认真道,“父亲说过,一个叛徒有可能改变战况,一个强者,会彻底扭转战局。”   朱闻挽月听了,虽表面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则偷偷瞄向银鍠黥武的手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早就已经记好了一本《先代战神语录》,没事就翻出来背几句。   连旁边的赦生童子都回过头望向表情严肃,谈起银锽朱武后整个魔都骄傲自豪无比的堂兄。螣邪郎曾私下说觉得黥武有点恋父情节,但毕竟是先代战神一手拉扯大的,想想也是情有可原。   补剑缺对银鍠黥武这样很是满意,但又一想起不久前才以化体翘家的某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赞道,“没错,你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强者。”   银鍠黥武点头道,“父亲之能,是黥武永远望尘莫及的。”   见青年上钩了,补剑缺赶紧趁热打铁道,“所以我讲啊,你欠缺太多的心性了,你是他儿子,遗传没十分至少也有六七成,如果你开始就抱着比不上的心态,那你永远都没机会追上他。”   “吾明白。所以,吾……”   “好了好了,我知道,反正你是为了你老爹和魔界什么都愿意做就对啦!”   银鍠黥武一愣,没想到补剑缺会这样快打断自己,但还是继续点头道,“是,如果黥武一条命,就能让魔龙恢复与爹亲安然复生,黥武认为非常值得。”   补剑缺摸着下巴,道,“嗯…按照之前的记载,为了以防万一,用魔元石护住魔龙应该能保证最后魔源的安全转移。”   “魔元石在何处?”   “天魔之池。你要去,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尊天魔像,咳,相当凶残哦!”   朱闻挽月听到这里不禁蹙眉担忧道,“可是狼伯,那池子里现在……”   补剑缺摆手道,“别担心,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么快。黥武你既然有心,那就去取魔元石吧!”   “好。吾先离开了。”银鍠黥武一说完转身就要去往天魔之池,赦生童子在后面忽然叫住他,道,“吾与你一同去。”   “赦生,这是黥武选择的考验,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跟伯公我聊聊天好了,”补剑缺推了推墨镜看着向来沉默寡言,三个孙侄里最年幼的赦生童子,“怎么不见螣邪郎那个小子?是讲,前几天朱皇陵异动后他好像有去察看情况?”   “他又去找吞佛童子了,”赦生童子见银鍠黥武越走越远,只道,“医首也去过朱皇陵。”   朱闻挽月就知道会提起这件事,淡淡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倒是伏婴师,吾听说他还来过不毛山道找狼伯你?”   “伏婴师啊,他来看了摩罗婆娑,问了些邪尊者的事就走了。”   “嗯……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邪尊者的事……”   补剑缺道,“你之前不是去帮九祸问他阵法的事吗?他也查不出办法,所以来问邪尊者复生的来龙去脉,好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办法让魂体回归。”   朱闻挽月冷笑道,“罕见的积极。”   补剑缺无奈道,“哟,这话听起来你还是对他意见很大啊…挽月丫头,身为长辈就应该给后辈做榜样,不要也犯排外安内的大忌哦!”   戒神老者也忍不住再次插话道,“她和伏婴师的关系比吞佛童子和黥武还恶劣,彼此争锋相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见两个长辈忽然一起挖起了自己的黑历史,朱闻挽月阴沉着一张脸,不悦道,“两位前辈,若无他事,吾就先回了医座了。”   一说完就转身往不毛山道外走去。   补剑缺看着那道转眼就不见的黑色身影,点头道,“嗯嗯,这丫头也改了不少臭毛病,至少走之前知道打声招呼,还能压得住怒火了。”   戒神老者依旧不满道,“对你是很尊敬,对我就不怎么给好脸色了。”   “谁叫你一天学鬼知那几个秃脑壳挖洗她?”   “哼,不多说了,我先回去了。”   “不送,”补剑缺摆摆手后又转而对没说过几句话的赦生童子道,“既然人都走了,伯公私下跟你讲,叫你兄长下次来找我时带上几坛好酒,我可是帮了他小子大忙,免得又被暴揍一顿。哈哈,不多废话,现在来谈谈你那个心机师兄的事吧!”   “嗯……”虽然不明白补剑缺这几声大笑是何用意,但赦生童子还是点了点头,对于接下来要谈的魔,他发觉自己被兄长一天嚷嚷的偏头痛所感染,不由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   要答一个“是”字,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凤遥重在时隔许久又重新坐回琉璃仙境的后院的小石凳,一边喝茶,一边吃着屈世途做的糕点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早已经变了彻底。   朱闻苍日感慨此地钟灵毓秀,景色怡人,表示要四处走走,好好欣赏一番。刚好汲无踪也在琉璃仙境,于是两人就这样在苦境名人素还真家的后院里四处闲逛了起来。对此屈大管家委婉地暗示过早年设了不少机关在很多地方,虽已岁月久远,但耐久度还是很高。   坐在凤遥重对面的寂寞侯闻言咳了几声,说吾还未有幸参观一线生的机关杰作,待闲暇时一定要好好逛一下素贤人的后院。   而身为这里的主人,素还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不过小小后院,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观的景色,倒是下面的岘匿迷谷奇珍异草无数,湖光水色,白雾缭绕,如若仙境。   凤遥重听到这里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再对上这位素前辈温润明亮的眼睛,只想感慨说这崖上崖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初慕少艾跟素还真互换住宅后也是遇到什么棘手麻烦的统统往山下扔。   面容苍白清俊的紫耀皇朝前军师只是轻品香茗,道,“听闻武林三大神医之一,促成刀戟戡魔的药师慕少艾便是隐居在岘匿迷谷之中。”   素还真点头道,“正是一所退休养病的好去处。”   难得素前辈会愿意帮人安排以后的退休生活,这两人真是惺惺相惜。凤遥重掰碎了杏仁酥喂给趴在膝上的糖雪球,在对面两大中原智者亲切和蔼的注视下终于讲起了这一趟去冷峰残月后的收获,“吾见到曦若华了。”   素还真问道,“结果如何?”   “曦若华就是沧海凝光,绝无虚假,”凤遥重认真道,遂又不经意对上寂寞侯眸中一片清冷,“我以为,她的真实身份早已为合作者所熟知。”   寂寞侯将手中茶盏放下,对凤遥重坚定道,“吾所认识的,只是鸾鷟倦羽曦若华。”   “你们看起来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凤遥重敛眸道。   病气郁结的眉心几乎不曾舒展,寂寞侯咳了数声之后,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讲诉了往事,“确实,吾与曦若华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那年她外出拜访正在为吾治病的医者,偶然相谈之下,我们才发现这世上有人与自己有类似的目标。”   素还真感慨道,“原来这便是红尘洗心与天下止武的开端。”   凤遥重沉默许久,才试探问道,“吾能否请问,前辈你们在确认她身份之后又打算如何?”   莲冠清雅的智者只是说了一句不太着边际的话,“太一已受吾之托回转昆仑山了。”   昆仑山巅上,终究是要染尽红尘。凤遥重不觉握紧了手中茶盏,片刻又松开,他叹了口气,道,“此事果然已无转圜之机。”   素还真也叹道,“传说中的十六长生与倾天一剑,未曾想劣者能亲眼见到这两个传说现世。”   “倾天一剑不过是人力穷极,而十六长生……”凤遥重抬头望向天际,目光悠远,“是不应该出现在人世之物。”   寂寞侯回忆起当日场景,不免唏嘘,“此弓神力,恐怕远胜浑沌之弓。当日吾曾劝他与吾一同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他对吾讲,一切开始之前便已觉悟,纵使玉石俱焚,也算不枉……那日祸…六祸苍龙以烛龙之箭追杀吾,他回身一箭,几乎轻而易举地挡下烛龙之箭,不仅令吾震惊,更使六祸苍龙为之变色。”   “难怪六祸苍龙会任由她回去冷峰残月……”凤遥重想起不久前上到冷峰残月之顶时所见的玄衫公子,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原不解为何她如此从容镇定,原来早已在当日护寂寞侯离开时暴露了自身实力,令其忌惮又无法可施。   寂寞侯问道,“那把光形长弓,便是传说中的十六长生?”   凤遥重摇头道,“虽然我也很想降低它的实力,但还是不得不否认……那只是一个投影,真正的十六长生,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沧海…她曾对我讲过,这是不符合这个世界法则的存在,只能由特殊方法实现其部分力量的投影,使之再现于使用者的手中。”   素还真沉吟片刻,似乎细思了什么,“如此说来……月神的问题也迟迟不得解决,或许……”   他说着,对上寂寞侯淡漠的双眸,后者见状已是会意,“吾明白了。”   虽不知这两位智者究竟又打起了什么主意,凤遥重见已无自己的事后便站起身来道,“既已无他事,两位前辈,我这便告辞了。”   素还真笑道,“不带一点屈世途特地为你做的点心吗?”   “嗯……那就多谢屈伯伯和素前辈了。”凤遥重回以微笑,收了几块点心后将小猫放在肩膀上便打算转身走了。   素还真霭声道,“遥重,多加保重。”   “素前辈也是,多加珍重,”少年点点头,又转而看向寂寞侯,几番犹豫,但还是提议道,“虽然说来有些唐突,但吾观先生病已几近不治,或许让岘匿迷谷中的阿九带你去西苗找一位吾之故人,还有一线生机。”   寂寞侯颔首道,“多谢,若此事了解吾还尚在人世,自会有所安排。”   “那么,请了。”   “请。”   见白衣少年走远,寂寞侯才道,“你想说服曦若华配合铡龑计划?”   素还真道,“你认为在月神对三口剑动情之后,以风飞沙女侠替代将存在不可预料的变数,那就只能转而寻求她的配合了。只是尚不清楚十六长生一箭,究竟能发挥多大的效力。”   “咳咳……铡龑计划不容任何风险变数,以十六长生代替烛龙之箭是最好的办法。既然要寻求曦若华配合,那便让吾亲自与洛水清尘一谈。”   “你有十足的把握?”   寂寞侯淡淡道,“运使倾天一剑的,终究是人心。”   “世间最难测的,也正是人心。”   素还真看着杯中茶叶旋落至底,轻叹道。   凤遥重走到琉璃仙境的门口,发现朱闻苍日也刚和汲无踪作别,见到他来了,展扇一笑,“如何?怎么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我……无事,”对上朱闻苍日眼中真切的关心,凤遥重停在原地片刻,才慢慢走上去,小声道,“我带了些屈伯伯做的糕点,你要尝尝吗?”   如预料中一样,朱闻苍日只是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摇头道,“不必了,还是留给你和小球球好了,我们走吧!”   “嗯。”   “是吾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你忽然不那么讨厌吾了。”   原先垂眸的少年忽然抬头直视对方含笑的双眼,认真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哦?那之前的提议……”   “你不是有兄弟吗?”   “兄弟总是不嫌多呀……”   “拒绝。”   “哎呀,障月啊……”   天魔之池。   银鍠黥武紧握银邪,对上血池上方屹立的天魔像,森严可怖,极尽狰狞。   来时补剑缺曾警告过此地凶险,他幼时只是听起长辈们说起过此处,真正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听闻邪尊者也在此地休养,但四周环顾,却不见其踪影。   这翻腾的血池底下,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银鍠黥武想要仔细看清楚,但无奈池水浑浊,始终不见其形。   想来也不是与他有关之物,青年敏锐的目光再度回到了天魔像上。他仔细寻找着蛛丝马迹,暗道,“魔元石在天魔之池,魔元石究竟是什么呢?”     螣邪郎作为年少时第一个进来过天魔池的魔者,每次谈到这里时总是三句话不离天魔像如何狰狞难看,十分嫌弃为何要将这座雕像放在血池上方。   银鍠黥武在今日真正一睹传说中很难看的天魔像究竟是何模样后,虽然想要表示赞同,但又想起银锽朱武曾经前来此处之前神情严肃的模样,又还是打消了回去要跟螣邪郎交流参观后感受的想法。   总觉得,伯公让他来这里似乎是另有深意。   在天魔像上来回察看许久,银鍠黥武终于找到了一丝异样,“天魔像的心口有辅土的痕迹,莫非这就是魔元石……取下…”   不再疑他,银鍠黥武飞身上前意欲取下魔元石,却在他手刚刚触到魔元石的瞬间,一只纤白有力的手紧紧按在了他的脉门上。   青年愕然低头,滚滚血海中,地狱红莲重重叠叠相继绽开,嗜血摇曳中,一位黑发异瞳的少年缓缓起身。   他以与艳丽外表不符的威严目光凝视着惊讶的鬼族先锋,声音低哑,问道,“吾让补剑缺告知螣邪郎来此取魔元石,为何是你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黥武,螣邪,赦生小时候 黥武:我爹亲&*(&(……(*&(&&*( 螣邪&赦生:我娘亲&*(&*(&(*(&……&( 吞佛(路过):哼哼,哈哈哈哈哈,三个傻孩子 ------------ 补剑缺表示螣邪郎那小子去了准得挨揍,赦生又太沉默了,还是挑最老实听话的黥武去吧 问题在于当初补剑缺去找弃爹时究竟谈了些什么【望天 —————————— 感觉评论好少,蓝瘦香菇,我还是去逛几天美食节好了╮(╯▽╰)╭觉得越写越没动力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银锽黥武对于自己的身世,其实还是略有耳闻的。这其中不乏补剑缺偶尔多喝几杯后说漏嘴的功劳,还有异度魔界中之前的那些秃脑壳长老对他的评价。   鬼邪混血,首发一角。幼时总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尖耳特征不说,还生了一只角这样的却是银锽家的后裔,直到耳闻他爹亲与邪族女王九祸那段往事后才猜到些许。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叔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的话,那么眼前自血池底赫然现身的黑发少年,又与自己是何种关系?   银鍠黥武在甫初醒时就从螣邪郎口中得知了这位邪尊者的存在,偶尔想象过所谓的“与女后有几分相像”是指的何种样貌。当对方真正出现在面前,以冷然睥睨之态傲视他时,才惊艳红莲尽绽后所现的容颜。   地狱火海三千,独此昳丽殊绝之色相令众道甘为摧折。   青年不卑不亢,往后退出数步,俯身行礼道,“邪尊者,吾来此是受狼主补剑缺指点,寻魔元石护魔龙之源。”    少年一身黑袍迤逦,缓步踏出血池,冷声道,“吾当日让补剑缺若有万一,令螣邪郎来此取魔元石,为何是你,银鍠黥武。”   侧目一挑,威而不怒,隐有几分玩味。   “螣邪郎尚在调查魔界叛徒一事,是黥武自愿前来。”   “魔界叛徒?”一丝轻笑浮现少年嘴角,他将手中魔元石抛给银鍠黥武,“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详细讲来。”   “是。详情请听说……”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以及对强者的敬畏,银鍠黥武自然是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清楚,本着客观不可以随便抹黑只是“有点”嫌疑的当事人吞佛童子的原则,银鍠黥武并未表达出对现任魔界战神的不满。   “吾听闻邪尊者乃是吞佛童子一同长大的挚友,或许在对他的了解上,邪尊你要远胜吾等。”   银锽黥武说这句话时没有错过对方玩弄乌黑发梢时,那双红蓝异色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显然并不是那么认同。   伯公不是说这两个感情很好吗?怎么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见青年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自己,邪尊者终于放开了发梢,道,“你希望吾能去一见这位挚友,判断他此刻究竟是何想法?”   “黥武还希望邪尊者能亲自监督魔龙之源的转移。”   “银鍠家的血统,难得有你这样……随吾先去见补剑缺。”   “是。”   补剑缺的想法其实是跟九祸还有朱闻挽月一致,吞佛童子会生反心?拜托,那整个异度魔界上下都去给正道送人头好了。   “像他这样的异端,在异度魔界能成为战神,其中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你阿娘当成自家人看待了。这原因嘛,不用我再重复讲,讲来讲去都是那些陈年旧事,口水都要说干了。”   赦生童子沉默着取下了咒封,在面对这位前辈时,还是充满尊敬之心,细眸微睁,他道,“吾愿意如女后一般信任他,但是……”   “但是啥?你哥还是你堂兄?你还在想为什么袭灭天来战死时他就那么凑巧被震飞出去了?小赦生啊,这世上总是难免有那么凑巧倒霉的事,当初鬼族领地下陷的时候,你和螣邪不也是凑巧不在吗?”   “两者不同。”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个道理,你应该有深刻体会了才对。”   赦生童子冷道,“女后知道我们在怀疑他,所以让你来调解。”   补剑缺无奈道,“哎哎哎,一天让你说句话比什么都难,真的开口了总是让人没话讲。是,你母后希望你们四个能团结一心,不要搞这些互相猜忌的事情,时刻以大局为重。”   赦生童子陷入了长久沉默之中,当年四将同阵,叱咤战场的岁月依然清晰如昨日,莫说九祸希望他们四个能再度联手,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期望。   “打败强者,寻求力量,是吾之目标。”   补剑缺道,“你都已经想得这么明白了,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等邪尊者出关后,关于吞佛童子的事……”   他话还未说完,熟悉的魔气忽然笼罩。两人神色一凛,只闻不毛山道外传来一道声音,“关于此事,吾倒是很有兴趣。”   补剑缺与赦生童子不约而同往声音源处望去,只见黑发魔者似笑非笑地站在入口处,他身旁,正是拿着魔元石归来的银鍠黥武。   “咳,邪尊你这么快就醒了啊……”补剑缺有些心虚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刚好挡住身后的鬼族禁地入口,然后看向神情依旧严肃的银鍠黥武,“看来黥武你顺利取得魔元石了。”   银鍠黥武点头道,“是,正好邪尊者出关,吾便与他一同前来。”   “补剑缺,”黑发少年轻撩胸前长发,挑眉道,“吾听银鍠黥武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吞佛童子在何处?”   补剑缺双手一摊,道,“苍云山魔龙之源的监工,还能在何处?”   邪尊者沙哑的声音骤然压低,暗含几分威势,“吾记得,吾是让螣邪郎前来取魔元石。”   “没办法,螣邪郎刚好去找那个监工的吞佛童子了。”补剑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黑发少年走到恶火坑边,目光定在熊熊火焰中,他问道,“摩罗婆娑何处?”   补剑缺推了推鼻梁上的红墨镜,目光变深,道,“担心你要用的时候已经烤成木炭黑漆漆,所以提前取了出来。要用了?”   一阵沉默后,邪尊者负手转身,淡淡道,“不必,纵天裂雪足矣。”   “那可是空空的只有剑壳哟,甘不会不趁手?”   “兵器,无所谓趁手与否。”   虽然很想问纵天裂雪的剑灵是不是被留在了凤遥重身边,但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还是选择了避开不谈。补剑缺故作敬佩状,“不愧是邪尊者。嗯嗯嗯……你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保证你这回出门遇不到他啰!”   “你亲自去的?”   “最近事情太多,让别人替我走了一趟,”补剑缺说着,见对方脸色略沉,立刻道,“放心,连带着去说的人都是被瞒着的,绝对是你要的效果。”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黑发魔者朝前走了几步,对银鍠黥武道,“去苍云山。”   说完又对赦生童子道,“告诉九祸,魔龙之源一事,吾会负责到底。”   等那道气势汹汹的黑袍身影走得看不见后,补剑缺才坐下来自言自语,“一只你随手养的宠物而已,居然这么上心,还要造引灵器给它,啧…真搞不懂你。”   天邈峰。   化名为空谷残声的箫中剑来到天邈峰的天崩关后,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传说中的朱皇传人出现。聚集在此的住民们忧心忡忡,而箫中剑则在武痴当年留招的巨木上一站便是三天不说话,思考武痴留招的用意。   直到天崩的前一刻,那位手持折扇,俊逸不凡的朱皇传人才乘舟逆流而上,姗姗来迟地以一掌成功阻止天崩。   只是令箫中剑没有想到的是,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凤遥重。   一下还没消化掉与少年重逢的惊喜,就被凤遥重抢白道,“箫大哥,真是好久不见,可还认得障月?”   这一身白纱僧袍与之前在傲峰上朴素男装大相径庭,但浅笑盈光的碧眸却一如当初傲峰雪地中初见,箫中剑当即会意,点头道,“确实好久不见,障月。吾现在是空谷残声。”   凤遥重也很是会意地点点头,毕竟人在江湖走总是会有几个备用化名,好方便做事,却不知为何,旁边朱闻苍日看向自己的目光犹带几分哀怨。   “哎呀,这位空谷兄就能是‘箫大哥’,吾就只能是朱闻兄。”   “这个称呼最初是朱闻兄你提的,不是吗?”   “吾可以再申请换一个吗?”   凤遥重摇头道,“拒绝。”   朱闻苍日不禁捂住心口,哀叹道,“哎呀,你又这样残忍地拒绝吾。”   看他们两人相处这般有趣,箫中剑也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后才与这位名为“朱闻苍日”的朱皇传人互相认识。   朱闻苍日摇着他的折扇,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一会儿与凤遥重开玩笑,想要逗一逗少年,一会儿转过来问箫中剑各种各样关于武痴的问题。还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本《朱皇宝典》,郑重其事表明他不是像凤遥重说的那样“不小心迷路了”,关于天崩之刻的事情此书上早有记载。   哪知少年接过箫中剑并没有兴趣的宝典,随手翻了几页,认真问说这位朱皇居然还有认真写日记的习惯,真是可爱有趣。   碧眸对上书生的焰瞳,暗含几分戏谑之意。   朱闻苍日只是笑道说哪里有障月你可爱呢?   箫中剑看他二人这样,忽然想起当年忘残年与月漩涡也是一个老是开另一个的玩笑,后者又往往不服气反而来捉弄前者,不禁对朱闻苍日说你们两个确实很像兄弟。   得了这个肯定评价的朱闻苍日自然欣喜,只是另一边的少年扭过头去不作声,然后转移话题问起了关于宵和冷醉的近况。   这两个现在都在鬼森林里,宵还在练天之剑式,至于冷醉,偶尔跟猫大人喝喝酒聊聊天,在箫中剑出门的这段期间,帮忙指点下金无患的武学。   就差一个月漩涡没能找回来了。箫中剑想起自家这个不省心的三弟,一方面自责,一方面又为其身陷魔界而担忧,并不知道这位有一半魔界血眼狼族血统的少年已经被他生父找到,此刻正按在恶火炉边强行学打铁。   凤遥重听了宵的近况后才放下心来,原先还担心宵前段时日离开万圣岩时正值禁武令施行,小册子满天飞的时期,虽然是相信宵的实力,但还是难免害怕他会遇到什么危机。   不知究竟是对武痴有什么执念,朱闻苍日对要与武痴传人的箫中剑结交这件事相当执着。在被箫中剑一再疏远拒绝后,他一边说着“给我机会,给我余地嘛”,一边各种插话进箫中剑正与凤遥重谈的紫耀天朝一事。   在被一冷,一清两双碧眸投以不耐烦的目光后,朱闻苍日仍然不懈努力,继续道,“或许我们应该找出朱皇武痴,因何为敌的真正原因,抽丝剥茧,如此我们才能化心结为缘份。”   凤遥重则摇头劝说朱闻兄,我觉得箫大哥真的不大想和你做朋友。   “障月,难道连你也不给吾余地了?”   “哎……”   大概是真的拿朱闻苍日没办法,箫中剑最后终于松口,答应以一个月为期,一方面是天崩关尚未完全脱离危机,另一方面,实在是放心不下月漩涡。   朱闻苍日只是展开了折扇,笑着提议说不如结伴而行,看这双奇人在世间留下什么伟大的留迹,也许在观察之中,会找出自己所没发现的奥妙 。   箫中剑心中一念闪过,认为天外南海是个不错的去处。   而凤遥重只是在一边静静听着,并未打断两人的谈话,待他们终于商议出结果后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以扇面半掩笑容的朱闻苍日,后者笑问道,“障月可曾去过天外南海?”   “不曾。”   “那这次便由吾为你引路了。”   凤遥重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们要去天外南海寻访武痴与朱皇的踪迹,那吾便不奉陪了。”   朱闻苍日闻言收敛了笑意,温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去办?”   少年只是淡淡道,“吾已经离开万圣岩太久了,这次出门本来就只是为了曦若华一事,既然已了……吾也该回转了。”   “不过才区区数日而已,难道离开万圣岩还需要请假写日期不成?”   “吾欠了早课与晚课,朱闻兄的意思是愿意去帮我补上吗?”   朱闻苍日道,“障月你明明说你不是出家人。”   凤遥重也不再想继续辩驳他到底有没有出家这个怪问题,“是亦可,不是亦可,总之,吾要回去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道,“祝你和箫大哥一路顺风,免相送。”   “遥……”箫中剑凝视凤遥重许久,似乎看出什么,刚一出口发觉不对,又立刻改口道,“障月,你若有空,可往鬼森林去找宵与冷醉,他们一定很高兴能见到你。”   殊不知这忽然止住的称呼令朱闻苍日目光幽深地注视着打算离去的白衣少年。   “我会的,”凤遥重笑道,又对朱闻苍日道,“朱闻兄,听闻天外南海也有地理变化,你可要注意,别又再迷路了。”   朱闻苍日莞尔道,“多谢关心,吾会好好注意的。”   还是如当初一样,如雪中晴光似的笑容。箫中剑看着少年渐渐走远,想起这次再会时,凤遥重眉间暗藏的愁绪,不禁问朱闻苍日,“来此之前,可是发生过什么?他好像另有心事。”   “去了一趟琉璃仙境,与素还真说了关于曦若华的事,”朱闻苍日握着扇柄,沉思片刻,问道,“箫兄,虽然冒昧,但吾还是想请问障月之前叫什么名字?”   箫中剑一时愕然,见朱闻苍日一改最初的轻松幽默,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只道,“吾以为,万圣岩障月尊的名字应该有不少人知晓。”   “哦?”   “他叫凤遥重。”   箫中剑说完后,朱闻苍日却忽然沉默了下去。良久后,赭衫红发的书生背过身去,数声轻笑响起,“真是没想到,吾一点直觉,竟然成真……遥重,障月,姐姐,圣魔元胎……你究竟为什么会在万圣岩,这数百年间,又发生了什么?”   “听起来,你认识他,又没有认出他。”   朱闻苍日回过头来,神情之中尽是怀念之色,“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关于这位你认识,我却不认识的凤遥重。”   箫中剑却道,“你也可以讲一讲,你所认识,吾却不知的那位凤遥重。” 作者有话要说:  苦境OL论坛: 标题:818你们不知道的那个凤遥重 发帖人:朱闻苍日 —————————— 朱武:我的直觉太准了,等等,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是兄弟? 箫中剑:不是很懂你们兄弟。 ———————— 弃爹(邪尊者外壳):听说你打算背叛魔界? 吞佛:汝要处决吾吗? 弃爹:随时欢迎你离开。 吞佛:??? 弃爹(认真看戒神宝典):吞佛童子与凤遥重一同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吞佛:……汝应该看前面部分。 弃爹(翻页):少时拜师鸠槃神子,后入住旃檀居,受其亲自照料……鸠槃神子在何处? 吞佛(抓狂):吾是讲看中间吾与鸠槃神子那一段! ———————————————— 从美食节回来发现原来你们还是爱我的,好开熏,继续更新啦~~挨个么么哒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缘起缘灭,情生情死,如江河东流,回首见白日西沉。   凤遥重一直都在思考自己与天生月之间究竟是何种因果联系,他们两人之中,每当一者有变时必然是另一人的逢劫之期。如果有朝一日天生月踏入死途,那么,等待他,究竟会是什么?所谓“死星逆死星”是指他能够改变天生月的结局,还是天生月能够左右他的结局?   这个问题,自傲峰十三巅领悟摩醯首罗之舞开始至今,依旧是一个不解的谜题。   凤遥重不知道天生月的终点在何时,但听了素还真与寂寞侯的谈话,大概就是在近期会说服云倾鸿出面。这两人若是真的要一战,只怕会选在一个万里无人的荒漠中,那样动辄山岳倾倒河川断流的能为,怕是连观战都有生命危险。   既已不再相见,又何必挂念。凤遥重思及此,刚刚才作别的赭衣书生摇着扇子又从眼前闪过。他不是不愿见,而是不能再见。   朱闻苍日是铁了心要在中原游历,不管脸上还是心里都是三个字“不愿意”。凤遥重看他虽然口头上不曾表示过什么,实则由于当年的事,心里别扭得很。就连凤遥重自己也很难明白他阿姐当年把螣邪郎换成是银锽玄影的儿子,自己来当亲生儿子的继母是出自怎样的想法。   他们两个,都是在赌气。   凤遥重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也感到如遥在异度魔界的九祸一般的头痛和心烦。若他此事不是被化羽一事缠住,加上三魔魄的事令他对再见九祸与银锽朱武心有隔阂,也不会任由朱闻苍日带着他到处游览,甚至还加入了新队友箫中剑。那日突然的力量失控已经提醒了他不可再拖,端看能好好坐在冷峰残月喝茶的曦若华都为他着急了起来,可见情况是有多么严重。   “暂时就让他到处逍遥一阵子好了,等化羽的事完了,再联系挽月把他诓回去。”   凤遥重作出这个决定后想起朱闻苍日对他关切的模样,一丝愧疚涌上心头。   但仍然是一通胡乱忽悠后匆匆离开了天邈峰,对于朱闻苍日为何执着武痴传人的事,凤遥重只能暂时放弃了深究,那本朱闻苍日自己写的《朱皇宝典》,其中必然有隐瞒的真相。若是有机会还是接触一下朱闻苍日的记忆,才能明白一切来龙去脉。   红发书生扬扇间神采飞扬,谈吐间轻松幽默,皆是年少时银锽朱武的影子。当年鬼族变动后,凤遥重与他甚少见面,就算是见到也是跟在他姐姐旁边。少年何等聪敏,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当时异度魔界中许多人更称九祸与朱武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再怎样骄傲放纵,任性为之,银锽朱武终究是银锽朱武,是鬼族之王,不败战神,更注定要成为异度魔界最高统治者。   银锽朱武若是能回去,阿姐就能轻松不少,而如今把自己的肉身搞得一团糟的弃天帝说不定也能回去六天之界上等着利用圣魔元胎真正临世。至于他,侥幸化羽不死的话,恐怕也难以名正言顺的回去了。纵使回去,又能如何?   朱闻苍日可以不愿意回去,但凤遥重是想回也要再三想想,回去了,用那具融有父王母后还有玄影之魂的肉身,要如何面对他的姐姐。只怕特意选了这三魔魄的神祇,正是想要他不敢回来面对。   说到底,弃天帝是真的不要他回去了。   凤遥重恍惚中想到这里,不自觉走到一处溪水旁,越想越乱后转而思考着究竟是回万圣岩去还是另寻一处僻静所在来完成最后的化羽。这其中有太多的难料未知之数,更不知会经历多久。   少年蹲下身看着清澈水面上倒映出的面容,只叹都是与天生月之间的因果相系牵扯而出的事端,偏偏对方还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交代清楚,只能是他自己摸索。   正苦恼之际,只见一把剑忽然漂过,旧痕虽在,却有被人细心修补过的痕迹。凤遥重抬头往上游方向好奇望去,数把青锋随波而流,如水中泛舟,但无人摆渡。   是在上游。   他沿着溪水往上寻觅,那日被疯狂剑客所伤的伤口本已痊愈,却不知为何又开始有了莫名的感应。直到与一位蓝衫俊雅的青年相遇时,凤遥重才明白是为何。   眼前之人,唯有一魄三魂,而这魂魄气息,分明与当日伤他的剑中所寄的魂魄一般无二。   同样的感应也在对方的心中。青年手中还拿着一把刚刚修补好的剑,似乎是感应到凤遥重的靠近,所以自上游走了下来,在见到出现面前的少年时,温和平静的目光忽现一丝惊讶。   “怎么会是这样……我本以为当日吸去一魄之力的人应该是……”应该是业障深重,连嗜杀者也不能打败的对手。   师九如本来是想要这样说,却在见到少年眸中清澈时转为不解,再观其一身白纱僧袍,实在与想象中相差甚远。知晓其中另有隐情,他将手中修补好的剑放入溪水中,对陌生的少年僧者道,“半生持剑逐水流,相忘江湖两不知。这位小师父,幸会了。”   凤遥重心中自然也有疑惑,见对方气质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微微笑道,“幸会。吾在下游看到有修补好的剑漂流而过,一时好奇寻觅而来……前些日子吾平白无故被一个疯狂剑客用剑刺伤,当时就感剑中有魂魄附着,没想到今日会与魂魄之主相遇。”   师九如道,“小师父是惊讶那把伤你的剑中六魄来自于我?”   “持剑者杀性惊人,手握之剑却与之并不相匹。吾当时意识混沌,只觉伤处非同一般,后来才发现有什么残留在了伤口中,”凤遥重说着,一手按在右肩伤处,点点青芒流转,“阁下刚才说有一魄之力被吸走,恐怕是因吾体质特殊,不慎引走了那剑中一魄。”   少年姿容清越秀雅,眸中水翠无暇,谈吐温文有礼,绝非恶人形貌,只是一身无解的罪业叫人看得惊心。师九如按下心中叹息,道,“吾当日将以自身六魄铸剑交予嗜杀者,再以身为剑鞘,正是为了避免他滥杀无辜。六魄之剑在他手中,只能杀作恶多端,罪业深重之人,不会伤及良善者。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凤遥重闻言一怔,忽然苦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吾想吾应该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了。这其中并无误会,那位嗜杀者也没有脱离六魄控制,请阁下不必担心。”   “嗯……但是你,确实不是为恶之人。”师九如点头道。   “吾非为恶者,却因业障而生,会吸引只斩罪业的六魄并不奇怪。阁下怜悯苍生,以自身六魄铸剑只为限制那名嗜杀者,此等襟怀,令吾深感钦佩。”   “因业障而生……”师九如闻言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少年,“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存在……可是你,仍然是心性良善之人。”   凤遥重不禁莞尔道,“我们才刚刚遇见,你就这样肯定我是良善之人,阁下对这个世界的观感未免太过直接了。”   师九如霭声道,“以美丽的心情看待这个世界,是吾的准则。”   凤遥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与信心,好像连恶在对方眼里也是一律平等的存在。这样博大无私的胸怀,怪不得会铸造那把六魄。   “或许颁行禁武令与红尘洗心的人,应该与你谈一谈,这样他们对人性的失望也许会变少许多。”   师九如只是注视着随流而去的长剑,淡淡道,“人性,是熠熠光辉的河流,不是浑浊茫茫的死水……心怀善意的你,正是证明。”   凤遥重垂眸道,“可惜……吾出身并非人族。”   “是鬼是邪是魔,在吾眼中都是一样,都有向善为善的可能,”师九如在那把长剑消失在远处后才将视线转回到少年身上,“你在说到自己非是人族的时候有一丝迟疑……吾不知你的过往,也不知你的经历,但可以想象这其中的复杂坎坷。不管怎样,你不能否认自身所具有的善意与人性。”   “这或许并不应该出现在吾身上,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错误。”   “人性不是错误,拥有它是你自我的明证。你认为这与你本来的出身相矛盾,但它本不是平白无故就会出现的,而是源自你的来处。”   在听完师九如这一番话后,凤遥重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何谓来处,他又来自何处?当一切追根溯源时,最后浮现的结果令他无法置信,只有摇头否认道,“这应该是与吾当年身陷一处众生业往处有关。”   师九如澄净的眼睛如若无埃明镜,他看着少年急于否认的模样,只道,“你最清楚,心中出现的是怎样的答案。去证明它,证明你自己。永远坚定一件事,不管如何变换,你依旧是你。”   少年眼中流露几分沮丧,“坚定自我吗……或许,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你应当有一个一直支撑自己到此的坚定信念,除此以外,还有难以摧折的意志,否则早已倒在一路的坎坷荆棘之中。”师九如的话语如清泉淙淙,拨开心中迷雾。他走上前,以右手食指尖点在少年眉间,“你还记得这个信念,从来不曾忘记。矛盾不是错误,不要否定自己,对自我认同,对未来满怀希望,才会见到美好。”   “对自我的认同……希望……”少年回味着这一席意味深长的话,自问道,“我还能再次证明我自己吗?”   替他作出回答的,是以指尖点在额间,接连三下的蓝衫公子,只见对方俱是温柔笑意,对他道,“做你当为之事,便是证明自己。”   少年闭目,沉默良久后,才缓缓睁开双眸,一片清明中,他道,“虽不知先生姓名,但还是要多谢这一番提点。”   对方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温言道,“不必言谢。吾名师九如,是美丽的世界让吾见到与它一样的你。”   这句话并非是夸赞表面的皮相,而是在他看穿少年内在后而为之发出的感叹。师九如在那日感到六魄刺中一团混沌不明的强大罪业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原以为背负这样可怕罪业者会是世间仅见的极恶者,然而当他见到这位少年时,才由前所未有的担忧转为前所未有的惊讶。   这其中,又有欣慰。   少年并未自报姓名,只是淡淡一笑,将伤处附着的一魄之力还给师九如,之后拱手道别,言说若是有缘,他日必会再度来访。临走时一袭白纱僧衣行过蜿蜒溪水,银粉色的长发摇曳在背后,隐隐可见金色灿烂的光芒流转。   师九如掌托失而复得的一魄之力,与青芒相交的,还有夺目金辉,形如莲花,千瓣齐绽。   若是有缘……只怕到时候见到的,也不是这个模样的少年了。师九如一笑转身,头顶上日光正好,却远远不及手中自少年身上得来的金芒温暖。   还是回万圣岩吧。凤遥重叹了口气,望向圣域方向,却见金羽飘落,一封飞书忽然落下。   是天生月的气息。这金羽……凤遥重伸手准确接住信封,虽有疑虑,还是将信取出展开,只见熟悉的簪花小楷有些字迹凌乱,可知写信者心绪的浮动。   铡龑,苍云山。   短短五字,已将讯息完整的传达。   “铡龑……挽月曾说,苍云山正是用来暗中修复魔龙之源的所在,素前辈他们又在商议借用十六长生之力……莫非是……”   是以十六长生毁苍云山地脉,将紫耀天【朝与魔龙之源一同毁尽。   细思至此,少年不禁额间冷汗潸然,随手以金焰燃尽信纸,将方才还打算回万圣岩的决定立刻打消,招来阿那毗罗之风后往苍云山而去。   高峰之上。   一身华衫,烟紫袖底升明月,宫裙迤出一地碧海波澜,临风昂首间,素手执折扇。   忽然一阵清风拂耳畔,鬓发微乱,悬崖边云海涌动。   她敛眸,淡淡道,“你来了。”   不必回首,亦能相知。上一次相聚北域匆匆,眨眼一过,便是数载岁月。于这本应无限的寿命中,不过沧海一粟,不见桑田有变。   随手掷出折扇,任那扇面水墨消失在云海中。她回转了身。   来者白衫胜雪,三千青丝中,两点漆墨,清冽明澈。   “阿月。”   “倾鸿。”   回眸刹那间,犹见当年莲叶田田中,隔花照水,伊人含笑眉眼。再寻来看去,是漫天剑光,满面凄惶。   天生月微笑着对云倾鸿伸出右手,却在道者欲与她相握时,一把光弓赫然立于两者之间。   前尘不念,往事皆去。云倾鸿愕然间,只见女子微笑道,“你来了,为什么?”   她犹似自问般,接着道,“是天上云,是水中月,朝来雾去,缘聚缘散,何必寻觅?”   云倾鸿衣袖轻拂,刹那间,剑光蔽日,“吾答应过,在昆仑山巅等一朵凛雪蔷薇的绽开,到那时,你会来,在我身边,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生当长相思,死则……”天生月低喃着,素手引弦之际,天际浩然明光万丈直射而下,金羽飘散,十六翼再现。   “死则长相守。”白衣道者指凝千方剑意,屏开日光,逐散云海,倾天剑阵应心念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心灵导师师九如,当年看他能感化六祸和嗜杀者佩服到不行。 然而师九如老师已经看了剧本表示没过多久遥重就要变样子了233333333333 生当长相思,死则长相守。她们两个的剧情告一段落了。 苍云山之后遥重就会回异度魔界。 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下一章吧【摊手】其实我是一章拆成了两章233333333333333   ☆、第二十六章      苍云山。   吞佛童子看着已经基本只剩一口气的魔龙祭天,再回看收手后负手而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邪尊者,只能说这位起床后脾气是有点太大了。就连一直对魔龙祭天不爽的螣邪郎也耸耸肩,自言自语说果然揍人还是这么狠,幸好他醒来的时候我不在。   末了还拍拍银鍠黥武的肩,感慨说真是辛苦你了,后者还是正色回答道这是吾当为之事。   螣邪郎听了只能扶额摇头说你怎么就是和小鬼一样,总是学对面的污点,瘫着一张脸。   吾与赦生都没有学他。银鍠黥武如此认真反驳道。他还不想削螣邪郎面子补充说,不管如何,吞佛童子也是赦生童子一心想要超越的目标,如果你稍微学一点他,那赦生童子也能稍微和你亲近些。   连吞佛童子当年都私底下跟他说觉得赦生亲近你远胜螣邪郎。当时的银鍠黥武听到这句话手里的银邪差点滑出手捅伤对面陪练的元祸天荒。吞佛童子见了意味深长一笑后转身离去,高高束起火红色的长发要多招摇有多招摇。   要说挑拨关系,真正一开始专注四魔不和的应该是现在被三魔“排挤”的罪魁祸首才对。   听了银鍠黥武的话,螣邪郎邪气一笑,不再回答。   看着对面两个堂兄弟互动,又一次被螣邪郎用来拉仇恨的吞佛童子只是将视线转向黑发的美少年。自失去记忆后再度见到凤遥重,有如此近距离观察对方的机会就是今日。如其亲姐九祸一般,容貌虽好,却是实实在在的罗刹玉颜,稍一动怒,万众恶鬼伏首让道。   魔龙祭天想要与异度魔界平分中原的事想必也是九祸告诉了这位邪尊者,难怪九祸最初听到魔龙祭天提出的交易条件时只是冷笑答应,原来就是等邪尊者起来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川域主。   银鍠黥武默立不远处,表情淡漠依旧,只是与吞佛童子视线交汇时难得有了一致的意见。   早就该揍这个一天挑衅他们的魔龙祭天了。   “吞佛童子,”少年低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据说你失忆了。”   红发的魔物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对上那双打量自己的红蓝异瞳时仍是从容镇定地说着一直以来的说辞,“吾之记忆已在《戒神宝典》寻回。”   “哦?”邪尊者挑眉,勾出耳后几缕黑发缠绕指间,“在你的记忆中,又记得吾几分呢?”   吞佛童子道,“邪尊者此言,是希望吾记得几分呢?”   凤眸微眯,一声轻笑后,黑发少年缓缓走进至白袍魔者身前,虽身高不及,却仍然在气势上压过一筹。   “袭灭天来之死,吾要再亲耳听你讲一遍。”   “是吾之过,”吞佛童子沉默片刻,才道,“袭灭天来兵败重伤,欲退回魔界,吾在后路等待接应,不料,袭灭天来身上竟冲出一步莲华之元灵。”   “一步莲华……”黑发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沉稳不动的魔将,道,“他之双眼还在天魔像上。”   “嗯……”吞佛童子听到邪尊者话中有话时,骤然警惕起来,继续道,“一步莲华被袭灭天来吸收,原以为佛体已被消灭,不料佛体在袭灭天来功力最弱之刻冲出魔身,反噬袭灭天来,吾救之不及,袭灭天来与一步莲华施展阿兰圣印以及梵海神击,玉石俱焚,吾被震出战团,再赶回之际,袭灭天来、一步莲华已双双魂飘魄散,同归于尽。”   “如果是同归于尽,那双佛眼应该也一同消散,”少年轻笑间,已带有令人难以喘息威压,“吾再问你一次,是同归于尽,还是往向轮回?”   吞佛童子握紧背后横立的朱厌,金红双瞳扫过始终沉默的银鍠黥武与双手环胸,静看好戏的螣邪郎,琢磨着素还真他们策划的铡龑计划还有多久会开始,也不知道说的那个什么烛龙之箭还是十六长生能不能连带着这位难以应付的邪尊者一起搞定。   不管何时开始,总之这里是要糊弄过去的。再一次不避不惧地对上邪尊者的视线,吞佛童子沉声道,“是同归于尽……也是往向轮回。”   话音刚落,剑带风雪,凛冽极寒之气直指红发魔者胸前。   如叹息一般,邪尊者冷道,“吾岂是你能搪塞的对象。”   吞佛童子沉稳以对,只道,“吾所讲乃是事实。”   就在剑气散出之前,只闻一人道,“他说的不错,是同归于尽,也是往向轮回。”   话音刚落,两把纵天裂雪剑相对,只见山巅之上,乍然见风雪笼罩,夹杂业风消散前的呼啸之声。   银鍠黥武与螣邪郎神色一凛,同时倒乂,银邪上手,却见风雪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双生的面容上,一者惊讶,一者平静。   只闻白衣少年道,“惊讶吗?因为接引善恶双身往向轮回的,正是吾。”   黑袍少年垂眸低声道,“凤遥重。”   不过短短三个字,看似平静无波的语气下,是即将掀起的万丈波澜。   如雪剑身相抵,尖锐之声激烈响起,对上那双不改清澈的碧眸,他冷笑一声,“你还敢出现在吾之面前!”   不料凤遥重忽然收回纵天裂雪,业力所化法器佛珠瞬间缠于手上后,猛然抓住对面少年衣襟,令其无法动弹,冷道,“三魔魄的事,给吾一个解释。”   “补剑缺,真是个不听话的下属,”被业力法器禁锢后仍然从容自若,黑发少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吾讲过,吾不需要你了。”   “你…”碧眸转深,金色的光辉逐渐流转在凤遥重的瞳孔中,眼前与自己一致的容颜上赫然出现金莲幻象,“吾也讲过,吾不需要你的承认。”   异色瞳中浮上挑衅的戏谑,“没有糖吃的小孩,总是这样自我安慰。”   吞佛童子被凤遥重以业风推开后踉跄数步,才以朱厌勉强站稳。他听到两人一番争吵后不免讶异抬头,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凤遥重在互相争执什么,虽然皆是表情冷漠,但四目相对间皆是难掩的怒火。   他低笑一声,看向对面也是不明情况,神情紧张的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只能说自己运气太好。这个真正的凤遥重来得太是时候了。   只是看起来正主被那个占了自己肉身的意识气得不轻,眼中甚至隐约有金色光芒流转,倒是有些怒火中烧的意味。但却不知为何在被挑衅后一直没有再答话,只是闭目片刻后,重回清澈明净的细眸盯着被自己抓住衣襟的黑发少年,低声问道,“我想了一些从来没有思考过,一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然后有了一个奇怪的答案,你有兴趣听吗?”   黑发少年只是冷笑道,“你最好乖乖放开吾,小遥重。”   凤遥重却是置若罔闻,继续道,“你说,吾身上一直为你所厌恶的人性,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自诩为掌控七情六欲,将世间人性轻贱的你,在背离天道之前,真的不曾具有善性?”   红蓝双瞳中杀意一闪,神情忽然变得怪异。   “你做什么?”   只见少年银粉色的长发顺其欺身上前的动作而交缠在墨色长发中。   靠在那对玉白精致的尖耳旁,凤遥重微笑着低声问道,“弃天帝,吾之创造者,毁灭与再生之神,你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他说完,微微偏过头,唇角点触般掠过黑色少年冰冷的侧脸,依旧是当初在傲峰雪地中,冰雪与火焰交杂的气息,温暖,凛冽,入骨的寒意与灼烫内心的炽热。   对方也正看着他,冷漠眼中晦暗难明。   浑然不顾旁观者已然接近石化的表情,凤遥重淡淡道,“你不想要吾回去,是在避免什么?吾很好奇,也不想要让你如愿。这个答案你必然不会愿意告诉我,意识连接已然被你断去,那么就只有由我自己来找寻。”   黑发少年只道,“这具肉身之中的三魔魄,你当真不介怀?”   “我承认,这三魔魄之身很难面对,”凤遥重道,“即使如此,吾也必须回去,哪怕今后再也不能面对阿姐他们。”   他说着,忽然转道,“比起我的难以面对,你又在回避什么呢?”   凤遥重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年,红如焰火的瞳中只是映出他的模样,见不到一丝神情变化。   “上一次揣测吾心意的你,是怎样的下场?”   凤遥重不在乎般笑道,“我又何止一次险些死在你手中……七情六欲为你所主导,而我,不过是一座千百载岁月仍等待一人走过的石桥,轮回众生中,独此执念一种,万劫不复,亦是不知悔改。”   “凤遥重……”再一次念出的,依旧是这三个字。黑发少年任由衣襟被抓住,周身缠绕束缚行动的佛珠,浓墨般的长发半掩去他低头后的表情,只余这一声低喃。   忽然间,地面忽起剧烈摇晃,螣邪郎以倒乂插入地下,不解道,“这股巨大的力量,是什么?”   “是在上方。”银鍠黥武也如螣邪郎一样,将银邪插入地下稳住身形,被从上方传来的轰然雷鸣之声所震惊。举目一眺,远处天际上道道金色如闪电般痕迹布满苍穹,越来越近。   吞佛童子眼中一冷,望向上方云海涌动处,斑驳金光已在云层之上渐渐汇集,随时都会穿云而来。再观对面的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心中已有盘算。   是将他们留在这里,还是……   突然,束缚住黑发少年的佛珠串乍然断裂。不顾强行挣脱业力束缚后几乎伤及见骨的手,他一手拉开凤遥重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另一只手转而紧紧扣在对方的右臂上。   “你是为此而来。”   “十六长生一箭将断绝苍云山龙气和魔龙之源。”   冷漠的眼底染上不明的恼怒,“所以你来此做什么?”   扣紧在右臂上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臂骨,凤遥重只是镇定道,“化天必然不能相抗,吾又不能如她一样达到完整的摩醯首罗之舞第三重,自然只有……”   “你想以此魂体挡下这一箭?”   “是,”凤遥重看对方这般生气的模样,却笑了起来,“上一次你这么生气还是因为朱武大哥的事和我吵起来的时候。”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以纵天裂雪灵化之剑反手抵在黑发少年颈间,在身后倒乂与银邪袭来之前,阿那毗罗之风已经应念而动,将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强行带出十六长生的命中范围。   僵持中,凤遥重忽然转头对一直旁观的吞佛童子道,“你还不走吗?”   吞佛童子看了一眼螣邪郎与银鍠黥武被那阵业风带走的方向,确认之后,对少年正色道,“要收尸吗?”   “如果有的话。”凤遥重淡然道。   “那么,请了,吾友。”红发的魔者从容转身而去,优雅的白袍身影迅速消失在凤遥重的视野中。   如今山峰上,便只剩他们两个了。凤遥重见吞佛童子已经远离,重新对上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黑发少年。   “你总是让吾惊讶,小遥重,”弃天帝说着,望向天际已经逐渐洒下的道道金色光芒,“在三魔魄融于此身后依然坚持,永远不知恨为何物。”   一阵沉默后,他又道,“永远不知悔改。”   话落不久,片片金羽飘散而下,已是摩醯首罗之舞的第三重尾声。在凤遥重眼中,却是大朵宛若车盖大小的金莲,璀璨夺目,将视野占满。暗叹一声,他还是收了纵天裂雪后一掌将对方推开,“这具魂魄所化实体消逝,重新回归肉身不正是你一直想尽办法要实现的事吗?既然你有信心能吞没我的意识,那就再在意识之境做一番较量,看这具肉身究竟谁能掌控。”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引来对方一声不置可否的轻笑,以纳真神诀将被业力所伤之处快速修复后。黑发少年走上前,手指点在凤遥重已然被金色光辉占满的细眸附近。   “你的化羽也到最后一步了。”他说着,几道金色灿然的光自天际云层直射而下,擦身而过,将地面贯穿,燃起熊熊金焰。   身后不远处法阵中,自地脉深处窜出的魔龙之源仍与苍龙之气交缠,随时欲挣脱出法阵束缚,往回异度魔界。   突然,暮夜袖袍一拂,原本躁动不安的魔龙之源忽然安静下来,盘在法阵之中,不再仓皇。   弃天帝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将面前固执的少年一手揽住,不顾其挣扎,强行将其带入魔龙之源处。   “你要做什么?”   凤遥重不知弃天帝意欲为何,只是稍作挣扎后任由对方将自己带至了魔龙之源旁。庞大的龙气瞬间将两人团团围绕,却不知为何不敢靠近两人。   “看来这具肉身是留不住了。”有些惋惜似地最后玩弄了一缕胸前垂下的黑发,目光落在少年已经重新变长的银粉发丝上,几缕交缠间,眸色渐深。   变回毛球形态的纵天裂雪之灵正焦躁不安地靠在凤遥重脚边,警惕地望向天际逐渐倾泻而下的金色光线。   凤遥重见状,低声对小猫道,“球球,回去剑里。”   熟料小猫抓住他衣摆往上一蹭,顺势躲在了主人怀中。凤遥重无奈将这团毛球抱紧,目光对上饶有趣味看着他们的黑发少年。   “把球球塞回剑里去。”   “这柄剑不过只是一个宿体,它要完成一直以来的使命。”   “原来真的是你给它下的命令,”凤遥重想起之前天生月的话,摸着怀中瑟缩成一团的糖雪球,问道,“命令的内容是什么?监视我吗?”   嗤笑一声,将少年连着猫拥入怀中,如同之前凤遥重挑衅他一般,弃天帝靠在对方耳边低声道,“这个命令的内容是……”   尚未说完,不远处,已是箭矢离弦,万雷轰鸣,浩光万丈,惊天动地而来。   凤遥重最后的意识里,是一片金莲再度盛开的幻景中,鸦羽散落似的黑发飘散。当初自万圣岩将他带走时,对方也是这样抱住他。   他闭上眼,靠在对方肩上,回抱住了那凛冽的冰雪。   “你说不要我回去了,但是除了异度魔界,还有哪里是归宿?曾经的我天真地说要一直陪在你身边,为你所不屑。现在的我,已没有了那些可笑幻想。如果这样就是结局,那也未尝不可。”   双龙长啸,似在哀鸣。足以将一切净化的金焰在脚下燃起,火舌舔舐发尾,逐渐覆满全身。   烈火中,一双金眸幽幽睁开。     “但是,我的结局,并不在这里。”   一片金羽落下。   乍然出现的十六翼高扬,若垂天之云,浩然振开,屏开周遭燃起的烈焰,随即,金翼慢慢收拢,连同盘绕在两名紧拥少年的魔龙之源一起包裹其中。   六天之界上,一直闭目的黑发神祇缓缓睁开了双眼。   “既然你要回来,那便永远不得再离开。”   他说完,又再次闭上了双眼。   吞佛童子好不容易才找到被阿那毗罗之风带离十六长生范围的银鍠黥武还有螣邪郎,还没有跟两个已经完全对他丧失信任的魔糊弄清楚袭灭天来之事,就听到苍云山处传来的轰然巨响和一道破开层云的金色光芒。这时候也顾不得内讧,三魔急急忙忙地重新赶回满目荒芜,已被夷为平地的苍云山时,只见乱石崩落,堆满荒野。   不见一丝活物气息。红发魔者微眯双瞳,身后传来螣邪郎的声音,“那群正道真是心比那尾魔龙还黑。竟然连着苍龙之气也一起破坏殆尽。”   吞佛童子冷道,“破坏苍云山双龙之气,本就是他们的计划。苍龙之气腾入天空时被两把利剑所伤,如今已是苟延残喘。”   忽然间,一直找寻魔龙之源迹象的银鍠黥武忽然高声道,“你们过来,这是什么?”   感应到类似十六长生的气息,继当初圆教村被十六长生波及之后,吞佛童子对这种净化的光焰之力已经十分熟悉。他紧皱眉头,往银鍠黥武所指之处看去,只见一个高约七尺的巨大金色羽茧立于当初魔龙之源处。   心中震惊之余,吞佛童子缓缓上前,越是靠近,便越是清晰地听到不明跳动的声音。   “这是……”螣邪郎尖耳微动,敏锐的听觉发挥了作用,“是心跳的声音。”   “这羽茧中,有细微的魔气。”银鍠黥武走到吞佛童子旁边,感应片刻,对另外两魔道。   苍白的指尖抵在羽茧上,入手柔软之感如上好羽绒织物。吞佛童子玩味地勾起唇角,回头看向螣邪郎与银鍠黥武,“难道任由它留在此处?再过不久,就有人要来检查现场状况了。”   银邪紧握,银鍠黥武想起之前发生的对峙,对方的嫌疑尚未洗清不说,言谈之间对正道之事颇为熟悉,不禁皱眉,“吞佛童子,你……”   螣邪郎拉住银鍠黥武,道,“好了,黥武,污点说得没错,先把羽茧带回魔界。别的事,回去再说。”他说完,狭长的紫红双眸紧盯着神态自若的吞佛童子,越渐变深。    “嗯。先将此物带回向女后复命。”银鍠黥武重回理智,点头同意道。   吞佛童子见银鍠黥武与螣邪郎一起将羽茧带走,在迈步欲赶上时,忽然间迟疑。他抚上自己的额头,想到最初赶回现场时心中所想的事,顿时头痛欲裂。   十六长生,圆教村……为何会想起这样模糊的记忆片段?   强压下这阵头疼后,魔者金赤的瞳中终于回归平静。   已经遗忘的记忆,竟然开始重新复苏了吗?   “罢了,这现场并未有魔龙之源的气息,朱闻挽月布下的阵法也被破坏殆尽,嗯……那灵器,应该也是被金焰焚毁了。”   吞佛童子思忖至此,又暗道,“先回魔界,再从长计议……呃,这阵恼人的头痛,为何总是一些陌生的场景?”   他虽不解此刻究竟自己发生了何种状况,但也猜到是被十六长生影响之故。   若是此刻银鍠黥武或是螣邪郎回头,定能看见白色法袍的魔将,一手抵在额角,一手握紧朱厌,表情是不曾见过的迷茫。   高峰之上。   在长久凝望箭矢离弦的方向后,一声喟叹,她化去手中长弓,不受束缚的金色长发飘散开来,无数浮光片羽纷飞。天生月回眸看向身后默然的白衣道者,犹带微笑。   “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完,苍穹之上再闻阵阵惊雷炸响,炽烈的火焰染烧层云,将整个云海焚成一片垂天火海的绮丽可怕景象。   抬头一看上方,墨色的瞳中依旧只有灿然夺目的金。云倾鸿缓缓走上前,那只凝剑杀敌的素手握住了天生月垂在衣袖中的手。    “有你所在,即是吾之所安。”   言落,烙印于背后的倾天之剑迸发出璀璨剑光,散尽四方后,只见三千青丝中,女子清丽温婉面容。   那年山巅上,山门之前,大雪纷飞,天地苍茫,唯独这抹白云落在历经坎坷流离的少女面前,无暇无垢,重燃一丝希望。   “倾鸿……”愕然于能再见当年初见时的女子面容,天生月颤抖着伸手抚上女子脸颊,如若隔世。   云倾鸿的另一只手贴上天生月的心脏处,雪似的容颜泛起淡淡笑意,“这也算,倾心于你了。”   闻言一怔,天生月不禁也笑起来,温柔地将对方抱住,低声道,“听到了吗?我的心,一直都在对你说的话。”   “听到了。”   “它说,十六长生牵系因果之力。”   “是。”   “它说,此箭之后,是天火焚身。”   “是。”   天生月迟疑道,“真的……不走吗?”   女子清冷声音穿过耳边轰雷之声,坚定不移,“身刺刀山,足踏火海,为畜为鬼,吾亦相随。”   这样,便足够了。天生月阖上金色双眸,轻笑道,“君为白云,吾为月,云散月落永相随。”   言落,已成火海的烈焰层云纷纷坠落而下,触地即成数丈火堆,重重交叠,终将两人彻底吞没。转瞬间,整座高峰都燃在百丈之高的金色火焰中,将多少前尘恩怨,尽付之一炬。 作者有话要说:  魔龙:啊啊啊啊,那支箭要射过来了,放我走啊QAQ 弃总:闭嘴,安静。为什么我的话总是说不完?【╮(╯▽╰)╭ 球球:喵~(因为在本球自白那一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呀) 三魔魄的事不是补剑缺说的那样。 吞佛:吾又被十六长生的光闪到头痛了,等等,为什么是“又”? 滕大爷:黥武,这个羽茧好重。 小鲸鱼:我已经感觉到了。 遥重:是谁给了你我很软很容易被调戏的错觉?【捆绑调戏PLAY】 —————— 十六长生设定,具有因果律,大概就是射出去后会有业报降临在使用者身上。 天生月(愉悦吃着便当):小遥重,吾会在地狱为你点蜡的~~   ☆、第二十七章   和异度魔界所有的魔者一样,任沉浮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苍云山的魔龙之源连着邪尊者和障月尊一起被银鍠黥武与螣邪郎打包成一个金色羽茧带回了异度魔界这件事。   业务水平已经远超吞佛童子了。五色妖姬综合比较了最近螣邪郎和银鍠黥武的任务记录,向她的前辈任沉浮报告了这个结论。先是与挂了很久的魔尊者袭灭天来一起征战中原,立下战功无数,然后是苍云山一事后带回羽茧,相比最近一直专注划水划水再划水的吞佛童子,实在是年度业绩新星。她自从跟在第一秘书任沉浮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秘书后就每天手不离魔将业务分析表和小本子,一边是记录前辈的谆谆教诲,一边是学习医首的素材收集。   那日回来后,螣邪郎和银鍠黥武就与女后讲述了一切经过,一旁仔细听着的五色妖姬不慎写断了两只笔才断断续续将一切记录完整,这不是用力过猛,是太过吃惊一时没有掌握好力道。   谁都不知道这三位魔将都被震出战圈后苍云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还一直怀疑吞佛童子所谓的“在两人交战中不慎被震出战圈”这种说辞一点都不靠谱的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在切身经历之后终于相信了“相杀之下无人幸免”的定律。   虽然他们还是坚持连邪尊者也认为吞佛童子的话不靠谱。   但是邪尊者还在羽茧里,所以佛眼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已无人可以解答。   女后对着被银鍠黥武和螣邪郎带回,临时放在邪族王宫后花园空地里的金色羽茧看了半天,才问旁边东摸西摸,十分感兴趣的补剑缺,“魔龙之源如何了?”   大概她已经不再期待这里面能走出来个棕紫发色的清秀少年了,只希望那只黑的能保证她小弟肉身无恙,以及如果吞佛童子的猜测是真——魂体也在里面的话,搞不好万圣岩那群秃驴又要伙同玄宗来抢人了。当然,九祸是不打算放人的。   补剑缺将魔元石重新镶回魔元枪上感应半天,最后干巴巴对她道,“好像是在那个茧里面。”   枪头所指正是那个羽茧。螣邪郎听了,揉揉已经酸痛的肩膀,道,“怪不得这么重,原来那尾魔龙也在里面。”   银鍠黥武则关注到更严重的事,“这个羽茧真的装得下两人一龙?”   赦生童子摸了摸雷狼兽的头,目测一下后认为这么一个羽茧连他的爱宠都装不下,别说异度魔龙了。   那尾胖龙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其实很好求证,补剑缺扶了扶他的红墨镜,把魔元枪立在旁边,念了一长串咒语后只见一个六对黑翼的精致铁器飞出。仔细检查片刻,补剑缺颇为得意自言自语说果然不愧是我的杰作。   九祸看着那枚铁器,上面满是烧伤的痕迹,质问道,“这是何物?”她身后的吞佛童子则表情微变,没有想到当日已经被烧毁的铁器仍在。   “咳……引灵器,这是之前那只黑毛的叫我留的后手,你等下就哉了。挽月丫头,来来来,重新画个化灵之阵。”   朱闻挽月其实也是从头至尾一头雾水的状态,但还是老老实实照着重新画了个化灵之阵。阵法完成后补剑缺就将引灵器放在了阵眼处,这一次是极其快速的咒语念出。刚刚一完,就见墨绿色的魔龙之源自羽茧中化出,盘桓在化灵之阵里低声长啸,片刻之后渐渐凝聚出了一个人形。   一个类似人族十六七岁,灰眸黑发的少年。   容貌实在太难以形容,总之那日围观的魔者皆看愣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感慨说原来这尾魔龙化灵是这个样子啊!   “之前还以为会是一个小胖墩,原来这么水。”朱闻挽月如此感慨道。   “吾还以为会如阎尸缸一类那样,果然魔不可貌相。”吞佛童子评价道。   赦生童子开始认真思考如果雷狼兽也能化形会是什么模样。   银鍠黥武的想法也与赦生童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把在地上趴着求投食的雷狼兽换成一个人形模样后不禁有些莫名恶寒。   螣邪郎指了指那双没有神采,好似无法视物的眼睛,问是不是化灵没弄好,还是魔龙本来就是瞎的?   他刚一说完就被阵中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击中,螣邪郎倒退数步后讶异地看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如夜的长发垂下,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感觉这少年和邪尊者有些神似。   “哎呀,这暴躁脾气……”补剑缺见到这一幕,不禁摇头,“不是没有化灵完全,是收了部分魔源在魔元枪里用来叫醒鬼族禁地里沉睡的力量,所以他现在能量不全。”   正恰这时戒神老者受朱闻挽月之托找来了一堆苦境传说记载的典籍,一见到那冷若冰霜的黑发少年顿时一个哆嗦把一堆书都掉在地上了。   “我……我的天呀!”这位元老级别的书灵好似三魂吓走了七魄,赶紧跳到补剑缺旁边,颤抖着指向魔龙之灵,除了一声惊叫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补剑缺好像早就预料到戒神老者的反应了,难得安慰似地拍拍这个昔日同僚的肩膀,毫不在意地问道,“像不像?”   戒神老者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那个魔龙之源化出的灵体样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太像了……”   又一次重重地拍了拍这个胆小书灵的肩,补剑缺对上九祸质疑的眼神,大大咧咧道,“都说宠物养久了就会像主人,果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朱闻挽月则一边欣赏着黑发少年的容貌,一边比较着这个和邪尊者哪个更胜一筹。最后由于那双灰蒙蒙的无神双眼,不得不把邪尊者的那双异瞳在想象中换给了这只小魔龙。   得出来的结果让她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总觉得想起了一个童年阴影。    九祸对于这只小魔龙的关心程度还算不错,交代了说以后归入魔将之中,末了盯着那对发间冒出来的尖耳,又补充说算成是鬼族魔将。由于这件事是邪尊者和补剑缺两个私底下计划的,所以后续饲养任务就交给了补剑缺,但无奈的是这尾人形小魔龙根本不听补剑缺的话,而补剑缺也没有要约束它的意思。   “之前想用化灵之术把它变成这样自由移动的人形,就是为了防止被那群黑心肝的正道一天惦记着烧烤魔龙,煮龙肉火锅。现在既然都有实际形态了,就随便他到处走好了,而且这个脾气,真是跟他主人一个样,惹不起。”   补剑缺双手一摊就打算带着魔元枪回不毛山道了,“女后,我就先把这里收集的魔源带回去啰!”   九祸明白补剑缺的打算,颔首道,“吾与你一同去禁地。”   补剑缺道,“嗯嗯,也好,这次魔龙之源基本修复完毕,还有点剩余,唤醒他和鬼族的剩余力量没问题了。”   最后那个“他”显然意味深长,偏偏九祸不为所动,叫上了银鍠黥武一同后,径直往鬼族禁地方向而去。   这尾小魔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羽茧里抽出来的缘故,一天只是默默地站在羽茧旁边,从来不说一句话。这样一晃便是半个月过去了。   期间中原那边传来消息说紫耀天朝的统治者六祸苍龙得了失心疯又好了,而且还建立了一个叫真龙妙道的组织,四处布道,传播新的信仰。异度魔界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魔龙之源的事搞定了,但是邪尊者依旧在羽茧里没有出来,而鬼族禁地那边也没有动静。九祸和银鍠黥武都尝试过要把某个长眠不醒的魔叫起来了,但不知对方是不是睡太沉了没听到,就是不给回应。商议之后,异度魔界这段时间还是以暂居幕后活动为主,反正中原也正值山雨欲来的多事之秋,东瀛大军虎视眈眈,地狱岛另有图谋,等这一阵过去了再坐收渔利也不迟。   而羽茧的事,补剑缺和戒神老者都对此束手无策,比较富有行动力与求知欲的医首在翻遍从戒神老者那里得来的所有苦境记载后终于找到些许零星话语,讲的是一个叫长天羽神族的,障月阿修罗正是其分支。   “三百年一化羽,期间以自身磅礴业力结成羽茧,避免为外界干扰。”   朱闻挽月念完书上内容,对一旁目光深邃的女后道,“是遥重他……”   九祸以掌抵在羽茧上,闭目片刻,还是让羽茧继续留在了邪族王宫的后花园空地中,放弃了运回天魔之池的打算。   朱闻挽月作为继鬼族六先座后最有可能成为名曰先知实为神棍的人选,把医座事宜暂时交给五色妖姬后干脆每天坐在后花园里一边写她的新书一边观察羽茧的情况,偶尔逗逗那只小魔龙,想着不然取名叫小黑好了,又简单又好养,但这个提议被名义监护人补剑缺坚决拒绝了。   说来这个先知人选还是当初鬼知和冥见长老在挂掉之前跟女后提议的,朱闻挽月当时听了之后只道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这些秃秃脑壳居然还想着把她也变成秃头先知一员然后露个脑袋挂在贪尸鬼木墙上。   期间伏婴师还来过一次,趁着朱闻挽月去逗那只小魔龙结果被一掌打出去的间隙带走了她正在写的书稿。   结果没过几天伏婴师又来了邪族王宫,双手空空如也,只披着他的斗篷,颇为悠闲地坐在朱闻挽月对面说吾一直都以为你是真的水土不服,才会时常听人传来消息说流鼻血晕倒的事。   然后半晌他又无奈道,“你对我和主君是有什么误解?”   朱闻挽月摇摇头说,“你才看到开头而已,往后看,你会发现你和更多人有误解。”   “挽月,你的世界太扭曲了。”   “没关系,异度魔界中有很多魔都已经变得和我一样扭曲了。”素来面瘫的朱闻挽月难得笑了起来,终于见到了对方紧抿薄唇,悔不当初的模样。   伏婴师在那一天才明白,当年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小粉红已然变成下笔如有神,满脑子都是肉X欲横流的情X色世界的宅女老司机。而一手促成其堕落至此的自己也早已沦为其笔下的悲惨主角,连同她那位翘家不负责的兄长一起,在她写的一本本书中上演着各种让人喷血的“误解”。   最可怕的是,这些书在魔界很畅销。   认真思考了一下能不能赶在银锽朱武回来之前把这些书禁掉,伏婴师微微收拢了披在身上的斗篷,摸了摸他覆在鼻尖以上的面具,暗道,“主君啊主君,你最好是不要在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不然吾真的会相当苦恼。”   伏婴师看着手中从朱闻挽月那里得来的所谓最终稿,上面映入眼帘的书名正是《朱皇情史》。所以,朱闻挽月到底是对银锽朱武有多少不满?   居然连如今还在石化之中的魔君阎魔旱魃也未能幸免。伏婴师随手翻到这里,终于找到了一丝安慰。   最后,与所有被此书“荼毒”的一干魔者一样,他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任沉浮作为业务最上手的第一秘书,当然是最清楚那个朱闻挽月一天关注到不行,有时候连吃饭都会忘记的羽茧究竟是什么时候裂开的。   自苍云山一事后的一个月。朱闻挽月正在与赦生童子讨论究竟那里面到底会是几个人,赦生童子根据实际状况坚持最多装一个人和一条龙尾巴。   而朱闻挽月画了无数遍姿势图后在蒙着咒封的少年魔者面前晃了晃,坚持说一定是两个。   坐在两魔中间的魔龙之灵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羽茧,密切注意着内中的变化,丝毫不理会他们的争论。   正恰九祸例行来看看情况,赦生童子见他母后来了连忙夺了朱闻挽月手里不堪入目的姿势图扔给趴在脚边的爱宠,一向了解主人的雷狼兽感到气氛不对后便一口将纸团吞了下去。   朱闻挽月被这一串举动怔住,感觉身后有熟悉魔气后回头一看九祸来了才知道她险些暴露,拍了拍胸口,不得不向淡定的赦生童子投以感激的目光。   果然赦生才是好孩子。   她如此感慨着,想到如果换成螣邪郎的话多半连着写书的事也被抖出来了,而换做黥武的话估计那老实的孩子会乖乖给九祸上交所有她的画稿。   九祸对他们两个私底下的小动作早就看在眼里,但并无兴趣追究朱闻挽月在画些什么涂鸦。她走到羽茧前,手掌轻轻抵在上面,依旧能感觉到内中传出的稳定心跳之声。   遥重。   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会不会再一次失望。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九祸确实没有失望,反倒是“惊喜”过了头,纵使经历风雨如她,也委实难以消化这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静默着站在羽茧之前,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低头一看,最先开始是手掌下突然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缝,转瞬便布满整个羽茧上,接着内中溢出淡淡的金色光华,如流动的水,飘浮在空气中,四散蜿蜒。   十六翼高展,金羽如雨纷飞落下,飘零在地后转而化为朵朵金色莲花,旋转盛开,又没入泥土之中。自当年天灾之变后枯竭地气的土地褪去焦黑,重新变回昔年的松软褐色。   九祸只在炫目的光中看到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金色璀璨,蓝色剔透。   一只温暖的手掌与她掌心相贴。   “阿姐。”   数百年前还是少年的凤遥重如此跟在她身后唤道。这一声呼唤如同跨越时空,再次响起,却是与记忆中迥然不同的声音,清冽如玉响,沉静有力。   十六翼收拢后消失。九祸抱住自光华大盛的羽茧中走出的白衣青年,指尖穿过凉如月华的银发,摸在对方的尖耳上,轻声道,“好孩子,你终于回到吾身边了。”   朱闻挽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姐弟重逢,想要微笑一下,却又感觉面瘫了数百年,连表情都不能随心所欲了。这样的安静中,忽然间传入一阵什么小动物似的嘤咛哭声,时断时续。   她心中一惊,四下张望寻找哭声源处,最后却定在羽茧中。毫无疑问,是从那里面传来的哭声。雷狼兽显然也注意到了羽茧内传出的哭声,它嗅探着靠近依旧有光华散出的羽茧,好奇伸出爪子去摸内中到底有什么,一阵探索后忽然凄惨呜咽一声转而退回到赦生童子身后躲起来。   之后看到的景象被朱闻挽月后来续写《戒神宝典秘录篇》时详细地记载了进去。她在渐渐黯淡的光华中看到羽茧内蜷缩着一团银粉色,与之前凤遥重的发色无二。那团小东西嘤咛着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长长的发丝几乎把她整个都缠了起来,只露出粉嫩如藕的小手臂。   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魔龙之灵也看到了内中睡成一团的小女孩,黑发少年蹲下身,用指尖稍微勾开遮住那张小脸的头发。孩子双目紧闭,长睫微动,似在不安稳的梦中。她就这样紧紧地用双臂环住自己,然后双腿屈膝,俨然如幼儿在母腹中的姿势。   “这是?”   孩子柔嫩的肌肤太过脆弱,黑发少年只是点在上面片刻后就收了手,似乎是怕划伤了她。旁边的朱闻挽月则看向注意过来的九祸和凤遥重。   青年大概也有些茫然,眼前这团粉色是越看越熟悉,就是没有曾经的灵体气息。   但也不能就让她光光地睡在羽茧里。凤遥重斟酌片刻还是上前把这团粉色抱了出来。不知是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还是被惊扰了梦境,小女孩忽然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凤遥重,金色对金色,蓝色对蓝色,眨了眨后对惊讶的青年笑了笑,又贴在对方胸前继续睡去。   与黑发少年不同,凤遥重的指尖没有过长的指甲,以指腹轻轻地理开小姑娘的长发,小心地别在其尖耳后,九祸与朱闻挽月才终于看清楚了这孩子的长相。   指着小丫头的耳朵,赦生童子提醒道,“尖耳。”   “犄角。”朱闻挽月也注意到孩子发顶才刚刚显露出的邪族特征。   九祸则微眯凤眸,对她家小弟直接质问道,“女儿?”   凤遥重根本没有弄明白情况,觉得自己睡一觉起来多个孩子这种事简直荒谬,但一对上怀中小女孩熟睡的侧颜,只能说跳进冰之涡也洗不清了。   这位小姑娘长得不像别人,就像幼时的凤遥重,再严格来说,就好像一直虚构出来的凤瑶重真的出现了一样。   再之后就是凤遥重被九祸各种详细盘问了迄今为止认识的人,由于这小丫头只长得像凤遥重,没有任何别的特征所以谁都不知道到底双亲中的另一个是谁。   只有凤遥重自己知道。朱闻挽月看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想起之前那双一红一蓝的眼睛,被忽然冒出的冷汗湿了背。   从各种角度来讲都说不通。朱闻挽月将这个奇怪的想法赶出脑袋后,终于不得不同意了凤遥重的坚持。   “真要是我的,那也就是我一个人的。”   年轻的邪君抱着不知到底从哪儿来的闺女,仍旧不死心要从其身上找出纵天裂雪的灵体气息,却在把孩子当小猫那样拎起来后被他姐姐拧住了尖耳。   “这又不是猫,是你自己生的闺女。”   “阿姐,我根本就没怀过。”   “她身上的魔源与你一样,你自己最清楚。”   真是百口莫辩,凤遥重想起以前照顾小妖的时候被孩子追着叫娘的事,一时心有余悸,不得不退让道,“那我也是她爹爹。”   别人不清楚自家小弟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就算了,九祸当然是最明白的,她叹了口气抚上已经比她稍微高上一些的青年脸上,道,“那她另一个爹是谁?”   “没有。”   “遥重,讲实话。”   “我不知道。”   九祸看自家小弟的表情多了几分心疼。只是抱着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凤遥重,感慨说流落在外这么久了本座却不慎疏忽了小弟你的特殊,不管是谁,吾一定要查出来让他负责。   凤遥重暗道,这当然是找不出来的,除非弃天帝对这肉身做过什么……身魂合一的时候他的意识也是清醒的,这种自己和自己的事绝对没可能发生,因为那个时候弃天帝的意识已经不在肉身之上了。   所以,这孩子究竟是哪儿来的?凤遥重对上怀里睡得安稳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这睡姿和球球如出一辙,再抬起头来,只见一双灰色的双眸映出自己的模样,而眼睛的主人,似乎并无视觉。   纵然看上去比正主年少了许多,但是这一张脸,实在是毕生难忘。   九祸见凤遥重看着对面魔龙之灵发愣,以为他是不认识这黑发少年,于是解释道,“这是魔龙之灵的化身。”   凤遥重闻言一怔,半晌,才低声问道,“他的眼睛?”   “魔龙之源的一部分被挪用去唤醒鬼族剩余的力量,所以有所残缺。”   沉默许久,凤遥重腾出一只手,几度犹豫后摸在了少年脸颊上,令朱闻挽月惊讶的是一直以来拒绝与任何人接触的魔龙之灵并未表现出反抗之意,反而走上前,双手环住了青年的腰身。   有点像撒娇的意思。朱闻挽月看完这个举动后总算明白这只小魔龙为什么一直都蹲在羽茧旁寸步不离了,多半都是因为当初凤遥重化羽时顺带保护了它。   再看凤遥重已经从一直以来的少年形态变为正常的青年形态,朱闻挽月盯着那张脸,良久后才自言自语道,“之前觉得少年模样就很不错,现在看来还是成年了好。”   她感慨完后转过头想要问赦生童子的意见,才发现少年魔将已经带着雷狼兽去找螣邪郎他们了。   看来用不了多久,邪君重回之事就要宣告整个异度魔界了。朱闻挽月想起多年之前九祸在看着儿子初上战场时所说的话,“如果小弟能平平安安长大,无那些先天病痛不足,也会是这样一般,身披战甲,手握纵天裂雪,傲立战场之上,冲阵杀敌,所向披靡,纵横不惧,众魔臣服,尊奉为吾邪族之君。”   正出神地回想起那些过往之事,朱闻挽月忽然听到青年唤她的声音,抬头望去,一边被小魔龙缠着,一边被自家姐姐拉着的凤遥重正看着她,道,“挽月,这段时日,多谢你了。”   “无事。你回来了……就很好。”   “嗯,我回来了,”凤遥重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如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彼此一样,“走吧,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同我讲才对。”   半晌,朱闻挽月对凤遥重点头道,“好,待我收拾了这里就过来。”   九祸则蹙眉看着被小弟以十分熟练姿势抱在怀里的小侄女,终于注意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遥重。”   “阿姐?”凤遥重对上那双瑰丽紫红的眸子,感觉有些不妙。   “你以前带过小孩?”   “……在苦境的时候,收养过一个孩子。”   向来强势的邪族女王看了自家小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不管是谁,只许嫁来吾邪族,别的一概不准。”   接着又问,“你打算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凤遥重想没想到就答道,“球球。”   于意料之中被九祸驳回,“凤球球像什么话?”   看来阿姐是认定这孩子是自己的了。凤遥重无可奈何之下,不经意对上依旧黏在自己身边的小魔龙,恍然间,低声道,“纵天裂雪……三千烈雪……叫烈雪好了。”   九祸沉吟片刻,“烈雪……凤烈雪…以后一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她说着轻轻用拇指在小丫头熟睡的脸颊上摩挲片刻,烈烈风雪…遥重,你这又是要记得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醒来一脸懵逼的遥重:我真的没有怀孕过!这不是我生的!! 九祸:呵呵呵,别怕,阿姐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负责。 小魔龙长得像他主人,但是真的知道他主人长啥样的只有遥重,补剑缺,戒神老者。 遥重对于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表示无法直视那张脸╮(╯▽╰)╭ ———————— 伏婴:主君,吾这段时间看了一本十分有趣的小说。 朱武:哦?是什么小说? 伏婴:原来主君你当年和旱魃魔君也…… 朱武:??? 伏婴:你自己看吧(扔书) 朱武(看完石化):…… 在六天之界看遥重哄小丫头睡觉的弃总(斜眼):吾儿,你又污秽了 ——————————粉圆粉圆的小球球滚过————————————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中原暗插的眼线回报说地狱岛的圣阎罗撕下伪善面具,率手下一干重刑犯意图染指中原,更有出手金银邓九五再出,助其威势,将汲无踪等人都打成了金像。   任沉浮将传回的讯息如实禀告给殿上的九祸,只待当下异度魔界的实际掌权者之一作下判断。   九祸端坐高位之上,听罢中原近期的情势后,嘴角微微勾起。赤月般的裙摆如火焰蔓延铺散一地,是一身许久未曾穿过的华服宫裙。密丽的紫发被银簪步摇盘起,少了往日不可直视的凌厉,多了几分婉丽。   “紫耀天朝呢?”   “六祸苍龙离开紫耀天朝后另立真龙妙道,太子千流影也早就离开,不知下落。加上魔龙祭天又死于苍云山那一箭,紫耀天朝群龙无首之下被地狱岛趁虚而入,已经并入圣阎罗势力之中。”   九祸沉吟片刻,问道,“魔龙祭天之死始料未及,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前几日邪君令滴血飞烟与落日飘迹潜入紫耀天朝之内后,可有探得圣阎罗目前的计划?”   任沉浮道,“据他们汇报,圣阎罗与东瀛合作,正在意图入侵仙灵地界。”   九祸闻言,忽然微笑起来,“果然如他所料……静观其变吧,中原必然早已设下暗著,此时不宜擅动。”   任沉浮也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禁道,“邪君对中原知之甚深,那日对局势演变的分析皆逐一应验,只是后来所提出的建议,属下认为还是有待商榷。”    “你是指,邪君认为在有必要时可与中原合作一事?圣阎罗如果真的灭亡仙灵地界,接下来便是进攻中原,虽不可能与东瀛完全合作,但也会形成短暂的同盟。届时中原定然难以抵挡。”    任沉浮回忆道,“依照邪君的看法,异度魔界如今蛰伏暗处,但在接下来的局势中必然要选择与一方合作,与其与野心极大的圣阎罗合作,倒不如暂弃前嫌,与中原联合打败即将与圣阎罗合作的东瀛势力,再将圣阎罗除去,以求中原之中再无暗藏之敌。吾认为,邪君的建议需要再做详细的考量。”   九祸道,“他之意,无非就是尽量占据主动,避免陷入被动的不利局面……吾已经让他去安排了,台面之下的暗涌,总会在适当时刻令局势转换,为异度魔界谋求到最大的利益。自阎魔旱魃石封以后,吾独力支持大局,如今他归来协助,总算是轻松不少。”   任沉浮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为何女后一改往日肃穆的战袍,换上这一身较为轻便的裙袍,自邪君回归之后,九祸一直寒霜似的容颜上总是会偶尔消融冰雪般的露出淡淡笑意。   当日一身银白云纹法袍的邪族之君初临大殿,原本暗红的右瞳转为闪耀辉光的灿金,碧色琉璃璎珞系于尖耳后,发如霜雪,明光烈烈。青年登上长阶,拂袖立于女后身旁,一点浅笑已然是火狱枯竭,万物生华。那色相不仅与当初邪尊者时相差甚远,更是异度魔界中少见的一道风景。   不是说格格不入,每次回想,只觉长阶之上的两位皆是赏心悦目的景色。也只有那一天,众魔者才好似重新想起一件遗忘很久的事,邪君与女后乃是同胞姐弟。   今日邪君不在。少了那抹沉稳温柔的身影,总是难免失落的。更何况,任沉浮还对那位据说是邪君之女的小丫头有很大兴趣。   不管怎么看,那团不是躲在邪君怀中,就是被女后抱着的小粉毛,真的很像当初一直由他负责照顾的小毛球。   被女后确定为邪族公主,大名凤烈雪,小名球球的小丫头长得确实与邪君一样。金蓝殊异的双瞳,尖耳犄角一样不少,唯独身世成迷,连邪君自己都说不上这是哪儿来的闺女。怕生又爱撒娇,见到亲近的魔者就会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想要求一个抱抱,遗憾的是至今不见她说过一句话,但那些咿咿呀呀的软糯嘤咛都能被邪君听懂。   任沉浮想起那双和猫儿一样的眼睛,怀疑下次拿小鱼干去逗她也能得到与当初养猫时一样的反应,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试一试时,忽闻九祸问道,“露城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任沉浮摇摇头,有些意外道,“并无什么动静,女后为何突然会如此关注露城?”   九祸只是沉吟一声,不再解释,转而低声自言自语道,“用那一部分魔源唤醒他之后至今毫无动静,补剑缺,你是不是又在帮他打掩护了?”   此刻正在不毛山道打铁,念叨着“朱武小子你最好赶紧回来”的补剑缺不禁打了个喷嚏。   因为小丫头的出现,九祸终于又有机会把当年的小裙子都找了出来,每天变着花样给她换来换去。凤遥重则只能在旁边看着被姐姐打扮得与当年移动珊瑚树的自己有得一拼的闺女,两双异色的瞳对上,不知怎么当爹的邪君笑得颇为无奈,而被他取名叫烈雪的小丫头则双眸弯成月牙,笑得灿烂异常。   等打扮好了就被即将去大殿上主持事宜的九祸交给凤遥重抱着带去见她的三位表兄。鬼邪两脉都已有数百年不曾有幼魔出生,更何况还是个小丫头。螣邪郎从邪君手中好奇接过怯生生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粉茸茸的小脑袋蹭在脸上,鼻间一痒,就是一个喷嚏打出来,遂赶紧把小丫头传给了赦生童子。   大概是因为年少时有过养小雷狼兽的经历,赦生童子十分轻松地抱着小珊瑚树,摸着她蹭在自己颈间的脑袋,向来沉静清秀的脸上还浮现出些许微不可见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后赦生童子征询似地看向一旁的银锽黥武,指了指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丫头,“要抱抱她吗?”   青年魔者再三犹豫后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这团小粉毛给接了过来。一直以来握惯了沉重长枪的手在抱住这位纤弱的小丫头时不禁有些吃惊,没想到幼魔都轻得不像话不说,还这么柔软。银鍠黥武一时间手足无措,僵硬地搂着怀里的小姑娘,求救似地望向凤遥重,奈何邪君还在那边与医首讨论小烈雪到底是哪里来的。   朱闻挽月把《魔源再生之术》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通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就算小丫头真是纵天裂雪的剑灵,那她如今的血肉之身连着体内魔源也是从凤遥重身上而来,不管从哪个层面上讲,确实是凤遥重的孩子没错。   被朱闻挽月和九祸一连说教下来早已缴械投降的凤遥重只有点头承认说,“好好好,是我女儿,是我女儿,至于其它的什么问题,我们就别再谈论了。”   朱闻挽月闻言沉下脸,道,“什么叫‘别再讨论了’?还没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怎么得了你的血肉这件事,还有你的身体……”   她说着,刚想将面前的青年拉住带去医座好好检查一下,就见对方往后一退,已是数丈远的距离。那一头流丽冶辉的银发如冰川雪瀑,随着衣摆轻轻拂动,凤遥重对她一笑,说,“吾去旃檀居看看,待会儿烈雪哭了找我,就把她带去找阿姐吧。”   说完就不见了踪影。朱闻挽月从那一笑里回过神来,听到小丫头嘤嘤的哭声,一回转身,银鍠黥武抱着小烈雪,正向她求救,“医首……她哭了。”   朱闻挽月叹口气,无奈地把红着眼眶的小丫头抱过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爱哭包,就是因为你这么爱哭所以你爹爹才怕你了。”   哄了一阵子后这小姑娘似乎是听懂了,扁着嘴巴抽噎几声,委屈地拉了拉朱闻挽月垂在胸前的发丝,又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医首大人一个字也不懂的话。   指尖抵在小烈雪点了一颗嫣红朱砂的额间,朱闻挽月放软了语气,道,“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尾小魔龙去了哪里?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他?”   小丫头歪了歪头,吮着大拇指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把梳着双丫髻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狼叔都把那尾小魔龙的监护权交给遥重了,遥重也不管管他,万一哪天走丢了可就麻烦了,”朱闻挽月皱着眉将小烈雪吮在嘴巴里的拇指给扯了出来,警告道,“不许咬手指头。”   眨了眨杏圆的双瞳,小丫头乖乖把手指抽了出来,靠在女子充满药草清香的怀里,发现对面螣邪郎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们,只闻道,“原来你也会哄小孩子啊!”   不管是螣邪郎与赦生童子也好,还是银鍠黥武也好,从没想过这些年阴沉程度直逼以前那几位先知长老的朱闻挽月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刻。   恢复以往的面瘫表情,朱闻挽月冷道,“见怪不怪,当初黥武出生的时候吾可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似乎是察觉到有什么不该继续说下去的事,不由地看了迷惑的银锽黥武一眼后,就转身道,“女后现在正忙着,吾还是带她先去医座好了。”   银鍠黥武对刚才朱闻挽月偶然提及的自己十分好奇,道,“医首你方才所说……”   “吾……不过是抱过你一次而已,要是真的好奇你小时候的事,等你父亲醒了尽管问他就是。”朱闻挽月三两下就把事情推给了还躺在朱皇陵里的银锽朱武,抱着小姑娘就离开了。   螣邪郎见朱闻挽月走远,才对沉思中的银鍠黥武道,“本大爷怎么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当然是不对劲的。银鍠黥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疑惑朱闻挽月在解释时,连看也不看他,看似冷漠的表情中又隐藏着别的情绪。   和曾经看他出神时有些相似的情绪。只是说起自己的父亲,银锽黥武眸中一暗,不掩失落,暗怅道,为什么爹亲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似乎看出了银鍠黥武的心事,螣邪郎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该醒总会醒的。跟本大爷和小鬼一起走去教武场会会那个最近很呛的月漩涡如何?正好今天邪君不去了。”   说起在教武场的邪君,赦生童子不禁手心冒起冷汗,前几日被阿那毗罗之风一吹至今躺在医座的魔将还有好几个,正因如此他们三个已经许久未去教武场了。   银鍠黥武对上螣邪郎眼中深藏的关切,不觉一笑,“走吧。”   吞佛童子在苍云山一事后与素还真私下见了一面。法门退隐之后,中原正道里知晓他是魔界内应的便只有素还真一人。这位中原第一智者没有想到异度魔界出了暗手,提前埋下引灵器不说,还多了邪君身魂合一的变数。   一人一魔会面的时间十分短暂,吞佛童子怀着一半看好戏一半担忧的心情告诉了素还真异度魔界已经将修复完成后多余的魔源灌入鬼族禁地,先代战神苏醒已然定势。   虽然对于如今面对地狱岛和东瀛两大势力威胁的素还真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但还是伴随了一个好消息。   那便是邪君有意要先除地狱岛和东瀛,再来考虑要怎么处理中原。也就是说,双方或许有可能会有一次史无前例的联手也说不定。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素还真听完后,看着神情凝重的苍白魔者,忽然想起那段已经被很多人遗忘的双邪传说,眼下却又不得不再提起,“这回正好有要事要拜托你。”   “吾时间有限。”   “此事非你不可。”   吞佛童子没想到素还真如此坚持,本来是趁着异度魔界中所有魔者的焦点在新任代理魔君的凤遥重身上才有空隙溜出来,跟素还真聊聊最近的情况,再看看中原正道苦恼的样子,没想到又惹来了新的麻烦。   只闻素还真用一种讲古的语气缓缓道,“谈无欲曾著《一莲托生品》,布下诛灭圣踪以及地理司一局,书中记载过一段北域传说,人邪剑邪破金银。”   一阵沉默后,吞佛童子道,“那可真是一段十分久远的过去了。”   “行空配合二岛主计划将汲无踪等人与二岛主金封,金像如今被素某放置在琉璃仙境之中。”   “吾明白了。”   “那就有劳了。”   吞佛童子答应下来后看着素还真转身离去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条无间之路上最后挖坑埋他的会是这位智冠群伦的苦境智者。   然而他也想不到此时素还真也有扰心之事,而这扰心之事正是当初苍云山一事中造成变数的元凶,连寂寞侯在事后也唯有苦笑一声的人。   其实只要稍微猜一猜就能想到为什么当时凤遥重会出现在苍云山。知晓铡龑计划的只有为数不多,如四非凡人,屈世途等这样的正道核心人物,虽然最初沧海凝光不知,但自寂寞侯说服云倾鸿与她见面后,聪慧如她,又怎么不知寂寞侯与素还真打得什么算盘。   月神因对三口剑动情而无法再拉动浑沌之弓,替补的风飞沙只是短时间内的速成,要完成铡龑计划的可能性太小。幸而有十六长生这把武器在曦若华手上,依照当年圆教村方圆五里尽毁的情况来看,取代浑沌之弓与烛龙之箭绰绰有余。   素还真拒绝了寂寞侯提议的选择之一牺牲三口剑,同意了让云倾鸿出面去说服天生月。   从结果来看,云倾鸿确实是成功说服了她,但也同时被她所说服。天生月还通知了凤遥重,并告知了铡龑计划。此举究竟意欲为何,已经不可得知了。坚持要阻止天魔劫降临,却又并不完全站在人类的一方,总是有意无意地偏袒向异度魔界,关键时刻总是反水,这世上没有比她更难测矛盾的合作者。   寂寞侯退隐去西苗养病前还对素还真认真道,“论智谋她或许不及你我,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模式,正是她赢得大局的制胜一著,也是她最后走向自我毁灭的根源所在。”   其实说白了,就是偏执。素还真见过不少偏执疯狂的人,唯独沧海凝光太过于与众不同,拥有的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理性偏执,只要稍微摇摆,就会滑向极端的疯狂。幸好她自始至终都控制住了自己,在毁灭世界与自身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素还真对此唯有叹息道,“无法宽恕人性的丑恶,也不能直面自己,两相矛盾之下,这是她必然的选择。”   剧烈咳嗽数声后,寂寞侯沉声道,“在她的背弃之后,是魔源修复完成的异度魔界,与你们严阵以待的天魔劫。”   “素某相信,她最后所做的选择绝非是背弃人类。让遥重回到魔界,才会有希望的变数。”   “希望的变数……哈,吾与你虽有共同的目标,但没有相同的道路。百代盛世……素还真,寂寞侯拭目观你,如何创下百代盛世。告辞。”   “一路保重。”   素还真回忆着那日寂寞侯手持阿九所书的推荐信前往西苗前最后的一席话,虽明白寂寞侯到最后也不愿认同自己的理念,但这一番合作之后没想到在结束时两人还是维持着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客气模样,没有到撕破脸指着对方鼻梁骂的地步。虽然寂寞侯看上去确实是有意要再争论一番,但还是不知为何放弃,将两封信交给了一旁送行的四非凡人后飘然而去。   正沉思间,忽然一封飞书随风而至。素还真将信展开一阅,莞尔道,“看来拜托吞佛童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朝露之城。   夜雾弥漫的城墙上,两道浅蓝身影相对而立。轻扬折扇,年轻的儒冠公子道,“若吾记忆无错,这可算是你与吾第一次正式见面?”   一片冷雾中,精致面具下的薄唇微启,伏婴师道,“年幼时属下曾远远见过瑶重公主一面。”   “哈,”公子笑了一声,不再谈往事,转道,“挽月一直不想让吾见你,但听阿姐说你一直想要见吾一面。”   “哦?”伏婴师语调上扬,透出微不可察的笑意,“看来公主对属下的误会还是很深啊……少君初掌大权,处事沉稳果断,进退适宜,假以时日定不在主君之下。”   公子合了折扇,晃了晃扇柄,沉吟道,“少君……这一声称呼,意味深长。在伏婴师的心中,这个异度魔界真正的君主,难道不是应该只有银锽朱武一人吗?”   “吾只尊奉强者。太多无用的感情,是王者的负累。少君的真正身世,属下相信女后也心知肚明。”   “真正的身世啊……哈,你所尊奉的,只是他所承认的继承者,一旦被他否认,你也会弃之如敝屐,不是吗?更加直白的讲,伏婴师所尊奉的并非是异度魔界的魔君,而是真正创造异度魔界的,他。”   伏婴师轻笑,“无论对象,吾效忠的,始终是异度魔界,以及如少君一样的目标,异度魔界的至高利益。”   接着,他又道,“如今少君归来,属下自然如女后一般喜不自胜。但有一事,想要恳请少君出面。”   闻言,公子道,“是关于你家那位离家出走的主君吧?”   “少君说得太过生疏了,不论如何,主君也始终是少君的……”伏婴师突然欲言又止。   公子一扬广袖,发冠后银丝纱带随雾飘动,淡然道,“换了这个身份,叫一声兄长倒也无妨。吾以此面貌来到露城,便是为他而来。”   “那便有劳少君了。”   “丑话说在前头,吾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他的坚持,吾非常理解,所以此番出面,并不代表会有你希望的结果。”   伏婴师道,“属下相信少君的能为。”   “是吗?你真是比吾还要自信啊……”叹息一般,公子微敛翠眸,似有所思。   半晌,他才道,“差不多了,吾该走了。露城的一切事宜,还是劳烦你多加费心了。”   伏婴师微微俯身道,“少君言重了,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一路上,还请小心。”   淡淡应了一声,一抹淡蓝转瞬消失于露城夜雾的城墙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为什么要叫我“少君”? 伏婴:魔皇说少君和公主选一个,属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称“少君”比较妥当 遥重:…… ———————————— 过渡章?【歪头 剧情是什么,可以吃吗?【嘎嘣脆鸡肉味 因为魔龙祭天挂在苍云山了【有谁记得他当时被弃总揍得人事不省?? 所以有很多变动【都是借口 差不多是该让宅吞出门了【望天 素素接到一封信,提问:是谁呢?【哈哈哈哈哈哈 化身翘家小分队成立,我们的口号是:??? ———————————— 关于最近断更的道歉 指甲断肉里了所以停了一段时间,非常抱歉>< 然后,最近可能会很忙【又要期末了,叹气 所以更新频率会变小一点,尽量一周双更吧 谢谢你们这么好看还喜欢我的文,么么哒(づ ̄ 3 ̄)づ请小天使们保持评论区的和谐哟,拜谢~~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红发的魔者再度推开旃檀居的门时,只见庭院古树下,站着一道衣胜苍雪的背影。魔龙之源修复后加速了地气的恢复,转眼间,数月前还只露出点点绿意的苍老树干便已经用亭亭如盖的繁茂枝叶撑起了上方血色的天空。   满目的苍翠绿意,一如记忆中一位魔者的发色。   历经数百年后,当时的少年在成年后又一次站在了古树下凝望不远处的枯池,侧颜泛着柔和静谧的光。   “吾听赦生与螣邪说,你近来常常回到此处。”不复当初维持在变声期的沙哑,青年的声音如铅华洗尽,是璞玉雕琢后撞击间的清冽透彻。   吞佛童子踏入庭院中,在离对方数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端视着模样全变的友人,道,“此乃吾之居所。”   凤遥重闻言低头轻笑一声,转过身看向背后的俊美魔者,指着那边的干涸枯池道,“吾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不留神给推了下去。”   “看来戒神宝典中确实遗漏了很多细节。”吞佛童子背过手,顺着看向那一方枯池,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时常盯着干涸的池底出神。观枯池周围的青苔水痕旧迹,当年这方池水应该有五六尺的深度,若是身量娇小的少年掉进去又不识水性,只怕有性命之忧。   可以想象大惊失色的鸠槃神子把湿淋淋的凤遥重救起来后对自己有多生气。   凤遥重好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道,“后来师尊及时把我救起,却并不知是你将我推下去的。从此以后我就被勒令与这池塘保持五尺之距,除非池水干涸不得越界。”   他说完走到池边,叹息道,“如今它真的干涸了。”   “即使池水仍在,那个会处罚汝与吾的魔者也不在这里了。”半晌,吞佛童子道。   凤遥重并未想过吞佛童子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一句话,隐约中好像还有着对现在已入佛门的师尊的埋怨之意。他怔住片刻后,才道,“你的执着,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当年道魔大战去找他也是,后来失去记忆化为一剑封禅也是……”   “对于一个将书面记录充作记忆的魔,这些故事,听起来陌生又奇妙,”吞佛童子冷道,“单论执着,汝并不下吾。赦道开启之后,在他身边的,也是汝。”   他说着,对上凤遥重有些愕然的目光,继续道,“在他心中,汝是他唯一的徒弟,而吾,依照戒神宝典所载,不过是偶然捡回的异端。所谓的执着,倘若真的存在,倒是显得吾一厢情愿了。”   言落,银发青年的表情由吃惊转为忍笑,只见凤遥重低下头,双肩不住抖动,片刻后才恢复平静,犹带几分笑意,感慨道,“吾忽然觉得你失了记忆倒是比以前可爱了不少,多了很多魔不该有的无谓情感。”   “嗯……”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当年你处处与吾作对,是因为师尊的关系。执障在心,饶是心机如你,也看不破了。吞佛,你只是看到自己没有的,却不知自己拥有过什么,”凤遥重笑了笑,问道,“你看完了戒神宝典,无一遗漏,对吗?”   鎏金红瞳微眯,吞佛童子颔首道,“不错。”   “你自毁记忆之前,吾还与你见过一面,”凤遥重说起当日万圣岩那一次相见,自嘲似地上扬唇角,“之后我进入了阵法之中,你也失去了记忆……宵与吾讲过那之后发生的事,你在净莲池中,种下了一朵青莲。”   眸光微动,吞佛童子不由自主按住心脏处,道,“那确实,是一朵青莲。”   却闻凤遥重继续问道,“当真是一朵青莲?”   “汝想说,吾眼中见到的不应该是一朵青莲吗?”   他对上凤遥重异色的双瞳,不同于邪尊者时的凌厉不可一世,只有极其肖似记忆中一双清蓝的平静淡然。   “杀诫半邪影,剑风不留人。吾曾寻着你当年的传说一路找寻,在北域的一处梅花盛开之所与他重逢,而后又与你再会。一番风波后,由师祖耗尽功力渡化的黑莲凋落,千瓣优钵罗华再开。你,我,师尊,也再一次走向不可预知的命运。”   “黑莲……”   凤遥重见吞佛童子陷入沉思之中,静默许久,开口道,“冰风岭上那一回首的刹那间,你已看见了另一个自我。一剑封禅,从来都没有消失。而是在你自毁记忆,历经佛魔之辩后被潜意识承认,最终成就了现在的你,吾友,吞佛童子。”   一贯冷静的魔者闻言忽然轻笑数声,再看向那一金一蓝的双眸,终于明白为何自再见到凤遥重开始,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并不是对于故交挚友的熟悉,而是类似的自我意识。   飞扬入鬓的剑眉轻佻,吞佛童子沉声道,“自我,真是一个头痛的话题。既然汝已透彻了吾的一切,那么,汝呢?”   “与其在意吾的意志,为何不好奇吾的立场?在知晓你是卧底之后,居然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与你谈话,你明明很好奇,却并不问……谨慎的你啊,数百年来纹丝未改,反倒变本加厉了……既然如此,吾就开门见山好了,”凤遥重平静道,“戒神宝典初章所载之神,你已经见过了。”   此言一落,吞佛童子表情微变,道,“汝是说,那位曾经占据汝意识的魔者。”   “我们会有一样的目标,”凤遥重显然不愿多谈关于弃天帝的事,只道,“你已选择了无间之路,吾也早已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过程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黥武与吾谈过关于你的异样,赦生和螣邪也很担心你。现在的你并不适合留在异度魔界,这是为魔界的利益考量,也是为你考虑。”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吾综合局势考虑再三,虽然月漩涡已被派出活动于暗处,但他并不适合接下来的任务。而这个任务经过吾一番斟酌,最后合适的人选唯有你。”   “哦?”吞佛童子专心听凤遥重讲了下去。   “吾要你前往暗助仙灵地界对付圣阎罗,阻止地狱岛继续入侵中原的动作。”   吞佛童子讶然一瞬,道,“真是令吾吃惊的立场。这句话从如今身为邪君的汝口中说出,让吾有一种汝才是真正在无间之中的错觉。”   凤遥重淡淡道,“放任圣阎罗坐大对异度魔界并无好处,他的野心在于整个天下,吞并紫耀天朝后再联合东瀛的地狱岛将更加棘手。吾不希望给他得到中原之后对付魔界的机会。而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盟友。”   吞佛童子道,“吾要收回之前那句话了。”   凤遥重只是一笑,目光落在三丈来高的古木之上,指尖微动,风起叶落。他伸手接下,托于掌心中,走到吞佛童子面前,递给了不解的魔者。   “拿着它吧,或许你会想起一些熟悉的韵律。”   接下那一枚完好的叶片,吞佛童子问道,“吾要何时动身?”   “吾听闻出手金银再出,又有数人被金封,想必正道已经暗中联系了你,希望你能出手相助。”   出手金银邓九五,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把这人也捅了,免得总是给他找些麻烦。吞佛童子暗道,世间竟然有一种武学必须要他的剑法来破,当年化身一剑封禅时就被正道缠着帮忙解金封,没想到现在还要去帮忙解金封。明明另一个能解金封的人还在万圣岩吃斋敲木鱼,素还真与其找身在魔界,时刻被一堆大眼君监视的自己,还不如去找那位清冷的佛者。   “哈,汝这一番话让吾开始怀疑无间的意义所在了,”吞佛童子收下那枚绿叶,道,“那便请了。”   说罢,便打算转身离去。   “即使是身为异端,拥有自我,魔,始终是魔,”凤遥重说着,见那道优雅的白袍背影微微停顿,转而笑道,“虽然吾也不是很喜欢这片终年血色的天空,但它毕竟是你我唯一的归宿。这些岁月以来,每每回到这里的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果然,什么事情都被凤遥重看透得一清二楚。吞佛童子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迈出了旃檀居的门,不知是该感叹友人不复年少天真,还是那看似云淡风轻的平静笑容之下身负重责的沉郁。   年少天真的……一瞬间,他又按住了剧烈作痛的额角,昔年旃檀居发生的往事一幕幕闪过,如跑马幻灯,眨眼间又归于记忆中黑暗的深处,闪着令他不禁怀念的微光。   天魔之池。   黑发的少年站在翻涌的血池之前,凝望着上方的天魔像,疑惑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不禁捂住耳朵,想要不去听那莫名的呼唤声。   他是被一道威严的声音唤来此处的。身为魔龙之灵,对那道声音畏惧又亲近,除了选择遵从外不敢有别的想法。然而心中总是有些不明的抵触。   他想要转身去找那个声音温柔,与他气息相近的魔者。将头枕在对方腿上,享受纤长的指尖抚过发顶的温暖触感,偶尔还有一个娇软的幼魔扑在他身上,说着怎么也听不明白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只是,他不能违背这个声音的命令。少年木然似的进入血池之中,站在天魔像前,伸出手抵在狰狞的魔像心脏之处。   意识在那一瞬间进入黑暗的混沌之中。黑发的少年再睁开双眼,一抹暗红的光在眼底流转,片刻沉淀在了无神的灰瞳深处。   凤遥重循着魔龙之灵的气息来到天魔之池时,只见黑发垂丽如瀑的少年坐在池边,那双无法视物的灰眸映着血色的池水,明明看不见,却好像在专心盯着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和弃天帝的原身完全一模一样,就是小了不少的魔龙之灵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凤遥重在最初见到这少年时,唯一庆幸的是那双眼睛由于取出了部分魔源,所以只是空洞没有神采的灰色,而不是嘲笑人世,漠然无情的红蓝异色。   补剑缺把魔龙之灵交给自己时打着哈哈说,都说宠物像主人嘛,你看那只雷狼兽不是也很像赦生吗?   戒神老者翻着白眼说我看雷狼兽像螣邪郎还差不多。   好像是生怕凤遥重嫌弃这孩子一样,补剑缺拍拍青年的肩膀,道,“放心啦,只是长得像而已,你看他多乖嘛……再怎么说也是异度魔龙的本体之灵,本来是不会服从任何魔的,除非你是有了他主人的认可。哎呀,别这样看着我啊,他把这尾小魔龙留给你的意思应该就是把异度魔界的大权交给你了。”   被正式移交了监护权后的黑发少年只管抱住气息最为亲近的凤遥重不愿意撒手,还学着旁边的小烈雪跟青年撒娇,蹭在青年身上,全然不顾凤遥重有些尴尬僵硬的身体。   “……吾明白了。”   万分复杂的心情都在少年可怜兮兮地望向他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可奈何的凤遥重只好摸着少年的发顶,问了补剑缺一些饲养注意事项,带着魔龙之灵回了邪族王宫。   权当给小丫头找了个玩伴。给这尾化了灵体之形的小魔龙换了一件灰氅黑袍穿上,听话的少年便乖乖地坐在寝殿的铜镜前,怀里抱着睡着的小烈雪,任凤遥重为他梳理那一头柔顺垂直的长发。   指间划过的青丝如泼在心底的墨,令凤遥重不禁回想起遥在与世隔绝的雪峰上的回忆。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意识共通彻底断去。化羽完成,凤遥重如愿以偿回到异度魔界,期间也曾来到过天魔之池,但一尊冰冷冷又面目狰狞,造型颇为恶趣味的天魔像实在是让他不想面对。好不容易按下心中的焦躁,试探着叫了几声对方的名字,除了池水翻涌的声音,偌大的天魔之池寂静空旷,不闻一点声响。   看来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凤遥重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对着那尊天魔像发泄一下心中怒气,或者问问小烈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总是说话说一半的魔神究竟给纵天裂雪的剑灵下了什么命令。   还有莫名其妙就到了他手里的魔界大权。   天魔池中的王族之魂被凤遥重再三检查过,朱闻挽月并非王脉,无法感知魔源之主的身份,但他却不是。父王母后乃至玄影的都好好被封在盒子中,如今这身躯内的三魔魄究竟来自何人已然不可得知。问起补剑缺关于三魔魄的事,对方颇为专注说恶火炉里的火燃得很旺,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打算。   “挽月将三魔魄的事告诉我时,说唯有狼叔你和她知道,现在我回来了,狼叔却又装作不知道。”   补剑缺终于回过头来,无奈道,“遥重你要是真的很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他,反正我也很想知道他故意让我骗你是图个什么。”   凤遥重听罢哑然失笑,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却没有办法得到印证。那日苍云山上他就问过了弃天帝,但却没有再得到答案的资格。   任性又恶劣的性格,永远都治不好了。看着黑发少年专注着池底动静的模样,凤遥重不由放轻了脚步,走到对方身边也坐了下来,接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条绣着暗金璎珞纹的暗红发带将黑发少年的头发挽起束好,觉得这样乖巧听话的模样比其主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可惜,就算是一样的容貌,也始终不是他。   凤遥重并没有在天魔池问过弃天帝关于“三魔魄”的事。想着反正每次说了不到几句话都会吵起来,届时动起手来不小心掀了天魔之池可就不好了。   像平时那样抚过少年柔顺的发顶,凤遥重霭声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尖耳微动,少年回过头来似乎是在确定凤遥重的位置,接着伸出手环住青年的腰,温热的鼻息靠在对方细白的颈间,半闭着灰眸,安静如往日,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迹象。   对于魔龙之灵究竟能不能说话这一点,凤遥重也问过补剑缺,后者只道可能是当初抽了这尾魔龙的某截骨头用来代替阴阳骨补断层的原因,所以失了言语的能力。   拆了东墙补西墙。凤遥重虽然知道弃天帝是有办法找到阴阳骨的替代品,但没想过是这么粗暴的方法。   “烈雪不知道怎么学会了长天羽神族的语言,周围的魔都听不懂她一天在说什么,也只有吾能听懂她一天要吃肉干要抱抱,可你是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叫我怎么办才好?”   凤遥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发现怀中的少年有了些反应,抬起头来望向他,那双灰眸中映着他的脸,似乎有了些许焦距。   “狼叔说抽出去的魔龙之源会再度恢复,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挽月一直催我给你取一个名字,觉得一天小魔龙小魔龙的叫实在不妥。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给你取什么名字。”   与其主一样不属尘世的容貌。凤遥重微微蹙眉,半晌,又道,“权当是叫着方便好了……叫你墨龑如何?”   少年直起身,一直以来失去光彩的灰眸逐渐变得清透起来,他看了凤遥重许久,才点头道,“好。”   声音喑哑,如砂石摩擦。   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凤遥重愣了片刻,没想到这少年最后还是回答了他,笑了笑,站起身道,“那我们回去吧,阿龑。”   被取名叫“墨龑”的少年站了起来,有些执拗地拉住了凤遥重广袖之中的手,在凤遥重讶异的目光中,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像是烈雪撒娇要抱抱得逞后的表情。凤遥重虽然迷惑为何魔龙之灵看起来有些较往常不同,但还是回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牵着离开了天魔之池。   他若是此刻仔细看少年的灰瞳,就会发现清透明灰的眼中微微流转着暗红的光,而漠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并非是微笑,而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朱闻苍日走在前往露城的密林小道上,同行的箫中剑见他一直眉头深锁,不知究竟是发生何事让这位友人牵挂家中变动,身旁的冷醉也看出了新交到的朋友心底有事。他大老远鬼森林出来好不容易找到箫中剑,和朱闻苍日不打不相识,一路从天外南海再一起回到中原,本来是说去迷林渡口蹲点守月漩涡那个叛逆小子的,结果现在却又因朱闻苍日说“家中有变”,遂一起到了朝露之城。   好奇也有,关心也有,冷醉觉得这一路走来实在沉闷得慌,于是问道,“朱闻,你到底与遥重是什么关系?”   “这嘛……说起来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吾的表亲,但……最近吾又不是很确定了。”   冷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一个很复杂的故事。”那脸上写着的明明白白四个字“你家真乱”。   朱闻苍日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讲下去的打算。毕竟,他也没有弄清楚事实,不然也不会重新回到这里来,找一个必然知道内情的人询问真相。   他与冷醉以及箫中剑口中的凤遥重,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朱闻苍日在天邈峰上听完箫中剑的讲诉后,发现友人口中的少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再重新回忆当时一番相遇,料想在那少年心中,自己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百年沉睡,死者复生,物是人非,再度重逢竟是在苦境。   苍云山在十六长生一箭后崩于一夕。朱闻苍日未曾去过现场,从天外南海回来之后,只在茶馆中偶然听说有人当时在附近见到一位白衣僧袍的少年急匆匆往山上而去,还嘱咐周围尚在修筑苍龙皇陵的工匠速速退离十里之外。   朱闻苍日需要一个求证。思及当日冷峰残月上与天生月的一番对话,最后提示的,是“圣魔元胎”这个始料未及的线索。苍云山毁于一旦后,充沛的魔龙之源却被补剑缺以魔元石导回他的本体,并没有受到十六长生所伤的迹象。   那么,凤遥重在那之后又去了哪里?或许曾经的朱闻苍日不会去管,但现在的朱闻苍日,却无法置之不理。     紧锁眉关沉思之时,只见远处白雾弥漫中,忽一阵风铃清响,但闻一人道,“桥影流虹,湖光杏雪,翠帘不卷春深。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   一片雾海深处,只见一位蓝衫公子手持折扇缓缓步出,儒冠深蓝直裾,白羽鹤氅翩翩,面如冠玉,秀雅罕见。   朱闻苍日见他走来,不由停住了脚步,越看那一头粉中带银的发色,越是熟悉,不禁道,“遥重?”   “哎呀,”蓝衫公子闻言展开素雅墨竹的扇面掩住半面,举止语气像极了朱闻苍日,叹道,“兄长,你是连吾也认不出来了吗?”   朱闻苍日惊讶道,“兄长……你难道是小妹?”   他是知道朱闻挽月喜欢给自己换脸,但没想到会有连性别也换掉的一天。这些年来异度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非也,”合了折扇,他碧色细眸含着笑意,纠正道,“兄长离家多年,竟然连吾与三姐都会弄错,莫非是将凤翾彻底忘了?真是好令吾伤心啊!”   “……凤翾……”   箫中剑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公子,忖道,“四弟?”   “朱闻,你家中真是人丁兴旺,这位四弟是最小的吗?”冷醉也与朱闻苍日一样,看着这位发色眸色皆与凤遥重一致的青年,十分好奇。   红发公子的眉心纠结越变越深,“最小的……四弟……”   只见这位自称“小弟”的秀美公子满脸失落,难过道,“是啊,吾正是你四弟,朱闻凤翾啊,兄长。”   朱闻苍日当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手中折扇,对上面前言笑晏晏的公子,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吾之四弟,朱闻凤翾?”   哪里想到他一退,反倒让对方进而往前一步,一双青碧潋滟,又是一声唤道,“兄长……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箫中剑与冷醉在一旁看着这对多年未见的兄弟,不论从行为举止,还是说话风格,除了青年面容十分像长大之后的凤遥重外,说朱闻苍日与他没有关系,显然是不可能的。   红眸微敛,朱闻苍日反复嚼味了这个不曾听过的名字,没有遗漏朱闻凤翾在见到他的反应后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两相对立,沉默许久后,朱闻苍日展开了折扇,忽然一笑,好似是真的想起了一样,道,“哎呀,是兄长之过,离家多年,你又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一时竟认不出了,凤翾。”   这一声刻意拖长的“凤翾”之后,他又道,“没想到你会特意到城外来接我,真是令为兄感动啊!”   对面的朱闻凤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极快地掩藏了下去,道,“吾想兄长也应该有所耳闻,近来家中多有变故,便时常来这附近走走,一来散心,二来,是一点点小小的期望。”   “哦?是希望吾这位不称职的兄长能早日回家吗?”   朱闻凤翾摇头道,“当然不是。家中寒冷又烦闷,三姐闭门著书,吾一人好生无聊,正打算避开伏婴溜出门去。”   青年这话说得十分坦然,完全没有一点翘家落跑的鬼祟感,令冷醉看着暗暗称奇,不禁道,“你们家到底是有多烦闷无聊,一个个争着要远离这里?”   扇掩半面,朱闻凤翾长叹一声,“哎,这位兄台若是好奇,不妨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就知道了。不过说起来,兄长你是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回来了?吾还以为你……”   朱闻苍日凝视着眼前青年的容貌,忽然拍了拍正侃侃而谈的朱闻凤翾的肩膀,打断道,“你幼时多病,如今平安长大,为兄很是欣慰。其实我此番回来,最挂心的,就是你。”   朱闻凤翾收了手中折扇,问道,“现在呢?”   “我们很多年不见,你一定有不少话想要与吾讲,既然你又打算离开露城一段时间,不如与为兄同行如何?”   “甚好,只是朝露之城就在前方,到了门口,不进去看一看吗?”   “见你无事,吾便知晓家中安好,不用再看了,免得反而走不了。”   “伏婴若是听到了,一定又会叹气了。”   “哈,”朱闻苍日转身为朱闻凤翾介绍两位友人,“容吾介绍,这位是空谷残声,这位是冷醉,两位好友,这是吾之四弟,朱闻凤翾。” 作者有话要说:  吞佛:我就是充话费送的。 遥重:……你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吞佛:他只给你喂药喝。 遥重:居然连生病这种事都要嫉妒我,你说,除了给我喂过药以外,我们两个的待遇还有什么不一样?你闯祸我也跟着连坐,师尊教你练剑我只能在旁边看,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满? 吞佛:你陪他去了万圣岩敲木鱼。 遥重:行行行,你想敲木鱼是吧?现在我就送你去,正好与中原和谈少个和亲的人选,就你了。 ———————————————————— 关于朱闻凤翾,纯粹是无聊的邪君的恶趣味,本来是想给朱闻苍日一个“惊喜” 没想到大王也是演戏高手,两个都有点懵逼,但还是硬着继续演了下去。 围观的冷醉和箫中剑:???不是很懂你们兄弟。 -------------------------------------- 三魔魄的事,回去看二十六章苍云山那里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所以,真的只是宠物长得像主人嘛?【天真脸 阴阳骨的坑填上了【心满意足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这段时间被外派的魔者并不少。先有滴血飞烟和落日飘迹被派到紫耀天朝当卧底,再有月漩涡领了一匹特别配给他的坐骑独角兽出门,其扛着射月铳在月夜下疾驰幽林的拉风程度直追当年骑着雷狼兽逛瀚海原始林,走哪儿哪儿打雷的赦生童子。   领了邪君大人的特别任务,临走之前路过水云川林,吞佛童子还碰巧遇见了正在给独角兽喂叶子吃的月漩涡。十字疤痕横跨右颊,不损俊秀,棕红眼底冷冷一片,单从侧面看上去,还有几分不羁。吞佛童子想起了当年执意要在脸上绘上火焰纹的螣邪郎以及被兄长怂恿也跟着一起纹了的赦生童子,而银鍠黥武自有主见去纹上一条红色的蟒龙。总之三个年少轻狂的幼魔都没有逃脱事后被长辈们教训。   明显与血狼主有极深渊源的半鬼青年在见红发白袍的魔者朝自己走来时眉头一皱,牵过独角兽的缰绳就要回避,殊不料吞佛童子就已经先搭话了,“吾是鬼会怕的鬼吗?见了就想走。”   月漩涡背对着吞佛童子停了下来,语气疏远,“你有什么事?”   吞佛童子道,“即将要去为异度魔界执行暗杀任务的汝,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鬼,不会有心情。”   “鬼没有心情吗?”   闻言,月漩涡转过身,抬起掩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打量一眼优雅的战神,反问道,“ 魔,难道有心情吗?”   只见对方挑眉道,“汝说呢?”   眉头一皱,月漩涡冷道,“你的故事,在异度魔界很出名。”言下之意,是不愿与心机颇深的魔者再做多余的交谈。   吞佛童子低笑了一声。不用猜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是螣邪郎大肆宣传的缘故。这么多年来,螣邪郎总是不放过任何可以败坏吞佛童子名声的机会,原因无他,就为了所谓的“小弟只能是本大爷的”。邪族的弟控,果然是一脉相传。   对上月漩涡警惕的目光,他早已洞察一切,“强硬的表情无法掩饰过度的压抑 。”   月漩涡表情微变,“你想说什么?”   吞佛童子越过青年,望向不同于火焰魔城的暗红,晴蓝如水的水云川林天空。他心情好了不少,于是难得说了一大段话,“人类喜欢用‘时间会淡忘一切’来辩解他们的自私与无情,而魔族的感情远胜过人类千百倍,所以魔族不想将感情放在健忘的人类身上。”   “经验谈吗?”   反手在背,吞佛童子承认得十分坦然,“是。”   月漩涡嘲道,“吞佛童子在魔界不是以无情着称吗?”   确实捅了不少人的红发魔者从容道,“很多人喜欢说无情,真正的无情,汝可知是什么意思?无情不是寡情,而是这份感情无人能懂。”   可惜青年并不打算相信他,“你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吗? ”   “怎么说?”   眼底的血色涌上一些又骤然散去,月漩涡道,“为了任务,不管朋友或自己都可抹杀。”   负手而立的魔者表情分毫未改,冷静地道出一个事实,“所以汝在追随吾,成为魔界的杀手,不惜与汝兄长为敌——或是汝也迷惘了?   被说中心事的月漩涡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缰绳,扭过头道,“我……不知道。”   深棕色长袍的青年说完便拉着独角兽逃也似的离开,唯独留下在原地欣赏水云川林景色的吞佛童子。不知为何,对出生之所红色厌倦的他,无端喜欢上了这里的清澈碧蓝。     如果还有雪,就更好了。那句“杀诫半邪影,剑风不留人”,确实勾起了他一些零星的回忆。风雪呼啸的冰风岭上一堆篝火,不知如今是否还有旅人将其点燃。   吞佛童子自嘲地暗笑一声。既然螣邪郎这么喜欢传他的故事,待这个任务结束后,他也该问问那位挚友,关于螣邪郎和赦生童子以及银锽黥武的身世问题,在银锽朱武复生之后要如何解决。   只是这个任务又需要花多长的时间,尚未可知。      出了迷林渡口,等吞佛童子一路走到琉璃仙境前的山脚下时,偶然听见有路过的武林侠士一边跑一边喊异度魔界打到素贤人家门口了。   他曾有一瞬犹豫过,执行这个任务要不要化成一剑封禅的模样,但一想如今苦境何人不知一剑封禅就是他吞佛童子。这种欲盖弥彰的愚蠢行为还是算了,不然传到螣邪郎耳中,不知会给他取个什么样的新绰号。光是一个“污点”就让螣邪郎不厌其烦地叫了数百年,再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绰号,只怕下一个百年是难得清静了。   是你们素贤人叫吾来的,傻路人。   异度魔界的战神如此嘲笑着,刚一到琉璃仙境门口,就见屈世途瞪大了眼睛,朝里面喊道,“素还真呀,你快出来,吞佛童子他真的来了!”   相较于屈世途,素还真自然冷静了许多。清雅如莲的素贤人握着拂尘,朝他微笑道,“你果然来了。”   “金像呢?”   素还真有些歉意道,“是素某思虑不周,没想到出手金银邓九五再出之事传遍武林之后,远在万圣岩的尊者会前来相助。”   吞佛童子眉心一皱,问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素还真指了指西南方向,道,“二岛主的金像在这之前被运往了川蜀古地,尊者解开汲无踪他们的金封之后便前往了。正是你来到琉璃仙境的两个时辰之前。”   他刚一说完就见吞佛童子转身消失了身影,完全不似来时一般优雅自在。屈世途怪道,“素还真,你到底是怎么说动了吞佛童子来琉璃仙境啊?异度魔界难道不会因为这样把他开除?”   “哈,原先素某以为他会秘密前来,今日见他这般从容随意,想必是异度魔界中有人给了特别许可。”   “难道是遥重?”   一扫拂尘,素还真道,“好友,素某应该期待魔界邪君的风采了。”   鸠槃神子在净莲池边接到行空所写的信时,刚逮住了企图去摘池中青莲的袭灭天来,打算将这个一天不是站在池边发呆就是躲一步莲华的小鬼直接关进藏经阁里去。突然间,一步莲华急匆匆跑过来拿着一封信道,“神子,有位自称行空的人给你写了一封信,是从阿鼻地狱岛那边传过来的。”   阿鼻地狱岛?是那个百年一出的监狱公务员组织怎么会突然有人写信给他?鸠槃神子把手里提着不住挣扎的黑发少年随手扔给了一步莲华,展开信一读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行空不是别人,正是改过向善如今在地狱岛服刑赎罪的邓九五。   鸠槃神子读完行空的信后过了许久,才对一旁的银发少年道,“莲华,吾近期要离开万圣岩。你看好袭灭天来,不可再让他靠近净莲池。”   一步莲华对站在鸠槃神子身后一脸别扭的袭灭天来笑了笑,点头道,“吾明白。”   匆匆写好一封信后,鸠槃神子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一步莲华道,“天子尚在闭关之中不可打扰。吾离开后,若是有人要来找吾,便将他领到净莲池来,之后他所做一切不必干涉。”   袭灭天来原以为会被直接扔进藏经阁里,没想到鸠槃神子嘱咐完后便离开不再不管他,不禁迷惑问道,“神子怎么神色看上去这般匆忙?”   “可能是写信的人有什么急事吧……”一步莲华思忖道,接着走上前对他道,“阿灭最近怎么会突然想要摘神子的莲花?”   不愿搭理一步莲华,袭灭天来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只余银发少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行空的信写得十分言辞恳切,表达了当年他联合夜重生对剑雪无名和一剑封禅处处逼杀行为的歉意,之后又谈了他退隐在古寺中的这些年逐渐领悟到的事。字里行间,已不再是当年血洗西北十酋,恶贯满盈的邓王爷,只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忏悔者。   “红叶不需赎罪,而邓九五需要。”问天谴一番话解开行空多年的迷惘,如今只有一颗坚定为苍生大义之心。   鸠槃神子将行空的信轻轻折好,回想起当年北域一段往事,前尘如烟,又似净莲池中的水雾,近在咫尺不可触摸。如果当年没有“人邪剑邪破金银”的传闻,他与一剑封禅也许就不会卷入一场江湖恩怨的是是非非中,最后也不会有吞佛童子的再现。   然而,宿命的因果早在百年前他被师尊一莲托生渡化为魔胎时便已注定,即使他提前知晓结局,毁去朱厌,不与一剑封禅相见,也不代表一剑封禅不会再度成为吞佛童子。   更不代表他不会死在吞佛童子手中。若非遥重的出现……   鸠槃神子闭上双眼,沉思了许久,再睁开时,挂在墙壁上久未动过的莲谳映入眼帘。   邓九五尚能悔过,为如今生灵涂炭而自愿冒险设局一抗圣阎罗,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终究,退到哪里都不过是一片江湖。只是现在,他的身份不再是暴风中的封雪剑者,也不再以一剑封禅所给予的名字自称,而是以最初的名字再次踏入尘世之中。     写给素还真的信寄出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确定了金像所在后,鸠槃神子换了一身轻便的浅绿箭袖衣衫,将莲谳负于身后便出了万圣岩。   结果到了琉璃仙境却唯独只有汲无踪,四非凡人,柳神官三人的金封之像。问天谴的金像被秦假仙等人带去了川蜀古地。鸠槃神子虽然是想问素还真怎么会让人唯独把问天谴的金像送走,但也隐约猜出这是另外的计策。   琉璃仙境之主在与他交谈时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有别的话要讲,但最后又作罢。   一贯不喜欢问别人的心事,鸠槃神子解完金封,与屈世途叙旧几句后便赶往了川蜀古地,不料秦假仙等人和梅神官已经把问天谴的金像沉入了流沙血池。   “我讲神子呀,你怎么不早一点来,这下金像都沉进去了,不好捞出来啊!”秦假仙摇头晃脑,望着金像沉入的地方直叹气。   鸠槃神子目测了金像陷入沙地之中的距离,正凝神专注地按住剑柄打算将金像带出时,忽闻身旁梅神官提醒道,“尊者小心,地狱岛的拘刑长来了。”   战斗力低如秦假仙之流自然早已退到鸠槃神子与梅神官身后老远。   本是奉圣阎罗之命前来一探绿磁塘的下落,悲曲绝世尘与萧瑟春秋未想到白璇玑会守在流沙血地的林外,更有一位不曾见过的剑客,姿容清艳,墨绿长发曼丽卷曲,蓝眸清冷,端看周身气度,绝非寻常武者。    萧瑟春秋对同伴道,“嗯……剑气清圣凌厉,是高手。阎君嘱你我前来查探,不可硬碰。”   绝世尘却道,“怕是他们不会放你我走了。”   话音刚落,一地红莲怒焰熊熊燃起,火焰中一道白衣身影手握朱厌缓缓而来,姿态优雅,声音冷沉,“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俊美苍白的魔者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两位地狱岛出师不利的拘刑长脸色由白转青,对上远处眼中一瞬愕然的鸠槃神子时,忽然心情大好。   “地狱岛的两位拘刑长,吞佛童子,指教了。”   圣阎罗从没有想到自己派出去找绿磁塘的两个得力属下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此刻他正烦恼于六魄剑并没有如当初预料一样染尽清圣之血后脱离师九如的控制,一旁嗜杀者十分不耐烦,言说若不能帮他摆脱这柄剑的控制就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所以你究竟是拿这把剑戳中过什么,怎么上面一股不明的黑暗气息,将所有的清圣之血都吸收殆尽,好似一个无底洞?圣阎罗把以师九如的六魄所铸造的剑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依旧找不着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这边还在纳闷,就听行空进来对他说那三座金像有异。将六魄还给了嗜杀者后,圣阎罗犹豫片刻,还是半信半疑地跟了出去,不知远在川蜀古地的绝世尘与萧瑟春秋已经败在了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与异度魔界战神的手下。    朱厌差一点就将重伤的萧瑟春秋捅了对穿时,兀的莲谳剑光一闪,挡住了吞佛童子本欲夺命的一击。魔者挑眉看向忽然出手的鸠槃神子,问道,“汝还是不愿杀生吗?”   鸠槃神子只是冷道,“他二人并非为问天谴的金像而来,而是在查探这片流沙血地的情况。”   眉心的纠结越发深了一些,吞佛童子顺手将意欲逃跑的绝世尘踢进了那片血色的流沙之中,对似有不满的鸠槃神子道,“要询问真相,一人足够。”   鸠槃神子看着在流沙中一阵拼命挣扎却仍然逃不出被吞噬殆尽的绝世尘,回过头,对上魔者戏谑的金红双瞳,“是在何时,连魔也喜欢上了折磨猎物?”   “尊者若有意要说教,吞佛童子愿意洗耳恭听佛理。”   习惯了吞佛童子这种挑衅嘲讽的口吻,鸠槃神子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吞佛童子以朱厌指向流沙血地之中,“素还真说汝为解问天谴金封来到川蜀古地,正好与吾目的一致。”   “你的目的?”   “汝的好徒儿交代给吾的麻烦任务,有兴趣一听吗?”   鸠槃神子将重伤不支的萧瑟春秋交予秦假仙后,漠然道,“你的任务与吾无关。”   “可惜,汝与吾的目标,都是这片流沙血地之下的金像。”   “哦?”   吞佛童子收了朱厌,低声道,“人邪剑邪破金银,这一则北域传说,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又记得多少呢?”   鸠槃神子语气平静,“不过一则世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异度魔界的战神何时也有了听故事的兴趣?”   两人正僵持着,好不容易把萧瑟春秋绑好的秦假仙转过头来看着互相反问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吞佛童子与鸠槃神子,用浓浓的鼻音喊道,“我讲神子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吞佛童子呀,你们两个到底是要先拷问他还是把问天谴给捞出来啊?人被金封又陷在沙地里很不好受啊!”       奇怪的游客年年都有,今年不知为何变得特别多。洒扫的小沙弥在听到门外敲门的声音,本来想说万圣岩不是那种世间的寺庙,是不允许香客上香的,没想到一打开门只见一红一蓝两位持扇风流的公子站在门外,笑容温和,俊雅风流。   而且蓝衫的公子,十分肖像长大之后的障月尊。   还未等小沙弥回转神来,就闻蓝衫公子霭声问道,“这位小师父,请问优钵罗华尊者可在?”   红发的公子则左顾右看,似乎是对万圣岩大门口十分好奇,还喃喃着说什么原来这就是当年和我们打了那么久的万圣岩,和想象中有些不大一样。   小沙弥不知这位红发公子为何说话如此怪异,但还是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不好意思,优钵罗华尊者前不久出门去了,万圣岩不接外客,还请回吧!”   他刚一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温和清亮的少年声音,“两位就是神子离开前所说要来净莲池的人?”   蓝衫公子莞尔颔首,“正是。”   一步莲华微微一笑,“请两位随吾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鸠槃(见到吞佛出现):??? 阿吞:你徒弟给我的任务 鸠槃:我徒弟呢? 阿吞:在家带孩子 鸠槃:??? ———————— 天冷了,挨个抱抱大家(づ??????)づ穿厚点别感冒了哟~~这周二更在周末   ☆、第三十〇章      作为阿鼻地狱岛的大岛主,圣阎罗可以十分自信地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赢过我的天圣光,如果有,那就上加强版“依旧天圣光”。   嗜杀者那把六魄虽然按照其话来说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但还是勉强帮他败退了一次四大高手的围攻。本来之前交易时还威胁说如果没有成功帮助摆脱师九如的控制就要血洗阿鼻地狱岛,结果由于剑不听使唤,嗜杀者只好愤愤拿着六魄去找铸剑者了。   不管怎么样,走了就好,别再来了。圣阎罗刚拊膺打算喘口气时,就听说他义子三口剑正式脱离地狱岛加入仙灵地界要与他为敌。   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小子,辛辛苦苦养大的猪被隔壁的白菜给哄走了。圣阎罗在自己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一大堆人名的阎王鬼簿上给三口剑和月神的名字打了叉,问一旁新上任的四岛主慕天洲。   “绝世尘和萧瑟春秋还没回来?”   “启禀阎君,三岛主飞书一封,说已寻得绿磁塘,不日便返。”   “嗯……末日地牢被莫名而来的冰箭封冻之后,可有融化的迹象?”   慕天洲摇头,“无。之前听闻武林中也有人被那来路不明的箭射中,后来是送到仙灵地界的灵天之池,由玅筑玄华施救才恢复过来。”   圣阎罗按住不住跳动的眉头,翻到鬼薄最前面,盯着前任岛主在“轩辕不败”的名字后画的红色爱心好半天,才把鬼薄合上。   什么见鬼的爱之道,仙灵地界也好,师九如也好,还有素还真一伙,一个都不放过。对,还有异度魔界这根在背芒刺。   已经快得被害妄想症的圣阎罗手里的红笔一抖,道,“慕天洲,吾要去与东瀛势力一谈合作事宜,速速安排下去。”   “是,阎君。”   此刻遥在川蜀古地,在梅神官白璇玑和蔼可亲的注视与鸠槃神子的口述指导下,被松绑的萧瑟春秋把虚报情况的飞书写好送走后,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赫然见吞佛童子不知何时已经把问天谴的金像从流沙血地里给捞了出来。   原来圣阎罗一直遍寻不获的前任二岛主的金像居然在这片流沙地下,萧瑟春秋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你们居然……”话还未说完,就被朱厌给敲晕了过去。   接着朱厌剑上红光一闪,便是数道剑气应声而发,尽入金像之中。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秦假仙暗自咂舌,向来说话不避讳的业途灵也是迷惑非常,问道,“真是晴天下红雨,那个吞佛童子你不是异度魔界的战神吗?怎么会突然跑来帮忙解二岛主的金封?难道是九祸炒了你的鱿鱼?”   一个爆栗敲在业途灵脑袋上,秦假仙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吞佛童子,吼道,“业啊途灵,你给我掂掂!他刚才都说了是来执行任务的了,怎么可能是炒鱿鱼?荫尸人,来帮忙把这个昏过去的萧瑟春秋再给我绑起来!”   旁边躲在梅神官身后的荫尸人这才出来,连忙应着,帮忙又一次把萧瑟春秋给绑成了个粽子。   吞佛童子并未回答,只是收了朱厌,观视金像状况后,对鸠槃神子道,“金封已解,吾之目的已经达成,告辞。”   鸠槃神子点头,道,“不送。”   向前迈出几步后,白袍的魔将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汝为何会突然插手此事?”   “行空所托。”   “行空……是邓九五,汝原谅他当年所为了?”   “吾非剑雪无名,而他,已是赎罪的行空。”   吞佛童子低声一笑,“所以,汝要再涉这片风波江湖?”   鸠槃神子明净澄澈的眼中没有丝毫迷惑犹豫,“这是吾的选择。”   “看来,汝是要执意帮助仙灵地界对抗圣阎罗了,真不凑巧,”吞佛童子回转身,看向绿发的剑者,“汝的目标与吾的任务不谋而合了。”   鸠槃神子道,“准则不同,不为一路。”   “那日吾离开时,汝曾说,待吾归来时,会给吾一个答案。”吞佛童子忽然转了话题,提起了当初在净莲池中种下一朵莲花的事。   见鸠槃神子依旧平静不语,他又道,“宵告诉吾,那不是一朵黑莲,而是青莲。遥重则告诉吾,那池中绽放的莲花,乃是人心善性。”   “吾有一问,但求佛者解答。那日独吾所见的黑莲,究竟代表着什么?”   似乎早已料到吞佛童子会问出这个问题,鸠槃神子淡淡道,“这个答案,吾无法回答。”   “为何?”   直视着魔者微眯的双瞳,鸠槃神子道,“因为吾所见的也是一朵青莲,所以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知晓。”   吞佛童子对于这个回答并不失望,只是问道,“吾能否寻到这个答案?”   “可。”   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意,魔者道,“那么,见证青莲绽放的神子,可否助吾寻得这个答案?”   这个问题之后,是良久的沉默。鸠槃神子没有回答,而是转对白璇玑道,“解开二岛主金封之后,梅神官应该是要带他一同回仙灵地界?”   白璇玑婉然颔首道,“正是。这次多谢尊者与这位……魔者的相助。”虽然她心中也不明为何吞佛童子会突然出现相助,但从二人一番谈话便知事出有因,必有内情。   “不必客气。还请梅神官将方才让萧瑟春秋所写之信的内容告知素贤人与女娲娘娘。”   白璇玑乍闻此言疑惑不解,再沉吟细思片刻,了然道,“嗯……吾明白了,尊者多加保重。”   言罢她又指向被绑起来的萧瑟春秋,“此人要如何处置?”   鸠槃神子这才看向一旁耐心等答案的吞佛童子,“本意是以他为掩护,但又不难保会生变数,既然魔界战神的任务也正好一致,便索性随吾走一趟阿鼻地狱岛。”   末了又对秦假仙道,“秦假仙,劳烦你们先将他带往隐秘处看管,待事情了结再与此人清算也不迟。”   秦假仙拍拍胸脯,爽快道,“放心,包在我老秦身上,神子,你要注意安全啊!”   “不必担心。”   将一切交代完后,鸠槃神子才对吞佛童子道,“这次就要看你的无间之道了。”   魔者负手,缓缓道,“所谓无间,不过是全赖异度魔界前任军师的悉心教导。”   “哈,”鸠槃神子忽然一笑,“你又记得多少呢?”   说起“记忆”,本身就是一件头痛得不能再头痛的事,吞佛童子不禁按住作疼的额角,道,“吾……记得……”   是池边树下的绿发魔者,是雪中剑光,还是,林中深幽处的篝火。半晌,他忽然摸到袖中一片碧绿的树叶,想起离开时凤遥重的一番话,破碎的曲调骤然断续回响耳边。   吞佛童子低声道,“鹊桥仙……”   鸠槃神子望着他,蓝眸中沉积着凛凛的雪,闪烁着消融的光,“不必刻意勉强自己,走吧,记忆总会有寻回的一天,到那时,或许你就会有答案。”   吞佛童子点了点头,与鸠槃神子一同往阿鼻地狱岛的方向而去。   最初提出要去万圣岩的净莲池寻访一位故人的,是朱闻凤翾。朱闻苍日在苦境一段时日,也耳闻过双邪的传说,更在前不久与箫中剑和冷醉在鬼森林中与宵相识,得知了万圣岩中的优钵罗华尊者乃是被一莲托生所渡化的鸠槃神子。   “凤翾你是何时认识了万圣岩的尊者?”   “哎呀,兄长你又忘记了,鸠槃神子不是吾的老师吗?”   “……吾记得他只有一个徒儿。”   “是,他确实只有一个徒儿。”   “你果然是凤……”   “吾自然是凤翾,当年偶然受过神子一点指点,虽未拜师,却已将神子当作老师看待。”   “哈,哈哈哈,是吾忘记了……”   尴尬地用扇子遮住抽搐不已的嘴角,朱闻苍日没有忽略冷醉和箫中剑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在责备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小弟。   这位凭空而现,自称是四弟的青年不知是怎么学会了与他一样打太极的方式,还颇得精髓。将一切关系背景撇得一干二净不说,说起自身来历头头是道,俨然是真的有朱闻凤翾这个人一般。   凤翾公子是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十分尽兴,朱闻苍日是觉得一半有趣一半头痛。有趣是因为和这位性格举止相近,十分了解他又熟知苦境的公子聊天时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头痛的是,这样化身出门的能力,圣魔元胎之间相似的熟悉感,无一不暗合了当初天生月所给的提醒。   他确实曾经见到跟在九祸身边的少年时动过“如果是自己小弟不知该有多好”的想法,但并没有真的期望过这会有实现的一天,倘若真是如此,鬼邪两族的关系是该乱成什么样子?   箫中剑执意要去一探迷林渡口,将他家那个离家出走的三弟带回来。冷醉无法说服他,只好坚持要一起去。   有些事,不与唯一可能知情的鸠槃神子一谈是没有答案的。朱闻苍日比较了翻阅戒神宝典的难度和去万圣岩找鸠槃神子聊天的难度,理所当然选择了后者。   只是这两个执意要去魔界的友人,又真是放心不下。朱闻苍日拍了拍箫中剑的肩膀,叮嘱说一路小心,没想到朱闻凤翾也如他一样,拍了拍冷醉的肩膀。   “若有危险,往西南方。”   除了不留痕迹,默契十足地在两人肩上留下追踪术外,就连对那三关阵法都一样异常熟悉。   朱闻苍日对上凤翾公子盈满笑意的碧眸,一时间真真假假,恍惚中好似被莫名催眠,真觉得自己是有这么个四弟了。   作别冷醉与箫中剑后,朱闻苍日就跟着熟门熟路的青年一路进了万圣岩,原本作为数百年的宿敌,进了对方的大本营还有些心虚的心情在见到净莲池畔坐着发呆的少年僧者时转为愕然。   只闻与黑发少年面目一样,将他与朱闻凤翾一路领进来的银发少年唤道,“阿灭,你又在发呆了吗?”   “我就看看而已,”袭灭天来不满地回过头,发现一步莲华带来了两位陌生的客人,迷惑道,“这两人是……咦,障…月?”   “哎呀,这位小师父怕是认错了,吾非障月,而是凤翾。”   袭灭天来狐疑地打量了蓝衫公子一会儿,站起身来道,“可是你的……”   朱闻凤翾打断道,“吾听说这世间有三个面目相同的人,大概小师父口中的障月正巧与吾一般面貌。”   “可是……”   “阿灭,我们走吧,神子离开时就交代了,不必干涉,”一步莲华拉过还打算继续问的袭灭天来的手,对朱闻苍日与朱闻凤翾道,“神子离去前便有交代,请两位自便,我和阿灭就先离开不打扰了。请。”   朱闻凤翾笑道,“请了。”   待那两个少年走远,朱闻苍日才道,“那是袭灭天来?”   “是,又不是。”   “吾听说他兵败死于中原,看来另一番际遇。”   朱闻凤翾问道,“宵没有告诉你吗?”   朱闻苍日摇头,“吾只问了他关于凤遥重的身份一事。”   轻笑一声,朱闻凤翾展开折扇,目光温柔地望向一池摇曳的青莲,“他一共说了几句话?”    “不过三句。”   “哎呀,吾记得他并不是话少之人啊……”   “可惜这是关于凤遥重的事,他就不愿意多做透露了,只说是朋友,是万圣岩的障月尊,还有……”朱闻苍日说着停了下来,定定看向伸手托起一朵莲花的蓝衫公子,“他说,遥重身魂分离。”   苦笑一声,朱闻凤翾罢手后退了一步,对上朱闻苍日质问的目光,已然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吾沉睡数百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不知今日在吾面前的四弟凤翾,是邪尊者,还是障月尊?”   “两者皆是,两者皆非。凤翾,便只是凤翾,”广袖拂动,碧眸平静不起一点涟漪,“正如苍日,不会是真正的朱武。”   朱闻苍日笑了笑,道,“你说你要来此拜访鸠槃神子,但又明知鸠槃神子可能不在此处,你的目的,是将吾带到这片净莲池来……”   他手中折扇蓦然合拢,扇刃之形初现,“与万圣岩还有中原联系如此密切,吾是否可以大胆猜测,你已经背叛了异度魔界呢?”   却闻对面朱闻凤翾一笑,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弓忽然立于身前,道,“吾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乎异度魔界了……正好今日,可以让吾亲眼一见前代战神的能为。” 作者有话要说:  苦境OL: 鸠槃:吾要单独做任务。 吞佛:吾也要单独做任务。 系统提示:【吞佛童子】向【鸠槃神子】发起了组队邀请。 系统提示:【鸠槃神子】接受了【吞佛童子】的组队邀请。 鸠槃:把【易容道具*悲曲绝世尘】带上,今天去刷阿鼻地狱岛副本,你T我输出。 吞佛:吾有【绿磁塘】,可以直接开BOSS圣阎罗。 鸠槃:天圣光那种BUG技能,没有治疗打什么圣阎罗,都叫你把吾徒儿带来了=皿= 吞佛:吾叫了,可他和他哥一起去练小号了= = 鸠槃:他大号呢? 吞佛:回魔界阵营了,中原和魔界目前敌对,不能组。 鸠槃:那你怎么能和吾组队? 吞佛【拿出任务书】:从万圣岩NPC一步莲华那里接了卧底任务【无间之路】,打败一步莲华和袭灭天来,得到【魔界卧底】称号,可以保持一段时间伪中原阵营状态。 鸠槃:找一莲托生做【论辩*魔胎】,点一堆对话就可以转阵营了,何必那么麻烦? 吞佛:吾去找过,那个NPC不知道什么毛病,用一个叫【杀诫】的道具直接把吾洗成人族了,好不容易换回来,还一直有DEBUFF【回忆的头痛】 鸠槃:算了,不管了,DEBUFF总会消的,先去刷前置副本任务开神州资料片。 吞佛:……   ☆、第三十一章      异度魔界有三道试炼关卡,心影回廊,亡灵谷,以及忘却之关。   这三道关卡,是每一个异度魔界的魔者都会历经的考验。凤遥重没有问过九祸当年在关卡中遭遇了什么,但是还记得前不久在正式成为邪君之后,他被戒神老者推进去说怎么也得走一下过场后所发生的惨剧。   “惨剧”这个说法,来自当时在外围看热闹的一干被无辜波及的魔将。幸好本应留驻在邪族领地的别见狂华与元祸天荒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外围,才没有造成较大的伤亡,那些凡是被失控业风伤到的魔者都是轻伤。   至于遥在火焰魔城之内,看着转播的围观魔界群众,比如医座之首——朱闻挽月本来是坐在房间里,叫来了一只大眼君给她放直播。没想到原本预定好的八卦娱乐节目,一下跳台变成了异度魔界众魔群演的恐怖片,她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跟被伏婴师扔进了玄宗的阵法一样里,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朱闻挽月一手抱着小丫头,一手磕着瓜子,正悠然间,忽然惊天动地一声响,现场大眼君一声惨叫后切断了影像。她被这一连串意外吓得手里瓜子掉了不说,差点把小丫头给摔了,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沉默孤僻的魔龙之灵已经往阵法方向急奔而去,不见了踪影。   “你爹爹是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丫头眨着琉璃似剔透的双瞳,懵懂地摇了摇头,望向墨龑奔出时推开还没有关上的门,又小声呢喃着什么朱闻挽月听不懂的话。她说着说着,揉了揉越发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哈欠,就靠着椅背打算睡了。   “小丫头……你就不关心你爹爹怎么了?”   回答是跟撒娇一样的呼呼声。   无奈地找来一条毛毯给缩成一团的小丫头盖上后,朱闻挽月颇为迷惑地捡起地上洒了一地的瓜子,暗想这下肯定又有一堆伤患挤满医座了,却没想到凤遥重还给她找了新的苦差事——三关阵法毁于一旦,需要重启。   后来被送来的伤患,比如缠着重重绷带,因工伤在医座休养的殁惑之眼,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一个劲儿把本来就已经肿成熊猫眼的自己强行缩成了眯眯眼状,心有余悸地跟任沉浮说我要退会。   任沉浮抱着一摞关于三关阵法的书正忙得不可开交,指了指那边因要修补三关整个魔处于低气压状态的医首,道,“我只是秘书,不管这事,你跟会长说。”   然后又问心如死灰的殁惑之眼,“邪君当时很可怕吗?”   哆哆嗦嗦了半天后殁惑之眼才小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其实,魔龙之灵更可怕……”他说的是实话,这三关阵法本来是不会完全崩毁的,若不是那位气势汹汹的少年强行冲进阵法里,将阵眼彻底破坏的话,重启是不需要的。   殁惑之眼当时被突然爆发的阿那毗罗之风卷住,正天旋地转,大眼冒金星的时候被赶来的黑发少年给随手扯了出来扔得老远,才捡回一条命。   要问最后看见的景象,是那个少年不顾业力伤害,冲上前抱住了半跪在地,意识处于崩溃边缘的邪君。   任沉浮听了,思忖这魔龙的脾气虽然看起来很是孤傲暴躁,永远一副冷冰冰听不懂魔话的表情,但唯独跟邪首说话的时候会安安静静地听着,有时候还会认真回答。被取名叫墨龑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时着实惊了不少魔,大家原先还都以为是个哑巴。   墨龑,实在是与邪君太亲近了,与其说起依恋,倒不如说是如同守护陪伴在邪君身边一样。   任沉浮暗忖这事还需观察,于是安慰了殁惑之眼一会儿,表示下次可以跟医首商量给提前排队的福利,让大眼君重拾奋斗意义后,就去找朱闻挽月了。   近千年来经历了无数魔者历练屹立不倒的三关阵法报废,被朱闻挽月嘲笑说是出了馊主意的戒神老者捶胸顿足,补剑缺则对他一阵痛骂,令这位原先本是抱着记录八卦目的的书灵好不后悔。   朱闻挽月看着将近千年来从未毁成这样的阵法叹气,老老实实搬了一堆阵法古书研究如何补救,终于开始想念起了长老们亮得可作夜明珠的脑袋。   这边回来后还给饿了的小烈雪喂肉粥的邪君大人倒是颇为淡定,“早就说过不要让吾进去了,你还跟着老者一起推吾进去,现在可好了……”   他说着,将冒着热气的热粥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喂进小丫头的嘴巴里。   古老书籍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令朱闻挽月头痛不已,她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美色,又是叹息又是摇头,托着腮好奇问,“莫非你是在心影回廊看到了烈雪她爹?”   这个问题一出口就引来旁边默默帮忙整理书册的任沉浮好奇,却见邪君大人放下盛着肉粥的碗,平静反问道,“这样猜想,是因为你当年在心影回廊看见的是玄影?”   惊天八卦。任沉浮顿时感一阵战栗,因为朱闻挽月的眼神比以往都要更加阴郁,沉寂得令人感到一阵窒息。他原先是不相信五色妖姬推断说朱闻挽月当年可能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银锽玄影。   果然女性的直觉都很可怕。   听到了不该听的,是不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沉浮如此沉默着,打算趁这两位吵起来之前偷偷退出房间。   小烈雪因为凤遥重正与朱闻挽月沉默相对,忘记了还在喂她的事,于是直勾勾盯着碗里鱼肉粥,伸出小短手勉强够住了她爹亲广袖一角,使出吃奶劲扯了扯,喊出了魔生第一个字,“吃。”   她说完,回过头又眼巴巴地望向身后的少年,对上那双灰澈暗含笑意的眸子。在见到一闪而过的红光时,小姑娘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墨龑将她抱了起来,正面对向凤遥重。一样的异瞳相对,小丫头的眼圈泛红,泪花打着转,几滴挂在长睫上,眼看就要掉下来了,真是饿得好不委屈。   朱闻挽月与凤遥重见状皆不由一笑,气氛才缓和下来。   从墨龑手中接过了小丫头,凤遥重耐心地用不知名的语言细声哄着,回答是娇软的嘤咛声。好不容易哄好了,正打算端起桌子上的肉粥继续喂这个娇气的小丫头时,不料墨龑已经先一步端了起来,大概是看凤遥重一手抱着小丫头一手还要端粥不方便,所以要代凤遥重喂她。   凤遥重被这举动怔住片刻,明白了少年的用意后,霭声道,“阿龑,不用了,还是我来喂她吧。”   于是少年将碗又放在了凤遥重的手心里,待稳稳托住后,又把小丫头从凤遥重膝上拎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空座上。   看意思应该是我抱着她你来喂。被少年抱着的小烈雪在他怀里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望向凤遥重端着的肉粥,已然乖巧地准备好了。   凤遥重见他这样,感慨道,“阿龑你还真是喜欢烈雪啊……”   少年还是如一直以来一样,一双灰眸单单映着凤遥重的模样,没有回答。   “我看比起说他喜欢这个贪吃的小丫头,还不如说是因为你。”朱闻挽月有意无意地看了墨龑一眼,忽然有点想看他长大后的样子。待那时候要还是像现在这样寸步不离守在凤遥重的身边,只怕是要被九祸给关进冰之涡里了。   而且这模样要真是长大了,那久远记忆中的童年阴影就要复活了。朱闻挽月合了看得心烦不已的书册,对任沉浮道,“吾与邪君有事要谈,你先出去。”   任沉浮并无无意要去听医首的八卦,毕竟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相较之下他更担心小公主长大了会不会是一个吃货这件事。忧心忡忡地答了一声“是”后,关上门前,任沉浮还隐约听到里面朱闻挽月一声叹息,道,“有些事埋在吾心底里很久了……”   这背后的故事,料想也如这叹息一般沉重不已。   三关阵法修复好没多久,任沉浮忽然听说有两名剑者来到了迷林渡口,意闯魔界带回已成为魔界杀手的月漩涡,还答应了女后开出的条件,只要闯过三道关卡便可如愿将人带走。然而此刻被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月漩涡本人却对此一概不知。   到了唯有女后和邪君在的第二殿,一起看由邪魅之眼传回的影像时,任沉浮才知那两位剑者中的一位正是之前因三教灵玉引起过魔界注意的箫中剑,另一位叫冷醉的青年则不曾听闻。   女后也知道当日邪君闯关时发生之事,她听了戒神老者的抱怨,却没有问过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直挂在心上。     今日又见箫中剑与冷醉闯过了心影回廊进入了的亡灵谷,九祸才突然问凤遥重,“那一日,你在心影回廊中,见到了谁?”   凤遥重一愣,缓缓摇头道,“吾什么也没有看见。”   九祸看了他许久,“老者说,你出来的时候面色很差。”   凤遥重苦笑一声,“我想每一个刚刚走出三道关卡的魔者,脸色都不会很好。”   静默许久,九祸道,“你看见了他吗?”   “阿姐……”   凤遥重觉得吞佛童子离开之后似乎把这头痛的毛病传给了他,正想揉揉额角,思考着该怎么解释,却在低眸处对上了一双安静的冷灰色眼睛。   墨龑不知何时来了,站在殿阶下正注视着他,右手牵着走路还不怎么稳的小丫头。   凤遥重在那一瞬间不知怎么有些失神,想起了那天三关阵法里发生的事。   他低声唤道,“阿龑……”   银灰眸光微动,大概是嫌小烈雪走得实在太慢,想要到凤遥重身边去的少年一手拎住小丫头的衣领,把她抱了起来,快步上了长阶。   任沉浮看着魔龙之灵从自己身边经过,感慨这少年模样确实生得极好。单从侧面看,冷峭优美线条勾勒出的一副世间绝无仅有的画卷,远胜古老壁画上世人想象的崇高神祇。只是太过完美,反倒令人感觉只是一尊供奉在神龛上的冰冷雕像,遥远得不真实。   待少年到了邪君身边,在望向专心看影像的对方的那一瞬,脸上倏忽一现的笑,像极了曾经的邪尊者。   任沉浮被这个想法给惊得背后冒冷汗,暗道难道邪君不就是邪尊,只是身魂合一之后性格变了而已,为什么会有魔龙之灵很像邪尊者的幻觉?莫非是因为都是黑发的缘故?   忽然,原以为已经不愿回答的邪君,终于开口道,“我之前这样回答挽月时,她也不相信。但我确实,不曾见过任何人。”   九祸闻言看向凤遥重,似乎是想问为什么,因为心影回廊不可能不映出他心底里印象深刻的记忆。   凤遥重沉默斟酌了一阵,才缓缓道,“阿姐,那日阵法损毁实在非吾所愿。现在的我,不能去触碰那些禁锢在意识深处的东西。吾豁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将它们都压制在了最深处……不是因为逃避痛苦不愿回想,而是这其中属于我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隔着长长的阶梯,任沉浮未曾见过那样表情的邪君,连小烈雪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对着她爹亲伸出小胳膊,意思是要抱。邪君欣然将她抱了过来,却不知小丫头趴在他肩膀上,低喃了一句什么,令他哑然失笑,而身旁的少年则表情晦暗未明。   九祸微不可闻叹息一声,“你还是始终不愿与吾讲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凡是关于他的事,你也只字不提。你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任沉浮不知女后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但还是听到邪君道,“三千众生亦不过微尘,又遑论一点注定要被湮没的爱憎?”   接着,又道,“挽月同吾讲起过,当年阿姐在最后一关看到的是谁……王者之爱,是为或不为,不求相合与否。但是,吾始终认为,有所爱,有所守护的信念,并不是累赘。那个最后一关任由阿姐杀的傻人是异度魔界最适合的领导者,而吾,却不是。”   “适合与否,非依你之判断。魔界尊奉王者的准则,只在实力。”   “实力更在无情……魔,从来都不是无情的生物,也不同于人类的多情。执着难舍,断离诛心,那是人性。极爱极恨,极欲极求,是魔之本性……而吾,人性太多,却魔性寥寥。”    九祸道,“你只是在压抑自己,离开魔界太久,又与人类生活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哈,”凤遥重莞尔一笑,“也许吧……吾非王者,为或不为,合或不合从未在考虑之中。阿姐问我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倘若我仍是当时少年,还能稍许回答。而如今,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那阵法当日如果能顺利映照出吾之心,说不定就能给吾一个答案了。”   又或许,在身处三关内,意识混沌之时,有一个答案还是浮现过那么一瞬。   火焰和雪的味道,浓烈,炽热,入骨,极寒。凤遥重不知是谁不顾业风失控还强行冲进来抱住了自己,只是看到那张面容时,唯独忽略了那双不同的眼睛。   “弃……”   他差一点开口喊了另外的名字,终于在那双灰眸的注视下,抚上少年冷白的侧脸,失笑道,“阿龑……”   少年闻言松开了抱紧凤遥重的双臂,却不料凤遥重站起来,反将他抱住了。   柔滑明丽的银丝垂下,衣物上熏着的冷香意外醉人。他抓住一缕指间滑过的发丝,正想要细闻时,青年的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凤遥重低声叹息道,“即使是这样,要是真的能就这么抱着你,该多好……”   最意外的是少年的回答。还未等凤遥重反应过来,一股灼热的鼻息一下直袭向唇间,接着,是呼吸胶着在一起的吻。   原本不算清醒的意识这下终于醒了过来,凤遥重推开少年,惊讶地看着对方,却见墨龑好似茫然不知般站在原地。   少年伸出手,本意是要带凤遥重回去,却在隐约中露出了袖中的半截手臂,此时皆是业风所伤的痕迹,被侵蚀得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   凤遥重这下将刚才的错认抛至九霄云外,上前抬起墨龑的手臂仔细看了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阿龑你忍忍,我马上带你去找挽月。”   “嗯。”   他回答了之后交握住青年纤长的手指,意思是要让凤遥重带他回去。   凤遥重暗忖,这样听话的样子,截然不同性格和态度,怎么会让自己错认呢?   只是这手,握得有些紧了。少年乖乖地任由凤遥重牵着他往内城走去,趁着对方心事重重时,半抱住青年腰身,在凤遥重愕然的目光中,淡淡道,“热。”   火焰魔城的外围,确实炎热异常,而凤遥重是极寒功体,此时紧紧贴靠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墨龑依然平静淡漠的灰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既不冰冷,也无戏谑,永远都看着银发的青年。   “我怎么会错将你认作是他呢?他是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终究,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象而已。   三关试炼的最难之处,正是如凤遥重这样一瞬的错认。将不该出现的虚幻当作现实,即使是短短刹那,也足以产生最可怕的后果。   九祸看着影像中已经离开亡灵谷前往最后一关“忘却”的两位剑客,难得赞赏了一下,对凤遥重道,“这些年来,挽月确实知道了不少魔界秘辛,说不定论杂闻的程度可以胜过戒神宝典。”   凤遥重却笑道,“阿姐关于她当年的事,又清楚多少呢?”   九祸微微蹙眉,又转而轻笑一声,“你说呢?”   “阿姐是把一切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的,对吧?”   “自己的选择,犯下的过错,说到底,都是自食恶果。”   凤遥重道,“吾想,那些逝去的人最后都是原谅了她的,但还活着的,便不可知了。”   九祸深深看了身畔的青年一眼,道,“因为活下来的,最是痛苦。”     “阿姐……”凤遥重明白这句话为何而出,道,“这一次,不会再有生离。”   九祸只道,“她告诉你吾在最后见到了谁,却没有说在心影回廊,在亡灵谷内见到的是谁。”   对上一样的凤目,她道,“这两关照理说皆是不同的人物,吾也确实见到了不同的人,但唯有一个人,连续两次出现在的关卡中。而那个人,便是你,遥重。”   凤遥重久久不语,他不知是前两关皆出现的自己代表着更重要的地位,还是最后一关出现的那人代表着更重要的地位。他知道银锽朱武在最后的选择,却不知道九祸是不是也作出了一样的选择。   也许这个答案,九祸会与他一样,无法给出。   朱闻挽月讲起的往事,犹然在耳。   那一日,待任沉浮关上门,离开的脚步声渐远后,朱闻挽月才缓缓道,“不同的经历,导致了在三关见到人的顺序不同……但也有例外,比如大哥在最后的忘却之关见到的是女后,而女后也是在那里见到了他……这样因爱而生的互相伤害与报复,果然是魔才会有的极端行为。连吾也未能例外,只是太过下作。”   “当年,吾在心影回廊见到的是你与黥武,到了亡灵谷,见到的才是……”   她停了下来,那段回忆在漫长岁月里沉在了心海黑暗的深处,怎么都觅不见踪影,许久后才终于念出那个名字,“玄影……”   凤遥重在听到“亡灵谷”时便明白了朱闻挽月所说的事情发生在何时,他问道,“原来你是在道魔大战之后才接受的三关试炼……那么,到了最后的忘却之关,你所见到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苦境OL 【私聊频道】 秘书很辛苦:五色你在吗?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Σ( ° △ °|||)︴ 野猪最可爱:秘书怎么啦?(′⊙ω⊙`) 秘书很辛苦:自从大boss和邪君吵架,一怒之下AFK了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冷战对吧? 野猪最可爱:这不是魔尽皆知吗?其实比起冷战我还是更喜欢看家暴~( ̄y▽ ̄)~* 秘书很辛苦:昨天我去大boss办公室打扫卫生,发现大boss好像忘关机了…… 野猪最可爱:然后? 秘书很辛苦:大boss的苦境ol里正挂着一个小号,昵称只有两个字…… 野猪最可爱:原来大boss没A啊……等等!!!昵称只有两个字的小号?我怎么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Σ⊙▃⊙川 秘书很辛苦:邪君这几天正在带的那个小号就是这个名字……我记得,你们还开玩笑管他叫小黑来着?(°Д°)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野猪最可爱】已下线。 ———————————— 关于更新时间和掉落频率请看公告和文案最开头部分,谢谢大家【土下座】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三关试炼给了你四个人选,让你明白心中所遗憾亏欠的,所深爱的究竟都是谁……最初重逢时,你因我变化太大,以至于没能认出……傻遥重,吾哪里是变化太大,而是,那个孤月公主确实不存了,”朱闻挽月说到这里,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久远前,吞佛童子在忘却之关见到的是他自己……原以为异度魔界不会再有谁会与他一样做出自己杀死自己的怪事,没想到吾最后也步上了后尘。”   昨日种种前尘死,今朝种种今日生。   “亲手杀死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走出三关试炼的朱闻挽月在吞佛童子即将穿过封印去往苦境前曾如是问道。   回答不过是一如既往心机风格。   “无。”   一个“无”字背后,正是被抹杀后所出现的全新自我对过去的否认。   “原来这就是朱闻挽月出现,而孤月消失的真相……”   朱闻挽月看着对面灯影摇红中的青年,听他叹息一声,不禁触动了久违波动的内心,缓缓讲诉起来。   “你离开太久,不知当年吾,玄影,朱武,你姐姐,还有……碧女,我们五个之间,因一时冲动误解酿成的遗憾……”   “遥重,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吗?如今想来,那可算是一切的开始了。”   那年火焰祭炫目的烟火下,鬼族的孤月公主将她最为仰慕的大哥朱武缠得实在不耐烦了,于是被借故丢给了难得出门一起的银鍠玄影,方才知看似阴郁忧沉的少年,实际温柔耐心,又好讲故事逗笑,对她一直是百般照顾。   缘起一笑时,又巧遇了邪族的瑶重公主,一见如故。虽然后来相聚甚少,纳闷为什么有遥重便无瑶重,亲密交往之后,孤月也猜到了几许。那个不管流言蜚语,真心相待的凤遥重,算是童年中唯一的玩伴,直到后来少年病逝,对她说出最后那句叮嘱。   原来,孤月公主的心魔,早被看透了。并非王脉,异界孤女的流言是看不见的影子,时刻萦绕她的头顶,在少年最后的提醒中,稍稍暂歇在内心深处的阴暗中。   一切命运齿轮的转动,从那一年开始,停在第一次道魔大战方落幕不久,心魔卷土重来,让她鬼使神差地接下了一张以血画成的咒符。   这一张符纸下去,结果却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   三日夜的焦虑与压抑不断煎熬后,当年医术还初窥门径的少女在一处偏僻的小屋中,见床上产妇越发气息微弱,终于下狠心把那个孱弱的婴儿强行拉出了产道。   满手污血,几日来萦绕鼻间的血腥味混合着其他的味道令嗅觉麻木,辨不出空气中死亡气息越发浓重的预兆。   孤月浑身溅满了血,抱着还未剪断脐带的婴儿惶惶不知所措,直到窒息沉闷的空气忽然被一声微弱的涕泣打破,她才回过神,匆匆把脐带剪短,将孩子洗干净包好,想要问女子要不要看看,却发现女子呼吸早已停止。   她死了。   “碧女……”   孤月颤抖着往后倒退数步,险些跌倒在地上。她还记得对方在最痛苦的时候抓住自己的手腕所说的话,如铁锤重重敲击在心中,撕下罪恶的面具,露出鲜血淋淋的丑恶,令罪人无所遁形,成为永远都无法忘却的梦魇和警醒。   一声冷沉的低笑声响起,孤月回过头,站在门边的是耐心看着猎物在精心布局的陷阱中挣扎恐惧的猎人。伏婴师那张俊逸阴柔的脸上还不曾覆上面具,扬了扬不知从哪里找到,画满血痕的符纸,叹息一声,微笑着离去,徒留下孤月呆在原地如坠极寒地狱。   她铸下一桩桩嫉妒酿成的大错,慌乱得想要掩盖,忐忑不安,惶惶度日。直到玄影也在不久后病重逝去,留她在痛悔中不能自己,满心期望这些秘密就这样消失,却忘了那张符纸的后果。   第二次道魔大战,她被利用成工具,一条性命都险些丢在了道海之滨。   孤月昏迷许久后从自己的寝殿里醒过来时,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令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四处寻找来源,她抬起头,华颜无道白皙修长的大腿交叉翘起,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摘了一向戴着的落叶头盔,额上第三只眼睛闭着,一双眸子半阖,正在休息。   床上之人醒来的动静逃不出魔将敏锐的感知,华颜无道额上的眼缓缓睁开后,眉头一蹙,走上前来盯着孤月看了半晌,略带嘲讽地口吻道,“大战之际私自离开魔界混入敌军之中,公主真是好胆色。”   说完还未等孤月反驳,华颜无道就又冷道,“真是……不知死活的废物!”   被这么一嘲讽骂了之后,孤月猛然坐了起来,她指着双手环胸,姿态高傲无比的华颜无道,怒道,“你居然敢这样辱骂本公主?下贱无耻的妖孽!谁要你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涕零了?呸!滚出去,本公主才不想看见你这个三只眼的丑八怪!我大哥呢?左门佑军呢?左门佑军去了哪里……”   “我的脸,啊,我的脸好痛……”   随着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孤月发现她每说一个字,脸上就莫名疼得厉害。   华颜无道拿出一把锉刀磨着指甲,将交叉的双腿换了上下,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的骂人词汇还是翻来覆去就这几个,真是令我失望。”   孤月本欲反驳,但在不由地伸手抚上缠满绷带的面颊后,发现血水渗透厚厚的绷带染在了手掌心上。   是脓血……   她彻底愣住了,不敢想象层层的绷带后是怎样的面容。对面的华颜无道冷冷地看着她,明艳姣好的脸上,嘲笑的神情丝毫未改。   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有异,孤月的手紧紧扣在床沿边,嘶声竭力道,“出去!收起你这种怜悯又嘲笑的表情,我不要你这样看着我!”   说完,她慌忙摸索出床边一面平时常用的小巧梳妆镜,立刻照了起来。   可惜,那内中,她整张脸连着脖子都被缠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血水不停渗出的感觉无比清晰。   孤月抬头,华颜无道依旧坐在那里,说不看就不看,专心磨起了指甲,毫无阻止之意。   见状,她索性将镜子扔在一旁,直直盯着对面一身戎装肃冷的女魔将,警告其不许上前后,便咬牙将手伸到脑后系绷带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拆了起来。   起初并未有什么感觉,但越是往后便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撕裂之痛,还有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从头至尾,到还剩最后一层时,孤月都紧紧盯着华颜无道,发现对方也抬起头来,将锉刀扔到一边,脸上嘲弄的笑意渐渐褪去。   那双幽冷的眸子与她对视着,目光复杂,藏着什么想要说的话。   红唇翕张,最后,华颜无道还是选择嗤笑一声,起身站起,转身走了出去。   女魔将高跟鞋的清脆步声渐远后,孤月倒抽一口冷气,再次从床边拿起那面镜子,对上了自己的脸——多少个午夜梦回,最为惊骇的场面,便是那一刻。   那日的混乱在记忆里是一片无尽血色和腥臭,溅在铜镜上,被子上,地毯上,还有幽绿冷香的发间。   孤月木然地躺在床上,看着不知为何又出现阻止了自己的女魔者,明明是她最讨厌的魔之一,相看不顺眼多少年,这一刻,终于羡慕起了这张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的面容。   尽管心知华颜无道姿容艳丽,但她还是曾取笑过无数次女魔额上的第三只眼。每一次都被恶露天斧吓得心惊胆战,却从不肯低头。可如今,双方的容貌已经不是单单异样的差别,而是真正的云泥之差。   “原来,我才是那个丑八怪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于凄厉骇人的笑声到最后变成了哭声,华颜无道紧紧按着她,从手掌中强行拽出被紧紧攥住,早已陷在皮肉里的破碎镜片,女魔的柳眉一皱,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孤月的痛感已经失了大半,并无太大痛感,但还是不免被力道打得偏过头去,停下了哭笑。   她转回头,茫然地看着华颜无道,毫无还手的打算,声音沙哑脆弱道,“你总算是逮着机会报复了,这么多年了,恭喜啊……”   彼此相看两厌从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华颜无道跟随在银鍠朱武身边,又与银鍠玄影交好,个性孤高矜傲,最见不得以公主身份压人的孤月。   而孤月,又向来最厌恶出现在玄影身边的女性。   皆是眼高于顶的性格,一见面自然免不了争锋相对。华颜无道少时得过鸠槃神子几句指点,骂人词汇与孤月比之,可谓大川与小溪的差距。虽说如此,孤月还是能找到让对方闭嘴的办法,但现在是不行了。因为那些会维护她的人,都不在这里了。   半晌,华颜无道开口了,“吾收回之前的话,你哪里是什么废物?异度魔界最低等的魔物都要比你有骨气!这样的你,根本不配为两位主君的妹妹,也根本不配做吾鬼族之魔!”   “不配?哈哈哈哈哈,”孤月又笑了起来,殊不知这表情此刻在她脸上有多骇人,“我当然不配了,孤月,孤月,我不过是母后一时怜悯从异界月湖捡回来的孤女罢了……”   盯着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讶,她又道,“看看你呀,华颜无道……异度魔界四天王之一,鬼族所谓的孤高战士,看不起苟活不如废物的我有多正常,别说是你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恶心。”   “你放开我吧……用那一套什么鬼族啊魔啊的标准要求我都是笑话而已,快点这一切结束了不好吗?免得再碍了你们,几百年了,从我小时候开始,那群老不死的就在背后说我是野种,我都累了……老实说,这样看起来挺废物的我,手上还有一条人命在呢!你,费这么大力气阻止一个恶人,有什么意义呢?”   华颜无道静默片刻,松开了抓紧她手腕的手,目色一片幽深,不知是被这样陌生的孤月所惊讶,还是另有想法。   就在孤月将那片被夺去的破碎镜片取回时,华颜无道冷道,“伏婴师还活着。”   “哦,他还活着啊……哈,也是,本来就不在阵法里,随他去好了。要把那些告诉黥武也要问过朱武答不答应,他们要是不高兴大不了把我挖出来鞭尸好了。”   闻言,华颜无道表情甚是不悦,右手扬起,眼看便要打下来了,孤月冷笑道,“你要是觉得我有病,看我生厌,不如拿出你用恶露天斧杀人时的力道来,如果觉得杀一个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脏了手,那就请出去,跟你主君说我伤重死了。”   华颜无道收了手,从旁边拿起一罐药膏还有干净绷带,冷哼一声,道,“我把你扛下来到医座时还好好的,你这么死了是想拉我做陪葬?”   孤月别过头,“我没求过你要救我,也不需要你来善后。”   “你是没求过我,”华颜无道坐回椅子上,重新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将药膏涂在绷带上,递给孤月,“求我的人,是左门佑军。”   闻言,孤月愕然回过头,好像此刻才想起了一个不该忘记的人,心底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若是以往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生死不明地躺在这里,这空荡荡的殿中,是该有个急得团团转的青年。   “公主,战场凶险,您若要去,请让属下同行。”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你好好呆在露城就可以了,不许把我离开的事告诉任何魔者,不然才是害死我了!”   “可是您……”   “你走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究竟为什么,您非要执意去道境不可?”   “滚出去!不许再问了!”   她不禁颤抖起来,一阵寒气从心口涌起,只闻华颜无道继续道,“我在一处战场发现了重伤濒死的他,本来是想把他带回去,他却让我赶紧去找你。”   片刻,华颜无道又补充道,“他死了。”   她们两个对视许久后,孤月才从华颜无道手中拿起那条绷带,缓缓缠在脸上。   “你手上那条人命是怎么来的吾没兴趣,但这条命,你欠得起吗?”   孤月缠着绷带,没有回答。   华颜无道将涂好药膏的绷带悉数扔给孤月,站起身,“孤月,你确实有病,还病得不清。你自以为是又自卑胆小,知道周围的魔看不起你就同样以逃避的方式看不起他们,想要以恶治恶,最后还是逃不出报应。”   言罢,华颜无道转身走出了大殿,直到天灾异变,也再也未曾与孤月见过。   孤月是没逃出报应,这些报应都应在别的人身上。   昔年的孤月公主恍恍惚惚地,无知无畏地从幼年一直到了成年,在道魔大战的战场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被华颜无道一巴掌打在脸上,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后丢下一个问题,才终于悟到自己出生以来如凤遥重一样病得不轻。只不过朱闻挽月是病在心里,而凤遥重是身体孱弱。但他们两个还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无药可医。   凤遥重想,如果他当日真的能到最后一关,应该不至于和朱闻挽月还有吞佛童子这两个魔一样看见自己。但是见到的会不会像九祸那样,就难说了。   朱闻挽月没有提起过她在忘却之关见到自我时的反应,也不知她是怎么下了决心要杀了以前那个自我。不论如何,那之后成为医座首座的女子除了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常年一身黑不溜秋外,也没有像吞佛童子那样变成精分偏头痛任务达人,万幸万幸。   “吾忽然觉得,那天业力失控,不失为一桩好事。”凤遥重叹息着笑道。   听到忽然这样感慨的墨龑微微侧过头望向凤遥重,眯起了灰眸。   由邪魅之眼传回的影像中,冷醉与箫中剑已经到了最后一关,赫然自雪中出现的绮丽幻影,令凤遥重微愣,却又在意料之中。   漫天风雪里,出现的是本应在冰层之下永远沉睡的女子,传说中的织剑师,冷滟。她所代表的,正是最深的遗憾。   凤遥重道,“原来前辈活着的时候,是这般模样……果然是传说中的天女之姿。”   一旁的黑发少年问道,“你很向往见她?”   凤遥重不解少年为何看上去表情奇怪,回忆道,“我曾经就见过了,只是那时她已经死了。那样美丽的容颜,被封在冰层下面……哎,后来得知一切来龙去脉,甚是惋惜……冷滟前辈虽死,但还有灵气未散,曾助我恢复过混乱的记忆。”   眸中红光微闪,黑发少年勾起唇角,定定看了凤遥重片刻,忽然用指尖勾起青年垂在腰间的银发,缠绕在手指上,道,“你是该好好去照照自己房间里的镜子了。”   凤遥重笑道,“你是说我还不如看自己吗?”   少年没有回答,没想到青年俯身靠在肩边,用那双异色的瞳看着墨龑,满是温柔笑意,霭声道,“阿龑是觉得我很好看吗?”   墨龑依旧看着他,半晌,转过头专心去看殿上的影像,不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存稿箱里写错时间了【土下座】 要是更新时间到了没掉落请群里说一下~ —— 谁要赌玄晶的,交出不杀。 其实以前弃爹附在遥重身上有个习惯性小动作,就是玩遥重的头发,现在也没改。   ☆、第三十三章      万圣岩,净莲池。   “此处风景甚好,青莲曼生,白雾袅袅,如若仙境,真是修行佛法的理想场所。”   “池水如何?”   “清澈凛寒,若是夏日,想必应是避暑的最佳场所。”   袭灭天来的直觉里还是认为那位蓝衫公子就是许久不见的障月。或许是青年笑起来的样子,也或许是说话的语气,总之,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测,他趁着一步莲华去代即导师主持晚课的工夫又偷偷溜去了净莲池,没想到那两人正站在净莲池中央的莲花台上,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红发公子一身湿漉漉的,应该是不留神掉进过净莲池里。一双赤金的眸子在见到袭灭天来时微微眯了眯,染着笑意,不知何意地冲少年僧者点了点头,好似旧识一般。   奇怪,明明不曾见过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认识他?袭灭天来敷衍似地回应了一个颔首,不解地望着朱闻凤翾,隔着一池青莲,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障月?”   只闻蓝衫公子霭声道,“又趁着莲华不注意从晚课逃出来,当心明天早上他不给你准备早饭了。”   袭灭天来神色一变,还是自信道,“他才不会那样对我。”   待接了这句话,袭灭天来才有些恍然大悟般,看向朱闻凤翾的眼中多了些激动,“你果然是障月。”   云雾中一双碧眸含着熟悉笑意,“所以,吾认为莲华这次真的会生气,阿灭,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袭灭天来这才乖乖转身,打算回去,离开前还是不忘再问对面莲台上的青年,“障月,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话音刚落,不料远处一声古钟鸣响传来,幽幽地在整个万圣岩上空回荡。   “糟糕!晚课要开始了……”袭灭天来自知晚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待青年回答他,落下一句,“下次有空来玩啊障月!”言罢,拔腿便朝大日殿方向奔去,只祈祷佛祖可别让摩诃戒者把他的位置又安排在了最前面,不然一步莲华一定会发现的。   “障月是不会回来了,凤翾倒还是可以偶尔来看看……”长睫掩去眸中苍深,朱闻凤翾低声道。   “因为凤翾是无立场,而凤遥重是有立场吗?”朱闻苍日忽然道。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朱闻苍日,“你吾皆明白,化身魂体不过是一时身份,真正的自己,永远都是异度魔界一员。”   “你却毫无敌对之心。”   “结交箫中剑与冷醉的朱闻苍日,又何尝不是对中原持有友好的态度?”   朱闻苍日莞尔道,“你的苦境好友众多,吾单是从茶馆评书中,就听了不少关于朝云杏雪凤瑶重的故事。”   “朱皇与武痴的故事,想必也远比《朱皇宝典》上有趣。”   “吾期待有一天能和你真正以全力一较高下。”   “事先讲好,公物损坏的赔偿费用,你来出。”   “哎呀,凤翾你呀,怎么总是想着占这点小便宜呢?”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不久前一场发生在净莲池的短暂交手如烟云散去,不留一点痕迹。唯独过招中被朱闻凤翾以一掌推入池中的朱闻苍日还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衫,提示着那场交手到最后是怎样的令人目瞪口呆,猝不及防。   面对这样意外,朱闻凤翾还作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将手伸给肩部以下都浸在池子里,浑身湿透的朱闻苍日,表示要拉人起来。   没想到刚一伸出手拉上一半了,忽然池畔的青年一下又松了手,想起了什么似的,折扇往掌心一拍,对着又跌入池中的朱闻苍日道,“哎呀!吾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神子曾不小心掉了一支箭在这池子底,应该就是在这个附近,能否拜托兄长你顺便捞起来呢?”   朱闻苍日踉跄一步,站稳池底,拂开了贴在肩膀和衣袖处的翠绿莲叶。岸上的朱闻凤翾看起来一副无害天真的模样与少年时无甚差别,实际上内胆早已变质,估计拆开全是黑水。   一口一个“兄长”叫得确实甜,专门挑爱听的说。朱闻苍日认栽似地叹息,遂又摇头,知道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于是反道:“凤翾你为何不自己来捞?”   朱闻凤翾为难道,“可是我……我怕水啊……”   好像也是情有可原。朱闻苍日想到邪族一向都是居住在火焰魔城,普遍性格也跟周围的火焰山脉一样暴烈异常,虽然也有类似眼前这样的变异物种,但没见过生气前也是说不准的。毕竟,说到底是她的小弟。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池底真的就只有一支箭吗?方才吾好像是看见了。”   半蹲在池边的朱闻凤翾眨了眨眼睛,道,“就是它了,这池底应该除了桃子核,苹果核什么的以外,就没藏别的了。”   “……这是施肥养莲花的一种吗?”   “当然……不是,”细长的眸子里一泓碧绿带着几分狡黠,“这是用来藏罪证的。”   朱闻苍日一时语塞,不想问所谓的“藏匿罪证”是指的什么,犹记当初见到障月时,少年虽然身形纤细,倒也不像是被苛待了的模样,可见吃素这些年也是被鸠槃神子养得极好的。   待他从池底摸出一支银蓝透明的精巧箭矢来后,借着日光照射,仔细端详了片刻,结果一无所获,不过是一支造型特殊的普通箭矢罢了。   遂将手中箭矢递到青年白皙如玉的掌心中,却在箭矢落入手中的一刹那,一缕金光从箭矢顶端蔓延开来,又消散不见。   朱闻苍日抬头,池边的朱闻凤翾握着手中箭矢,嘴唇翕张,低语着什么晦涩难懂,如同咒语一般的话,不由眸光幽沉,道,“凤翾,借一把手。”   闻言,青年若无其事般回神,箭矢入袖,水云沧浪的袍袖一扬,便是一只手伸出,稳稳握紧朱闻苍日的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轻轻巧巧地将人拉了上来。   之后便是待着朱闻苍日以内力烘干身上的工夫,两人的一番闲谈。   朱皇的传说,朝云杏雪的过往,皆是世间闲谈,真真假假,夸张虚构掺杂其中。故事迷雾中,真实的模样唯独只有当事人才了解。   “苦境中原”这个词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朱闻苍日说起当年与武痴一番相识的过往不免弯起了眸子,笑如三月暖阳,这些掩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能真正诉说的对象,也只有与他有相似经历的朱闻凤翾而已。   既然朱闻苍日乐意分享,同样作为化体的朱闻凤翾也顺着将北域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只是谈到如今的吞佛童子时有些迟疑与停顿。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离开后异度魔界内的本体会与吞佛童子谈些什么,也不可能跟朱闻苍日讲让你家宝贝儿子小黥武备受打击,抢走了银锽家传承战神之位的吞佛童子,看起来似乎是在给正道当间谍。   不过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主体多半会找个借口把吞佛童子给诓出魔界,就像他现在不留余力诓眼前的朱闻苍日回去一样。     朱闻凤翾一来就猜到了鸠槃神子不在这里,但也无法分析是谁把他万年宅净莲池的师尊给请动了,也不知师尊出门是要做个什么。不管怎么样,能出门就是好的,只要别遇上吞佛。   他一边这么想着,终于把北域的故事讲完了,最后给朝云杏雪的往事总结,以化体的局外者口吻,平淡道,“岘匿迷谷,北域,梅花坞,万圣岩……中原是要远比异度魔界广阔许多,此中风土人情,江湖恩仇,也是与异度魔界截然不同的世界。虽说是人魔殊途,但理解融入之后,别有一番趣味。”   朱闻苍日感叹道,“看来你与吾皆对中原抱有十分的好感。”   “可惜,苍云山之后,魔龙之源修复完毕,攻城略地虽非女后所长,但如今本体回归,又有魔龙之灵成功化形。三道守关待命,四关也已炼成,新生魔源不断,兵力自可源源不绝,所向披靡。只待地狱岛,东瀛,中原三方之势崩溃,便是异度魔火再席中原之刻,然而,尚差一个关键——”    朱闻凤翾说得没有丝毫停顿,这一席话听起来就是一个早已拟定好的战争计划,既没有对生灵涂炭的同情,也没有对征服霸业的激情,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一个惊心的事实。   他对上朱闻苍日眸中骤然的冷淡,说出了最后关键的一句,“只差鬼族之王苏醒,解开三族之中先锋战力,鬼族全体的封印。”   朱闻苍日敛眸叹道,“千秋霸业,争夺来的真能作为全族千秋万载的生道吗?”   “ 厌倦战争了吗?”   “我游历中原多次,亲眼见过无数战争,终究深悟苦境为何为苦境之意,在这个土地上,没有一个王朝能长久的。战争打久了,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静过活的地方……哈,与你说这话,当真是痴人做梦悲哀无救吧 ?”   “痴人做梦吗?若是吾赞同了你,那好不容易说服吾出来寻你回去的伏婴师,不知是该有多生气,”朱闻凤翾笑了笑,缓和了原本紧张的气氛,继续道,“争夺杀戮,从来就没有什么意义。牺牲的永远不会回来,两场道魔大战背后是多少的血泪哀歌,尸骨累累,而这其中,又岂独人族?”   “你……”   在朱闻苍日的错愕中,青年又道,“令伏婴师失望的是,吾这一趟出门,从来就不是以说服你回去为目的的。我们的想法一致,但又有不同。不错,唯有和平是万世长存的根基,而这前提还有,不能是在苦境。”   “看来你也对苦境历史感慨颇深。赞成了吾,便是站在了与异度魔界固有的观点相背离的立场上,你可明白这样的后果?”   朱闻凤翾只道,“吾明白……但吾更明白,盛极必衰,强者必亡是苦境自古以来的定律。以争夺为生道,终有一日,无法避免败亡的结局。更何况,异度魔界为谁所创,又真正是为了怎样的目的,你可曾了解过?”   朱闻苍日沉吟道,“嗯……你知道了什么秘密?”   蓝衫青年目色邈远,长叹一声,“这便要从吾之身世说起了……还记得当初沧海凝光给你的提示吗?”   “……是圣魔元胎,”朱闻苍日迟疑了片刻,“你之身世,实在是有些超乎吾之预料了。究竟我们之间是……”   “我们之间的关系啊……哈,”朱闻凤翾不在意似地笑了笑,为朱闻苍日接下了后面的话,“不必太过在意了,所谓血缘,不过是表象而已。本体,亦或者说真正的我,按照那个创造者的话来讲,只是罪业污秽罢了。”   朱闻苍日神色一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再次浮现,“那个创造者是?”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朱闻凤翾垂眸,只是三字,“弃天帝。”   这个答案之后,是许久的沉默,朱闻苍日再三回想,始终想不明白那个天魔像中的灵识是怎么做到的。见他眼中迷惑,朱闻凤翾不得不解释道,“一直以来天魔像中的灵识,并不只是历代先王的亡灵……这件事,要从……当年你父王之事说起……哎,详情听说……”   朱闻凤翾每次说到当年的鬼王时不免有些神色尴尬,言语停顿,总觉得不管怎么称呼当初弃天帝灵识寄体的鬼王都十分奇怪。更莫说,以后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是弃天帝顶着朱武的脸来跟他说话了。   这样的事,当然要扼杀在萌芽阶段。朱闻凤翾作为化体,敷衍伏婴师在前,诓朱闻苍日在后,如此认真努力,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位深究血缘,该唤一声“兄长”的人。   至于弃天帝知道了会怎么样,还是交给本体去应对好了。   朱闻凤翾如此不负责任地想着,将一切来龙去脉讲得清楚明白,看着对面朱闻苍日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只能尴尬地以扇掩面,清咳一声,道,“总之,就是这样了……也就是说,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一个是吾。当然,你如果回来,按照他的期望继续领导异度魔界征战中原的话,他或许会考虑不下来了。”   “你吾皆有自我意识,他要占据并不是易事。更何况,他要降世,应该也有相当苛刻的条件。”   “不错,”朱闻凤翾点头,道,“但是狼叔警告过吾,在异度魔界,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弃天帝的事,更没有弃天帝无法达成的事。”   “哈,”朱闻苍日轻笑一声,“灵识除了在天魔像里以外并不能随意离开,他也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监视你。”   他话音刚落,忽然间两人掌中异光突现,朱闻凤翾低头一看,惊道,“不好!是冷醉与箫中剑大哥出事了!”   “是三关试炼……以追踪之术直接进入阵法之中。”朱闻苍日选择果断干脆,刚一说完便启动术法消失在了异光中。   原地站着的蓝衫公子颇为无奈,但还是依言催动术法踏入千里之外的异空间中。   两人走得匆忙,若是再稍待片刻,便会注意到,净莲池的一角里,生机盎然的青莲,无端垂下了头,一朵接着一朵,不过一盏茶时间,整个净莲池的白雾中,只余一片枯萎凋零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偷练小号的孩子商量着怎么防止被家长盗号,朱武表示先莫慌,我给你插个flag。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慕天洲觉得自己两位同僚自打从川蜀古地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大对劲了。他们不光一天不怎么爱和自己说话了,还常常出去到古颅海岸看风景,俨然把自己排除在外。偶尔听他们两个谈话,居然是比较地狱岛和异度魔界的福利待遇问题,什么做一百年歇一百年,难道他们不知道岛主已经把这个制度取消了吗?   慕天洲见他们两个对异度魔界知道的不少,于是好奇插嘴问了一句,你们是觉得异度魔界的待遇不如阿鼻地狱岛吗?   萧瑟春秋和悲曲绝世尘就像是被问了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一样,一同陷入沉思之中,最后还是由悲曲绝世尘回答道,“吾比较喜欢万圣岩。”   这回答真是意外。不光是慕天洲吃了一惊,连旁边的萧瑟春秋也好像有些惊讶,但他只是看了一眼悲曲绝世尘,提醒道,“你与我皆是阿鼻地狱岛的岛主。”   悲曲绝世尘点头道,“四岛主一定对阿鼻地狱岛很满意。”   慕天洲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称是。事实上他对于百年休息制度被废除的怨念挺大的,而异度魔界的休假待遇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曾经名不见经传,由于圣阎罗阴谋上位后才捞到一个四岛主当的慕天洲,对于令圣阎罗目前烦恼不已的异度魔界知之甚少。听说目前主事的好像是个很年轻的君主,不同于之前九支犄角的女王,现在这位邪君挺好说话的。至少,圣阎罗派人去迷林渡口谈合作时是客客气气把人踢出来的,不像那位女王,直接把人撕了。   琰摩冥殿上,圣阎罗听了使者回来的报告后又一次拿出了阎王鬼薄,翻开了新的一页。   为了称霸中原而强行废除百年休息制度的圣阎罗想着怎么吞下中原这块肥肉,却又要顾及真龙妙道的兴起,暗处异度魔界的蛰伏,沿海东瀛的虎视眈眈,着实心累。最后再三考虑,圣阎罗还是决定先不管异度魔界,先和东瀛一起把中原拿下再说。   慕天洲怎么想都觉得异度魔界并不能置之不理,人家不和你合作,不排除会和中原合作的可能性。这个建议在会议上被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的绝世尘否定,说中原怎么会与异度魔界合作,吾看大岛主还不如担心一下六祸苍龙。   走了一趟川蜀古地回来后惜字如金的萧瑟春秋居然也赞同说确实真龙妙道应该注意,四岛主是想太多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同气连枝了?六祸苍龙搞个真龙妙道一天宣扬爱与和平也没碍着谁啊!   慕天洲看着对面两位同僚严肃的表情感觉自己被排挤了,再回望殿上的圣阎罗,大岛主还在专注写他阎王鬼薄上的新名字,只是点了个头,问,“慕天洲,东瀛那边的使者怎么说?”   被忽然点名的慕天洲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拿出东瀛那边传过来的信,正打算念,发现上面全是扶桑文字。   “慕天洲?”   大岛主我看不懂。慕天洲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一想到天圣光的后果,还是答道,“啊……是……是,”顿时感觉冷汗直冒,硬着头皮念了,“贵岛……诚意……受……受到了。明朝……白浪沧海……待会。犬若丸。”   只挑了看得懂的汉字念,将一干鬼画符的扶桑假名忽略得干干净净,倒也还算顺口。   圣阎罗还是点了个头,接着他提起笔的手停了下来,又问道,“异度魔界现在的邪君叫什么?”   “额……”慕天洲正打算去找异度魔界那边的情报,只闻一直不说话的萧瑟春秋和悲曲绝世尘不约而同答道,“凤遥重。”   究竟为什么他们两个对异度魔界这么熟悉?   圣阎罗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琢磨了一会儿应该是哪三个字后就提笔在阎王鬼薄上写下了异度现任魔君的大名,又道,“萧瑟春秋,悲曲绝世尘,随吾去往末日地牢察看冰封的情况。”   “是。”   异度魔界,火焰魔城。   凤遥重淡定地看着自己的化体和银鍠朱武的化体一红一蓝从阵法中将箫中剑和冷醉带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略微吃惊地看向九祸,却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的小丫头闻声微微睁开了迷蒙的眼睛,蹭了蹭凤遥重的侧脸,发出类似小猫一样的哼哼声,又睡了过去。   是谁在念叨他了吗?凤遥重顺着理了理小丫头长及腰间的细软粉发,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发少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又好像是在看睡着的小丫头。   “冷吗?”   凤遥重笑道,“怎么会?大概是烈雪的头发扫到了吧。”   那边三关试炼中,朱闻苍日和化体已经带着人用化光之术逃之夭夭了。万幸化体记得屏蔽了气息,跑得挺快不说,还躲在了朱闻苍日身后,基本看不出是谁。而冲在前面的朱闻苍日自然成了最受九祸关注的目标。   他几乎能看到九祸隐藏起来的九支犄角又要冒出来了。   “阿姐……”   凤遥重正寻思该怎么平复此刻怒火中烧的姐姐,只闻九祸几乎咬牙切齿般道,“那个红色的身影……补剑缺!你最好给吾一个合理的解释!”   言罢,就快步走下台阶,出了大殿,看样子是往不毛山道去了。   “哎……还好阿姐只看到了朱闻苍日。”凤遥重站在大殿上,见九祸远去,招呼了一直挂上面当即时转播的大眼君下来休息,忽闻身后少年问道。   “那个蓝色身影,是谁?”   “……蓝色的?我没看清楚。”   好像是错觉,凤遥重觉得他看到墨龑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勾起了心中不好的回忆。正想着要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一直专心睡觉的小丫头大概是被她姑母方才的话给吓醒了过来,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后,对凤遥重道,“饿。”   凤遥重无奈道,“烈雪你怎么就知道吃和睡呢?”小丫头嘟着嘴,又说起一些凤遥重也不是很能听懂的话。   好好的怎么就学会了别的种族的语言。凤遥重越听越头疼,墨龑走了过来,道,“带她回去吧。”   这样算不算糊弄过去了?凤遥重点了点头,却见小丫头对着墨龑笑了起来,一只小短手伸向少年,将对方一缕垂下的发丝握在手中,道,“抱抱。”   一直以来对小丫头耐心惊人的少年闻言,果然把她接了过来。凤遥重正感慨墨龑抱小丫头动作越来越熟练的时候,就见他将小丫头举起放下,待其站在地上迷茫不知所措时,才道,“自己走。”   说完就拉起愣住的凤遥重的手带着人往殿外走去,被放在地上的小丫头终于反应过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个走远的人,还是不情不愿地迈开她的小短腿跟了上来。   凤遥重为难道,“阿龑……她还不大会走路。”   墨龑冷道,“是你们太宠她了。”   他拉着凤遥重往邪族王宫的方向走,全然不顾后面小丫头。走了不过一丈远的距离,凤遥重还是停了下来,对墨龑道,“就算想要让她快些学会,至少最初也该牵着她。”   说着,凤遥重抽出被少年炽热的掌心攥住的手,转身走上去把差点跌倒的小丫头接住。好不容易盼回凤遥重理自己了,小丫头把青年的袖子抓得紧紧地,一样细细的眸子里又泛起了水汽,却被凤遥重身后那双冷厉的灰眸注视着,硬是不敢再流一滴出来。   “好啦好啦,爱哭包,”凤遥重轻轻刮了刮小丫头的鼻梁,“你以前四只爪子的时候不是蹦得挺快的吗?现在就缠着要抱抱了。”   小丫头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歪了歪头,好像又听不懂凤遥重在说什么了。   看她这迷茫得跟刚睡醒一样的表情,凤遥重失望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了?球球?”   回答是胡乱地点头,又呆愣着看了凤遥重片刻后,猛地摇起头来。   “哎,好了,别乱晃了,不然发髻散了又要重新梳了,”凤遥重摸着小丫头的头,指腹顺着微微捋开她乱了的额发,柔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了。”   小丫头对着凤遥重弯起眼睛笑起来,抓住青年摸在头顶的手,将软嘟嘟的脸颊贴在掌心里,轻轻蹭了蹭,像以前的小猫一样撒起娇来,末了又好像期待着什么一样望着凤遥重。   相处时日已久,莫说是现在,就算是以前她还是一只猫的时候,也是这样求喂食的表情,就连亮亮的杏圆眼睛也肖似当年的猫儿眼。   凤遥重见她这副模样,又忍不住想要抱抱她,但是又想墨龑说得有道理。就是因为小丫头太会撒娇了还学会偷懒只管让人抱她,自己省了走路,才会现在这样走都走不稳。然而已经把小丫头宠坏的姑母和挽月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算了,但是求投喂这个行为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要是以前的话,我当然是愿意给你准备小零食的,可是现在,”他无奈地叹口气,站起身,牵起小丫头的手,捏了捏她肉肉的掌心,“球球你是女孩子,不是猫了。再这样下去,那些好看的小裙子你就穿不了了。”   这一次小丫头终于听懂了,她低下头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又扯了扯腰间勒得有点紧的系带,扁了扁嘴巴。不甘愿地认同了凤遥重的忠告后,跺了跺脚,小声说了一句还是只有凤遥重能大概听懂的话。   这时,一声少年的呼唤在他身后忽然响起,“遥重。”   凤遥重怔了一下,看向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黑发少年,清冷冷的一身黑色,在火焰魔城沉重压抑的暗红中并无特别,唯独一双银灰色眼睛像清晨的雪,从不染上一点情绪。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墨龑这样唤他的名字,少年略微低哑的声音,似如踩在落叶地上的沙沙声。   他并不是会在意称谓的人。如今异度魔界中几乎所有的魔见他后都会恭恭敬敬地尊称邪君,除了中原的朋友以外,这个称呼最近也只能从挽月和九祸口中听到了。   墨龑是异度魔龙的化灵,虽然凤遥重现在是名义上的监护者,实际上真正的主人是谁,知情的人都知道。   凤遥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他总是不免会有一种将墨龑和弃天帝混同的错觉,然而少年每一次都是以不符合主人行为做事习惯的表现和说话语气提醒凤遥重,他们是不同的。   少年表情淡漠,说了一个被凤遥重遗忘已久的事,“你今日不去校场吗?”   “阿龑想去吗?”   墨龑短短的回答了一句,“不。”   凤遥重见他回答的果断干脆,不由一笑,“我记得前几天你还去过,不喜欢那里吗?”   片刻,黑发少年看向校场方向,隐隐有战鼓擂动的声音传来。他道,“吾无兵器。”   不光是他无兵器,其实凤遥重现在也是没有兵器的状态。但是有阿那毗罗之风在手,也并无什么实际影响。凤遥重低头看了一眼同样听到校场那边鼓声,好奇张望的小丫头。   纵天裂雪剑失了剑灵,还失了剑意,显然不会有以前那样顺手,于寻常凡铁无异。之前拿着剑去问过补剑缺,得到的答复是当年的魔灵元晶灵体化后把灵体融进了剑中,虽然是这样,但毕竟灵体特殊,可以自由出入不说,剑意与灵体也早已融为一体。如今灵体拥有肉身实体,那么纵天裂雪剑要想再现剑意,如当年一般运用自如,那就只有等小丫头长大了,让她自己来当自己的剑主了。   接着补剑缺抱起一个劲儿朝他要纵天裂雪剑的小丫头,把剑交给凤遥重,言说好好保管,现在还不能给她。末了又给颇为苦恼的凤遥重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摩罗婆娑,建议不如把这把拿走,反正之前也是凤遥重的肉身在用。   这个建议当然被凤遥重婉拒了。补剑缺是不知道凤遥重对三叉戟这类武器有多大的心理阴影,任凭谁被三叉戟连捅两次濒死都不会再愿意用这样类似的武器了。光是看着,就有点腹部隐隐作痛的错觉。   但是……墨龑呢?凤遥重看着少年沉静的侧脸,觉得若是他会长大的话,应该是一个和他主人截然不同的模样,尽管有一样的面貌。   “阿龑……喜欢长兵吗?”   黑发少年回过头,只道,“皆可。”   算了一下阿姐这时候也该差不多把补剑缺骂完离开了,凤遥重道,“不如随吾去一趟不毛山道,吾想,那里应该有适合你的武器。”   少年点头,“好。”   言罢,墨龑走了过来,牵起了小丫头的另一只手,与凤遥重一起转向,去往不毛山道。   直到两人到了不毛山道时,好不容易应付完九祸的质问,正打算出门找凤遥重问朱闻苍日怎么还没有被诓回来的补剑缺老远就见到凤遥重和墨龑牵着小丫头来了。   他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眯着眼睛,不觉又扶了扶眼镜,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因对上那双冷灰色的眼睛而作罢,道,“哎呀呀,你姐姐前脚刚走你就来了,你们姐弟两个到底是有多关心我这个老头子?”   凤遥重笑道,“那狼叔是比较喜欢我来关心,还是阿姐来关心?”   血色狼眼一转,补剑缺摆手道,“我都不喜欢。”   接着他又指向被凤遥重和墨龑牵着的小丫头,道,“小丫头来关心,我最高兴。”   凤遥重笑道,“哈,吾会记得常常带她来看狼叔你的。”   “哼,算了吧,你一天又要在第二殿主持事宜又要去校场,哪里有闲工夫来看我,带这个小丫头再加这尾小魔龙已经够忙了,”补剑缺看了一眼墨龑,又道,“说吧,有什么事来找我?”   “我来取摩罗婆娑。”   补剑缺吃了一惊,“之前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三叉戟吗?”   凤遥重道,“吾现在是不需要武器,不过想来这样一把出自狼叔的杰作就这么放在不毛山道未免太过浪费,不如让阿龑试试好了。他正好缺一把武器。”   他说完,对墨龑道,“阿龑可愿试试那把插在恶火炉旁边的摩罗婆娑?那是……”   那是你主人之前让补剑缺打造的。凤遥重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但还是没有这样说,而是转道,“那是吾曾经的武器之一。”   凤遥重还未曾向墨龑问过记不记得主人是谁这件事。不过按弃天帝拔了魔龙尾骨的事来讲,估计那位魔神在少年心里也是一个巨大的阴影。   黑发少年走到恶火炉旁边的三叉戟面前,对着摩罗婆娑看了半晌,忽道,“你可以再让补剑缺另外再为吾打造一把。”   “阿龑不喜欢吗?”   “无。”   “那阿龑你……”   少年冷白的指尖划过摩罗婆娑玄黑的长柄,凝视着顶端的尖锐银光,低声道,“这上面,有你血的味道。”   鬼之森林。   “啊——疼,凤翾你轻一点!”冷醉龇牙咧嘴地对着正在给自己包扎的青年喊道。   一直儒雅风流的蓝衫公子此刻将袍袖挽起,手里拿着绷带,皱眉道,“不缠紧一点就不能止血了,冷醉大哥你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痛?”   冷醉哀怨地看着理所当然的朱闻凤翾,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和朱闻苍日说话的箫中剑,道,“那个阵法里幻象的一剑真是……”   “比起真的箫大哥来说,已经弱了不少了。”朱闻凤翾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免劝慰道。   “要真是天之剑式那一剑……我有个遗愿,要是我哪天不幸死了,你们还是把我埋在傲峰十三巅吧!”   冷醉刚一说完就被端来熬好的汤药的猫大人一爪拍在脑门上,“笨蛋小子,乱说什么死不死的呀!快喝药!”   “先把最后的伤口处理好了再喝,”朱闻凤翾说着,便把伤药洒在了冷醉的伤口上,两三下快速包好后,不顾青年正痛得面部表情扭曲的模样,转身接过猫大人手里的药碗,“好了,快喝吧,冷醉大哥。”   冷醉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就他一个受伤了,但还是乖乖接过了药碗,“说起来,你们当时出现的真是及时。”   朱闻凤翾将挽起的袖子放下,理了理衣衫,笑道,“此乃吾族特有的追踪之术,可以千里之外以阵法将施术者传至留下标记的目标身边。”   “是在什么时候?”   展开许久未用的折扇,公子风度翩翩,道,“大概就是你们临走前,吾与兄长各拍在你们肩上的时候吧。”   他刚说完,一个无甚起伏的声音响起,唯有熟知者才能听出内中情绪隐含几分惊讶。   “你是……遥重?”   朱闻凤翾闻声一怔,转过头,旁边坐着的冷醉摆手道,“就知道你也会认错,这不是遥重……”   “宵。”    青年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补剑缺大概是想说,你们看起来真像一家子。_(:зゝ∠)_   ☆、元旦番外*镜花水月   元旦番外·镜花水月   年华成暮雪,对镜,金钗又乱。   少年时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上得四魌界,入火宅如无物,行婆罗堑于翻掌,最后见到渎生暗地外的竹花开落,以剑中雪意相交,至今已然忘了岁月。   女子迈入寂井浮廊时,听到墨剑垂血的涓滴声,腰间的风铃被朔风吹动,乱了一地刺目寂寥的白。   她还未曾开口想好说辞,廊下枕月卧雪的剑客已冷声道,“你来,拂乱一地的苍茫,是心绪不稳,意在离别。”   细眸弯月,虽面有笑意,眼底却是寒寂清冷,她道,“拂乱这一地苍茫的人,或许并不只是吾呢?入了苦境,这一身风雪,拂了还乱。四魌之乱了结,阴谋操纵者已死,师尹早已回返慈光之塔,你不随他一起回归,却还要留在这里。”   “吾已经告别家中,要随他一起去诗意天城了,”女子垂眸看向置于剑架上的墨剑,又道,“除了告别以外,吾还有一件事。”   剑客看着她,不言不语,只待她继续。   “当年初遇时,你说那竹花是自你第一次步出渎生暗地后百年来的第二次开谢。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就困在了雪中的幻影里。”   早已熟悉对方喜静少言,动辄开口就是玄而又玄的话的性格,她伸手接下一片飞雪,继续道,“殢无伤,师尹早已解开了那道谜题,证明其下只是谎言,你又为何还在执着?”   “藏在谎言中谜,亦如雪中的幻影,”殢无伤道,“而你,眸中含雪,重重复又,隔绝了世间的七情,自囚心中回忆的幻象之中。去往曾经没有到达的地方,依旧只是毫无目的的追寻。”   她莞尔一笑,清辉凛光,生来不知是继承了谁的模样,远胜世间诸相,又蒙上了残雪的萧瑟,发间掺杂着暮夜浓墨。   “父王和母后都不喜谈论当年神州之乱,三位兄长也对此忌讳甚深。吾来之前最后一次问师尊,他始终不告诉吾。只有阿吞说,或许上天界会有吾要的答案。”   素手回握腰间剑柄,她将雪白的剑身抽出,凛寒雪意照得苍茫失色,映出剑身上模糊又熟悉的容颜。   她叹了一声,“吾寻一个没有根底的影子……多少年来,只有在这剑身上看到些许。世人说百年如一梦,吾在这些纷纷扰扰的梦里睡了太久,错过了道魔大战,错过了神州之乱,醒来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她迟疑,自问道,“异度魔界鬼族公主,银鍠朱武与九祸之女,银鍠烈雪,这……真的是吾吗?”   殢无伤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你是相信纷扰的梦,还是相信眼前的雪?”   名为银鍠烈雪的女子并未回答,而是径直走到寂井浮廊的一处角落,凝指剑气一发,土层之下深埋的一坛陈年佳酿被她提了出来,散发浓烈的醇香。   此酒出自异度魔界,名唤镜花水月,据说饮下它后会颠倒现实梦境,不知今夕何夕。   “吾什么都不想相信,”她走回来,就地而坐在殢无伤对面,道,“世间的谎言有很多种,比如曾经师尹对你说的那种,又比如父王他们对吾说的那种……利用或善意,总是改变不了谎言的本质,辜负了真实。”   她说罢,拍开封泥,向对面的白发青年勾了勾手。   殢无伤微微皱眉,左腿屈膝坐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挖出的那坛烈酒,忽然,一方墨色山水绢布,两盏白玉酒杯赫然出现在雪地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殢无伤,”几片雪花旋落在杯底,她将酒倒满在玉杯中,烈酒融了入骨的寒意,自顾自地说道,“苦境不是久留之所,你还早点回去吧,阿九哥哥与义兄说得好,退隐保平安。”   殢无伤默然不语,只是端起那盏几乎斟满的酒杯,微微晃了晃,细嗅香浓的酒味,半敛眸道,“经年的甘醇在破土而出的刹那最是醉人,好像封印的记忆,一旦揭开,冲击只会令人目眩神迷,失去自我。”   他放在手中的酒盏,又道,“渎生暗地的竹花第二次开谢时,裂雪的剑破去了谜题下的幻影……剑主为剑,平生仅见。银鍠烈雪,吾看见过你寻找的影子,它就在剑中,与你一体。”   银鍠烈雪下意识地按在心口处,她知道,在那里有一轮金月明印,煌煌耀目,偶尔会灼烫至心血沸腾,燃尽心魄。   “不,我与那影子不在一体。应该……曾经有过一句道别的话语,但都被虚无的梦境模糊了。”   她说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月白素雅的裙摆铺散在苍白萧索的地面上,沾了几滴滚落的酒珠,入了深色。她一向不喜白衣,单是看见就觉得不适,故而衣物多以月白等浅蓝色调为主,这其中,或许是故乡那片碧蓝清溪的缘故。   殢无伤只是注视着被放在绢布上,杯沿堆起碎雪的酒,出神许久,才道,“是伴他而去,还是寻它而往,于你而言,并无差别。”   他说着,终于端起了酒杯,将烈酒混着雪饮下,“纵天坼地的烈雪,终究落下了。”   言落,银锽烈雪再一次将殢无伤见底的酒杯倒满,之后她站起身,不知是混了谁的影子,笑得不再疏离,霭声道,“吾友,珍重。”   女子腰环裂雪剑,风铃泠泠,拂身乱雪而去,亦如当年快意轻笑,剑化入神纵横无惧,扬袖踏花而来。   殢无伤淡淡道,“珍重。”   银鍠烈雪步出寂井浮廊时,只见一人白羽黑氅,手持折扇,正站在入口处等着。   见她来了,公子微微一笑,轻声温柔道,“吾来接你。”   她挑眉,“怕我走丢,还是怕我喝醉?”   公子碧眸含笑,“这世间可有能迷障烈雪的路,又可有能醉烈雪的酒?”   银鍠烈雪握住公子的手,叹道,“这世间,只有你。”   温暖的手回握住冰凉的手,公子蹙眉,将身上的白羽鹤氅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吾愿意陪你回去道境,正如邪影白帝,和……”   “吾也愿意陪你回诗意天城。正如黄泉,和……”   “可是,纵马江湖才是……”   “那也是因为你。吾讲过了,这世间……“   “只有你,其它……”   “哈。”   “哈。”   他们说着说着就不由相视一笑,不再说下去了。只因为彼此总是打断对方的话,恰恰说出的都是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公子握紧了她的手,朗声道,“我们走吧!”   “嗯。”   从四魌界最下方的火宅佛狱到最上方的上天界,浑然构成如苦集灭道四境,只是苦境虽苦,不至于资源贫乏到难以生存。而传说中位于三十三重最底端的上天界,确实乃是超凡清圣之所,若是因缘际会,还可以遇见得道飞升的仙人。    庆贺御天五龙回归的酒席粗略一算大概已有两个时辰。银鍠烈雪从觥筹交错中不露声色地想要退出,对着身边那双温柔碧眸求救般的眨了眨眼后,不出所料得到了完美的掩护。   从辉煌热闹的大殿中退了出来,依着偶然一瞥的记忆,银鍠烈雪来到了一处石板桥前,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先她一步站在那里看上方翻涌的云海了。   道者身上的道袍还是当年见到的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银发高冠,眸中无悲无喜,平和淡然,已然超出七情之外。   银鍠烈雪看到他后先是吃了一惊,道,“六铢衣前辈?”   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六铢衣一扬拂尘,对银鍠烈雪颔首道,“烈雪小友,久见了。”   “与其说久见,不如说有缘重见。”她笑了笑,缓缓走上石桥,随着六铢衣曾经望的方向看去,却只有一片空茫无尽的云。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前辈,”左手扶在石桥的栏杆上,银鍠烈雪道,“不过想来,上天界本就是天界的最下方,吾一介凡胎,若要再见飞升之后的前辈,也唯有此处了。”   六铢衣道,“烈雪小友慧根深具,若当年应墉宫之邀拜入倾天剑宗,今日说不定也已入仙道了。”   银鍠烈雪叹道,“可惜,吾执念太深,注定与修道无缘。”   六铢衣的目光重新投向天际的云海,道,“若说执念,就算是摒绝七情六欲的仙道,有时也难以幸免,甚至就连神道也……”   他不再说下去了,在银鍠烈雪疑惑的目光中,忽然问道,“烈雪小友可知上天界之上,以此向西南三千里处有什么吗?”   “上天界之上,不就是天界的第一重天?”   “哈,”六铢衣笑了一声,表情未变,只道,“世间之人生死循环,是为轮回,而驱动轮回之力,乃是众生业力。上天界之上,第一重天之下,向西南三千里处,曾有一地,名唤轮回之井,众生的业力就汇聚在那里,三百年一转,业往业来,永无止息。”   轮回之井?银鍠烈雪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这四个字,看着遥远的西南方,想象不出那是一处怎样的所在,可以汇聚众生的业力推动轮回。   “那里……应该犹如传说中的东海归墟,虚无一片吧?”   “这世间没有人见过轮回之井的模样,但它确实曾经存在过。”   银鍠烈雪听了六铢衣的话,不由好奇道,“曾经存在过?难道……它已经消失了?”   “不错,若是算算时间,应该是下界神州之乱过后没多久,轮回之井便被毁去了。”   “被毁去了?”银鍠烈雪一时吃惊,不敢相信,“那不是众生轮回所在,业力往复之所?怎么会被毁去?”   六铢衣转过身来,端视着女子金蓝殊异的双眼,不可察的叹气,道,“正是吾方才讲的那样,‘执念’二字,连神道也不能幸免。”   他停了片刻,继续道,“毁去轮回之井的,是一位在久远前堕入魔道的神明,被称为毁灭与创造之神。你经历过神州之乱,应当知晓他背离天道后的自称,说起来,烈雪小友出身的异度魔界,也是由他一手创造。”   不料,银鍠烈雪摇了摇头,“吾只是听闻过神州之乱的惨况,那时吾刚从沉眠的封印中醒来,对很多事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母后曾说起过异度魔界的创始者是一位堕天的神明。”   六铢衣看了银鍠烈雪茫然的神色许久,才道,“原来……如此。”   两人沉默半晌,他又道,“这些事,吾也只是登入仙道后听仙友偶尔谈起。今日听闻御天五龙自下界回归,你亦随碧眼银戎而来,心中忽然有感,就来到这处石桥观望云海,果然与你相遇了。当年死神之乱,幸得你与碧眼银戎出手,免去一场浩劫。”   “前辈客气了,吾父对中原赞誉有加,又有许多旧识乃是正道中人,再论大义,相助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六铢衣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听闻当年在这石桥上,面向西南三千里,正恰对着轮回之井。轮回之井被毁去的那一日,流出的业力如黑色火海,所过之处吞没一切,直到太阳神出手才将一切平息。”   “那……是为什么?”银鍠烈雪迷惑道,“为什么那个神的执念会让他毁了轮回之井?轮回之井被毁去后,众生的轮回怎么办?业力又去往了哪里?”   “据说新的轮回之井,重建在了冥府的忘川之下,”六铢衣道,“至于原因……你可记得自己的本来名字?”   “本来的名字?吾不是就应该叫……”银鍠烈雪皱眉不解,却忽然发现原本熟悉的名字,此刻在面向西南方,传说中的轮回之井所在后,变得陌生无比。   烈雪,烈雪,烈烈风雪。她自沉睡中醒来时,母后紧紧抱着她,瑰丽的紫眸含泪,如此唤道。    身为鬼邪混血,外表丝毫不像双亲中一位,连和三位兄长也相差甚远。截然不同的异色双眸,一头银发杂黑,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所幸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才免去了沦为丑丫头的命运。   据说数百年前的道魔大战之前,她因患有重疾,药石罔效,不得不以石化封印拖延时间,之后神州之乱结束,父王才找到治病的方法,将她的封印解开。   一梦百年,初醒惶然。她重新拜入万圣岩的优钵罗华尊者门下,结识了掌管翳流的义兄,认识了许许多多自称认识她的人或者魔。   那之后,银鍠烈雪睡着时还是会做梦。曾梦见过一处类似天上的虚幻空间,岛屿悬浮,神柱魏然。   一位黑发的神祇背对着她,说了一个不曾听闻的名字,问她那人在哪里。   她摇头,每一次都只有摇头,然后答道,“吾不知。”   直到最后一次她做这个梦时,她第一次反问道,“那是谁?”   一直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的威严神祇忽然侧过了头,黑羽飘散,镜影投射一般的异瞳对着她,凝视许久后,消失在了空寂的神殿上。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那悲哀从心底里涌现而出的同时,还伴随着一句话,但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是什么。   你要去哪里?去找他吗?   可是,是找谁呢?   良久,将回忆结束的女子向对面道者再一次答道,“吾是银鍠烈雪。”   六铢衣点了点头,没有失望,也没有欣慰,好像这个答案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你确实,是银鍠烈雪。”   “轮回之井一事众说纷纭,还请小友不要太挂在心上,诸多执念,能断则断,免去无谓烦恼纠缠,”六铢衣似乎早已看出了她心中暗藏的执念为何,如有所指一般开解着,“吾要离开了,小友保重。”   银鍠烈雪好像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又不知为何道者几番提起轮回之井,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吾会的。多谢前辈,再会。”   与六铢衣作别后,她继续沉默地站在石桥上,长久地凝望着西南方,想象当年轮回之井崩毁后落下的业力之海是何种模样。不知何时,桥下真的燃起了黑色的烈火,火舌高蹿,舔舐飘散开来的银黑长发,几乎触手可及。   银鍠烈雪揉了揉眼睛,熊熊燃烧中,恍见一人银发白袍,对她道,“从今往后那么漫长的路,竟要你一个人走下去了,真是对不住。”   那声音说着,就像是抱着年幼的她,俯在耳边低声道歉一样。   “烈雪,从今以后,你要守护的只有你自己了。答应吾,将这一切忘记,好好活下去。”   太温柔,太温柔了,令她不得不乖乖点点头,然后就这样忘记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影子,不知不觉追寻至今。   银鍠烈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天地间都是苍茫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坠落的业火。   “应该哪里都找不到了吧……”她低声自语道,理开被风吹乱的银发,不知自己眼中多了悲戚,接着化成泪水落下,掉进石桥下的云海中,转瞬便湮没在了下界的红尘里。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也不知是说什么找不到了。但她知道,那个再也找不回来的,是真的永远找不到了。   连轮回之井都被毁去了,这世上,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了。想必,那个一直在梦中反复问她的神也明白了。如果消失之后还有记忆可以留念,那对她来说最悲痛的一点,莫过于连记忆里都没有了。   “烈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概始终放心不下独自出来的银鍠烈雪,碧眼银戎循着熟悉的傲雪剑气,果然在一处石桥上见到了孑然孤身的女子。   “怎么哭了?”他疾步走上前来,相识至今,从未见过银鍠烈雪如此模样。   只闻她低声道,“你听说过这石桥对着的西南方,有一处轮回之井吗?”   “嗯……吾回来之后听说数十年前,轮回之井被一位堕天的神明毁去了,连着众生的业力也被导向忘川之中……烈雪怎么会突然问起此事?”   “吾或许是为了自己没有理由难过而难过……”她顿了顿,又道,“也或许,只是因为吾的名字,叫银鍠烈雪吧……”   她只能是银鍠烈雪了。她答应了,烈雪会好好活下去,从今以后只守护自己活下去。   见她依旧流着泪,眺望远方,神情恍惚,碧眼银戎只有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几番犹豫后,还是放在了银鍠烈雪的手中。   相识十数载,他最知晓女子性格,傲骨十足,向来以魔界出身为荣,敢爱敢恨,就算是这样的时刻,也容不得谁来为她擦拭泪水。   果然,银鍠烈雪紧紧握住那方手帕,半晌,还是将手帕还给了他,转身走下了石桥。   “暂时,让吾一个人,静一静。”   她说着,便渐渐走远。   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回休息的房间中,银鍠烈雪颓然倒在床上,看着重重纱帐因她的动作而摇晃飘散,迷蒙中,化作记忆的碎片,在眼前挥之不去。   良久,她又起身来,从剑架上抽出了纵天裂雪,剑身长吟,似若回应。   纤白的指尖描摹似地沿着剑锋而下,滴滴鲜血滚落在织锦繁艳的地毯上,剑应心而啸,好似悲鸣。   “纵天裂雪,裂雪烈雪……我,是为了谁纵天坼地而生,又是应了谁,成了银鍠烈雪?”   半晌,她将纵天裂雪收回剑鞘之中,闭眼许久,再睁开,地毯上暗红的血迹已不再惊心。   她终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曾经忘记,现在追寻,将来又忘记。银鍠烈雪便是银鍠烈雪,以这个身份而活,有朝一日也是以此身份而死。   倘若有轮回,走过奈何,看那下方的忘川,她也永远看不到任何希望看到的东西。   到这最后,最初答应的忘却,变成了半梦半醒的人生。   银鍠烈雪重新躺回床上,想,如果这一世她还能再梦到那处神殿,是不是该告诉那位神祇,这世间,哪怕梦中,也没有那个你要找的人了。   她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阿姐,快起床啦!都已经辰时了!再这样睡懒觉,父皇就要把你丢去万圣岩了!”   不知是谁一边使劲摇着她,一边焦急地喊道。   她翻过身将被子牢牢蒙在头上,没有听清楚幼童软软的声音叫得是“父皇”还是“父王”,迷迷糊糊地答道,“父王才不会把吾丢到万圣岩去,他最讨厌吃菜的和尚了,把吾扔到隔壁玄宗去还差不多。还有,吾讲过了,吾要静一静!”   只听见一声哀叹,抓着她被子的小手终于松开,小孩子气鼓鼓地说道,“阿姐你睡懒觉就算了,什么父王呀,要是让父皇听了你明年也不用回家了。”   还未等她起身辩驳,顺便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乱叫她阿姐的小鬼给扔出去,就听见孩子喊道,“你再不起床,我就把那个谁写给你情书给爹爹!”   “什么情书?”她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见床边站着一个黑发异瞳的小男孩,尖尖的耳朵一动一动,玉白的脸上微微泛红,显然是生气了。   孩子双手环胸,别过头哼了一声,却不料床上的少女瞪大了眼睛,指着他失声道,“阿龑?”   他闻言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怪道,“阿姐你叫谁呢?”   她语无伦次地指着幼童,“你……你不是?”   小男孩年纪虽小,说话软糯,但不知从哪里学来十足的大人口吻,金蓝殊异的细眸眯起,“凤烈雪,昨晚年宴你就不该和螣邪表哥比酒量,你醉倒了是一了百了,可你想过把你拖回来的吾的感受吗?一百坛的镜花水月,你的胃是不是联通了道境之海啊?”   他说着,不住摇头叹气,那对尖尖的耳朵也跟着抖了抖,“对了,吾今日还特地去翻了戒神宝典,恭喜你,成为了异度魔界第一个喝了一百坛镜花水月的魔。挽月姨还说你要不省人事到明年了,看来除了脑子进了酒不大清醒以外,都还正常。”   少女听罢,狐疑地盯着幼童看了半晌,接着迅速披上外袍跑到寝殿内的一处铜镜前,只见一位陌生的少女站在镜中,银粉长发直垂脚踝,再也见不到一点黑色的发丝混杂其中。   她回过头,见黑发幼童歪着头,好奇地望着她,圆圆的脸好像刚出蒸笼的包子,有一种让她忍不住要去使劲揉的冲动。   在幼童警惕的神色中,她还是瞬步上前,一把抱住才及腰间的孩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唤道,“小弟……”   “阿姐,吾知道你很感激吾把你拖回来了,但也不用抱这么紧啊……”怀中的幼童不住挣扎着,有些难以呼吸地说道,接着,他一边被少女揉着脸,一边艰难道,“不许揉吾的脸了,你再这么欺负吾,吾要就要找父皇和爹爹,告诉他们你经常睡懒觉,不按时去校场练武的事了。”   到了最后,他几乎被揉得要委屈地哭出来了。   也许真的是那一百坛镜花水月的后劲,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幼童圆润可爱的小脸,半天也没有从记忆里找出这孩子的名字,但她可以确信,她们是亲姐弟。   至于父皇和爹爹……模模糊糊,好像是有个影子,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分不清谁是谁。   凤烈雪懊恼地揉了揉额角,丝毫没有宿醉后的头痛,只有记忆里一片空白。   恍惚中,梦境里一位白发剑客的话又一次回响,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你是相信纷扰的梦,还是相信眼前的雪?   她现在愿意相信了,相信她只是在年宴上与螣邪表哥比酒,创下历史记录,喝了一百坛的镜花水月,然后不幸被记忆格式化了。   或许应该去万圣岩找阿吞问一问格式化洗脑后怎么办?   这个念头被直觉极快的否决了。凤烈雪进了内间将练功的短打劲装换上,再将长发挽起,出来看见幼童坐在木凳上晃着小短腿,拿着一封信正看得认真。   见凤烈雪出来了,他一下将信收到袖里,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严肃道,“收拾好了就赶紧走吧,姑父对你偷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父皇忽然想起来监督你了,那可就惨了。”   她点点头,不由地又揉了揉小弟柔软的发顶,在对方的嘀咕抱怨中,往寝殿外走去。   “今天不是新年的第一天吗?父皇应该不会来吧?”   跟在凤烈雪身后的幼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定道,“上一次这么想的你,可是被罚了整整一千次的拉弓。”   “那你呢?”凤烈雪问道。   幼童指了指自己的小短腿,嘟囔道,“阿姐,你是不是忘了吾才三岁啊?”   “哈?”凤裂雪蹲下身,正好与他一般高,“你已经三岁了?”   “那不然呢?”幼童又鼓起了包子脸,闷声道,“你果然是被镜花水月给喝蒙了,算了,吾不跟你计较了。等你去了校场,吾就去找爹爹了。”   “这么说,你是专门来监督吾的?”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才不是呢!爹爹说每天准时叫阿姐起床,就给我糖吃。”   凤烈雪笑道,“所以就是你每天掩护我赖床,然后去爹爹那里讨糖吃?”   幼童羞恼地跺了跺脚,道,“都说了不是了,是阿姐你说帮你打掩护可以再给吾一颗糖吃,帮忙收信件,就给三颗糖嘛!”   信件?难道是她出内间时看到的那封信?凤烈雪目光落在幼童的袖子里,正打算问,就听一人霭声道,“一颗糖换一天的懒觉,三颗糖换一封信件,你们姐弟两个真是会打算盘啊!”   “爹爹!”凤烈雪还没从那声音中回过神,就见眼前的幼童已经迈开小短腿飞奔扑了过去。   她站起身,背对着那人,呆愣了许久后才想起要回转身,没想到对上一双温柔的细眸,是与她们一样的异瞳。   还有,纯然如月华皎洁的三千银白。   凤烈雪对着面前的青年眨了眨眼,半天从脑子里找不出一个词来称呼,只有学着小弟,怯生生喊了一声,“爹爹。”   青年笑了笑,将抱住他腿的黑团子抱了起来,道,“刚才吾还听你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商量怎么骗吾和你们父皇,现在就老实了?一个撒娇,一个装傻?”   说着轻轻捏了捏黑团子的脸,结果幼童顺势就揽住他脖子,一脸严肃地对他道,“爹爹,吾跟你讲,阿姐把脑子喝傻了。她连吾几岁都忘了,还不知道父皇是谁了。”   青年闻言,重新将目光投向呆在原地的少女,仔细看了她片刻,发觉闺女是有点不对劲,于是腾出一只手抚在凤烈雪微凉的额头上,道,“球球,你还好吗?”   凤烈雪茫然地望着他,摇了摇头后,忽然走上前把自己也扑进了青年温暖的怀中,小声道,“吾做了好多的噩梦,差点以为醒不过来了。”   青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道,“是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凤烈雪只管把自己埋在青年的怀里,几乎贪婪似地闻着青莲华的香气,微微摇了摇头,不愿提起。   吾梦见吾忘记你了,在哪里都找不到你。   她在心里这样说着,只觉眼眶发热,泪水就这样无可遏制地流了出来。凤烈雪刚环住青年的腰,打算痛哭一场,就被一只手提住了衣领,强行将她拉了出来。   凤烈雪不满地回过头,正想警告提她衣领的人不许将她当猫时,只对上一双红蓝异色的眼睛,肃冷威严。   几乎是想也不用想,那两个字就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好像她已经惊慌失措地喊过无数次一样,“父皇……”   身着暮夜黑袍的魔皇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躲在青年怀中,把头埋着的黑团子,淡淡道,“自己去校场领罚。”   闻言如蒙大赦,方才还打算对着青年撒娇哭诉噩梦可怕的想法已然被抛至九霄云外,凤烈雪转身就往校场跑去,临走还不忘给苦着脸的黑团子挥手道别。   现在好了,阿姐逃过一劫,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黑团子把头埋在青年的颈间,几乎绝望地想着这次是要被打多少下屁股才能了事。   当然,在那之前,他还有一张保命符。   于是,“爹爹……”他奶声奶气地撒娇道。   只闻青年一声轻笑,将幼童左边的黑发别到尖耳后,低头吻在小孩子肉肉的柔嫩小脸上,向对面说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图个好开头,还是不罚了吧?”   良久,都没有得到一个回答,黑团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一缕不属于他的黑发飘过眼前,然后抱着他的爹爹就被他父皇揽住腰身,只闻一向冷沉严酷的声音柔和了些许,道,“那就不罚了。”   黑团子长舒一口气,庆幸总算是逃过一劫,就听他爹爹问道,“球球喝了一百坛镜花水月,结果做噩梦都快吓哭了,你昨日喝了一杯,有没有梦见什么?”   然而魔皇只是揽着青年,始终一言不发。   往寝宫方向走去的路上,昏昏欲睡的黑团子依稀听见他父皇这样跟他爹爹说道,“吾梦见,轮回之井被吾毁去了。”   青年笑道,“怎么会突然梦到拆轮回之井?”   “你不见了。”   “哈,这个新年笑话可以让吾笑魔皇大人你一年了。”   “无妨。”   “嗯?”   “吾的小遥重,笑着也很好看。”   黑团子听到这里不住蹭了蹭青年的肩膀,迷迷糊糊地想,他接下来又要仔细听多少父皇和爹爹之间肉麻的情话,好好记下来告诉挽月姨,用来换一包好吃的糖雪球。   或许,新年这一天,可以换两包糖雪球?   或许,他应该勉为其难,大发慈悲地分给可怜在校场上领罚的阿姐一份。   或许,再过几年他可以领到弟弟或者妹妹上供的糖果。   或许……   他终于没有听清楚双亲的话,而是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新年第一天的最后总算是写完了。新年快乐,挨个么么哒。 然后明天更正剧_(:зゝ∠)_   ☆、第三十五章      最近异度魔界在校场上意外受伤的魔者多了起来。     就连碰巧路过的任沉浮,如今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坐在医座里,褪了繁琐的青袍,将受伤的肩膀露出来,好让医首方便上药包扎。   五色妖姬端来了调好的药膏,站在朱闻挽月身后,好奇地看着任沉浮肩膀的伤,审视许久,怪道:“肤下暗红透黑,皮表却毫无伤痕,是什么招式竟能透过皮肤,直接令其下血肉坏死,这伤……好似烈火烧过一样?”   从药碗里沾了适量的药膏在纱布上涂开,朱闻挽月并未回答,只是一边任沉浮包扎,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吾还以为墨龑不会去校场了,他这又是忽然起了什么兴致吗?还是遥重太忙没空管他了?”   药膏贴在伤处后总算缓解了火灼一般的剧痛,任沉浮叹了口气,摇头道:“医首猜错了,是他和邪君一起去了校场。”   “哦?”朱闻挽月听着来了兴致,于是坐下来,想要听一听详细,“吾听说他上次嫌校场的魔者不足为对手,所以不愿再去了。这是怎么又改主意了?”   任沉浮道:“自然是因为邪君了……墨龑他一直都是不离邪君身边的,而且……邪君还将曾经那把弃之不用的摩罗婆娑赠给了他。”   “哈。”朱闻挽月笑了一声,颇有深意。她托着腮,微微侧过头,细想了片刻,便又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吾记得摩罗婆娑的铸造材料是来自深海寒铁,专为配合遥重的极寒功体而打造。而墨龑功体属火,两者并不相容?”   任沉浮深以为然,道:“我也正有此想法。但今日见他运使之时并无任何窒碍不说,原本属性为冰的摩罗婆娑,竟夹有雷火之威。这肩上之伤看似是异火烧灼,实际是不小心被雷火过体所伤。”   “嗯……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讲来听听,”朱闻挽月闻言,低头看向手中调制的墨绿色药膏,眉心微蹙,又对一旁的五色妖姬道,“五色,从吾房中的药柜里再取一颗涎雪石来。看来要消除此招遗留的雷炎之气,唯有冰之涡所产的涎雪石了。”   “是。”五色妖姬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要说起当时的情况,作为一个无辜躺枪的路人,一般是有一大堆的牢骚话要讲的,所幸躺枪的人是忍耐力极好的任沉浮,自然也就省去一堆浪费时间的口水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今天一早,邪君就来了校场监督魔兵操练。本来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偏偏墨龑也跟着来了。之前女后将他归为鬼族魔将之列,到了校场当然也应该例行惯例切磋比试。于是墨龑就这样挑遍三族魔将,一个上午下来,竟无一魔是他对手。然后就不知是谁提议说应该让邪君亲自指导一下他……”   朱闻挽月听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到了后面的结果,道:“校场之上,遥重他身为代理魔君,定不会推脱,至于那尾小魔龙嘛……想必是不大乐意的。”   任沉浮颔首道:“墨龑是否愿意,我是不知道的。反正最后的结果就如医首你所见,受伤的是个无关过路的人。”   饶是性子冷淡如医座之首的朱闻挽月,也不由噗嗤笑出声来,道:“难道是他不愿伤到遥重又刚恰巧看到你路过,便改了方向不成?这尾小魔龙果然有趣,你说,他该不是对遥重动了什么心思吧?”   “我猜不到,医首对这些事的敏锐程度必然远胜我,若是仔细观察,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至于我,这次的受伤就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警示之例,希望不会再有魔者去触魔龙逆鳞了。”   这话说得无怨无悔,显然是自认倒霉。任沉浮重重叹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回医座打杂工比较安全。他侧过头,刚好五色妖姬已经取了涎雪石回来交给了朱闻挽月。   黑纱之下隐隐若现的笑意越发深了,朱闻挽月接过涎雪石,以秘术将其化去成齑粉洒进药膏中,再重新调匀,在任沉浮的惊讶目光里,轻松平淡道:“将方才的纱布取下来吧,要重新上药了。”   任沉浮不得不再次拉下了衣袍,感慨自己流年不利。他忍着撕下纱布的痛,脑中一个画面一闪,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记了没有说。   “说起来,当时的邪君……”   朱闻挽月停下了动作,疑惑道:“怎么?”   “墨龑出招时,他似乎不在状态,竟然在原地纹丝未动,这才令摩罗婆娑那一招雷火之击转了方向。”   “哦……”朱闻挽月拖长了语调,垂下眸,片刻才道,“观你伤势,若是当时墨龑没有及时侧开,那伤势就不止现在这样了。明明不喜摩罗婆娑,却还要将它给墨龑,遥重究竟是在想什么?”   她说完,又重新给任沉浮上好了伤药,这次算是大功告成了。   任沉浮整理好衣衫,沉默半晌,“医首若是有闲暇,不如去外围一观墨龑提着摩罗婆娑时的模样。”   朱闻挽月挑眉道:“有什么好看的?涎雪石数量有限,冰之涡底下的极寒之气凝结百年才有一颗,雷炎过体又不是闹着玩的。”   “不,可能是我曾经在邪尊者身边太久了,总是觉得,墨龑拿着摩罗婆娑时的模样,很像当初的邪尊者。”   “听你这么一说,吾原先还在想墨龑究竟像谁,现在细思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像。但是……”朱闻挽月顿了顿,迟疑道,“他哪里会像那尾小魔龙一样,整日黏着遥重撒娇?”   任沉浮听到“撒娇”二字不禁眉头一跳,虽然照目前墨龑对邪君的态度来说,确实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撒娇一样。私底下非要拉着邪君的手,还要趁不注意去抱住比自己高不少的邪君,美名其曰:火焰魔城太热了。任沉浮完全不敢说,整个异度魔界都是你的本体,你就算招式带雷也掩盖不了功体为火的事实,怎么会热呢?   他清了清嗓子,道:“属下觉得撒娇倒是不至于,不过医首这样一说,两者间性格差距确实很大,尤其是在对邪君的态度上。”   朱闻挽月道:“哈,若是把今日的墨龑换作了当初的邪尊者,吾可真不敢去看那幅画面。”   同样是沉默寡言,傲骨难驯,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对待凤遥重的态度上。当初的邪尊者可是想尽了办法合体,最先开始还欲除之而后快,天天琢磨着怎么杀了那个不合作的魂体最好,据狼伯私底下说,就连摩罗婆娑也是因这个缘故才打造出来的。而现在,要朱闻挽月把这两个联系在一起实在太难了,莫说是她了,就连凤遥重,大概也从未把这两个联想到一起。   那尾不爱说话,眼睛灰蒙蒙的小魔龙不知为什么就是认定了要跟着凤遥重,每天从第二殿的大殿跟到邪族王宫再到校场,最初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时候还是挺乖巧的,如今却变成了拿着摩罗婆娑挡在凤遥重之前睥睨群魔了。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乖乖跟在凤遥重身边寸步不离,但看起来已经从跟宠进化成了不知名的物种。之前九祸还对凤遥重将这尾小魔龙带着一起住的事情颇有不满,奈何小丫头黏他得紧,凤遥重则当他是一只没人领养的小动物,跟九祸商量了几次,最后得了允许。   朱闻挽月觉得她这位挚友就是心太软了,明明按照戒神老者的话说,魔龙之主是异度魔界的创始者,根本不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动物。每次看到凤遥重对那尾小魔龙关心备至的样子,她都忍不住想要提醒,这是异度魔龙之灵的化身,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黑发美少年,实际上是只活了不知到几千年的老魔龙,你这样把他当孩子是要吃亏的。   更何况,这尾小魔龙长得还很像朱闻挽月的童年阴影。而凤遥重不知是对这个童年阴影毫无记忆还是怎么回事,反倒对那张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偶然间,朱闻挽月曾见过他对着睡着的墨龑出神的样子。   有问题。朱闻挽月细想了身魂分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可惜,有些八卦,不是你想挖就能挖出来的。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隐约感觉是和当初那个寄体意识有关的朱闻挽月尝试过去找戒神老者,想要看看传说中第一手八卦资料——《戒神宝典外篇》,结果得知前不久九祸已经下令把此书的翻阅权限给禁掉了。现在她就只有和任沉浮一样,凭空瞎猜了。   任沉浮又跟朱闻挽月闲聊了几句关于当初他跟在邪尊者身边的事,之后就离开了医座,五色妖姬见朱闻挽月似乎心情还不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医首,方才奴家进了你的房间,发现……”   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黑纱掩面的女子一下又回到平素冷冰冰的模样,问:“怎么了?”   想着说了也与她无关,只是不知朱闻挽月会如何处理,五色妖姬心底里藏着看好戏的小心思,低声道:“医首的房间里,散落着不少纸人……”   “纸人……”   她看着朱闻挽月面纱下的面色越发黑沉,小心翼翼地说了下去:“那些纸人上都写着一句话……”   “什么话?回露城?找主君?”   “不是,”五色妖姬摇了摇头,“那上面问医首,为什么还不写下一部?”   “……”朱闻挽月一时语塞,怔住半天,终于站了起来,在五色妖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瞬间离开了医座,往她的房间而去。   等五色妖姬也赶到医首门前时,才惊讶发现原先散落在一地的纸人不知何时已经充斥飞满了整个房间,俨然有要将整个房间淹没之势。   满眼都是黑漆漆的纸人,每一个上面都用如血的朱砂写着同一句话。朱闻挽月本就一身黑衣,这下周身又笼罩着黑气,看上去远比这些黑漆漆的纸人更加渗人阴沉。她站在房间中心,看也不看便随手抓住了一个不停挣扎的纸人,快速念了一句咒语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看那样子,应该是往露城方向去了。   朱闻挽月这一走,屋子里的纸人也都因为那句咒语的作用纷纷自燃,转瞬落成灰洒在了地上。五色妖姬看着满屋的狼藉,不住叹了口气,认命地打扫起来。   >>>>>>   墨龑进到寝殿里时,凤遥重正在给小丫头梳头发。   小烈雪的头发又细又软,好似春日里飘在掌心上的柳絮般脆弱。凤遥重小心仔细地给她梳成了两股辫子,然后又各挽在两边扎起来,插上了垂着粉晶流苏的密银发梳。大概是因为手里把玩着细雪似的银发,她安安静静坐在凤遥重身前,没有像往日那样动来动去,坐都不安分。   小丫头专心地注视着给自己梳理头发的凤遥重,不经意一个余光瞥到黑色衣摆靠近,扁了扁嘴巴,一下子扑到了青年的怀里,扭了扭,又哼哼起来。   “烈雪?”凤遥重被她这一下扑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紫檀木梳顺着小丫头的头发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墨龑对小丫头这番举动视若无睹,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发梳,然后到了凤遥重身边坐下来。这时小丫头才抬起头来看了黑发少年一眼,然后又扭过头去了。   凤遥重见状,不禁失笑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阿龑的吗?最近是怎么了?”   怀里的小丫头只管抱着他,眨着眼睛,就是一句话不说,连最常听到的嘤嘤也没有了。旁边默然坐着的少年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无视后者鼓着腮帮子,明显不满的表情,把她从青年怀里提了出来。   小丫头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了片刻,不知怎么就蔫掉了,头上的小犄角耷拉着站起来往寝殿外面走去。   凤遥重旁观了他们两个这样一番旁人看了根本不懂的纯粹眼神交流,不由笑了笑,留心了小丫头离开的方向是往后花园,也就随她去了。对身边靠着他的墨龑问道:“你和螣邪他们的切磋如何了?”   清灰的眸子映出穿着月白素色锦衫的青年,墨龑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也不想再多做评价。他看了凤遥重一会儿,目光转到了青年披散在地的长发,随手握住一缕在手里,在凤遥重的惊讶中,那把被他捡起来的紫檀木梳顺着缕缕月华流光般的银丝梳了下去。   怀袖盈握一月光,赠君又何妨?   凤遥重看着只是沉默不语为他梳头发的少年,想从对方沉静的面容中找出些情绪来,却一无所获。一如他今日在对上摩罗婆娑时那样,明明熟悉到不可思议,但心底里却排斥着那样的猜测。   他所希望的不过是眼前这样,墨龑只是墨龑而已。   半晌,凤遥重轻声问道:“阿龑的武功,是他教的吗?”   墨龑抬起头重新看向他,淡淡应了一声,又继续梳着凤遥重的头发,好像觉得此刻提他那个主人是十分扫兴的一件事。   “其实……吾很好奇,”凤遥重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将那把梳子拿了过来,低声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化灵呢?”   墨龑被凤遥重夺了木梳,手里这下空空如也不说,没想到凤遥重反过来解开了他的发带,轻轻梳开来去。他听着凤遥重问他关于那个主人的事,但不管怎么问,都一句不答。只是偶尔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在听,但是好像不懂凤遥重在说什么。   原以为就这样,到了最后凤遥重也会如往常一样苦笑两声,不再说下去了,这一次却意想不到的坚持。直到青年将他拉到怀里的时候,一直淡漠的表情才有了些许松动。   凤遥重的身上,一直都有青莲华的清香,但在前几日,这阵萦绕不散的香气忽然淡去了,如今再也嗅不到一点。虽然是被凤遥重拉进了怀里,墨龑却没有一点不自然和惊讶,只是嘴角勾起一点笑意,顺势揽住对方纤细的脖颈,靠在青年的尖耳边,声音沙哑,呵气似地说道:“你是在好奇我,还是在好奇他?”   对墨龑的挑逗毫无反应的凤遥重只是淡淡道:“你是他的第一个造物,存在的时间远比吾长久。而身为异度魔龙的任务与使命,不应该只是天天跟在吾身边才对。”   “我的任务和使命吗?”少年自言自语似地重复了这句话,看着近在咫尺的凤遥重,青年颈间白皙温热的肌肤触之细滑如玉,虽然没有了那阵萦绕周身的青莲华香气,但还有不久前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还有凛雪似的冷香。   灰色的瞳里沉淀下看不见的暗红,墨龑道:“我们像吗?”   凤遥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愣了片刻,才道:“不……你不是他。”   墨龑点了点头,显然也同意了凤遥重的看法,他嘴角的笑意变深,道:“我当然不是他。”   接着,他又问道:“遥重,你喜欢我吗?”   许久未曾痛过的额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青筋又跳了起来。凤遥重按捺下想把贴在身上这个火炉似的小魔龙扔出去的想法,怀疑是不是这孩子也到了青春叛逆期的时候,又听少年问了一次。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阿龑!”凤遥重低声警告道,“你若不愿回答,也不用这样岔开话题。”   熟料墨龑依旧紧紧环住他,一点也不肯松手。他清亮的灰瞳定定看着凤遥重,认真道:“我难道不比他好吗?”   “够了!”   就在凤遥重终于忍不住想要把墨龑推出去的时候,少年忽然眼中一暗,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凤遥重推倒在了地毯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银发青年,勾起一缕银丝,细嗅了后道:“遥重,你一直没有弄明白一件事。”   即使是被少年压在身上,凤遥重也十分镇定,他对视着那张越发与弃天帝相似的面孔,道:“何事?”   “吾是异度魔龙,存在的岁月远比你长久,”少年说着,缓缓俯下身,撩开凤遥重鬓边的碎发,“虽然只是个少年外壳,你也不应该把吾当成和那个小丫头一样。”   墨龑说完,原本平静看着他的凤遥重忽然笑了起来,眼中没了以往的温柔,黑色莲华短暂一瞬出现又凋谢。墨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身下的青年抓住衣襟,接着一阵晕眩之后,再回过神,已经是他躺在地上了。   “吾曾经以为意识想通之后吾是最了解他的,后来发现一点也不。现在你又出现了,告诉我的不过是,吾从来都只是自以为是而已。让吾愿意将你带在身边的理由,确实是他。或许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给了你这样一张脸,让你出现在吾面前……”   凤遥重低笑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三千银丝如雪瀑般垂落在地,那双异色的瞳静静看了他许久,金色冷冽,蓝色漠然。墨龑与凤遥重对视片刻,正伸出手想要去摸青年莹白的侧脸,对方却站了起来,似乎是不想继续玩闹了。将那把紫檀木梳随手弃置一旁,凤遥重取下木架上搭着的外袍,打算离开去外面找那个赌气离开的小丫头。   “阿龑,你不是他,也最好不要是他,”凤遥重穿好外袍后,又重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少年,道,“我也不会将你当作是他。”   黑发的少年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袍,又回到最初淡漠寡言的样子,对凤遥重的话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突然,一只蓝色长尾的飞鸢盘旋着飞进了寝殿,落在了凤遥重的肩头。   青年并不惊讶,他取下鸟的左腿绑着的信件,展开读了后就以指尖黑焰燃去,接着对墨龑道:“与吾走一趟琉璃仙境,如何?”   心里玩味着这个不该出现在异度魔界的地名,墨龑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调戏不成反被…… 嘤嘤嘤,我不渣游戏啦,我错啦_(:зゝ∠)_我一定要勤快更新【不知不觉连载一年了,我好佩服我自己啊】 就上一次的元旦番外·镜花水月作一些说明,烈雪的梦是我最先开始写的大纲里的结局 所以后面才是真正的现实。还有问墉宫相关的,或许会考虑以后写个外篇关于云月,说说关于昭明宫这条线,但是不确定。烈雪没进墉宫,BE结局是心死了不修道,HE结局是不需要修道。 烈雪她弟的名字想不起来是因为作者娘没想好,就这么简单,嗯。不如你们集思广益。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距离上一次回朝露之城,大约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期间万年家里蹲的伏婴师偶尔出门来过几次火焰魔城,相较于另一个万年家里蹲的朱闻挽月,两者的死宅程度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朱闻挽月捏着那个小纸人一路走进露城的大门,驻守的魔兵见到她先是一愣,又很快行礼,显然是认出了来人身份。不用猜也知道是提前有人打过了招呼,不然如此之大,就连至交好友都认不出的变化,又怎么会这么快被辨认出来。虽说多年未到内城,但毕竟是小时候常住的地方,她遣退了本来想要代为领路的仆役,只凭感觉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了昔年鬼族之王处理公务的地方。   雕梁画栋犹在,却再也见不到那道身影了。   将那个纸人放进衣袖中,她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绕过雕花屏风进入内间,最先看到的不是将数不清的小纸人送到医座的罪魁祸首,而是堆积如山的公文。   自玄影病殁,朱武沉睡之后,朝露之城连同鬼族大小事宜等相关的公务都交给了伏婴师来处理。异度魔界的魔者间常常开玩笑说谁谁最勤劳,谁谁是任务达人,而事实上若说谁能与执行效率高到可怕的伏婴师相比,朱闻挽月猜想唯有那个前段时间被凤遥重派出去做任务的吞佛童子了。   公文山那一头的伏婴师还在认认真真地批阅公文,对一身黑漆漆走进来的人不作任何反应,偶尔高束的发髻会从堆积起来的公文中露出一点来,又随他动作隐没下去。   朱闻挽月挑了挑眉,随意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提起了茶几上的茶壶,就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室内燃着幽冷的寒香,沉脑合香的清冷腥苦中带着绵长甘甜的药味,令朱闻挽月略感不适地皱眉。她是建议过燃药香,但没有建议过如果闻不惯甜香可以加苦味进去。   她多年不回露城的原因之一,也和这种堪称奇葩的嗅觉品味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   好在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朱闻挽月见伏婴师不说话,也不想主动挑起话题。而手边这壶香茶,还算对她的口味。朱闻挽月撩起面纱,喝完第一杯茶后,伏婴师在批改公文。当她喝第二杯茶的时候,伏婴师还是在批改公文。于是朱闻挽月淡定地给自己倒了第三杯茶,刚刚一端起来,被淹没在公文堆里的伏婴师头也不抬就问:“不介意给吾也沏一杯吗?”   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一点也不淑女的跷腿姿势坐在椅子上的医座之首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小品了一口后,才慢悠悠抛出一句:“你的式神呢?伏婴师。”   伏婴师将手中批阅公文的朱笔挂在青玉笔架上,收了桌上的公文,终于抬起了头,面具下那双狭长的眼睛挑着内室的烛火,半暗半明间,他没有回应朱闻挽月的话,而是用称赞似的口吻说道:“火焰魔城果然风气不同露城的含蓄深婉,连公主也受了那里的感染,变得直爽起来了。”   朱闻挽月站起身来,将一盏空茶杯摆好在伏婴师面前,倒了最后一杯茶。还未等对方接过茶杯,她就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人,符火一燃,顿时化成灰撒进了澄明的茶水中。   伏婴师这才从她手中接过了自己要的茶,轻放在桌上,优雅风度一丝不乱,道:“ 如果公主想让我喝下带有符咒的水,还请不要当着我的面比较好。”   他说起话来永远都是斯斯文文的模样,配上那双隽秀淡漠的眼睛,看着总是让朱闻挽月不自在。   “就算是不当着你的面,这茶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你也一看便知,”朱闻挽月重新坐回椅子上,理了理她的袖口,道,“不过医座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符灰,吾不介意一点点试到你察觉不出为止。”   伏婴师笑了一声,从一旁的公文堆里抽出了那本当初他从朱闻挽月那里拿走的书,目光在封面的《朱皇情史》四个大字上流连片刻,道:“以公主之才,不去续写戒神宝典外篇,而屈就于医座一方斗室之中,实在是明珠蒙尘,令人叹惋。”   朱闻挽月道:“看你这么欲罢不能,还着催吾写下一部,难道是对里面给你的结局不满意?”   “我当然是……满意的,”伏婴师翻开了那本书,直接到最后一页,“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公主对我的评语,可是让我看了又看,百般琢磨。”   “日思夜想,辗转难安吗?”       “诚如所见,属下昼夜忙于离家出走的主君留下的如山公务,没有和公主一样闲来无事写书的悠闲时间。”   听起来是再平淡不过的语调,毫无抱怨之意,但朱闻挽月还是不由眯起双眼,颇为寻味地重复道:“离家出走的……主君?”   伏婴师颔首道:“下一部的素材就在眼前,公主难道没有亲自收集的打算?”   朱闻挽月冷道:“他的肉身如今在北海落潮的朱皇陵寝中冰封,你要吾去那个鬼地方收集什么素材?”   伏婴师摇头道:“我以为我已经把事情讲明白了,还是公主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呢?”   “离家出走……几个月前魔龙之源修复完毕,女后将多余魔源导入鬼族禁地之中,照理讲,他是该醒来才对……”朱闻挽月沉思片刻,“你是想说,他以化身之法离开了异度魔界?”   面具下的鬼族军师只是微微眨了眨眼,道:“这情节真是与书中所写一般无二,不愧是主君的小妹。”   朱闻挽月经伏婴师这样一提醒才想起她在书中写过的情节,发觉确实有点相似。只是她所设想的背景是在道魔大战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原先不过是她年少时偶然听玄影讲起过朱武的功体特性,加以修改后编了个化身出来方便故事情节,没想到还真有亲眼得见的一天。   “那他现在在哪里?是什么身份?”   “前不久传回的消息里说目前在荒城之中,至于身份,”伏婴师翻开到书中一页,道,“他现在叫朱闻苍日。”   “噗——咳咳咳……”   这个名字一出口果不其然令本来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的朱闻挽月猛得喷了出来,她狼狈地将手中茶杯放在一边,摘了湿掉的面纱,一边用手绢擦脸,一边干巴巴道:“他怎么会取这个名字……”   朱闻什么不好,偏偏是朱闻苍日。那个她写在书里,道魔大战时游走苦道两境,处处留情的朱皇化身,朱闻苍日。   伏婴师看起来心情不错,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笑意,“可见公主取的这个名字很对主君胃口。”   就是不知道她写的这本书,银锽朱武怎么看了。朱闻挽月不免悲哀地预料到了最可怕的后果,那就是告别她心爱的小黑屋,被她哥亲自挂在六尸鬼木墙上,变成新的秃脑壳先知,每天阴森森地对往来的魔者露出莫名的笑容,告诫众魔不可乱写小黄书。   她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并未见露于冰冷的表情上。伏婴师看着清丽的黑衫女子貌似淡定地擦了擦衣襟处的水渍,然后对他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离家出走的?女后可知道?遥重呢?”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女后前不久也知晓了。至于少君……”伏婴师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才道,“正是少君去寻的他,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将主君带回。”   朱闻挽月听到这里刚想反驳说明明她昨日还见到凤遥重带着那只小魔龙去校场,怎么会转眼就跑到异度魔界之外去了。又因伏婴师口中所称的“少君”迷惑不已,她细想了片刻,记起凤遥重乃是圣魔元胎一事,这才明白过来。   一个翘家就算了,连带着遥重也以化体离开,女后竟然还没有爆发抓狂带着四魔将去抓人,实在是奇怪。   仿佛是看出了朱闻挽月在想什么,伏婴师解释道:“女后不知少君遣化体离开异度魔界去找主君一事。”   这还差不多。朱闻挽月松了口气,道:“看来你找我,并不是真的要劝我去收集什么下一部的素材,而是想找个人去那个荒城看情况?”   伏婴师合上了那本书,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公主还有待进步。既然少君答应了要带主君回来,我是毫不怀疑的,只是接下来的计划,还请公主协助。”   朱闻挽月闻言,眼中一冷,道:“吾若是不答应呢?”   伏婴师反问道:“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存在拒绝的可能吗?”   半晌,朱闻挽月从袖中取出备用的面纱戴上,寂冷的双眸注视了伏婴师许久,终于点头道:“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   凉薄寡情的笑意不变,伏婴师道:“这计划还与主君新交的两名朋友有关,详情听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欣赏着朱闻挽月越发黑沉的面色,觉得面对空荡荡的内城和永远批阅不完的公文许久后,终于有了些趣味。   毕竟这世间,又有什么比得上共沉沦的乐趣呢?   >>>>>>   原先凤遥重也没有想过在他成为邪君之后,会有再度踏上琉璃仙境的一天。只是比起他的没有想到,故人的反应才是真的意料之外,说是夸张也不为过。   当年他第一次离开万圣岩回到琉璃仙境时,大家的反应不过是认错了性别之类的,如今看起来,是真的连他是凤遥重都不相信了。琉璃仙境新入住的房客,最爱美男子的无肠壮士,疑惑地看了又看,最后哀怨地去后花园不明所以地痛哭去了。   这位水袖扬起叫凤遥重都想要退避三舍的壮士离开前本来还想上前来验明正身的,只是被凤遥重身后的一阵浓烈杀意所震慑,便萎了下去,不敢再上前了。   相较之下,手执拂尘,清雅如莲的琉璃仙境之主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到来,颔首一笑后,凤遥重思及如今身份,也唯有叫一声“素贤人”。   回应的,自然是一声“邪君”。   应邀入座,从容沉稳。回想起当年提着阎魔荒神斩把中原正道折腾得够呛的阎魔旱魃,还有后来大兴兵燹的袭灭天来,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上任的代理魔君,会如此优雅自在地坐在琉璃仙境与中原的领导者客客气气地聊天喝茶。   屈世途摆上茶具后,疑惑地看着无肠离开的消沉背影,怪道:“无肠这样的反应,只有之前在见到普生大师时才有。遥重,你身后这位魔者是?”   凤遥重让一旁站着的黑发少年坐下,奈何对方冷着脸不领情,无奈道:“他是……鬼族魔将,墨龑。”   对面的莲冠道者只是微微一笑,好像看出了这位年轻魔将的真实身份,“墨龑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闻言,凤遥重想起当初的铡龑计划,和身后这尾差一点就真被天涛飞尘斩成两截的小魔龙,不由下意识看了墨龑一眼。黑发少年不曾注意到凤遥重看过来的目光,垂眸不语,似乎又一次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毫无反应。   或许真的是如挽月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当初凤遥重在十六长生和铡龑双剑之下救下了魔龙,所以身为化灵的墨龑,才对他如此亲近依赖。而现在面对当初企图杀死自己的凶手,少年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凤遥重见墨龑木愣愣的没有反应,便将一块点心塞进对方的手心里,本想以此打发去后花园呆着,又见少年表情冰冷不为甜食所动,便放下了这个念头,不再说什么。   他重新回过头来,笑了笑,对素还真道:“阿龑虽然只是少年模样,但在异度魔界,论及实力,已是远胜众将,若要再打他的主意,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邪君说笑了,”素还真沏茶一盏,放至凤遥重面前,道,“劣者以为,若是有谁要动这位魔将墨龑,还须问得邪君同意才行。而纵观当今天下,能胜过障月业力者,又有几人呢?”   素还真说到这里,见对面银发尖耳的青年唇带浅笑,容貌神态不复年少青涩,自内而外的沉静隽美之态比起身负的障月业力还要来得殊绝罕见,不禁心中暗赞,又道:“劣者最高兴的是,今日还有与邪君共品香茗的机会。”   凤遥重也是同感,颔首道:“以异度魔界向来与中原的对立立场来说,确实不易。今日吾应素贤人之邀前来琉璃仙境,所希望的并不仅仅只是一盏香茗,想必素贤人亦然。”   “阿鼻地狱岛圣阎罗吞并紫耀天朝在前,联合东瀛在后。五方势力平衡已失,而异度魔界依旧隐于台下不动。原本以魔界一贯作法,应该是与地狱岛合作,今日邪君应邀而来,看来是另有打算了。”   “每一任魔君所看到的利益不同,行事风格也就不同。吾只是慎思了前两任的失败教训与苦境历史后得出了另外的结论,作出了一个不曾有过,但不失为终结无止境循环可能的选择。”   素还真深深看了凤遥重一眼,语气中带着叹息,道:“但这个选择之后,邪君要面对的,是异度魔界其他参与决策者的怀疑以及周遭的反对声。”   凤遥重稳然道:“目标并未改变,即使反对也不会有作用,除非有更好的办法。”   “那么,邪君的目标是?”   “阿鼻地狱岛。”   素还真笑道:“看来当目标一致时,一切都有了谈判的空间。”   年轻的邪君轻品一口香茗,道:“圣阎罗此人野心极大,对他而言,不论台面上下,但凡与之结盟者,都是日后可以背叛反噬的工具。女后与吾都先后拒绝了与地狱岛的合作,如今他吞并紫耀天朝,又联合东瀛意图灭亡仙灵地界,料想这之后的目标,不是异度魔界便是中原了。”   素还真提醒道:“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要顾忌的对象。”   “六祸苍龙……”凤遥重想起不久前吞佛童子传回到异度魔界的消息,内中讲到圣阎罗似乎有意要对六祸苍龙下手一事。   “不错,正是六祸苍龙,他现在创立真龙妙道,四处布道行善,身后追随者众多,甚至还有紫耀天朝的一些残留人员,对圣阎罗而言是不小的威胁。”   凤遥重对那个三番四次派人到密林渡口来用不小口气跟异度魔界大谈合作条件的圣阎罗印象不是一般的差。而且根据吞佛童子传回来的消息称,由于邪君和女后都将地狱岛来使拒之门外,所以圣阎罗大笔一挥,就将凤遥重的名字写在了阎王鬼薄上。   此人行为,就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下无敌,无所畏惧一样。偏偏又要拉着东瀛一起不说,还想要把异度魔界也用来作挡箭牌。凤遥重虽未与圣阎罗谋面,但也大概知道了这个目前台面上四处搞事的野心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没有相应实力,却要四处图谋,只能说是权欲熏心,不识本我。   思忖片刻,凤遥重对素还真道:“他既然有意要除六祸苍龙,又要与东瀛联手进攻仙灵地界,不如顺势而为,两端下套,如何?”   “如此,那六祸教主一事,便交由邪君,劣者正好可以专心救出被囚于地狱岛的人质,为女娲娘娘继任交接护法。”   “嗯……那就依此行事吧。”   却闻素还真又道:“劣者还有一事想要听一听邪君的立场与选择。”   “素贤人是指在漩涡海岸边蠢蠢欲动的东瀛先锋大军吗?”   “不错,东瀛虽表面与地狱岛合作,实际目的早已不是秘密,待地狱岛一事过后,中原,东瀛,异度魔界三方之间,邪君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凤遥重沉吟片刻,道:“吾之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所能够保证的,是在尽可能的界限里,维持大局的平衡与双方的和平。”   素还真欣然道:“有邪君此言,便足够了。”   凤遥重点点头,站起身来,道:“那吾今日,便就此告辞别过了。”   素还真莞尔道:“希望今后劣者还有与邪君一同品茶闲聊的机会。”   闻言,凤遥重垂眸看了桌上摆着的点心和两盏清茶,容色灿然,恍如当时少年,笑道:“吾也是同样。”   银发清艳的邪君转过身,对屈世途道:“那便请了,屈伯伯,多谢招待。”   屈世途笑道:“请了,遥重。”   离开琉璃仙境之后,原以为墨龑是不喜人族才全程不发一语,没想到走回异度魔界的路上,黑发的少年也一直沉默。凤遥重不知他是怎么了,见少年手心里还塞着他最初给的那块点心,于是唤道:“阿龑。”   墨龑抬起清灰的眸子看向凤遥重,似是在问他有什么事。   总觉得今日的小魔龙有些奇怪,但却说不上哪里。凤遥重迟疑片刻,还是右手覆在少年握住那块点心的手上,“你……不喜欢点心吗?”   这句话问出口后,凤遥重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把墨龑当成了一只宠物了。他问少年的语气,就好像是以前问糖雪球今日想吃什么,对大日殿上哪颗供果感兴趣一样。   好在墨龑并没有察觉。少年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点心片刻,又重新抬头,只是淡淡道:“没吃过。”   真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回答。凤遥重原先心里刚刚冒出的猜测就这样消了下去,他从墨龑手中拿出那块点心——金黄酥脆的表皮里裹着入口即化的紫薯,甜度恰好,口感香脆,若是换了那个馋嘴的小丫头,只怕今天是要赖在琉璃仙境不走了。   凤遥重将点心递到墨龑薄红的唇边,霭声道:“尝一尝如何?”   墨龑微不可见的蹙眉一瞬,却还是一口咬了下去。糕点做得小巧精致,不过两指节大小,不知是不是为了应付推荐甜食的凤遥重,才两三口,就通通进了少年的肚子里。   见墨龑吃完了,凤遥重本打算撤手,却未曾想指尖忽然传来一阵麻痒,顿时身上不禁颤栗起来。   少年柔软的舌尖刮过他的指腹,如小猫喝水一样,轻轻地舔舐着。   凤遥重先是怔住半晌,直到那阵挠心般的痒从指尖转移到掌心时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抽回手,对着好像还意犹未尽的少年道:“阿龑,已经……”   已经没有了。凤遥重本来是打算这样说的。但却对方的下一个动作给夺了说话的机会,只有咽回肚子里。   面前的少年身量才及凤遥重的肩膀左右,一双灰瞳里流转的红色,渐暗渐深,犹如海上暮霞。只见他忽然踮起脚,伸手攀上青年的肩膀,在猝不及防之下以唇相抵,轻触在凤遥重温凉柔软的唇瓣上,如同方才一样寻着那抹甜味用舌尖勾勒出姣好的唇形轮廓。   凤遥重不知是该推开这个贪吃的少年还是该怎么样,墨龑闭着双眸的容颜一下放大在他面前,除了年少以外,已经与弃天帝一般,毫无差异。   最终还在心里叹息一声,将少年从他身上拉开,理了理对方鬓间垂下的发丝,无奈道:“好了,吾知道了,既然你喜欢,下次给你做好了。”   墨龑由着凤遥重为他整理着,靠着那对白玉似的尖耳旁轻声道:“很甜。”   凤遥重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指的那块点心,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头疼,开始反省他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再把这尾小魔龙当小孩子了。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指不定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墨龑的目光在凤遥重那对泛着淡粉的尖耳上停留片刻,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该回去了。”   对方一身黑袍曳地,半束着的长发上绑着凤遥重每日亲手系上的发带,虽然气势远不及那位主人,但偶然侧面的惊鸿一瞥,依旧会让凤遥重产生一瞬的错觉。   背影高傲又疏离,孑然独立于世。   墨龑应该也和弃天帝一样,对这个人世厌恶居多。凤遥重这么一想,似乎有些明白这一趟出来,为何少年一直在人前冷漠以待,连他也不愿理会了。   或许在此刻的少年心中,选择和平,避免杀伐征服的他,实在有违魔之本性。但,这却是凤遥重唯一能做的了。倘若异度魔界真要存续下去,最初秉承的杀伐之道是断然不可再继续下去的。只是他的时间,不知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凤遥重看向掌心隐隐浮动的黑莲火焰,闭了闭眼,跟上了墨龑的脚步,一同往迷林渡口方向而去。   如今只能期望,银锽朱武能够早日归来了。   殊不知此刻的露城之外,朱闻苍日站在气定神闲的朱闻凤翾身侧,佯作镇定,对前方的箫中剑与冷醉不住劝道:“萧兄,冷醉,就算是有消息说最近此地周围有一位血眼的魔界杀手出没,也不一定就真的是你的三弟。”   箫中剑道:“这夜雾中残留的血腥气,确实是他的招式所留无错。”     冷醉四下打量着,好奇道:“朱闻,凤翾说你们家离异度魔界的距离不过百里,这么久以来,难道就没有受过异度魔界的骚扰?”   朱闻苍日刚想回答,就闻身旁的朱闻凤翾道:“有兄长坐镇,异度魔界从未来敢侵犯。只是这些年兄长时常不在家中,这才使得周围渐渐有了魔界杀手的活动踪迹。”   他这么一说,就又把责任全部抛给了离家出走的朱闻苍日,使得前面两位友人看朱闻苍日的眼神也好像略有责怪之意。   朱闻苍日无奈辩解道:“小弟你这就说错了,就算为兄不在城中,也还有伏婴师坐镇,纵观异度魔界,又有几人敢来招惹他?”   “嗯……兄长你这么说,是想说伏婴他十分可怕吗?”   “这嘛……”   朱闻苍日握着手中折扇,敲在额上,想起过往的一些事,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见一道冷沉的男声响起。   “伏婴师参见好久不见的主君,”夜雾深霜中,一道清蓝身影缓缓出现,薄唇凉笑,犹带几分戏谑,“可是属下来得不是时候,好像听见主君正与少君抱怨属下的缺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错觉,遥遥,他是真的想要吃你,赶紧把他关进天魔池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今年春节应该举办一个异度魔界劳模评选大赛,第一名得弃总亲自颁发的异度魔界最佳劳模奖章╮(╯▽╰)╭我提名被子和任秘书还有阿吞 【系统提示】【阵营】玩家伏婴师向你发出了【一起搞事】的邀请。 朱闻挽月【挠墙】:……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写小黄书! 考虑不如下个番外篇写《朱皇情史》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算了,我开玩笑的_(:зゝ∠)_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为遥遥续一秒。【点蜡】   ☆、第三十七章      朝露之城,实在不是个好地方。阴冷的迷雾终年不散,一片夜色是永远单调乏味的背景。   朱闻挽月站在城门口看着远远而来的四人,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最显眼的那一抹赤色,有几分相像,又有几分不同。但究竟是三分还是七分,唯有凭个人对他的了解。   诚如伏婴师和她,当然是一眼就瞧出此人身份的。她这么暗暗想着,却没有如伏婴师一样走上去。只因那远处,与红发书生谈笑的蓝衫青年,着实令朱闻挽月不曾料到。   明明前几日她还随与这面容一般无二的邪君去中原看了一处合葬的青冢。那时凤遥重只对她说起了要与中原合作的事,却没有说起已经有个化身已经出了异度魔界,还提前跟伏婴师计划好了要把银锽朱武给诓回来。   由于不小心让伏婴师听到了向来埋在心底里的抱怨,朱闻苍日略微尴尬地用扇子半掩住面容,侧过头去笑说只不过是跟小弟开的玩笑。同行的短发青年则是不给面子,说朱闻跟弟弟开玩笑却要拿下属来说事,实在是对不起人家这么兢兢业业。末了又转向问一旁冷颜清俊的剑者怎么看。后者表情未动,不作回答。   蓝衫青年展了折扇也不发一语,只是不同的是,与剑者相近的碧色眼底里皆是狐狸样的得意。他似乎是发觉了薄雾中城门前投来注视的目光,微微侧目看来,正好对上了朱闻挽月的视线。   两人皆是一惊。   朱闻挽月这下算是瞧清楚了这位蓝衫公子的模样,她凝视片刻,低下头,扶额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对方眸子里亮亮的,不见方才的狡黠,笑意清澈温柔。   才不久听伏婴师说起了他,没想到这么就见到了。想来避也不是,朱闻挽月便这么面无表情地慢慢走了上去。   这边的伏婴师听了朱闻苍日的话,挑了挑嘴角捉摸不定的浅笑,然后俯身行礼道:“恭迎主君回城。”依旧是个兢兢业业的好下属,对于自家主君背着说自己坏话,一点怨言都没有。   朱闻苍日还记着方才伏婴师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淡淡笑说:“你的一句‘时常不见’,真是一个好形容……”他说着就看到后面走上来的一身沉黑郁色的女子,不禁停了下来。   冷醉也看到了朱闻挽月,见朱闻苍日反应有些奇怪,怪道:“朱闻你怎么了?”   朱闻苍日道: “咳,没什么,这位是我的妹妹,小月……”    朱闻挽月微微点了点头,一声“兄长”还没出口,就听蓝衫公子对她笑盈盈道:“月姐姐。”   这一声“月姐姐”让原本还面色冷沉的朱闻挽月差点一个脚底不稳摔在地上。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形,再重新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青年。   比之如今的本体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风流灵动。配上那把折扇,谈笑间,眉眼神色皆似一个人物——那个她曾经写在笔下的人物。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一个一天关小黑屋里乱写些香艳故事的作家忽然一日见到自己书中的情景逐一应验后更可怕的了。   朱闻挽月神色复杂地在眼前一蓝一红两道身影前来回看了一遍,又见一旁伏婴师神态自若,半晌,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还是配合着把戏演下去,道:“原来兄长和小弟还知道回来,真是不容易。”   然后又对箫中剑与冷醉道:“看样子两位是兄长与小弟的朋友,不知来访露城有何贵干?”   朱闻苍日算是明白了,无论是朱闻挽月还是伏婴师大概都已经对他这次离家出走有了相当大的怨念,而且现在还都冷着一张脸。这么一看,还是旁边永远笑盈盈的朱闻凤翾顺眼许多,尽管只是表面温柔微笑,实则一肚子黑水。   “且让吾一说今日带两位朋友来的缘由吧,”朱闻凤翾倒是丝毫不介意朱闻挽月的面瘫,微笑道,“冷醉与箫大哥是听说近来露城周围有一位魔界杀手出没,所以想来寻人的,不知三姐与伏婴可有见到一位骑着独角异兽,背负长铳的青年?”   骑着独角异兽,背负长铳,还是魔界的杀手。朱闻挽月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总是在不毛山道遇到的月漩涡,补剑缺还曾提起过他半鬼混血的身世。再看对面的银发青年虽然未发一语,但在说起此人时表情略有变化,便知是月漩涡曾经在苦境的朋友一类。   果然是与伏婴师计划的无差。朱闻挽月依着之前说好的剧本,转向默不作声的伏婴师,问:“吾似乎并未见到,伏婴师,你呢?”   伏婴师则道:“近来驻守露城外围的士兵确实有禀告说时常见到一个骑着异兽的血眼杀手出没,他的右眼下,有一道十字伤疤,不知是否是两位要找的人?”   箫中剑道:“不错,是吾之三弟月漩涡。请问他时常出没在哪个方向?”   “他每次出现的方向各有不同,似乎并无规律,但是,”伏婴师说着,抬头望向乌云中隐隐若现的月色,“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箫中剑闻言,也抬头望向上空的明月,张弦未满,不出三日,月色必盈。   冷醉见状,对箫中剑道:“看来再过不了多久,月漩涡就会出现了。”   伏婴师道:“虽不知两位找那个魔界杀手何事,不过吾还是要提醒,此人十分危险,已经在露城周围杀了不少守卫,还请小心为上。”   朱闻挽月看着那张面具下狭长眼中的幽暗未明,心中一阵苦闷,终于别过头,却正好又与朱闻凤翾的目光交汇。她还未曾问过,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小弟”,是不是真的如她书中所写的那样,叫凤翾。   于是她低声唤道:“凤翾……”   青年闻言,笑道:“月姐姐怎么了?”   朱闻挽月愣了愣,没想到还真叫这个名字。一时莫名尴尬起来,不由看向一直不敢对视的朱闻苍日,对方依然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了一种不敢猜测的深意。   他们一定是看过了。朱闻挽月虽然很想问问那本小黄书的主角看了自己的故事之后有什么感想,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毕竟是被写成了香艳故事里的人物,整本书里,大概除了伏婴师看了之后对作者毫无意见还催稿之外,其余的人都应该是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马甲背后究竟是谁在造谣污蔑自己清白。   朱闻挽月按下不定的心神,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有很久没见到你了。”   朱闻凤翾眨了眨眼,“可是兄长不是离家更久吗?”   “哎呀,毕竟你是我带走的啊,看来小月是真的生我的气了,”朱闻苍日摇头不住叹气,又对箫中剑与冷醉道,“入城吧,既然来到我的地盘,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今天不醉不休。”    友人相邀,自然不会推辞。箫中剑颔首道:“奉陪。”   冷醉也应了下来,与箫中剑一起跟着朱闻苍日往露城内中走去。   朱闻苍日与箫中剑说着关于露城抵御异度魔界的往事,冷醉听着听着就不禁注意到了前方的朱闻挽月。这位公主以黑纱掩面不说,全身除了沉闷的黑色以外别无其它色彩,这样的打扮实在不符合她外表上的年龄和身份。不但如此,就连见到许久未归的亲人,看起来也是毫无波动的样子。即使是这样,朱闻凤翾还是陪在冷冰冰的女子身边,笑着讲起出去一趟的诸多见闻。至于那位戴着面具,披着厚厚披风的青年,则一直走在最前方,无形中隔绝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随时都会融入夜雾之中,消失不见。   这一家人相处的气氛之间,似乎是有什么看不出的东西。冷醉隐约中是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什么。眼下,还是赶紧找到月漩涡,再与箫中剑想办法说服那名青年的复仇之心,带回荒城最是要紧。   走在前面的朱闻挽月,听着青年讲起的见闻,从中大概推算了凤遥重将这化身凝出的时间,才惊觉凤遥重将他送出异度魔界去找朱闻苍日的事,居然是刚刚成为邪君没多久后发生的。可是她却从来没出过凤遥重有分出化身的迹象,照理说分身化体之术是以功力为根基,一旦化身成形行动,那本体自然会减少几成功力,但凤遥重……   朱闻挽月想到这里,忽然才发现,她从不知凤遥重如今实力深浅,就连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化身,也是如此。   她除了上次和凤遥重一起出去扫墓以外,近来再无接触,只知道凤遥重忙于中原和地狱岛一事,始终想来有些不放心,于是问: “凤翾,你这次回来要去见他吗?”   朱闻凤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朱闻挽月指的是谁,而这个隐约中刻意强调的“见”,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他沉默片刻,反问道:“你最近见过他吗?”   “算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朱闻凤翾道:“他有他要忙的事,我也有我该去完成的事。等事情完了,我们自然会相见的。”   “你不担心他吗?”   青年摇了摇头,敛着眸子,掌心里握着合上的折扇柄,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见他不再说话,朱闻挽月也没有再问下去。这件事凤遥重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她,显然是不希望她插手的,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要去追问朱闻凤翾出现的缘由。只要不是跟她故意开这个玩笑就好了。    伏婴师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走在她与朱闻凤翾几步之遥的前面,似乎听到了刚才的话,问道:“公主是许久没见到邪君,心中挂念吗?”   鬼族的军师只是微微侧过头,并未正面转过来问朱闻挽月。但是倾斜飘来的视线就像是又一次看出了她的软肋一样,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朱闻挽月看了一眼身旁的蓝衫青年,问道:“你挂念过谁吗?伏婴师。”   “如果走在公主后面的那位久年不归的主君可以算的话。”   “既然没有人选答案,就不要强答了。”   伏婴师停了下来,问:“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朱闻挽月经过他身边,低声冷道,“迄今为止你给我的答案,已经够多了。”朱闻挽月这一生犯过不少错误,诚心悔过有之,恨不能以死相赎有之。除去这两种,还有一种就是,同归于尽都尝试过了,却没能成功,甚至哪怕她日夜磨刀,绞尽脑汁,就是怎么也抹去不了的错误——认识了伏婴师。这件事情委实错得离谱,然而就算是回娘胎重造也是于事无补,怨只怨当年她母后吃了晚饭瞎逛时就不该把她捡回来。   互相毁容了以后,曾经作为装饰的脸皮便被彻底遗弃,变成一文不值的废品被忘记道德的主人丢进了回忆的垃圾堆里,彻底腐朽烂掉了。她两人,一人寻了一面精致的面具遮掩住不明的野心,而另一人却欲盖弥彰,还是给自己重新找了一张面皮换上。其实,这两个行为并无不同,不过为了有一个行事正当的理由而已。   所以有那么一点,朱闻挽月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得认为补剑缺说得对——她和伏婴师都是一样的人,有没有脸皮一点都不重要。   果然,听完朱闻挽月的话后,那面具下方的唇角浮现熟悉的轻笑,伏婴师道,“ 那么希望这一次,我也能给公主满意的答案。”   最优秀的猎手,向来是不会刻意到丛林中去寻找猎物,而是做好完美的陷阱,等待莽撞蠢笨的猎物自投罗网。   他说完,看着朱闻挽月与朱闻凤翾一同走入一边的回廊中,消失在楼阁斗转里,之后伏婴师回过身,看向身后不远处正与箫中剑和冷醉介绍露城的朱闻苍日,掩去嘴角笑意后,也走入另一边的回廊。   >>>>>>   六祸苍龙自从创立的真龙妙道后一直到处布道,甚至还亲上昆仑山找到了退隐的号昆仑等人,大家听了之后感觉他说的都很有道理,觉得让他就留在昆仑山最好。就连人形师也同意说教主不如就留在昆仑山继续悟道,可惜六祸苍龙思来想去还是下山了,临走时号昆仑还摸着白胡子说可惜可惜,在澄心明台和紫宫太一打太极的傲笑红尘则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传播真龙妙道光凭六祸苍龙一人整日奔波武林实在不够,幸好有个叫田乔的富绅愿意资助。   这自然是极好的。人形师听了之后就和千流影两个人去看情况了,剩下六祸苍龙一人一边思考宇宙人生,一边走在中原有名的野外小路上,暗道为什么走了这么久了人形师和千流影还没回来,结果才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站着一道白影。   身形颀长,云纹广袖,银发三千,尖耳如玉。单从背面看,便似是人间绝色。   “这位……”   六祸苍龙放缓了脚步,不知对方拦路何意,正欲问时,后面却传来熟悉之声。   “善恶两道分,地狱业火焚。”   回头看去,正是地狱岛之主,圣阎罗。随后,一旁的树林中又走出个东瀛忍者打扮的人,左脸龙纹,隐有红光。   圣阎罗也看到了挡在六祸苍龙前的背影,“嗯……前面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说完,那前面的人就转过了身来,一对金蓝殊异之瞳,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你是异度魔界的……”   青年一笑,朗声道:“地狱岛大岛主果然最近是忙于征战中原,连你随手一笔记在阎王鬼薄上的凤遥重也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_(:зゝ∠)_   ☆、第三十八章      那白衣邪君,绝非一般人物。   这么想的,不只是六祸苍龙一人。最初圣阎罗听完从迷林渡口回来的属下说起异度魔界的那位邪君时,本以为不过是一位行事保守温和,毫无经验的年轻领导者,怎么也算不到对方有这样胆色,敢孤身前来中原清算阎王鬼薄一事。   要说阎王鬼薄上写着的人名,大概可以连起来绕中原武林十几圈,但真正被鬼差付诸实践勾走的,可能只够填满一个琉璃仙境的后花园。毕竟地狱岛的牢房大概也就那么大,而且还有个仙灵地界分散业务,现在还和合着素还真一起不知道背地里把圣阎罗算计了多少遍。   如今倒好,连异度魔界也出面了。想来阎王鬼薄一事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是打算助六祸苍龙来对付地狱岛势力。这背后,说不定异度魔界已经和中原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圣阎罗不知是该佩服素还真果然老奸巨猾还是该说自己的称霸之路始终不像六祸苍龙那么顺畅,他与六祸教主之间的运气,也许应该是差了一个寂寞侯的距离。   令圣阎罗意外的是,前方挡在六祸苍龙之前的白衣清影全然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是两回事。常听说魔之形态千变万化,今日见了这一位,才方知什么叫扰乱红尘,一色不予清净。   听了白衣青年侧身轻笑,一点琉璃碧色氤氲在月华银白中,渺远犹如云中皓光。凤遥重从容地自报姓名后,圣阎罗倒有那么一点点可惜将这名字写在阎王鬼薄上了。   地狱岛的大岛主眯着眼睛,一手背过身后,道:“看来邪君今日是要清算阎王鬼薄一事了。异度魔界曾杀吾地狱岛使者在前,吾不计前嫌又再派使者,邪君却将其一脚踢出。这番举动,难道不就是要与吾地狱岛为敌之意?”   凤遥重听罢,轻轻一振流云广袖,四方霎时风止寂然。只闻他淡淡道:“地狱岛三番四次来吾异度魔界入口滋事,扰得守卫不得安宁,又惹女后不快,吾自认为未伤来使,只是将其赶出迷林渡口已算大度了。既然阎君已将吾之名记入阎王鬼薄,朱笔银钩判吾生死,又何须再多费口舌?”   青年的声音温如风拂细柳,却带有无形中让人无法回驳的压力。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对上六祸苍龙,出于礼貌性地含笑致意,称了一声“六祸教主”。   六祸教主隐约是猜到了这位异度魔界的邪君此次前来不是要围堵自己清算之前袭灭天来执掌魔界时期的旧事,估计应该是和素还真有关,于是安下心来,心中暗为其风采所惊艳,也回称了一声“邪君”。   那边圣阎罗见状,冷哼一声,“看来异度魔界是真的要与吾地狱岛为敌了?”   凤遥重道:“那又如何呢?”   真龙妙道的教主本来是因圣阎罗不明所以的挡路而满脸茫然,再听圣阎罗与凤遥重这一番谈话,好像是求合作不成反被打脸恼羞成怒记小本子的事。六祸苍龙不禁叹了一口气,感慨人世间纷争不休都是因为大家没有了解和平的真谛,又深感传播真龙妙道的任重道远,于是紧锁的眉关又硬生生再挤出了几道沟壑来。   这一愁上心头,便想要积极以身作则,奈何真龙妙道的教主刚一想要对异度魔界的邪君讲一讲他的理念,对面的圣阎罗早已不耐烦了。   圣阎罗指名点姓对六祸苍龙说道:“丧心失志,众叛亲离,又与异度魔界同流合污,对照昨日风光,六祸苍龙你现今处境着实可悲。”   六祸苍龙闻言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直道:“昨之善者,今之恶徒,圣阎罗,你看不破痴妄迷障,沉沦苦海。”   这说话语气,表情神态,无不充斥着一种“圣阎罗你让吾很失望”的痛心疾首之感。   凤遥重则叹道:“这世间,总是少不了自认为明辨善恶,又为野心所奴役的痴愚之人。”   “是善是恶,当由胜者评断!”圣阎罗回道。   “哈,好一个胜者。”白衣邪君笑意不变,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萦绕金黑色光焰的念珠,几乎垂到地上,光焰流溢,霎时草木枯萎,只剩一片虚无空洞的黑。   见念珠溢出的光焰如有生命一般吞噬四周,圣阎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向同行的龙斋十三介示意注意,神情严峻。   今日的目标本来只有六祸苍龙一人,谁知凤遥重也出现此地。武林之中对异度魔界的这位邪君传说纷纭,唯独实力是公认的不世强者。数次进入圣域大闹万圣岩不说,还有啸阳谷一役的传说,夷平罪恶坑的事迹……种种说出来,本应该是现今中原最为头疼的对手,反派最理想的合作对象,偏偏今日,却要硬着头皮和这位邪君一较高下。   是战,或是不战?错失除去六祸苍龙的大好机会,只怕这之后就是素还真和异度魔界联手来对付东瀛与地狱岛了。   心中百般算计的同时,圣阎罗还是暗中提掌,最后决定一试对方深浅。   他是不知,这些事迹确实是跟凤遥重有关系,但不是世人如今口头传闻的那样而已。   六祸苍龙见对面圣阎罗神情有异,龙斋十三介手按于剑柄,气氛凝滞沉重,战端一触即发,于是低声对凤遥重道:“邪君小心,东瀛忍术千变万化,诡谲异常,要留神了。”   “吾知晓。”   凤遥重微微颔首,看似在提防对面两位高手,心里却在认真想着今日能不能把这两个都一并解决了。一来免得阿姐又跟他抱怨总是有人不知死活堵在自家门口破坏心情,二来也好让东瀛重新考虑与地狱岛结盟一事。   地狱岛自负“天圣光”之招的阎君第一个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只闻他高声道:“六祸苍龙,是吾的迷障还是你的堕落,掌下见真章!”   言落,掌中凝气,正是一招“天圣光”向六祸苍龙而来。   六祸苍龙见状,当即以创世诀招式挡下。凤遥重身形一转,那串念珠如有生命一般顺着圣阎罗的手掌爬至手肘处紧紧缠绕,登时蚀骨剧痛传遍周身,圣阎罗暗道不好,连忙撤掌,不想又迎六祸苍龙正面一招。   正当此时,一直按捺不动的龙斋十三介拔刀出鞘——刀光一瞬,夹杂浑厚无匹的内劲,所指正是背后空门大露的银发身影。   只闻锵然一声,一把法剑抵在霜锋之下,黑色梵文涌动在剑身之上,尽是不详气息。   东瀛的武者不曾料到的,凤遥重能抢在自己刀势袭来一瞬将那串念珠化作法剑形态。而此刻,右手轻轻握住法剑的凤遥重,对着表情愕然的龙斋十三介一笑,左手捏出剑指,隐然有飞雪寒霜之势。   素白广袖上流云飘然,剑指一划,剑吟长啸而起,乱雪纷飞间恰似一场冬日苍茫,剑气铺天盖地而下,吞风卷日,不容丝毫喘息。   龙斋十三介见状,挥刀欲挡,却令刀势渐趋混乱,已是退无可退。这雪非白雪,而是剑气凝化而成的假象,置身其中,不消片刻必然被极寒剑气入体,冻入五脏六腑,化为触之即碎的冰雕。   东瀛武者心中暗道不妙,立刻往后退出数丈,虽然已经及时撤出剑气的范围,仍没有完全躲开,握刀的手不知怎么没了知觉,低头一看才发现手已经与刀柄冻为一体,难以分开了。   圣阎罗也看出了凝雪剑气的厉害,与六祸苍龙虚对一掌后立刻退到龙斋十三介附近。他一手按在被古怪念珠伤及的手肘处,森然白骨已在皮肉中隐约露出,跗骨之痛如万蚁啃咬,叫人难以忍受。   对面六祸苍龙与凤遥重游刃有余,这边却已陷支绌之境,圣阎罗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寻找退路。只怕再不退,今日是要累及性命了。   于是圣阎罗当机立断,对龙斋十三介道:“今日不是除去六祸苍龙的好时机,吾与他对掌数次,紫龙战鳞几无破绽,而这异度邪君绝非一般对手,招式古怪,还需另作打算。”   龙斋十三介此刻出刀也不是,收刀也不是,他只是奉命前来协助,并无要将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的打算,看圣阎罗有意要退,便也顺势打算抽身离开。   说走便走虽是江湖中保命的最上策,岂料他二人虚发一招抽身离开战场不过数丈距离,眼前可以掩去行迹的葱郁树林便在前方,一柄玄黑长剑却拦住了两人退路。   雷火燃尽地上积雪,轰然雷鸣中,不知何时,一位黑衣黑发的少年已经站在了不远前方的树林入口。   瞳中如栖幽夜彤云,铅灰渊深。嘴角噙笑,无谓世人嗔怒颠倒。长剑无所指,但所过处,皆是焦土烈火离离。   他屹立原地不动,浓烈的魔气自周身散开,令本欲逃离的圣阎罗和龙斋十三介心中一惊。   龙斋十三介立刻便认出来者身份,“是异度魔界的魔将。”   眼下情势危急,已来不及细估这少年魔将的实力,圣阎罗眼色一沉,挥掌便上,“哼——闪开!”   掌风再起,又是绝技“天圣光”。   少年魔将全然未将此招放在眼里,雷火夹剑势霸道纵横,顿时将袭来的掌风削去。圣阎罗则应势侧身欲从旁化光而逃,不料对手已经看穿意图,手中长剑形态一变,雷鸣风吼中,一把三叉戟以万军难敌之势横断去路。   圣阎罗一时心中惊骇万分,情急之下,连发数掌,欲杀出一条生路,谁知那把三叉戟看似重逾千斤,却被少年魔将运使自如,一招不落接下雄浑掌力。   龙斋十三介在一旁按而不动,见少年魔将的目标只在圣阎罗,无暇顾及他后,心生一计,旋转孤血刀双刃,直直向少年魔将的侧面攻去。   左侧袭来的杀气刀风自然不会逃过墨龑的感知,他一转长戟,以三叉锋刃迎上气势汹汹的一刀,虽然挡下,然而长戟之锋笔直嵌入双刃刀中,一时难以回转。僵持之中,对面圣阎罗见机不可失,饱提真元一掌“圣流开道”,意欲重创对手。   熟料这一掌被一声剑吟所断,凝雪剑意划开这三人僵局——   本欲让摩罗婆娑脱手,再转身接下圣阎罗一掌的墨龑在视线余光中扫到一抹雪色,冷哼一声,本想让凤遥重不必插手,却不料已被青年一手拉至身后。同时,凤遥重掌心中现出的念珠一扬,再度绕上圣阎罗右手。   又被这恼人的念珠缠住,伤口之痛非常人可受,圣阎罗双目似要喷火一般,恨恨道:“好一个邪君,吾圣阎罗今日记下来了!”   凤遥重对此毫不理会,只是对身后少年道:“阿龑,小心那个东瀛武士。”   少年魔将灰眸晦暗,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瞥了一眼正吃力握着孤血刀的龙斋十三介,已然是看待死物的表情,令后者胆战心惊。   双方僵持之间,突然,凤遥重感觉手中一阵熟悉的疼痛开始迸裂爆发,黑色暴起的经络纹自纤白的指尖一路蜿蜒缠绕而上。暗道不好,他眼中一凛,当即催力,只闻一声痛呼,那念珠竟然硬生生绞断了圣阎罗的右手臂,一时间血肉飞溅,白骨支离!   “凤遥重,你!”圣阎罗倒退数步,被断臂之痛与伤口的黑焰焚噬折磨得苦不堪言,心中愤恨之极,但更明白今日断无生路。   这之后,是必死之局。龙斋十三介此刻双刃刀还与那柄三叉戟僵持一处,他的惊骇程度不下痛失一臂的圣阎罗,却见凤遥重忽然收了手中念珠,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失了力气一般,显出几分不支之态。   墨龑虽不知凤遥重到底发生何事,见此般情景,还是及时将人扶住,一垂眸正好落在青年手上开始不断蔓延向上黑色纹路,眸色霎时深了数分。   不愿被少年看到了手上的异状,凤遥重稳住身形,勉强站直,欲将右手掩在广袖之下,却被少年握住一时难以抽出,他无奈道:“阿龑……”   是想说,我没事的。凤遥重自忖这样说了没事,大概对方也不会相信,便不知要说什么了。果然,墨龑眉间微蹙,未发一语。   见他们似有争执,龙斋十三介当下发力,不顾手上皮肉撕裂之痛,硬拔出了孤血刀,带上旁边失去右臂惨呼的圣阎罗,立刻向后方树林深处逃去。   龙斋十三介是该庆幸,这时若是少年魔将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那今日是断然逃不了的。只可惜那少年魔将现在关心的只有凤遥重忽然出现的异状,已经没空管他们两人死活。   凤遥重见龙斋十三介与圣阎罗已经趁机逃远,自知今日不宜再追下去动武,暗叹一声,重新对上墨龑质问的眼神,不露声色地握紧了掌心,将呼之欲出的黑莲火焰强压回去。   “阿龑怎么来了?”凤遥重并未想到少年会出现在这里,今日离开异度魔界时,墨龑已经去了校场,原以为待自己回去的时候也刚好能赶上校场今日演练事毕,看起来他又错估了众魔将在连日的比试摧残下的实力增长。   墨龑的目光依旧定在凤遥重手上爬满的黑色纹路,只觉这丑陋如蜈蚣一样的黑纹在这只手上看起来碍眼至极,但见凤遥重神色如常,温润细长的眸子里染着笑意,似乎方才一瞬的失力只是错觉。   青年依旧是这样,对自己的情况从来不与任何人说起,好像随便笑笑就可以打消所有人的顾虑一样。墨龑沉默着收了手,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凤遥重都是这样成功蒙混过关的。   “任沉浮。”墨龑意简言赅地说了缘由,银发的青年也其实大约猜到了,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说着明明说了不让告诉你的。   这话说的声音其实极小,奈何尖耳听觉敏锐,墨龑回过头,眯起了眼睛,暗红的光在左瞳蹿起一瞬,已经清晰地落入凤遥重的眼中。   凤遥重仿佛没有还是没看见少年眼中的异样,只想着怎么哄一哄这个生气出来找他的小魔龙。本来是想伸手摸摸那头柔顺的黑发,却又因为手上无力而作罢。   布满黑色纹路的手划过少年黑色的长袖,墨龑背过身,收了摩罗婆娑,道:“该回去了。那两个苟延残喘的人类不必挂在心上。”   “本来今日也不是想要收了他性命的。”凤遥重想起圣阎罗逃走前最后痛恨的表情,只觉有些头疼。他也没想过要断去那一条手臂,只是当时业力失控,而圣阎罗今日着实运气不好碰上了而已。   墨龑没有再说什么,刚和凤遥重一起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邪君且慢,”六祸苍龙步入后方已经结束的战局,扫过一眼地上的断臂残肢,皱了皱眉,“今日之事,多谢邪君解围,还有……这位魔将。”   少年魔将一直背着身,看也不看这位中原赫赫有名的真龙妙道教主,而白衣邪君则闻声转过来,霭声道:“六祸教主客气了,吾其实是应素贤人之托而来,若是要说谢,恐怕还须去往琉璃仙境一趟才好。”   “果然如此,”六祸苍龙点了点头,又道,“久闻邪君之名,今日一见,才知武林传言……不可尽信。”   凤遥重笑道:“吾也是同样。六祸教主确实和以前听说的,大不相同了。”   这话令面容严肃的六祸苍龙也不禁笑了笑,他正想问这位异度魔界的邪君可否听说过真龙妙道时,旁边冷傲的黑发魔将已然失了耐性,不知是地位颇高还是深得器重,少年竟然拉起凤遥重的手便强行要离开,一点也不想再听凤遥重与六祸苍龙再谈下去。   最后六祸苍龙就这样看着那花树堆雪,清月微晕似的人物就这样无奈地被自家的魔将牵着走远,似乎还低声说着什么吾不要去医座一类的话。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怎么就没见有魔将硬是拖着受伤的袭灭天来回去疗伤呢?这异度魔界的上下级关系,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自这一次之后就成了困扰六祸苍龙的一大谜题。   >>>>>>   凤遥重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陷在一片柔软的床铺上,然而眼前被一条织物蒙着,一片漆黑,见不到一点光亮。   这里的气息,是他的寝殿无误。   他安下心来,摸上了覆在眼睛上的织物,大致能摸出是一条绣着精致花纹的绸带。手指上的黑纹不曾褪去,疼痛伴随意识清醒而越来越清晰剧烈,稍微一用力就疼入骨髓,因此对于紧紧系在脑后的发结自然无能为力。   凤遥重缓缓坐起身来,上方垂下的纱幔被一阵风吹起,掠过耳尖,带着燃在角落香炉中紫叶檀香的浓烈香气,弥漫在悄然无声的宫殿中。   他隐约感觉到自指尖开始蔓延的黑纹应该变得更深了,哪怕是支撑在这样柔软的丝绸物上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干脆斜靠在床栏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圣阎罗交战时忽然爆发的黑纹,要说不痛,无事什么的,自然是假的。凤遥重其实是猜到了这纹路是什么,他曾在沧海凝光的记忆中看到过,却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纹路。这段时日越发频繁,每一次发作时犹如什么东西自骨中涌出,充斥在经脉之中,几近爆裂。   和六祸苍龙道别后,他被墨龑一路拉着回了异度魔界。再三要求不见魔医,少年始终没有搭理他。凤遥重知道朱闻挽月此时应该不在火焰魔城,至于其他的魔医也没有能处理黑纹的能力。   凤遥重在大殿上大体主持完几日的事宜后,被手臂上愈演愈烈的疼痛折磨得厉害,意识渐趋模糊起来。他自知不可倒在众魔之前,便挣开了墨龑的手,从大殿离开,打算回到寝殿休息,结果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彻底失了意识倒了下去。   然后呢?凤遥重想不到自己失去意识倒在门口后是怎么又到了床上,缠在眼睛上的这条织带又是哪里来的。这一坐起来才发现原来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中衣,连外衣也不知何时被换下去了。   难道真是挽月回来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不过,褪了繁琐的外袍,现在倒是方便了许多了。凤遥重用左手试探着摸了摸右手上的情况,所接触到的已经不是平滑的肌肤纹理,而是一条条凸起来的纹路。他将过长的头发别到背后,然后摸索着拉开了中衣的系带,将衣衫完全褪了下去。   冰凉的发丝贴在背上,几乎遮住了光裸的上半身。凤遥重从手腕处开始沿着纹路向上,到了肩膀位置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左手上,远远高出他体表的温度,炽热得犹如流淌在火焰山脉中的岩浆。   有人在?不可能,明明没有感受到除了他以外的人的气息。凤遥重侧过头,刚一个“谁”字出口,便被揽过腰身,那只覆在他左手上的手抬了起来,抚上了脸颊。   凤遥重知道来者遮蔽了气息,还特意燃起了浓烈的檀香,令空气一时炽闷起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好知道这到底是谁,却不料对方看出了他的举动,轻而易举捉住了他的手,然后又因为上面浮起凸现的纹路而松开。一条不知又从何处找来的织带缠上凤遥重的双手,那人知道他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又不想伤了他,便缠得极松,只是刚好让凤遥重不能自由活动双手而已。   这一番举动下来,凤遥重觉得怪异不说,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于是往后靠了靠,想要从对方怀里挣开,却被搂得更紧。一阵火焰燃在冰雪中的气息渐渐充斥在鼻间,不知是谁的发丝洒落在颈间,扫得有些麻痒。凤遥重仰起头,这才循着气息判断到了对方的所在。   他心里是有猜测,但并不肯定,于是试探着问:“阿龑?”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一声不属于少年声音的低沉笑声响起。凤遥重感觉自己的耳尖被含进一片湿热中,软滑的舌尖轻轻舔弄着,好像是对待一道美味的甜点。   他低呼一声,颤了颤,想要推开对方,又因为双手被缠着而失了办法。良久,在沉闷炽热,檀香交杂着火焰冰雪的空气中,凤遥重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总是不让我省心啊,小遥重。”弃天帝叹息着,又如戏弄般在他耳边低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喝肉汤了,别问我肉去哪里了,都是骨头熬的。 倒春寒好冷啊,让我们一起来做点温暖的运动吧   ☆、第三十九章      当年在万圣岩跟随鸠槃神子修习佛法的时候,还是少年的凤遥重曾驻足仰望过那些浮绘雕刻在石壁上的飞天菩萨。     满天神佛,庄严华然,宝鬘金莲,普净十方。     浓郁如叆叇似的檀香随着钟磐声缭绕聚散,诸神的威严也幽眇起来。隔着青金石颜料绘制的仙池玉台上,光轮叠聚,如山如海,重重屹立。佛陀的面容上浮现亿万劫后的拈花一笑,疏离了红尘烟火,慈悲得令人恍惚看到了眼角的泪痕。   鸠槃神子见凤遥重这般,是故问为何常常在壁画雕像前出神。少年只是笑了笑别开眼去,望着万圣岩上空无垢无净的金色,感慨着低喃道,“原来神佛的面容也是慈悲悯人的。”     他是不曾见过的。原来佛与其它人族崇拜的神是这般模样。而自己亲眼见过的,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后来凤遥重回到异度魔界,又一次重新仔细打量了天魔池上的那尊魔神像——面目狰狞,极尽夜叉修罗之恶相,势要令千鬼叩首,万魔伏拜。回想六天之界上的那位神明,虽是色相美丽得即使穷极凡人想象也无法描绘,但若是发怒了,便是千万天魔像,也难比得上一个微微的挑眉。    他们始终,离得太远了。凤遥重长久凝望了天魔像,隔着暗红涌动的池水,不觉叹息。   不论是仙池莲台上的诸佛菩萨,还是堕落魔道的神明,都离这红尘太远了。神话传说里的他们也曾渡劫,也曾在人世或宣讲善法,或随兴所至游玩,但也不过是短暂的浮光掠影,终了时拂袖便去,自在逍遥。而凤遥重,却永远都只有在十丈红尘所造的万千业障里,纵然是有一分神格,也无济于事。   吾身即恶业,无罪乃罪,生死不赎。   既是明了这般,又有何强求?那时走过佛龛画壁,红烛香炉的少年回首间,见到的是阿难低眉含笑,赭红石的眼帘里蕴藏着无限的悲悯。而如今,在已成为邪君的凤遥重身后,六天之界上的神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见不到面容。   一室幽香萦绕间,青年低声一语,回荡在寝殿中, “你终究,还是来见我了。”    话音落下后,许久都听不见回答,只有耳垂被咬住的麻痒感告诉凤遥重这位神袛似乎心情颇好,许是见了他这番狼狈模样后,觉得当日苍云山上的事也无所谓了。   邪族王宫的寝殿内,褪下上身衣衫的青年靠在床栏边,长发披散在光裸的后背,好似万瓣璀璨的银莲花,枝蔓横生,蜿蜒在他臂上,胸前,最后摇曳着铺满了整张床铺。他是看不到,交缠在流光皎皎的银发中还有泼墨挥洒的青丝。他也见不到,那一双注视着自己的异色双瞳。   虽然看不见身后搂着自己的是谁,也察觉不到是谁的气息,但来者已经毫不在意地表明了身份,隐约中,好像还有几分戏弄的意味。   怎么就偏偏喜欢捉弄我呢?凤遥重无奈叹息在心里叹息着,好不容易等对方放过了自己的耳朵,想要拉开些彼此的距离,却反而被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了。   “是又想起怎么捉弄我了吗……”   凤遥重本想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但真到了说出口时,却发现变成了另一句话。看不到那双眼睛,便也见不到幽深的蓝,灼热的红。连双手也被束好了,就像是怕他会乱动似的。   比自身体温高出许多的指尖流连在耳后的肌肤上,时而挑起一缕发丝把玩,时而百般不腻,描画似的沿着他下颌轮廓描摹。   凤遥重蹙了蹙眉,不知弃天帝究竟是想做什么,也不知自己又该再说什么。   你这样绑着我有什么用呢?他有些想问。或许弃天帝是以为若不绑好他,可能自己那张天地间仅有的无双容颜上会挨上一串念珠。但凤遥重现在是没有力气这样做了。   不仅是用念珠抽了,就连瞪一眼,也没办法了。良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凤遥重苦笑一声,终于又问:“来了又不同我说话,难道是想让我猜你在想什么吗?”   “哈,”难得一声低笑,冷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语调上扬,“小遥重,你长大了。”   凤遥重还记着刚才对方含住自己耳朵尖的事,勾了勾嘴角,道:“那又怎样呢?我都仔细比较过了,再怎样,也不及你啊……”   话落,流连的指尖抽离了他的下颌,片刻后,一片炽热的鼻息贴在了耳后,令凤遥重不觉低呼一声。   那声音低醇浑厚,好像就从凤遥重的耳朵里传出来一样,划动着即将波澜四起的心潮,“哦,你是这样想的吗?”   若是此刻能回转身去,凤遥重只想勾一勾神明的下巴,故作轻佻说,那你见到我,又是怎么想的呢?   可惜,现在却是不能的。他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再见你一面呢?”   哪怕一面,也是好的。凤遥重在心底这样想。回来之后,他不止一次去过天魔之池,在那里等着天魔像里传出弃天帝的声音。以为他们还会继续当初从啸阳谷到傲峰十三巅,再到苍云山的争执,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不愿意再见我了吧?在今日之前,凤遥重都是如此想的。连此刻,也不免想,弃天帝莫不是专程来嘲笑自己这狼狈模样的。反正,再狼狈的模样也都被看过了,现在倒也无所谓了。   依旧没有回答。视觉里是一片漆黑,双腕也系上了绸带,即使身在熟悉的地方,也不免心生不安与茫然。细密的吻如雕琢玉器一般认真细致,沿着敏感的耳后一直落下,唇齿抵在上后仰拉长的颈部用力吸允,最后又轻轻啃咬起了锁骨处脆弱细嫩的皮肤。   凤遥重不曾经历过这样的触碰,一时间失了神,觉得那唇齿允住的仿佛不是疼痛的肌肤,而是无处可躲的心。一直找不到着力的点,被束着的手在迷茫摸索中拉扯到了一方衣角,在热浪般的鼻息洒在颈部的肌肤上即将到达爬满黑色纹路的肩部前,于是他断断续续道:“别……疼……”   青年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带着哭咽似的颤音,听起来倒不像是痛得,因为回声融化在一室的闷热与浓香里,反而有几分旖旎。   不知是话起了作用,还是这有点哀求意味的扯衣袖起了作用,对方果然停了下来。   指腹有着厚茧的指尖抚过凤遥重黑色纹路凸起的肩头,扫开有些遮挡碍事的长发,鼻尖轻轻刮着他冰凉的脸颊,像抚慰似的,那声音又道:“很快就好了……”   凤遥重还从未听弃天帝这样温柔地同自己说话。他终于按捺不住,微微侧过头,隔着那层阻碍他视线的织带,妄图看清现在的神明又是借着谁的肉身坐在了自己的身畔。若不是布满至肩头的黑纹仍痛得绞肉裂骨令意识清醒,他或许还会以为这又是一场虚无的梦。   “不……让我见见你好不好……我……”   我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了。凤遥重本想说的,但还未说完,一只手就托起了凤遥重的下颌,随即,唇间触上两片温暖的柔软,夺去了他的声音。   轻纱罗幔卷不去一室馥郁浓香,沉闷中又令意识不自觉地模糊起来,如饮醉酩酊,只余下交缠湿润的呼吸。   朦胧中,好像又回到大雪纷飞的冰峰上,那个在小木屋里拥着他的黑发少年又出现在了身边。   凤遥重无力靠在那人身上,任凭对方灵巧的舌尖描摹在口腔内壁上,耐心而细致,将呼吸的本能也一并夺取,抽离了本该清醒的意识,麻醉掉痛觉,只剩浓郁的香气顺着鼻间涌入大脑,令他陷入一片迷离虚幻的光景里——皑皑离离的雪原上燃起火焰,落下的雪花融化成一片海,黑发的少年与他赤身相拥在翻涌的水中,热气蒸腾着火热贴紧的肌肤,连呼吸也随着一起蒸发在闷热的空气里。   顺着这个深吻,一齐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魔气。较之曾经为他修复伤口的魔气更加炽热,好像从火焰山脉里喷发而出蜿蜒流淌的岩浆。魔气随着这个吻而流入身体,涌进冰冷剧痛的四肢百骸,以烈火燎原之势将疼痛驱散。凤遥重甚至能够感觉到手臂上黑色纹路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汇聚在经脉中,灼烫得连血液都似乎要被燃烧至干涸的魔气。   他迷迷糊糊中被对方搂着慢慢往下滑去,最后无力陷在了柔软的锦缎中,由着魔气延绵不绝地灌入身体,甚至也不由自主,笨拙地回应起了挑动自己的灵巧舌尖。感受到回应后,这个吻变得更加热切绵深起来,像是要把凤遥重的呼吸都夺走一样,令他终于难耐地小声呜咽起来。   什么也见不到,只剩听觉与触觉无比清晰,远胜过往日的敏感。津液交融,抵在唇齿间的水声勾勒,对方呼吸依旧平稳有力,凤遥重却已经彻底乱如烧沸的水,连抽气的声音也像是在哭一样。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好像他是一个被逗弄得快疯掉的小动物,而主导者依旧清醒镇定地戏弄着他。   随着疼痛渐渐消去,在轻啄了一下唇瓣上后,这个漫长的吻也随着魔气的灌入完成而宣告结束。然而本该镇定下来的意识却并没恢复清醒。凤遥重想挣开被束缚的手,但却不知怎么依旧没有力气可言。灌入的灼热魔气并不与他相融,如同火焰一样翻涌燃烧在经脉中,远远胜过当初被业力折磨时发烧的热度。   轻哼了几声,凤遥重想要推开紧贴在身上的人,因为衣料摩挲在光洁平坦的腹前,带着不知是谁的发丝也一起撩拨摩擦着,令全身颤栗不已,如同火油浇在肌肤上,被摩擦中的发丝徐徐点燃在腹部,灼烫难耐得几乎要把残存的理智都融化去。   他想要挣脱压在肩上的钳制,被束的手胡乱挣扎中抓到了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冰凉发丝,便立即牢牢攥紧在手里,想要用这一点点的微凉带回些许理智。偏偏一根好像聚着火似的手指按在凤遥重蹙紧的眉间,凑在他耳边问:“还疼?”   凤遥重此刻只想拉过一旁的被子蒙在脸上,好让他接下来的声音别传进弃天帝的耳朵里。他靠在枕头上,想要侧过身去掩藏住快压抑不了的呻吟。   “唔……热……”就这么一个字伴随细碎的呻吟声从牙关里挤出来,已经是十分不易了。凤遥重偏过头,想让绯红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额间渗出的汗水顺着滑下颈部,淌过一寸寸曾被啃咬的肌肤,勾起相似的舔舐感。而涌动在身体里的魔气已经变成流动的火焰,慢慢往身下汇聚。   他毕竟是未通人事的,虽然是知道不少,但因为先天之故和功体特性,甚少有这些想法,最近的一次还是夜里恍惚中一场的迷梦。而眼下,凤遥重已经有点分不清这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怎么了,只有手里牢牢抓住的那缕发丝无比真实。   令凤遥重最羞耻的是,这番变化,当然是被居高临下的对方看得一清二楚的。脸上也好,身上也好,都烫得厉害,已经分不清是体内的热流作怪,还是自己的羞耻之心在作怪,只是仍扯着对方的那缕发丝不愿松手,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一开口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   撑着一点意识,凤遥重的声音虚弱而无力,“别……别看……看着我……”   弃天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冷淡,问:“为什么?”   这一句短短的问句,好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投进沸腾的池水,霎时止住了热气的上涌。凤遥重在一瞬间仿佛隔着黑色的绸带,看到了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冰冷冷的目光叫他感觉似乎下一刻吸入的空气里都结着冰,刺进肺里,喘不过气来。   自己在期望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呢?凤遥重惊醒般回神,急切呼出的仍然是灼烫的气息,他偏过头,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了些,忍不住蜷缩身体,低声道:“我……没事了……”   ——和谐描写省略——   “你这样就要说喜欢我吗?小遥重。”身下的手移开了,按在他平坦柔软的腹肉上,一缕缕温热粘稠的液体流过肚脐缓缓滑下。   凤遥重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他别过脸,埋在那人怀里喘着气,喑哑的声音带着湿润水意,哽咽道:“那……你就是这样……回应我的吗?”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后,额间被印下一个浅吻,原本紧紧抓住对方肩上衣饰的手无力地松开,垂落了下去。身体里翻涌的热潮快速地褪去,意识也渐趋朦胧,被热潮折磨后快昏睡过去的凤遥重被重新放回到了床上。隐隐约约中,他听到弃天帝的声音莫名沙哑,“你忽然让吾想起了人间的一种小动物。”   勉力抬着沉重的眼皮,凤遥重问:“……什……么?”   那人重新咬了咬他的耳朵尖,模模糊糊说了一个答案,十分奇怪。但疲惫后的睡意来得极快,凤遥重还未问出口为什么,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那条遮住眼睛的黑色绸带已经不知踪迹了。身上换了干爽整洁的内衫,连床铺的被褥也换了新的。凤遥重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满室的紫叶檀香也已经散去,只剩香炉里的灰烬还残留着冷烟味。   一切都清清冷冷的,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人连痕迹也不曾留下。   站在镜子前看了片刻内中的银发青年,凤遥重这才注意到从颈间到衣领遮住的地方都是斑驳红痕,显然是那时的吻所致。   倒也不算全无痕迹的春梦。凤遥重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取下置于衣架上的一件立领的对襟外袍披在身上,转身出了寝殿,没走几步,便听见花园那边传来了小女孩的笑声。   他忽然想起,似乎有好几日没见过自家的小烈雪了。   到了花园里,凤遥重最先看到的就是在花树底下转来转去的小粉球。小姑娘今日梳着两个圆髻,扎着红绸缎带,末尾还有小小的银铃。她本是在同九祸撒娇,不经意见到凤遥重站在花园门口,顿时眼睛一亮,喊道:“爹爹!”   这两个字脆生生的,带着孩童牙牙学语的稚气,但却意外的字正腔圆。   凤遥重正惊喜小丫头学会说话了,却又见她歪了歪头,下意识咬住手指,道:“遥遥?”   已经耐心教了这个小丫头称呼许久的邪族女王终于无奈地扶额摇头,道:“这孩子,还是没弄清楚称呼。”   然后又对站在花园门口的青年招了招手,“来,过来。”   凤遥重自然是乖乖走到他阿姐旁边坐下,顺便将还歪着头想“遥遥”和“爹爹”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小丫头给抱起来放在腿上,刮了刮小丫头小巧的鼻尖,“球球你好像长大了些了。”   九祸笑着点了点头,捏了捏小丫头圆圆的脸蛋,“大概高了一寸的样子。”   坐在腿上的重量也要比以前沉了。凤遥重知道小丫头不爱听这话,便没有说。被他抱在腿上的小丫头十分高兴,伸出小短手环住了青年的脖子,如以往那样蹭着撒娇哼哼起来,但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异色的圆瞳睁得大大的,满是迷惑,似乎察觉到凤遥重身上有什么不同的气息。   但片刻后,她又挨在青年的尖耳边,拨弄起了百玩不腻的碧色琉璃串。   凤遥重搂着小烈雪,同九祸一起看着花园里植满的花树,不知不觉聊起了往事。   说着说着,九祸的目光落在一株熟悉的花树上,问:“忽然想起了你小时候走丢在这座花园里的事,那时我寻过来你还在树下睡觉。”   “嗯……好像还有些印象……”凤遥重点点头,不期然对上小丫头那双正专注看着自己的异瞳,失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顶,问:“怎么了?今天总是盯着我看。”   小烈雪晃了晃脑袋,没有回答凤遥重,发带上的小银铃随着她动作轻轻响成一片。   九祸又道:“小弟,你还记得玄影的父王吗?”   “阿姐是指,前……前代的鬼族之王?”凤遥重有些诧异九祸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位魔者,不久前发生的事还如梦如雾般笼罩着记忆,他下意识拉了拉衣襟,害怕被阿姐瞧见里面遍布的红痕。   “历来,鬼族的战士都是异度魔界的先锋精锐,”九祸说着,站起身来,一手负在背后,那一头艳紫的长发已有多年不曾披散在腰间,她垂眸,继续道,“玄影当年已尽全力,命有所限不能强求,但终不愧为他父王之子。而他兄长……”   真难得,阿姐会主动谈起某个翘家的魔。凤遥重暗道,然后静静等他阿姐说完。   又闻九祸继续道,“我前几日见过了伏婴师。”   凤遥重听了,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响,然后清咳两声,小心翼翼对上九祸侧眸而来的视线。   “阿姐……”   九祸摆摆手,道:“或许,吾该亲自与他谈谈。”   这个“他”指的是谁,已然再明显不过。姐弟两人对视良久,凤遥重轻叹一声,“阿姐,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现在局势也并不紧张……”   他顿了顿,又道:“黥武已经在去朝露之城的路上了。”   沉默片刻,九祸颔首道:“嗯……”   只怕某个翘家的魔见了自己的乖儿子跑还来不及。凤遥重想起前些日子在校场上见到银锽黥武时,鬼族的年轻魔将看上去面色愁郁不展,看来银锽朱武迟迟未苏醒的事让他十分焦虑。   凤遥重捉住自家小丫头乱捏自己耳朵的小手,弹了弹她的小尖耳,“怎么你也喜欢玩我的耳朵?”   小丫头自然是不明白凤遥重的意思,只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努力嗅了嗅凤遥重身上的气息,咕哝着一个听不懂的词。凤遥重正迷惑着,忽然间,小烈雪好像又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什么,有些不大高兴地抱住他,生怕有人来抢一样。   凤遥重心里有了预感,回过头去,不出所料,是黑发的少年魔将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看着自己。   “阿龑……”   九祸也注意到了墨龑的到来,她眯了眯眼,问:“我听任沉浮说,他一直与你形影不离?”   凤遥重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嗯……”   正说着,少年便来到了他面前,低哑的声音道:“任沉浮托我给你一封地狱岛来的密信。”   魔龙之灵的眸子依旧是清冷冷的灰,似乎那日偶然一现的暗红不过是凤遥重的错觉。少年见小丫头瞪着自己,微微挑眉,随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料小丫头一个眼尖抓住了他垂落下的发尾上束着的发带,不再松手。   于是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僵持了起来。   凤遥重无暇去理会这两个之间的暗潮涌动,打开了那封密信仔细看了一遍后,又递给了九祸。   九祸看完后轻笑一声,将信还给了凤遥重,道:“不愧是吾之爱将。”   她刚一说完,小烈雪忽然惊呼一声,原来是她把墨龑束发的带子给扯了下来,顿时被散着头发的少年拎了起来。   凤遥重见状无奈地摇头,道:“阿龑你别生气,她不懂的……”   墨龑此刻身上正挂着八爪鱼一样的小丫头,他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才把她扯下来重新放回凤遥重膝上。   小丫头颇为得意地握着那条黑色发带向凤遥重炫耀,却被青年从手里抽了出来。   不露痕迹地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璎珞绣纹,凤遥重闭了闭眼,然后抬起头对黑发少年道:“来,我帮你重新绑上。”   少年沉默了片刻,依言坐在了凤遥重旁边。   九祸看着银发青年细致地用指尖捋开有些纠缠的发丝,然后将那条黑色绸缎制的发带缠紧在了少年魔将的发尾,仔细系上,那目光温柔得有些令她陌生又熟悉。   很久以前,也曾有个人用这样的目光望着她。青年站在水云川林的树下,赤红的长发燃尽了飘落的灼灼桃华。   >>>>>>   朝露之城的晚上,不穿两件外套还是不要离开房间的好。   朱闻挽月站在城墙上打了个喷嚏,然后望着下面争执不休的两人,难得愉悦地勾起嘴角。   鬼族的军师大人正不卑不亢地应对执剑而来,寻找挚友未果的主公,旁边是一同前来的朱闻凤翾与冷醉。   由于没有及时阻止来到朝露之城又离开的空谷残声,伏婴师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的主公考虑恢复原身的事,然而朱闻苍日就是不买账,两人争执起来,反倒要旁边的朱闻凤翾打圆场。   可惜青年碰了一鼻子灰。   朱闻挽月见到朱闻凤翾神情失落,忍不住想要招招手让青年上来,又顾忌到另外两人,便作罢,继续看着这一出自己和伏婴师联手演绎的好戏。虽然,她这个把朱皇血玉从北海落潮取出来的主演缺席了。   忽然间,一阵入骨的寒意从背后升起。面瘫看戏的医首大人忍不住有损形象地瑟缩了一下,发现眼前飘落下数片雪花。   她猛然警惕地转过身,一掌对上突来的袭击,然而却因功力悬殊顿时往后倒退数步,喉间腥甜翻涌。   夜雾如霜,一片凄寒飞雪飘摇中,去而复返的武痴传人凛然立于城墙之上,入魔后的漆黑瞳中满是迷茫与杀意。   “空谷残声……”他不是刚刚才离开吗?朱闻挽月愕然于眼前这一幕,还未回过神,已被对方瞬间扼住咽喉。   此刻城墙之下,伏婴师漠然地对视着朱闻苍日,道:“如果不只是朱闻苍日,一切就不会慢了一步。”   闻言,朱闻苍日眉关锁紧,“这是你的计划……”   “不完全算是,你与武林脱节有一段时日,不管未来你是不是为王,做属下的,只负责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主君找回权谋斗争与江湖险恶的记忆。”   朱闻苍日觉得自己大概从来就没弄明白过这位表弟的想法,“这种手法还真激烈……”   “药下越重,病好越快。”    “相对,抗药性也越来越高。”   伏婴师嗤笑一声,“苦境有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主君,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    他说完,抬头望向城墙上,原本云淡风轻的眼神蓦然一变。见他忽然神色有异的朱闻苍日也顺着望去,只见月下城墙上,入魔的剑者将昏迷的黑衣女子扛在肩上,化光而去。   “箫中剑!”冷醉见挚友化光而去,立刻追了上去。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朱闻凤翾见状,则叹道:“这下好了,箫大哥居然回来把挽月给抓走了,冷醉已经去追了,你们是还要继续吵吗?”   朱闻苍日反问伏婴师道:“现在他抓走你的未婚妻,你又打算怎么办?”   神情冷漠的鬼族军师转过身,道:“主君怕是不知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吧?”   “所以,你打算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漆墨的眸子在精致的面具下愈发幽深,伏婴师道:“在我决定之前,应是主君先决定。”   朱闻苍日冷道:“什么意思?”   伏婴师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淡淡道:“空谷残声的未来,只等主君裁决啊……”   他说罢,转过身就往朝露之城内走去。   朱闻苍日看着伏婴师走远后,无奈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对朱闻凤翾道:“走吧,难道还真的不救吗?”   蓝衫青年则沉思不解道:“吾不明白,为什么箫大哥要返回来抓挽月走?”   “哈,谁知道呢?”朱闻苍日摇了摇,拍拍朱闻凤翾的肩膀,“他应该是去了朝露之城不远处的那座雪峰上。”   “兄长,”朱闻凤翾再三犹豫,还是叫住了已经走在前面的人,“你,真的不考虑伏婴师说的话吗?”   良久,前方的红发青年忽然语调变化,低沉有力,道:“不论何时,吾都有自己的坚持,而空谷残声的未来,也该由他自己选择。”   朱闻凤翾明白了他的选择,于是转而道:“兄长,我有一位后辈,一直想要见见你。”   朱闻苍日道:“哦?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到远处朝露之城外的大道上,年轻的鬼族魔将正站在挂着朦胧月色的枯树下,红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颀长挺拔的身姿被月光拉成狭长孤寂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朱闻苍日的脚下。   举目相对间,尽是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肉汤已经被和谐,不调戏JJ了,大家自己去群里看。 = =后面炖肉也都在群里了,JJ只传清水和谐版。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好冷,刺骨的冷。就像是在冰之涡的雪地里一样。   “孤月,你怎么又赌气跑到这里来了?”   混沌的记忆里重现一片空茫苍白的雪地,远远处一个青年唤着“孤月”,缓缓向她走来,目光平静温柔……   “我……”   朱闻挽月呢喃着开口,刚想要回答,被冻得昏昏沉沉的意识里听到一个略熟悉的青年声音在自己耳边急切地催促着,同时还抓住她肩膀剧烈地摇晃。    “挽月姑娘,挽月姑娘?你醒醒,这里睡不得的。”   凭什么不让我在这里睡?朦胧久远的影像戛然而止,还未拉住那位青年的朱闻挽月惊醒了过来。她顿时心里窜起一股火气,费力地半睁开眼睛,纷飞的雪里,一团挂着冰棱的银紫色晃来晃去,叫她发晕,下意识手上动作招呼上去,便闻一声痛呼传来。   “哎呀!你打我做什么?”一个干净清朗的声音喊着,听起来憋了一肚子的无辜委屈。   “这是……哪里?”   朱闻挽月茫然地坐起身来,一片刺目的白色令她下意识想要捂住眼睛。稍微闭了一会儿后,仍然刺痛眩晕一片,她本想揉一揉,但手指僵硬得厉害不说,四肢更是冻得快没了知觉。无奈之下,只好使劲眨了数次眼睛,才让视觉稍有恢复,同时也察觉到之前锁在经脉里的霜寒剑气已经消失了,于是连忙运起自身内力将寒气驱出。   待回暖周身后,朱闻挽月也看清楚了叫醒她却无辜被打的青年是不知怎么也出现在这里的冷醉。   青年正苦恼又担忧地看着她,一双明洌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几番欲言又止,又见朱闻挽月应该是恢复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而朱闻挽月待再往后望去,不远处天地空茫的飞雪里,一位黑衣剑者席地而坐,孤傲清冷的身影多了难言的暗沉黑气,曾经银灰如瀑的长发如今化为魔魅似的灰黑,不是将她打昏带走的空谷残声又是谁?   冷醉揉了揉被朱闻挽月误伤的头,雪雕似的明净面容上不见分毫怒意,反倒长舒一口气,安心不少,“挽月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摸了摸脸上,发现自己的面纱丢了之后,朱闻挽月有些不自然地蒙住脸,低下头道:“我……没事。”   她又抬起头对面前的青年道:“方才的事,对不住。”   冷醉无所谓地摆摆手,拍了拍头发上挂着的冰棱,显然并未在意,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坐在雪地里的挚友,叹口气,对朱闻挽月道:“你还是快起来吧,雪地里是不能久坐的,冻伤了就不好了。”   虽然这话是对着她说的,但感觉是望向空谷残声的。   朱闻挽月缓缓站了起来,仿佛塞满冰块已经没法运行的脑子几经回忆,终于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她被入魔的空谷残声用剑气锁住经脉打昏后便失了意识,也不知当时在城墙下争执的那几个人有没有注意到。不过既然冷醉已经在这里了,应该是知道了。   只是现在她和冷醉还在这里就说明……   冰天雪地里,一身单薄黑衫宫裙的女子暗暗打了个寒颤,她警惕地看着远处坐在雪地里兀自沉思似的清隽剑者,问冷醉:“他的意识清醒了?”   出乎意料,冷醉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虽然箫中剑阻止我带你走,但没有阻止我叫醒你。”   这便奇怪了。朱闻挽月不解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短发青年苦恼地继续摇头,然后有些担忧又有些害怕地看向那边的人,“箫中剑他……”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那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过来。”   朱闻挽月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遍年轻时没事读的闲书,迟疑道:“做……什么?”   天知道她只是取了朱皇血玉交给伏婴师,至于伏婴师怎么把它给了月漩涡还装进了射月铳里打伤了空谷残声,跟她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她在给伏婴师背锅?   这中间,最好是有什么误会。朱闻挽月僵在原地没有动,片刻,她直直对上空谷残声冰冷的视线,终于把脑子里的闲书甩了出去,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镇定道:“我治不了你身上的魔气。”   虽然如此,她心底其实忐忑得很,担心今日自己若是自作自受,命丧其剑下,可就真的便宜主谋了。   冷醉见状立刻挡在女子身前,俨然回护之意。他直呼挚友之名,不解问:“箫中剑,你抓挽月姑娘到底是为什么?她是可是朱闻的妹妹,你……”   那边的人忽然皱了皱凌厉的剑眉,显然没什么耐性,又提高声音重复一遍:“我不是说她,是你,过来。”   朱闻挽月闻言,愕然与冷醉面面相觑。   找你的。   哈?突然叫我作什么?   两人一番眼神交流后,齐齐看向雪地中独坐的剑者。浓烈的魔气如泼在无暇雪地上的水墨,孤寂独绝,不让人径。凛冽霸道的杀气自他手中所持的剑中透出,飞雪皆被震落在周围一尺开外。似是因为两人久久未动,箫中剑终于抬眸瞥了一眼两个不理解自己话意的人。   朱闻挽月被瞥到后,立刻默默绕到了一边。她总是觉得偶尔对面扫过来的视线,让本来就忐忑的心快冻成冰渣子碎掉了。就在远离了冷醉几步后,那道冷厉的视线便自她身上移开了。   好像她又是莫名其妙被抓来的多余的人员。朱闻挽月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气,而站在原地的紫发青年,还是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完全不明白状况。半晌,他见空谷残声毫无动作,并不是要为难朱闻挽月,好像还认出了他,便半信半疑地乖乖朝那边走了过去。   朱闻挽月看冷醉似乎很是放心地靠近了对面入魔的剑者,她犹豫了几番要不要提醒冷醉小心,但又想起以往没见过感染魔气的人类,也就不知诸多行为古怪的原因所在,于是不再关注那边两人是否友好和平地进行了入魔后的交流,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忽然认出了这是离朝露之城不远的一处雪峰。她年少时曾有一次误入此地,幸好是玄影来找到了她……   想到这里,朱闻挽月摇了摇头,呼出一口热气,走到一处巨石边好避开入骨刺寒的雪风,暗自琢磨着既然空谷残声不是要为难她不如就此偷溜回去。与其指望朱闻苍日和凤翾那两个走几步聊会儿天,看看风景那样磨磨蹭蹭地来救自己,还不如她自己走下山去来得快些。   可是要下山的话……她靠着岩石看着从头顶迸发的凌烈剑气还有锵然剑鸣,时而听入魔的剑者喊什么天之见证,时而又听冷醉喊什么地之剑式。   这两人剑招取得真是毫无对联痕迹,说出去不是故意凑一对都没人相信。朱闻挽月干脆仗着身后巨石巍然,不再另寻场地躲开那两人交锋,不过这打着打着,就听见冷醉说什么箫中剑你到底还认不认得我一类的,那语气真是委屈又心酸。   当然是认不出你了。   朱闻挽月替他摇摇头,暗道朱皇血毒逐渐深入其体内后只会越演越烈,除非朱闻苍日能以银锽朱武的血来解,否则是没有机会恢复的。   这些都是伏婴师的计划。她一个被迫参与的演员现在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吹冷风,还要提心吊胆被冷醉与箫中剑的打斗误伤,真是不公平。   朱闻挽月感觉自己这副模样就像回到了当年那次离家出走一样,依旧狼狈不堪,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来接自己的人。若是当初勤些习武,今日说不定就不会被打昏带到这里来,再不济也能打个平手,再潇洒下山离开。   可惜,说来也是十二万分的惭愧。身为异度魔界的堂堂医座之首,武功却只算是平平而已。毕竟往上有九祸,华颜无道,这两个女魔扛把子,往下还有别见狂华,落雁孤行等几个同辈女魔佼佼者,至于后辈,一个两个整天不服管,专寻思揭她老底。   朱闻挽月这医座之首,说白了不过是个后方人员,就算是和任沉浮要比较一下,也只有比比业绩了,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勤快。当初六先知在时,还曾经“好心”督促过她练武,然而朱闻挽月自认为像她这种一边学医术一边学阵法,有时候还要点一点头疼的术法技能的魔,哪里有把写书的时间抽出来练武的道理。   再者,不管她是再这么努力想要在阵法上超过朝露之城里那只冷笑的魔,还是不可能的。   当年的孤月有多贪玩,整天关在地下室琢磨小纸人一万种叠法的伏婴师就有多努力。两者之间的距离,大概是有火焰魔城到朝露之城那么远,要想补起来,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按照戒神老者的不乐观预计,大约是要等朱闻挽月也老得像自己的这样的时候才算有希望吧?当然,朱闻挽月是不相信的。   当真是,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惜再怎样悔不当初也是来不及了。只是为什么,遥重就忽然变得比她厉害那么多?朱闻挽月前思后想,也没想明白在天魔池里躺了数百年的邪君大人为何武力值一直都在往上涨,目前看起来应该不在银锽朱武之下了。   朱闻挽月正神游太虚的时候,忽然那边没了动静。   该不会是被箫中剑给……她深深叹口气,正想起身跟那边冷醉说你跟一个入魔的人讲什么道理呢?趁他还没陷入真正疯狂,离得越远越好。   结果朱闻挽月一从巨石转过头望去,就僵在原地——   半晌,她转过身,重新靠着巨石,心想:这雪山的雪下得可真大,眼睛都给晃花了。这是要等冻成冰雕,再看凤翾和她大哥能不能发现是她了。   不不,大哥和凤翾还是别来了,目前看起来等待会儿冷醉过来应该就能说情放她离开了。   朱闻挽月一边后悔着没有带纸笔,一边找了一截树枝重新再现她刚才看到的景象,忽然间一声枭鸟啼鸣,茫茫雪中走来一位陌生黑发青年,面容苍白秀丽。   两人视线一对,一者茫然,一者惊讶。   朱闻挽月问:“你是?”   “我来找人。”黑发青年答道,眼神稚然清澈,完全不似成年人。   说完他看向远处雪地里的两道人影,疑惑问:“那是……箫中剑和冷醉?”   >>>>>>   北海落潮。   伏婴师看着冰块里面的红发王者是越看越比之前在朝露之城跟他大打一架,还斗嘴呛声的红发书生顺眼,奈何就是把这个魔从冰里拔不出来。   这世上,能让朱皇真正完全再现的唯有一人,那就是朱闻苍日他自己。伏婴师每每想到这里便觉得莫名牙齿发痒,可是他一个当下属的,能拿上司怎么办?除了换一个上司以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反正,这些都是假象。幸好要强行解开这冰封的话,异度魔界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伏婴师摸了摸覆过鼻梁的面具,又将身上披着的斗篷拉紧了些。果然,将北海落潮选作朱皇陵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此寒冷,真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的功体明明是极不耐寒的属性,却偏偏还是住在了异度魔界几处要塞中最冷的朝露之城。如果以后能跟邪君或者朱皇申请的话,伏婴师最想还是调回四季如春的水云川林,省得明明是拜托医座送些增强御寒性的药来,结果全是被朱闻挽月滥用职权加了料的毒。   挽月啊挽月,女人的报复心真是可怕。那个幼时跟在自己身后一脸憧憬的小妹妹,不过短短几百年就变成了那个浑身上下除了黑找不出第二个颜色来的医座之首。当伏婴师回过神发现是自己一手造就这个朱闻挽月的时候,说不清是心里是成就感还是什么,反正权当做无聊魔生中的一点点有趣的调剂好了。   最好是不要脱出原本的计划掌握之中,不然这一点调剂就会变成加重头疼的药了。   伏婴师耐心等着被约谈者的到来,琢磨着等谈完了再用术法追踪箫中剑的所在去把那位武功并不怎么高强的公主带回来,而且那位主君化身的朱闻苍日,着实不怎么靠得住的样子,目前应该是被少君引去见黥武少主了。   他是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异常熟练老道,却没想今日来的不单单只有少君一人。   凤遥重身后跟着的是久闻大名的魔龙之灵化身,虽然之前听戒神老者说起过这位魔将与魔皇大人的相似程度,但当伏婴师真正见到的时候,真的差点没管住自己冻了几百年的膝盖。   幸好来的是少君,这一个屈膝下去,也算合乎礼数。伏婴师暗暗这么想,抬起头来看向真正的少君,不得不稍微感叹一下,觉得今后要操不少心。   凤遥重对伏婴师颔首示意,随后目光移向冰中封印的银锽朱武,叹道:“你特意约吾来此,是要谈关于他的事吧?”   洞火幽明中,伏婴师不露痕迹对上那位黑发魔将的灰眸,打量一眼便移开,转而对凤遥重道:“有一半是,又有一半不是。”   “哦?”凤遥重闻言略感讶异。   只见异度魔界最负盛名的咒术师俯身恭敬道:“伏婴师斗胆,恳请取少君心血一滴为用。”   他抬起头,忽见到凤遥重身后的那位魔将灰眸一瞬流转的红光,顿时心中一惊。   凤遥重似乎并未注意到身后墨龑异常,只是淡淡问道:“取吾心血何用?”     “自然是令主君恢复之用,”伏婴师道,“为使朱皇再临,除去如今一连串的外部推力,恐怕还需要同为圣魔元胎的少君以一滴心血唤醒主君之魂。”   也就是说要强行令这具身躯先恢复吗?凤遥重听伏婴师说得有些弯弯绕绕,大抵是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暗想不愧是异度魔界军师,果然是精于谋算,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典范。   说起来化身刚刚传来消息说挽月被入魔的箫大哥抓走了……凤遥重沉思片刻,问:“照你话中之意,吾之心血与朱皇之血效果一般无二?”   “不错。”   伏婴师只见少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答应得极为爽快:“可以,不出一日,吾便差人将心血交予你。”   没想到少君和他化身皆是一般性格,这笑起来真是……伏婴师不觉有些失神失态,遂转过头看向冰封中的银锽朱武,颇为满意地勾起嘴角。   “那属下便在露城静候少君来使。”   “可还有其它要事?”   “嗯……”伏婴师沉吟片刻,道,“确实有一事……不知少君可愿回答。”   凤遥重不知他话里卖着什么关子,“但说无妨。”   然而接下来这一句,着实令凤遥重不曾想到——这位向来对他人私事毫无八卦,看似正经的伏婴师,居然问他:“少君,可有心中属意的女子?”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然,连如今凡遇事皆是从容以对的邪君大人也不曾料到,更摸不清楚伏婴师这个问题的深意。   “你怎么会突发此问?”   凤遥重一时愕然不知如何作答,却闻身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少年冷声道:“你僭越了,伏婴师。”   难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魔龙之灵会突然表达意见,伏婴师隐约感觉有些奇怪,再看少君,却好像并未有要回答的打算,只是沉吟片刻,道:“眼下吾对这些并无打算,不过……”   凤遥重说着,好似想到了什么,几番犹豫,还是试探问:“你……是不是觉得吾与挽月?”   世上误会何其多,伏婴师今日本来是想着如果少君有心仪之人的话,早点结婚生下新的圣魔元胎,为魔皇临世做准备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不然他就又要想办法让主君与主母复合了,诚如血狼主所言,要重新撮合银锽朱武与九祸,那可是要准备好各种突发状况,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露城被夷为平地一类的结局。   但是向来心细如凤遥重,则是站在伏婴师的立场上来看的。他发觉自己好像确实和挽月走得过于亲密了,连周围的一些魔者都似乎以为医首大人与邪君既然是青梅竹马,那如今再发展一段感情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事实上,他和挽月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相处,从不在意男女之别,况且挽月的心里估计还有一半是依旧拿他当凤瑶重来看的。   凤遥重这么一问,就换伏婴师反应不过来了。精明的魔界军师愣了片刻,才问:“少君对公主有意?”   “不,你误会了,”凤遥重想,若是此刻朱闻挽月也在这里,怕是要笑出来了,“吾以为,你在意吾和挽月的事。”   这下可真是误会了。伏婴师寻思许久,明明自己和朱闻挽月早已解除婚约,这百多来年来除了偶有书信上的互不相让,暗中针对以外,并没有做什么会让人产生这样误会看法的事。其实最初朱闻挽月强行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还感觉轻松不少,从此以后没有个傲娇公主病来一天烦他的日子放在道魔大战以前,可是想都不曾想。   其实也是真的被烦得不行了,当年的伏婴师才会设了连环计把孤月公主送到死路上去,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摆脱一个麻烦。没想到这以后,孤月是死了,但朱闻挽月又活过来了。   不过这样,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伏婴师斟酌了片刻用词,才解释道:“吾与公主早已解除婚约,少君若是有意……”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熟悉的魔压从四面八方而来,心下惊骇自是不必说,而所有的解释,全在凤遥重身后正敛眸沉思似的少年。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伏婴师心里对那名少年的好奇到了空前的地步,而这场交谈到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他与凤遥重告别时都没有再追问少君的心意,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再问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倒是少君,自从被他误会了之后,便一直唇带浅笑,不怒不恼,解释得也十分模糊,似乎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一样。而且,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温和敏感的性格,今日竟然对墨龑的变化视若无睹,连安抚解释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之前还听血狼主说少君十分在意这少年的感受。   待凤遥重与墨龑离开北海落潮之后,伏婴师才从袖中拿出一道符纸,默念咒语片刻,忽然神色一变。   “看来,属下倒是低估公主了。”   他垂眸负手,燃去手中符咒,半晌,一声低笑回荡在朱皇陵中。   >>>>>>   邪族王宫寝殿,黑发的少年看着屈膝坐在铜镜前的银发青年褪了外袍,露出一截玉白润泽的脖颈,随后他又将内衫解开,绸制的衣物从肩头缓缓滑落下来,光洁优美的背脊线条舒展如新抽的树枝,自然地伸展招摇着,只消一阵微风,便可婆娑动人,一轮金月正在蝴蝶状的肩胛骨上泛着迷离的光。   凤遥重从一旁的碟子中拿起一把取血用的银刃,望着镜中站在他身后的少年:“阿龑……”   他如此唤道,细眸若柳,蕴着一泓春日暖光,藏起疏懒倦意,却格外风情动心。   “来,帮我。”   凤遥重转过身来,递出手中银刃,平静地对上一双灰眸。金色也好,蓝色也好,映出的都是一位黑发冷漠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伏婴你推CP不如老司机挽月啊,啧啧 回想一下正剧里他力推朱九最后的结果╮(╯▽╰)╭   ☆、第四十一章      凤遥重忘了当时他们僵持了多久。   少年凌厉浓墨似的眉目化在朦胧邈远的背光阴影中,只剩一抹雀绿幽艳地勾在眼尾,撩起万般风情。待凤遥重看清时,绢绸般细腻光泽的黑发垂落着拂过足尖,散入尽铺散开来的银发里,交相缠绕。迎面而来的气息炽热,血脉流动间的心跳有力,无一不在向凤遥重昭示墨龑的的确确存在且鲜活无比的事实。   一片寂静中,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墨龑高出凤遥重体温许多的手掌覆上了那把银刃,交握在青年冰凉的指间,略微箍紧了些,顺着缓缓抵上求助者肌理紧致的胸前,停了片刻不到,忽又松开。   凤遥重在少年将手松开前反而夹紧了指间,平静道:“只是帮吾取一滴心血而已,不必如此谨慎害怕。”   墨龑垂着眸,剔透的灰瞳被密密的长睫掩着,内中波澜不明,久久不作回答,只是静默着维持这一姿势,不再有所动作。   这样的少年,一身无华黑袍,长发随意半束,双鬓边垂下几缕青丝,似若沉思之貌,无端与记忆中坐在神殿之上的弃天帝重叠一瞬。   冷眼俯瞰冥冥众生浑浊不堪,嗤笑天道愚昧。   凤遥重恍然发现,魔龙之灵已在不知不觉中完全重合了那位创造者的形象——眼角处藏着对人世的不屑冷漠,嘴角戏谑似的微翘,皆是弃天帝才有的神色。   除了那双眼睛,其它仔细比较起来已然近无区别。日渐长大脱去少年稚嫩的墨龑,不消多日,就会完全与凤遥重记忆中那位神明一样了。   心里莫名沉了下来,凤遥重别过头不想再看眼前的少年,下意识想要回避一个不愿面对的可能:“阿龑,你出去罢,到医座传五色妖姬过来。”   终于,少年开口道:“她不知取心血之法。”   凤遥重不由松开了握住银刃的手,“这样说,难道你知道如何取吾之心血?”   得到的,是一句平静的反问:“如果不是笃定吾知晓,为何要让吾帮你?”   “现在异度魔界之中,知道如何取出元胎心血的,应该只有他与吾,”回想过往种种,凤遥重的语气带了几分自嘲,“你若承认了,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停了片刻,才说出一句最不愿说出的话,“你,是他。”   这句话回荡在寂静的寝殿里,徐徐缓缓,还未散去时少年低哑的声音再次攀上来,单单一句,震得凤遥重心口一阵隐痛。   “何时看出的?”   澄澈明亮的灰里流转着瑰丽的赤红,不再有丝毫掩饰。这一次,是换凤遥重抽不出手了。   “那日的发带……是你的吧?不,应该说,是你寄体的魔龙之灵的。”   闻言,少年一声轻笑,就着两人靠得极近的姿势,抬手抚上凤遥重的侧脸摩挲。入手一片光洁无暇,莹玉通透,触感极佳,他喟叹着道:“那样意乱情迷之时,还不忘摸吾的发带试探,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小遥重。”   对视着那对赤红之色,凤遥重神态镇定,冷道:“你不是比我更冷静吗?”   一直以来,生气也好,嘲笑不屑也好,除了这两种神情外,还不曾在弃天帝的脸上见到第三种表情。凤遥重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位异度魔皇,坐在大殿的高位上,模糊又遥远,高贵得不容任何人亵渎仰望,只能心怀敬意,悄悄地在角落里偷偷打量。   那时的幼魔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永远的距离,不会有打破的一天,却不知彼此之间冥冥中的牵系,未预见后来的诸多缘劫。   更不曾想,他会有今日这般,与年少模样的魔皇相互对峙的一刻。   被挑衅后的少年只是淡淡道:“吾向来很有耐心。”   凤遥重摇了摇头,“与其说耐心,不如说所谓的七情六欲在你眼中,只是如六天之界上的那一片虚幻之景一般,尽是些空洞无用之物罢了……对吗?父皇。”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不曾叫过了,凤遥重记得他只叫过一次。那时的少年怯生生去拉前面神明宽大的黑袖,被明显不悦地震开撞在身后的神柱上,听着脊骨碎裂作响后就不敢再叫了。   结果后来再相遇时,弃天帝又千方百计想让他叫这一声。凤遥重那时记忆模糊,不明白为何潜意识里无端抗拒,直到记起来了才知道是因为害怕而已。   这声父皇,让那张美得惑人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显然十分受用,但没有因此松开交握在银刃柄处的手,反而夹紧了凤遥重的手指,强迫刃尖从心口处移开,接着连手带刃皆牢牢按在了地上。   “故意挑衅后还要叫一声父皇,你是仗着吾的宠爱,越发大胆了,吾儿。”   最后的称呼是贴在凤遥重耳边响起的,千回百转,犹如咏叹。   “那你希望吾叫你什么?还是,堂堂天界第一武神受了几句小小挑衅就又禁不住要发怒了呢?”   “挑衅?吾……”   未等弃天帝说完这句话,银发的青年骤然倾身上去,由着那双无情的暗红注视着他,轻轻吻在了对方微翘的唇瓣上。   取血的银刃骤然被按住的手松开,在地面滚过几圈,发出清脆的细响。   凤遥重当时心里是想,再怎样现在的弃天帝也不过是凭借意识寄体而与自己对话,又是一个外表十七八岁的魔族少年,就算是真的要做什么,也是自己站在上风才对。   但他却忘记了曾经补剑缺和戒神老者千叮咛万嘱咐的魔龙饲养守则:待其形貌成年之后能离多远是多远,千万不可忘记,它的本质是一尾魔龙。   魔龙这种生物,是要比一般的龙更麻烦可怕的。更别说,这尾魔龙的来历还和弃天帝有关。   任由凤遥重结束这个短暂的浅吻,离昔日天界之上的神明尚差些年岁模样的少年依旧表情淡漠,不见动容,反而将贴近的青年推开,“小遥重,你是不是忘了补剑缺曾警告过的话?”   原以为会被又一次嘲讽,没想到只是不轻不重的推开,凤遥重不答,只是垂眸侧过头,视线落在从窗棂投进昏暗寝殿内一缕微光上片刻,又回过去看坐在对面的少年。   “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   黑发少年外表的神明只是将那把银刃放回到碟子中,没有看他。   “你是不是,从来不知□□为何物?”   言罢,凤遥重伸手覆在那只停在碟中的手上,本想近身看清对方眼中神色,却被入手的一片剧烈烧灼之感给愣住,待被烫得想要撤手时,反而被措手不及压在背后光滑冰凉的镜面上。   那瞬间,凤遥重以为贴在身上的是喷薄自地底涌出的岩浆,单是皮肤表面的热气就将周遭的空气燃得一丝不留,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他想要挣扎着抓住什么,却被少年死死抵在镜子上动弹不得,唯有将一角衣袖紧紧攥在手里。   “这样无知地挑衅,看来补剑缺还知道忌惮吾这位主人,不敢同你讲实话,”齿间划过青年的耳尖,弃天帝道,“异度魔龙乃是吾所创魔道的化身之一。”   耳尖的刺痛让凤遥重松开手中攥住的袖摆,愣神中又听弃天帝说道:“意识寄体总难免差错,不如本源之力化灵来得稳定。”   这实在是始料未及的真相。凤遥重原先以为,魔龙之灵只是被暂时意识寄体而已。   颤抖着抓住一缕少年背后散开的黑发,泛起的银亮光泽竟微微地刺眼起来。凤遥重别过眼,过了片刻,才问:“所以……阿龑只是你力量的化身之一?”   微不可见地皱眉,弃天帝道:“墨龑从未存在过。”   凤遥重失笑,“也就是说,魔龙从未有过意识,一开始我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作出回应的,就是你。”   说完,他半阖着眼,想要掩盖神情中的失落与倦意。   然而两人相距如此近,凤遥重情绪的变化早已被弃天帝看得一清二楚。青年秀净的下颌上扬出一个刚好的弧度,露出细白脆弱的颈肉,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只要稍稍咬住,就可以留下艳丽的红痕。   “方才的挑衅是何等愚昧不堪,你可明白了?小遥重。”   “魔皇大人是想说,主导七情六欲的神,何曾将区区□□放在眼中吗?”   “吾的邪君,就这么不计代价地想要知道答案?”   看着近在咫尺的神明之貌,眼见那只暗红的左瞳渐渐转为深蓝,凤遥重低声道:“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终究不敢说得太明了。那些话藏在心里被看透也好,当着面说被嘲笑也好,迄今为止都不止一次,却不曾有过一次回应,以至于到了后来,就不再期望些什么了。凤遥重早就应该明白,摒弃七情六欲的神,对这些无用的凡俗之情只会感到可笑不屑而已。   尽管曾无比深刻地体验过这个事实,但到了这一刻,还是难免忘情。他望着弃天帝,想到迄今为止他们之间不曾有过这样平静相对的时刻,还是如此近的距离,一时陷在对方的目光中,不愿再移开。明明那眼底是冰冷黑暗一片,却已心满意足。   良久,弃天帝冷道:“冥顽不灵。”   不料,凤遥重再次拉住了那一角衣袖,声音极低,却坚定无比:“我从未奢望过一个答案,所以,怎样都好……前尘种种,红尘流离,但对你说过的那句话,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纵我当时知有恨,初心不肯不慕君。   弃天帝看了一眼被青年执着抓在手中的袖摆,“怎样都好,不会后悔……你还是一如当年,痴心妄想,不知后果代价。”   凤遥重毫不介意,只是笑了笑,反问道:“你本可以继续隐瞒下去,在暗处监视吾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要承认?”   他曾想,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起码偶尔可以看一看有着相同面容的墨龑。黑发的少年总是沉默寡言,神情虽如出一辙的冰冷,却会站在后面安静地望着自己。那是一幅如何都描摹不出的幻象,以至于每每看到时,既惊喜得不能自持,又怅然得患得患失。   弃天帝终于抬眸看向面前青年,许久,才道:“用你最渴望的答案来猜测,如何?”   凤遥重怔住片刻,蓦地笑了起来,指尖点在那一抹雀绿上,细细描摹,最后停在对方眼尾,声音轻若浮云,散如一缕青烟。   “最渴望的答案……”凤遥重收回手,闭上眼片刻,又睁开,“若是这个最渴望的答案,你会回应吾吗?”   靠在背后落地的铜镜上,凤遥重伸出手臂环住在对方颈侧,静静望着,亦如当时神殿前的少年,仰慕着最向往的那道背影。   目光相接,数百载岁月倏忽一过,有情也罢无情也罢,皆已模糊在纷繁的记忆里,失落在万丈红尘中。   “将那个答案,给我,如何?”   红蓝异瞳里淡漠不变,“吾再讲一次,这具化身的危险……”   这句警告还未说完,弃天帝就被身前的青年封住了唇边话语。与攻城略地,无力还迎的吻截然不同,凤遥重的吻绵密细致,浅如春柳拂水,柔软得像雏燕弱羽,哪怕不堪摧折,也想要覆在对方冷硬的唇角,付尽温柔缱绻。   其实凤遥重从未抱过什么期望,也不想去管什么代价,只想做一次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就算又被对方嫌弃推开也是无妨的。至少尝试过了,待那一天到来时,才不会留下什么后悔……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惜,这个吻并未持续多久。   凤遥重正专注描摹对方唇形时,兀的,一直冷漠以对,反应甚少的弃天帝忽然将他肩头按住,牢牢压回了后面的铜镜上。还未等回过神来,他的唇瓣就落入一片湿热里,被反复吮咬后,牙关也被撬开,探进来的舌尖刮磨着口腔内壁的嫩肉,挑动起他的舌尖,不容一丝遗漏,尽纳所有,将呼吸彻底夺去。   由着弃天帝将自己压在镜面上肆意以深吻掠夺,背后冰冷的一片与身前紧贴的火热形成两极。凤遥重置身其中,不仅呼吸困难,连周身的温度也是冰火两重,备受折磨。他难耐之下,不禁松开了环在对方颈侧的手,想要推开一些,避免足以燃烧起来的身躯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却被对方手臂反搂在腰间靠得更紧,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足以和熔岩媲美的高温加上脑中缺氧的眩晕感将大脑搅乱得只剩一片空白,待这个几近令人窒息的吻结束后,凤遥重刚刚仰起头,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咬住了颈侧,不禁一声惊呼,抓紧了对方的肩膀。   “不过才开始就这样狼狈,还想与吾谈□□,哈……”   这声轻笑让凤遥重短暂地回过神来,见对方衣衫不乱,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凭着记忆摸索到弃天帝腰间,拉开了黑色长袍的腰封系带,不过稍微用力,就将那外袍扯下一半,露出了银灰绸制的内衫。   他胡乱在弃天帝的衣袍里寻找着内衫的系带,但怎样都找不到那两条平日里熟悉的缎带,反而越是贴近对方肌肤就越是炙热烫手,凤遥重不得不收了手,喘着气,“早知道……就不让你穿得这么麻烦了,唔……”   结着粗茧的手指在青年光洁的背部来回打圈片刻,又覆在那轮泛着幽光的金月印上,用灼烫的掌心贴合,“几件衣物就嫌麻烦,所以邪君大人才喜欢在吾面前□□吗?”   微睁开眼,凤遥重本想要辩驳,却被后背上如火烤的高温烫得弓起了背,还未叫停,那手掌就移到了臀瓣上用力揉捏了起来。   入手的臀肉触感极佳,柔滑细腻,绵软又不失弹性,弃天帝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细眸湿润的凤遥重,那一截优美纤长的颈子绷紧出一个刚好的弧度,细白莹玉似的,轻轻搁着,如春柳浮水,摇曳动人。片刻,不顾其挣扎,重重地咬了下去。   炽热滚烫的鼻息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啃咬的动作与肆虐玩弄臀瓣的手掌撩起凤遥重不禁战栗,几乎能够清楚感觉到自己原本冰凉的体温也随着紧密的贴合不断攀升起来,不消片刻,满身已热得汗珠连连,鬓发间也早已被打湿了,纠结成缕。   凤遥重恍惚中明白了补剑缺曾经吞吞吐吐,不愿明言的危险是什么。魔龙之灵所拥有的乃是与火焰山脉同源的至阳至烈之体,魔气虽纯,但与极寒功体者相克,长久相处只会有害无益,更不要说现在这样极为亲密的肌肤相亲。对他而言,无疑是雪入火海,只有被炙热折磨的痛苦而已。   但他已经推不开了。   极热高温中,视线渐渐迷蒙一片,看不清弃天帝的神情,只有热度不断上升,燃烧着残存无几的理智。凤遥重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在身上紧附的这一团火热里,一点余光扫到地上散落着各自的外袍,还有被他早早脱下的内衫。   黑与白的长发本应分明,此刻却缠得难分难解,不辨彼此,宛若共生契合。本应在对方背上如扇面般泼墨铺展的长发乱成一片,让凤遥重忍不住像往日那样用手轻轻揉开交缠凌乱的黑发,缕缕在手,滑过指尖又垂下,正看得失神,本来在锁骨颈窝处的啃咬已经转到了胸前敏感之处,含住那一点,陡然加重,吮吸唇齿之间,反复研磨。   凤遥重皱着眉,“疼……”   弃天帝停了下来,捏住青年的下颌,看着那双异色的双瞳里水雾蒙蒙一片,目中深沉,“你就那么喜欢一个虚构的存在吗?”   “我以为……你该承认自己是他才对。”   凤遥重又忘了,那个乖巧安静的少年从不曾存在过,这番举动此时只会惹起弃天帝的不悦。   语落,下身的亵裤被粗暴地拉了下去,骤然失了衣物遮掩的双腿本想并拢,却被不容反抗地按在两侧,无处凭靠,最后唯有攀在弃天帝腰间夹紧。   不知何时,角落里的香炉燃了起来,甜腻的香气在整个寝殿弥漫开来,浓郁的烟雾缭绕不散,闷热迷茫一片,如身处幽暗的浪潮里,见不到一丝光亮,只有身上紧贴的火热躯体真实,几乎要将凤遥重燃烧殆尽。   >>>>>>   再醒来过时,身上已经没有了黏腻的汗湿,连同曾经弥漫在寝殿浓郁的□□气息也被燃着的檀香驱尽,重回一片寂静中。凤遥重想要坐起来,发现除了手还能微微抬起以外,浑身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无力陷在一片新换的锦被中,整个身体都酸痛不已。   倒是下身那一处,显然是被上过药膏,清凉一片,缓解了不少肿痛。他想起昏迷前漫长不已的性事,不觉叹了口气,终于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补剑缺的话,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却不知,这声叹气让回来的弃天帝听见了,却只是蹙了眉头,没有寻问。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将曾经散开撩拨凤遥重心弦的长发束起在背后,离成年的外表尚差一步的少年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青年,淡淡道:“将手伸出来。”   凤遥重一时茫然,不知此言何意,随后才想起,最初他是想验证自己心里猜测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犹如鬼迷心窍一般,说到底全是对方毫不犹豫的坦诚让他方寸大乱。   “吾……没力气了。”   他才说完,就被少年拉出了锦被中的手腕,动作不轻不重,重新变成灰色的眼中又是一片淡漠,不见一点涟漪波动。   取血用的银刃被弃天帝握在手中,准确地抵在了顺着血液流动向凤遥重心脉的血管,只是一点点没入,随即一滴心血从白皙的手臂上冒出,转瞬就被收入盛放的瓷瓶中。   弃天帝垂眸撩开凤遥重额间微乱的鬓发,低声说:“再睡一会儿,吾代你去朝露之城。”   言罢,少年起身,又往寝殿外而去。   望着那道身影消失许久之后,凤遥重闭上眼片刻,还是挣扎着勉力坐了起来,确定对方已经走远后,才将那把放在旁边的银刃重新拿起来,自床沿暗格处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来。   如方才一样,他将银刃尖抵在流向心脉的血管处,将一滴心血自其中挤出,装入了玉瓶内。   >>>>>>   鬼森林内。   冷醉看着面前一边认真倾听,手中之笔却以惊人速度不停奋笔疾书的女子,感到一阵头疼。   朱闻挽月埋着头不时点头,偶尔应几声表示在听,但是所写的字大约是她们一族的文字,弯弯扭扭,半个也看不懂。   “挽月姑娘,你真的有在听吗?”   “吾在听,你继续说就好了,对了,能不能重复一遍他压住你时说的话?”   冷醉听了,终于挫败似地趴在了桌子上,将头埋在双臂中,只露出软软的一头银紫。   “明明是说为我分析的,可是你为什么一直要反复强调那些过程和细节?”   不料,朱闻挽月停下笔来,神情严肃,“你不好好讲详细些,吾怎么能分析出来呢?”   一直在两人旁边同宵交谈的朱闻凤翾总算是听不下去了,无奈地对朱闻挽月说:“好了,挽月,你不要再让冷醉讲了,我已经没法跟宵解释了。”   茫然不已看着三个神情各异的人,宵问道:“所以,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过。”   远在那边正在跟儿子解释的朱闻苍日忽然转过身来,对这边四人道:“哎呀,你们要说这些事也不要在有小朋友的场合啊……”   说着又转过去对沉着面色的银鍠黥武道:“乖仔,你没有跟你姑姑学什么吧?”   银鍠黥武听了,缓缓别过脸,“爹亲,不要在外人面前叫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1.欢迎吃了红烧肉后回评味道,吃了不评以后肉就归我一个人了。 2.禁止任何形式将和谐章节上传。 3.这大概是又甜又痛的一章吧。 4.魔龙设定就是弃总力量的一部分,所以约等于吧。这设定起来炖肉可真香艳。 5.我想当个男的,可以上遥遥那种。射射,你们不要跟我抢了。   ☆、第四十二章      朱闻挽月决定给她的下一本新书取名叫《你在雪峰的那一头》。毫无疑问,这个名字一定会被某个常年匿名买她签售本的狂热人士吐槽说满是苦境小清新风格的即视感。事实上,这只是她时隔数百年来到苦境第一次收集到的故事。   发生的地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雪峰,至于主角,正是眼前正将头埋在桌子上感觉今生友情已经彻底无救的冷醉还有一位她兄长在苦境新结识的好友。目前入魔中。   “等他的魔化解开了,我就回傲峰了。”   这展开和以前写过的故事可不一样。朱闻挽月放下了笔,“为什么?”   半遮在头上的白绒绒帽子晃了晃,冷醉闷闷道:“你要我……怎样才能再面对他?”   朱闻挽月一时语塞,不小心陷在对方初晴雪地似亮亮的眼睛里迷了方向,清清嗓子,“嗯,这听起来,不像是你该说的话。”   “啊?”冷醉茫然地抬起头,秀白的脸上还有因一直埋头闷出的红晕,“他入魔了又什么都不知道……我……哎呀……”   如此又恢复成趴着叹气懊恼的模样,自言自语说早知道就拦着不让来朝露之城了,入魔这么严重真担心云云。   见冷醉说着说着又把刚才的话题抛在一边,苦恼起如何消除魔气一事。朱闻挽月终于深刻地意识到,所谓的人族是怎样又傻又可爱的种族。他们永远都只会考虑如何成全别人,不知道想想要如何成全自己。若是换成魔族,这辈子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要相爱相杀到同归于尽才会罢休。至于成全?那是不存在的。   “会好起来的。”   在坚持面瘫人设不崩的原则下,朱闻挽月艰难地表达了一下魔对人的同情心,顺了顺对面青年那一头松软的短发。然后在朱闻苍日那早已看透一般,犀利得足以把她钉在六尸鬼木墙上的眼神注视下,自称浸淫阵法秘术多年,实则沉迷写黄书不能自拔的医座之首主动提议要尝试解开箫中剑的封魂术。   “或许,吾可以尝试去解开那个封魂咒。”   “哦?”对此,朱闻苍日的眼神变成了质疑,完全不相信当初连个阵法都画不好小妹能破解伏婴师的封魂术。   “小月,不是做兄长的不相信你,不过伏婴师的法术向来艰深难缠,这一点你应该比吾更清楚才对……”朱闻苍日说着,忽然发现自家小妹本来就板着的脸上已经转为阴霾密布,眼看就要发作了,连忙及时打住,“哎呀,别这么看着吾,好了,以后不拿你和他比较就是了。”   哪知朱闻挽月叹了口气:“兄长,也不是当小妹的不相信你,等你去谈完条件再回来,怕是又要被醒过来的空谷残声打到吐血了。”   前几日在露城外雪峰上发生的混战又被刻意重新提起,那日的狼狈混乱还历历在目,令朱闻苍日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正好看见凤翾在掩着扇偷笑,银鍠黥武则面色沉静,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那天的事。朱闻苍日摆了摆手,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到此为止,既然你术法大有精进,那就试一试吧,吾在外面……”他正想说我去屋外顾守情况,免得箫兄又像上次那样把房子给掀了,就见凤翾和宵已经颇有默契地走过去了。   蓝衫公子摇着扇子经过时,还拍了拍愣住的朱闻苍日的肩,霭声道:“兄长你还是休息吧,放心,箫大哥要是再追着你打,我和宵一定会拦住他,还有黥武也会保护你的。”   “凤翾你……”   这句话真是有点透心凉,要是换做原身哪里会那么狼狈。朱闻苍日下意识摸上胸前划过一剑的伤口处,默默到了冷醉对面坐下,两人面面相觑,虽然沉默不言,单凭眼神已经足够交流这段时间的辛酸。   神情恹恹的冷醉重新趴回了桌子上,朱闻苍日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也摸了摸青年的头。   冷醉半抬起头,“朱闻,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月说得挺对的,”朱闻苍日揉着手下一团紫毛,往日温和的笑容浮现,“冷醉,相信吾,箫兄一定会恢复的。”   “我当然信你,朱闻,”冷醉看着眼前青年笑了笑,目光又转向朱闻挽月走进的那间屋子,“他是那样举世无双的剑者,又是武痴传人,就算是魔气,也不会动摇他的意志。这一点,作为朱皇传人的你应该比我更有自信。”   自称朱皇传人的朱闻苍日恍然般怔了片刻,才微微颔首,暗叹道:“最了解他的,哪里只有吾一人?”   朱闻苍日身侧坐着自这次重会后话语寥寥的银鍠黥武,不知是谁交代了什么,竟然说服了向来固执的青年也换作了中原人族的打扮。往日的战袍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箭袖黑衫,依旧高束着抖落红焰点点的黑发,只是解开了那条绕在脸上的细带,血艳的蟒龙纹蜿蜒在冷白的左脸上,孤高而沉默。   比少年时还要来得冷僻许多了。朱闻苍日知道黥武一直想问什么,又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但不知何故,黥武始终都没有说出口。他们之间的谈话变得太过陌生,不管是问这些年如何,最近如何,这孩子都一律只是点点头说,我很好。   短暂尴尬的谈话后,青年就只安静地在他身边,不会主动与他们任何人进行交谈,将自己隔离在一切之外,严格防守着那道不知何时存在心中的警备之线。   本来是想问一直看着黥武长大的朱闻挽月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用想也知道,朱闻挽月一定会回答说,兄长你还是自己去问黥武吧。   朱闻苍日想起自己曾经抱着幼时的黥武走过人世深夜空旷的皑皑街头,那年隆冬飘起的白雪纷纷扬扬,如鹅毛大小。孩子好奇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接,却发现没有一片落在手上,凡是离得近了的雪花都会被无形的气罩弹开,连寒冷也隔绝在外。   那时的黥武问,爹亲会一直这样保护我吗?   银鍠朱武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笑却不答。   那时的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永远保护这个孩子,甚至迟早会面对失去黥武的那一天。即使一个人世寒冷空旷的普通冬夜,也不会属于魔族,终有一日他要将怀中的稚子送回异度魔界,去接受战火洗礼的无情宿命。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九祸,不知道她站在火焰魔城的城墙上,是如何目送赦生与螣邪出征的背影。曾是年少轻狂,做事不计后果,等到了为人父母之时才幡然醒悟,却似乎为时已晚。   大约是朱闻苍日的视线停留得太久了,一直握着茶盏沉思的银鍠黥武察觉到后,却对上熟悉的温柔目光。   银鍠黥武愣在那目光里许久,最后别过头,道:“吾会随医首一同回去的。”   看来是被误会了。朱闻苍日叹了口气,他最初再见到已是成年的银鍠黥武时,第一句想说,吾儿黥武,看着你平安无事,为父很高兴。   可惜,这句话至今也不曾出口。   异度魔界中最擅长术法的伏婴一族,无数神秘莫测,稀奇诡谲的术法禁咒皆源出其族。其中历来最优秀者,可获封伏婴师称号。至于那之前的名字,随着象征称号实力的面具戴上的那一刻,就成为了不复存在的虚无过往。   当年进入医座,年老的前医座之首破败不堪如鼓风箱的声音拖得长长,问解下纱布的孤月要选何种专长时,将铜镜封好的少女沉默了许久,最后答,阵法。   数声夜枭似阴森的低笑过后,老者剧烈咳嗽,胸腔里嗡嗡的声音如年久失修的风箱嘶鸣。他枯瘦如树皮,指甲锐利,关节奇异扭曲得像鹰爪一样的手伸出,颤颤巍巍地将手腕上的黑色手钏取下,动了动皲裂的嘴唇,呢喃着古老疯狂的咒语。   手钏套在了少女的手腕上,接着被用力勒紧,几近陷入皮肉之中,伴随咒语,血管中的血液被无形之力抽出,引导进入黑色的珠子里,渐渐充斥,彻底染红,最后只剩下浮现在每一颗珠子上的黑色咒文。   那之后老者的话,早已模糊了。   朱闻挽月拨弄着手腕间的手钏,摩挲那一颗颗红如鸽血,表面刻满黑色咒文的珠子。她站在以咒术强制封住意识的青年床边,空谷残声闭着那双入魔后森冷的眼睛,面容平静,除了外表的变化,仿佛下一刻再睁开还是当初那个清冷平和的剑者。   想起那日雪峰上所见剑者入魔后的狂态,早就丢在道境之海的良心没来由愧疚了几分。为了朱闻苍日能回归异度魔界,她与伏婴师合作,帮忙从北海落潮取出那枚被九祸埋藏的朱皇血玉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看朱闻苍日的反应,应该是猜到了,不过看在她这么主动补偿的份上,又有凤翾在旁说话,才勉强压下了怒火。这艘贼船,从数百年前一时鬼迷心窍被哄骗上了之后,朱闻挽月就再也没有能跳河游回对岸的机会了。   箫中剑所中的封魂之术本是源出自伏婴一族的秘术,其用途是为了隔绝魂魄与外界的感知,将其困于躯壳之中,以便操纵心智不坚定的敌人成为傀儡。只是这一次使用的目的却并非如此。箫中剑意志太过坚定,光是魔气染身也不足以干扰他心智造成入魔,所以伏婴师才需要施展封魂之术。   这些都是轻易可以猜出的,但是那日突如其来的袭击却出乎朱闻挽月的意料。被入魔的箫中剑扼住喉咙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道境之海边嘲笑自己的咒术师。   狡猾不择手段如伏婴师,从未放弃过除掉朱闻挽月的打算。他们作为同伙却互相虚以委蛇,心怀鬼胎不说,而各自的手中还握有对方的把柄。看似和平妥协后合作的假象下不过是背后窥伺弱点的冰冷算计,时刻等待着对手松懈的那一刻,拧下那颗挂念了数百年的头颅。   不过,到最后真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朱闻挽月将手钏拨动,念出艰涩的咒语,在强行压制住随之而来的疯狂失控之前,被拨动的珠子流出滴滴鲜血汇入空碗中。   以血为墨在符纸上画出与封魂术截然相反的倒写咒文。她念动上面每一个咒字时,血字都会飘浮起来围在逐渐显现出的封魂之印上,到最后一个字念完,轰然间封魂咒印崩散开来,发出瓷器碎裂一般的声音。   朱闻挽月往后倒退几步,脸色骤然苍白,显出灰败之象。她听到耳边浮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念诵着咒文,手腕的血再次被无形之力抽出,把那串黑色手钏充斥成胭红。   >>>>>>    北海落潮。   伏婴师在踏入朱皇陵的那一刻,遥远处传来的响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身形一滞,片刻,他抬起痛感传来的左手,诡异的黑痕如藤蔓交织在手背,渗出浓黑的液体。在黑痕即将爬至手臂之时,一张符咒被抽出贴在覆满黑痕的手背上。   “伏天化忌·天地玄阴·敕命回光·速退血噬!”   咒语一落,黑痕如被从皮肤上抽离一般,附着在符咒之上,随即阴冷蓝火燃起,将之化为灰烬。   面具之下,一直的凉薄冷笑消失无踪,只剩凝重。   “孤月,你倒是出乎吾的意料,破吾禁术操控在先,今日又解开封魂之印……可惜,即使医术高超如你也奈何不了朱皇血毒,而主君,也即将面对苏醒之后的本体了,哈。”   握着盛有一滴邪君心血的青瓷玉瓶,伏婴师进入幽暗的陵寝之中,却不料在那冰封之前,已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那里。   “果然如此,知道吾将朱皇血玉埋在这里的人,也就只有你与挽月了,伏婴师。”   冷艳的邪族女王负手立于冰像之前,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回头便知晓来者是谁。   讶异从伏婴师的眼中一闪而过,但随即镇定地俯下身,道:“女后。”   九祸深深看了那冰封中王者一眼,转过身看向伏婴师,敏锐的目光定在对方手中的瓷瓶上,隐约能够感应到一点熟悉的气息。   “遥重将他的心血给你了?”   “是。”   九祸看了那瓷瓶许久,冷声道:“将它给吾。”   伏婴师沉默片刻,明白君命不可违,遂走上前,将瓷瓶交到了九祸手中,“女后,心血取来不易……”   “吾自然明白,”九祸收了瓷瓶,接着道,“从现在起,朱皇苏醒之事,由吾来处理,你与挽月不用再为此劳心。”   幽深的眸光暗了下来,伏婴师道:“为女后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复活主君对异度魔界来说何等重要,吾等若不能从旁协助,恐生变数。”   九祸冷道:“那么你认为,除了吾,异度魔界还有谁能唤他归来?”   “当然除女后之外再无可能,”伏婴师恭敬道,“看来女后有意要亲自唤回主君,这对吾等来说是最好不过,属下这就下去准备了。”   言罢,就转身离去。   待伏婴师离开后,九祸才重新望向她方才一直凝视的那张面容。   桃之夭夭,在水一方;银锽鼓武,杀遍天荒。何曾忘记,又何曾淡去。数百年之后,只是更加清晰深刻,无从回避。   凤遥重曾问过她,当年三关试炼的最后,有没有杀死那个出现的人。   当时她果断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怎知青年却笑道,阿姐这样说,就等于把答案告诉我了。   原以为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抵不过岁月漫长消磨,没想到重新提起的时候,过往种种犹如昨日,依旧心烦意乱得难以抒怀。   他们是该重新谈一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子:又要换个方法搞事了,神烦。 挽月:居然又想借刀杀人,拆伙拆伙,看这次我怎么搞死你(〃>皿<)。 被子:???   ☆、第四十三章      恶火坑。   凤遥重展开又一封从中原传回的秘信,还未读完,就被怀里坐着的小丫头给夺了去,无奈苦笑一声,捏着小丫头的脸,道:“乖烈雪,把信给我,你还看不懂这些字。”   哪知小丫头并不合作,展开就找起上面自己认识的字来:“地……圣……仙……女……月……三口……传……玄?”   明明整整一张纸的内容,从内中就只认出这几个字。小丫头努力还想从信上找出自己认识的字,最后刚刚念了一个“墨”字,就被看不下去的补剑缺给拎起来,把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重新交给了凤遥重。   “调皮,一天就知道给你爹爹捣乱,小心被打屁股哦。”   被拎起来的凤烈雪看着和自己离远的凤遥重,讨好地眨了眨无辜的杏仁眼,却发现这个举动没有起到以往的效果。银发青年将信重新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继续读起刚才被打断的地方。   见凤遥重不理自己了,小丫头扁了扁嘴,只好回过头去向拎着自己的血狼主撒娇,幸好对补剑缺还是管用的。那只常年打铁的粗糙大手抱着她,在头顶揉了揉,然后将她放了下来。   “去那边找那只雷狼兽陪你玩。”   补剑缺指了指恶火炉边趴着的雷狼兽,凤烈雪果然乖乖听话走了过去,然而后者在看到她靠近时却呜呜着往后缩起来。   凤遥重终于看完了那封信,刚一抬起头,就对上对面补剑缺意味深长的眼神,只听对方问道:“遥重,你身上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气息……”凤遥重下意识摸上颈间,确定立领挡得严严实实后,没想反而让血狼主更加怀疑起来。   “吾身上的气息,怎么了?”   “你,你该不会是……”犹豫了几番,补剑缺怎么也说不出口后面的话。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安抚小丫头和雷狼兽的赦生童子,又把目光转回面前任谁也难免心动的美色之前。   本是雨过芙蓉平添艳色,但那股流动在极寒之气中互相排斥的的至阳之气却青年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憔悴。   血狼族天生敏锐远超一般魔族的嗅觉告诉了补剑缺,凤遥重的身上另一股炽烈极阳之气是出自于谁。双气交缠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饶是见惯世事的血狼主也惊骇不已,心里暗暗将那个上司骂了个遍,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异度魔界这一堆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家事搞得焦头烂额到神经衰弱,变成老年痴呆然后突然就心肌梗死去仙山卖豆干了。   哪知道,见补剑缺应该是看出来了,凤遥重连掩饰也没有,反倒承认了:“如狼叔所想。”   补剑缺愣在那里,没想到凤遥重承认得这么干脆。片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试探问:“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还未等凤遥重回答,补剑缺又赶紧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千万别回答,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起吓的。”   其实只要看面上的表情,补剑缺就已经猜到了,凤遥重大概早就知道魔龙之灵的真相了,当然也可能是他那个上司坦白了。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好,补剑缺都感觉自己心脏快受不了了。他不敢想象九祸或者朱武知道了是什么反应,最好这些事就他一个知道。魔龙之灵就是魔龙之灵,只要不说,谁也看不出。   但是,事情却永远不会这么简单。   过了好半天,终于整理好了内心已经快海啸一样的情绪,补剑缺道:“你啊,我跟那个水鸟嘴当初警告你的事,就不能好好放在心上吗?功体相克还要这样,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命太长吗?而且那魔龙之身……”   “狼叔,吾都明白,”凤遥重将那封秘信以内力碾碎,看着指间流出的齑粉,淡然道,“可是,纵然是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又怎能与永生不死的神相提并论?对吾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他说完,望了一眼那边和雷狼兽玩闹的小丫头,眼底笑意一闪即逝,然后又道:“这件事,若是阿姐知道了,就让我自己解释吧,狼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补剑缺看了凤遥重良久,难得叹口气:“我一个老头子,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你这个傻孩子,既然心里都明白,怎么还是要犯傻?一天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就是不会考虑自己。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不会有结果的。你……”   你为什么要骗自己……话到嘴边的那一刻,补剑缺看着那双与年少时迥然不同的异瞳,纵然如今是世间无双的色相,却怎么都给他一种短暂如朝露昙花的错觉。虽然不知凤遥重如何看现在自己的容貌,补剑缺倒是希望面前坐着的是当年那个棕紫长发,天真灵动的少年,可惜,那个凤遥重早已永远消失了。   凤遥重只是笑道:“狼叔,你说我不会考虑我自己,可我现在不就是在考虑自己吗?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再短也好,幻象也好,对我来说已经是最任性的考虑了。”   到这一刻,补剑缺才明白,这么久以来凤遥重和弃天帝之间的纠葛并非单单只是他所认为的那样简单。原本以为或许凤遥重只是想要一个承认而已,没想到真正想要的却是那样虚幻缥缈的东西,如同痴人说梦一般的妄想。   功体相克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不说。那个上司是什么样的神,他不敢自称最清楚不过,但至少明白,所谓“情”这个字永远不会存在于神的字典里。   明明知道却如飞蛾扑火,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往而深的痴情?补剑缺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曾见过九祸和朱武的开始与结局,也是那样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到最后却形同陌路,两相断绝。   唯一不同的是,补剑缺看到了那微笑之下隐藏着的东西。但只要发现了,任谁都不忍再戳破了。   “真是……要气死我了。照之前你和朱武商量的那样进行下去的话,这个小丫头怎么办?”   “所以,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狼叔。”   “喂喂,我可不帮带孩子,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负责养大,要是你不负责,我以后就告诉她是你不要她了,让她怨你一辈子。”   凤遥重被这样的威胁弄得一时失笑,“我是想拜托狼叔,如果日后有变,就将烈雪送到苦境的西苗翳流去,那里会有人帮我好好照顾她的。”   补剑缺只是摇头不应。   叹了口气,凤遥重站起身来,“狼叔,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贯说话不正经的血狼主忽然表情凝重,空前严肃问道:“你相信他?”   银发的邪君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转身往赦生童子那边走去,到了扑在雷狼兽身上兀自生闷气的小丫头身边,将袖中的玉瓶递出给赦生童子。   “赦生,挽月他们应该在中原的鬼森林里等着这个解药,吾不便出面,你代吾去一趟吧。不要告诉其他人,早去早回。”   赦生童子收好了玉瓶,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将她从雷狼兽身上抱起来交给了凤遥重。   寡言的少年难得开口叮嘱小丫头:“要听话。”   后者乖乖点头。   被凤遥重抱在怀里望着赦生童子带着雷狼兽走远后,小丫头转过头看见青年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她想起之前忽视,于是扭过头,不愿意再让凤遥重看自己。   头顶抚过一只比往常来得温暖许多的手,她下意识蹭了蹭,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额间。   “好啦,别生气了,爹爹错了,嗯?”凤遥重柔声哄着她,“你另一个爹爹应该要回来了,跟我去等他好不好?”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捣蒜似地点着,又忽然鼓起腮帮子,猛地摇起来,含糊不清道:“遥遥,一起,不要,他。”   凤遥重有些意外,“为什么?”   粉粉的一团把头埋在青年的颈间,盯着那些隐在衣领里的痕迹,暗暗磨起牙来。   不知道小丫头此刻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凤遥重只有抱着她,往火焰魔城的城墙上走去。   还未走到最顶端,就看见下方黑压压的万千魔军俯身让出一条通道,出征地狱岛凯旋归来的魔将缓缓走近。   火焰舔舐着被蒸腾热气拂动的如缎黑发,摩罗婆娑幽蓝冷厉的刃光上残留着浓烈不散的血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上方的视线,黑发魔者抬起头,正好见到城墙上站着的青年。   那目光跨越数百年的时光,一如当年在躲在神殿的石柱后偷偷望着的少年,从来未曾改变。   螣邪郎扛着倒乂邪剃四下看都没有见到赦生童子的影子,连银鍠黥武也没了踪影。他兴致缺缺地走在魔龙之灵的后面,突然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后,也下意识向上望去。   无尽烈焰燃烧,铺天盖地皆是刺目的红,唯独这一抹如清月落雪似的身影,飘然离离烈火间,仿佛转瞬就要消融于世,再也觅不到踪迹。   稍稍回过神后,螣邪郎摇了摇头,觉得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简直莫名其妙。再看去,前方的黑发魔者已经走远,而城墙上也没有了邪君的身影。   说起来,他最近老是听那些无聊的魔在医座疗伤闲聊时说什么墨龑和邪君走得越来越近之类的,还有魔声称自己曾经看见他们姿势极其暧昧地靠在一起,甚至连墨龑经常留宿在邪君寝殿的传闻都出来了。   说得好像你们一天都呆在邪族王宫里暗中观察一样。螣邪郎对这些流言颇为不屑,想着本大爷我也好久没回邪族王宫睡睡那张柔软的大床了,不如去打扫打扫那座大概已经满屋子堆灰的寝殿,今晚就在旧居重温一下年少时光。   如果记得不错,寝殿右侧的窗户一推开,正好就对着邪君的寝殿。火焰魔城这么热,晚上是一定要把窗户打开透气的。   >>>>>>   天川谷。   梅神官在等到荻神官进入山洞后,急忙上前问道:“外面战况如何?找到另一位神之女了吗?”   荻神官摇摇头,“似乎不妙。那两位玄宗的道长拖住了悲曲绝世尘和萧瑟春秋,二岛主和三岛主还在与圣阎罗苦战。”   她说完,望向石台上的玅筑玄华:“娘娘还能感受到神之女的气息吗?”   玅筑玄华闭目片刻,道:“嗯,虽是微弱,但仍有感应。”   接着,她对身旁的月神道:“玉缇,若是绯儿不能赶到……”   月神点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一直沉默的三口剑看着坐在石台上的月神和玅筑玄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让取回夏雪莲子藕茎的皇甫定涛上前。   皇甫定涛愕然地看向他,却听三口剑对月神道:“我以为苍云山之后就可以和你一起退隐在越雾树海,没想到你还是喜欢仙灵地界多一点。玉缇,一生的守护,永远是一生的守护。”   月神笑道:“幸好呼啦还挺喜欢仙灵地界的。”   梅神官见状,已有不忍,道:“神鹤佐木大师说玄宗应该有人已经找到了神之女,不如再等一段时间。外面战况虽然激烈,但之前墨尘音道长说过,再等一段时间,待圣阎罗得知地狱岛被异度魔界入侵,他必然会往回撤退。”   “若是赶不及呢?”荻神官反问道,“东瀛大军与地狱岛人马皆在外面,就算要进入这里也需突围,只怕等不到了。”   “难道就真的没有转圜了?”梅神官暗暗叹了一口气。   “有啊,”三口剑在危急时刻依然轻松,“我现在自裁,让玉缇再扬起浑沌之弓,外面的人不用说圣阎罗,就是东瀛也要全军覆没。”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齐齐摇头,唯独荻神官认真思考道:“不错的提议。”   梅神官道:“殷良,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跟他一起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在考虑的,浑沌之弓和烛龙之箭的威力,确实是除了传功以外最好的选择,”荻神官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问,“稍等一下,大神官你刚才说异度魔界已经趁圣阎罗不在入侵地狱岛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墨尘音道长告诉吾的,详情也不清楚,不过……”梅神官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惊人声响,“外面似乎有变,发生什么了?”   皇甫定涛脸色一变:“不好,吾之刀剑血阵被破了。”   “我出去看一看。”三口剑皱紧眉头往外走去。   待他走到外面,迎面而来却是两个陌生面孔,其中一人手握一把如麒麟驾雾的长刀,绣着龙纹的衣袖处已染了血,但即使历经血战也依旧气度雍容不乱,另一人手中则是一把紫蓝长剑,虽未染血,身上杀气倒是比旁边的人浓重许多。   三口剑拔出剑,严阵以待:“你们是谁?”   握长剑的人直接问道:“仙灵地界的女神可在内中?”   闻言,三口剑顿时更加警惕,“嗯?”   见状,另一人道:“别误会,我们是……”   还未说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三口剑,别误会,这两位道长是玄宗的金鎏影和紫荆衣。”   不远处,众人等待已久的风飞沙终于赶至。   见到风飞沙平安赶到,三口剑总算长舒一口气,“我还说你要是再不来,以后仙灵地界的老大就是我家玉缇了,你就不能成全一次皇甫兄,跟他回夕月湖退隐吗?”   “我……”   虽是这么说着,三口剑却一把拉住风飞沙就往山洞里面推:“好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不客气,没关系,以后我们会代你去夕月湖看皇甫兄的,娘娘就在里面等你。”   风飞沙一路赶来本来还心存愧疚,看三口剑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正经,忍住想踢这个妹夫的冲动,转对金鎏影与紫荆衣道:“多谢两位道长一路相助。”   金鎏影摇了摇头,“神之女客气了,请问这位少侠可知墨尘音与赭杉军在何处?”   三口剑思索片刻,道:“皇甫兄之前在洞外不远处设的刀剑血阵被破,我出来却没有见到应该在阵中与绝世尘和萧瑟春秋缠斗的他们。”   他说话的时候,紫荆衣已经施展术法寻觅踪迹,最后指向西南方:“往那边去了。”   金鎏影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吾在此地留守,你去支援他们。”   紫荆衣犹豫片刻同意下来,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金鎏影手臂的伤处。   “此伤无碍,”金鎏影淡淡道,“倒是你要小心,说不定赭杉军他们还围住了圣阎罗。”   “好,若无它事,一定要早些处理伤口。”紫荆衣说完,便朝西南方赶去。   殊不知,在西南方的仙灵地界荒野之上,已经绕开刀剑锁关之阵却陷入鏖战的圣阎罗面对眼前的墨尘音与赭杉军,不得不说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墨曲洗尘之威虽无紫霞之涛配合,但赭杉军剑指凌厉,与墨曲剑气合一,纵使天圣光也难以抵挡。   已显不敌的圣阎罗看了一眼旁边的悲曲绝世尘与萧瑟春秋,正欲开口,悲曲绝世尘已先一步道:“阎君先走,吾等断后。”   此时已容不得感慨下属忠心,圣阎罗连头也未点,转身欲逃,不出几步,忽然背后一阵杀气袭来,还未及反应,就是锐利长刃透体而过的剧痛传来。殷红鲜血滴落在白幡之上,陌生的低沉声音响起,竟然是久闻的传说。   “圣阎罗,吾骗汝的。”   圣阎罗惊讶地回过头,不知何时,一地红莲之火中,白衣的魔物嘴噙一抹轻笑,冷冽的金瞳正戏谑地看着他。   “吞佛童子你……萧瑟春秋……”   再定睛一看,魔者身边站着的哪里是三岛主萧瑟春秋,明明是一位陌生的绿发剑者。   莲谳出鞘,一片飞雪寒霜之中只闻剑者声音清冽,“圣阎罗,为行空和无辜者一赎你之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螣大爷:暗中观察.jpg 圣阎罗:住手,你们这些道士和尚还有那个捅刀狂魔,我有一句MMP一定要讲啊! (提醒一个细节,那个“墨”字,是遥重教写某人名字,烈雪才认识的。) 烈雪:喵喵喵 ?这两个字好复杂,头要昏古去惹。遥遥为什么要教我写这么多遍?   ☆、第四十四章      星云渺渺,河汉迢迢。花树繁茂,故人不再。   犹记得小时候的王宫之内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侍从,温言细语的侍女,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魔者……而今空旷寂静,已然失了生气。自从搬回来住后,凤遥重每每走过回廊,总会以为下一刻在转角处会遇上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始终,只有自己的足音在空空回荡。   那些过往的影子早已湮灭在昔年连天的战火里了,只有树木的根部还残存着些许根茎。它们顽强地蜷缩在泥土下,待地气恢复后,在地底重新扎下庞大的盘根错节,油碧的肢体焕发新生,肆意伸展开来。   随着夜色渐浓,青碧通透的树干上如血脉一样的焰纹渐渐浮现,朱明流火般的光在内中缓缓流动着,就连明绿的枝叶也在婆娑中犹如红袖招摇,风情妖冶。   抱着凤烈雪坐在后花园里的石凳上,凤遥重一只手撑在石桌上支着头,另一只环着不时乱动的闺女,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掉下滚得像球一样,哭成只小花猫。   小丫头显然十分喜爱这一片朦胧的红荧,瞪大了异色的猫儿眼静静地望了很久,忽然注意到树干的枝芽上已经冒出了花苞,于是兴奋地数了起来。尽管她怎么数都发现十根指头不够用,但仍然不折不挠,试图数清楚满园的花树上会开出多少花来。   小孩子的精力一旦旺盛起来连大人都会觉得头痛。凤遥重听着闺女从一二三四五数到八九十,然后又重新开始五六七八,不知道轮了多少遍,越听越是让人昏昏欲睡了。   本来是想把这个小丫头哄睡着了后悄悄放在偏殿的小床上,等明天早上再去把她抱回来。没想到摇篮曲哼了老半天都没能哄睡着,反倒让自己被她的数数催眠了。   凤遥重揉着泛酸的眼睛,抱着这个不知疲惫的小粉球,觉得孩子身上十分冰凉,有点后悔没有拿一件外袍出来给她披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着凉了。一想到这里,他勉强打起精神,把小丫头环得紧了些,却见凤烈雪回过头,对着他嘟囔道:“遥遥,热。”   热?凤遥重愣了一阵,最后恍然反应过来,手上立刻松了力道,避免触到小丫头娇嫩的皮肤,“对不起啊,是爹爹弄错了。”   并不是烈雪体温低了,而是他的体温变高了。之前在恶火坑,补剑缺又一次警告了凤遥重。虽然功体相克,但真正受到损害的是交合之中作为承受的一方。至阳至烈之气源源不断流入身体中,这样下去,被反噬都是小事。一旦与本身的极寒之气变成势均力敌的话,只怕会苦不堪言,甚至使功体严重受损到难以恢复的地步。   事情变成这样,凤遥重也着实没有想到。   原本以为那次刻意撩拨带来一场荒唐不堪的放纵之后,一时兴起的弃天帝对自己这样的非男非女之身应该再无兴致了才对。然而当时所谓的“天真”,并没有止于这一场令凤遥重后悔又回味的情事里。那日之后,反倒是锦帐燃香暖,情动掀红浪,一片暗夜春光,几乎夜夜如此。   简直就像是食髓知味了一样。凤遥重怎么想不明白,自己这具身体,既无女子温软娇媚也无男子英朗矫健,下身古怪不说,唯一具有迷惑性的这张脸也美不过对方,若是换作别人,早就没了兴趣。更何况,记忆里那张禁欲的面容真的是跟“情欲”两字沾不上半点联系。   就算是以魔龙之灵作为化身也是如此。除了交合之时能够明显感受到的生理变化,凤遥重没有见过弃天帝那张冰冷高贵得不可进犯的脸上出现一丝一毫表情的波动。偏偏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在床笫之欢时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些恶劣至极的话语。   他本来是不想理弃天帝的,奈何有时从那艳红的唇瓣中吐出的话语太过于羞耻不堪,听得耳根连着脸颊都烧成一片蔚然红霞,恨不得找什么东西堵住那张嘴得好。可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下意识的反应更加激起了对方的欲望。潮热翻滚的情浪涌动着,让凤遥重也自持不能,到最后就彻底失控了。若不是对方顾忌到第一次的后果,只怕到早上也得不了安宁。   所以,变成这样,凤遥重也不想的。几个晚上之后,被折腾得心有余悸的他起先把小丫头从九祸那里抱来一起睡,想着有孩子在这里对方就不会乱来了,哪里想到这只小粉球还是跟以前一样,睡着了就叫不醒,被弃天帝丢到偏殿里一觉睡到天亮再抱回来塞进凤遥重怀里也浑然不觉。   于是一夜好梦的小丫头早上醒来见到的还是沉沉睡着的凤遥重。虽然青年也变得和她一样,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不经意露出的一截颈子上满是红梅点雪,千朵万朵,灿烂艳丽得绽放到了耳后。隐约觉得奇怪的小丫头从床上坐起来到处望,而那个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踪影。   凤遥重知道连小丫头也帮不上忙后以后便彻底放弃了。其它的办法不是没有,而是没有去想。说到底,床笫之欢,水乳交融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只不过,这魔龙之身确实让凤遥重有些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时机,趁着圣阎罗去进攻仙灵地界的时候命鬼族出兵去征讨地狱岛,在校场上被虐已久的一干魔将自然而然是推了身为魔龙之灵又实力惊人的墨龑出来带兵,这正好顺了夜夜不能安眠的邪君大人的心意。   或许是因为碍于现在的身份,黑发的鬼族魔将只是微微点了头算是应了下来,转身就去校场点兵出征了。   总算是得了一夜清净,不用再被对方摆成各种羞人的姿势折腾了。可当凤遥重以为终于能睡一个好觉,抱着小丫头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锦衾凉如水,没有了紧贴自己皮肤的高热体温,唇上残留着那些意乱情迷时唇齿交接的湿软触感,耳边还听得见魔魅般低沉嗓音回荡;帘幔曳动间,泼墨似散落在他胸前,交缠在身上的黑发……   就像是给了小孩子梦寐以求的糖果,吃的时候或许太甜了,但吃完了之后,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嘴里残留的甜味,发觉那时是多么的美好,让人沉醉难忘。   真正食髓知味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在里面越陷越深,自甘沉沦。   补剑缺那日几番顾虑没有说出的话,凤遥重其实都明白。他撩开衣袖,看到手臂皮肤之下一股阳炎之气正隐隐窜动。这股逐渐积累在身体里的至阳之气,已经开始逐渐侵蚀本身的极寒之气,加之这几日挥之不去的疲倦感,无一不在提醒他,如果再执迷不悟,恣情欢愉下去,将后果难料。   见凤遥重举动有些奇怪,小丫头也好奇地凑上去看青年的手臂上有什么,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她失望地用手指戳了戳,以为凤遥重又在逗弄自己。   凤遥重被她这么一戳,不禁失笑,捏了捏小丫头挺翘的鼻子,“小球球,这么晚了该睡了。”   小粉球用一对圆圆的异色瞳盯着面前试图哄自己去睡的青年,想起不久前凤遥重还抱着自己去城墙上等那个魔回来,心里莫名一阵失了糖果般的难受。但她终究还是没想明白为何会有这样感觉,因为凤遥重又一次轻声哼起了那首只有她听得懂的摇篮曲。   一天旺盛的精力已经在数花苞时消耗殆尽,尚不辨美丑的孩童眼里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青年远比身后的花树更有吸引力。她看着看着,听着听着,红萤中一轮月华朦胧,暮夜染着雪华,隐约一双红蓝异色的瞳越来越近,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似是在与青年说着什么。她却两耳嗡嗡,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倒在温暖的怀中,沉入了摇篮曲所描述的那个梦乡。   睡着了的小粉球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凤遥重试探着唤了几声“球球”,得到的只是小猫一样的哼哼声。   “球球睡着了。”凤遥重低声说着,回头看向已在身后站了一会儿的黑发少年。一身暮夜长袍上不知哪里沾惹了霜华露重的寒气,森森入骨,连他也感受到了明显的冷意。   对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小丫头熟睡的侧脸上停留了半刻,就转而重新望向满园的花树,随意感慨了一句:“比之水云川林,倒也别有美感。”   这话让凤遥重多了几分自豪之情。这满园的花树是他母后当年亲手种下的,那时母后也是现在这样,抱着幼时的他讲诉这些花树的缘来,哄他睡觉。   念及此,凤遥重抱着小丫头站了起来,走到正对着的一棵花树之下,怀念地望着枝干上朵朵花苞,轻声问身后的人:“你……还记得这株花树吗?”    本是不抱期待的回答,没想到弃天帝略微颔首,“你小的时候,吾在这里见过你。”   花树下的银发青年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刹那千树嫣红间,凛凛月华幻飞雪。弯弯的细眸与那时走路都不稳的幼童重叠在一起,无端脸上有几分薄红,“那,还记得我在这里……”   这个问题到最后已经声音幽微得不可闻了。然而弃天帝还是听清楚了。   凤遥重看着对方缓缓走近到自己面前,忽然发觉这具魔龙之身已经算是成年了,甚至略微还要比他高上一些。   弃天帝走得越近,凤遥重就不由得往后面退。最后背贴在树干上,望着那张隔绝世尘侵染的容颜,互相对视中只见着暗红幽蓝里都是抱着小粉球的自己,然后逐渐放大,直至右颊一片柔软湿热。   一时间,凤遥重连自己的呼吸都忘了。明明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被一个贴在脸上的吻给弄得心如惊鹿,上下狂跳不已。    见着凤遥重这般呆愣的模样,冷玉如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一手撩起青年耳间的几缕银发,弃天帝压低着声音,道:“长大了后脸皮反倒是变薄了不少。”   面上顿时一阵滚烫。凤遥重别过眼,正好趴在他肩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因为被挤在两人中间,略感不适的梦呓着嘤嘤了几句,于是道:“还是先把球球送到偏殿去吧,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见过这小丫头被吵醒后的磨人样子,弃天帝放开了凤遥重,却并没有同意的打算,而是道:“今晚不送她过去了。”   “嗯?”凤遥重惊讶地抬起头。   摸了摸小丫头细软的发顶,弃天帝道:“留她在主殿。”   闻言,凤遥重的心底里忽然没来由一阵失落,但只要看着走在前面的黑袍身影,就已经可说是心满意足。他抱着小丫头跟弃天帝回了寝宫的主殿,怕这孩子半夜乱翻不小心掉下去,就让闺女睡在了床上靠墙的最里面。   酣然入梦的小粉球还是像猫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凤遥重怕这样会呼吸不畅,轻轻抬了抬那颗小脑袋,哪想到她怎么都不愿换个姿势,无奈之下只好给这个小猫姑娘掖好被角。   确认不会踢被子之后,他又轻轻捋开了小丫头脸上凌乱的长发,怕痒着她不舒服。仔细弄好后,凤遥重再次抬起头,发现弃天帝也正看着这个睡姿古怪的小丫头,他有些好奇,问:“怎么了?”   比较了青年和这个团小粉球长相后,弃天帝短短评价道:“很像你。”   这话让凤遥重也再次认认真真审视起小丫头来,却没有找到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地方。他正迷惑时,依稀一个对着铜镜的别扭小姑娘,被温柔的女子挽起垂髻的影像飘过。   那是幼时被母后打扮成女孩模样的自己。凤遥重恍然想起后,才发现这个小丫头杏腮粉嫩,俏生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凤瑶重。虽然这个小丫头的血肉实体本就是源于自己,但长得这么像实在是过于惊喜了。   但是那个是凤瑶重……忽然反应过来的凤遥重诧异地看向弃天帝时,发现对方眼底似乎掠过一瞬笑意。   “你……那个时候注意过我?”模糊久远的记忆里,凤遥重被母后换上宫裙带着去参加宴席时曾远远见过那时的异度魔皇,但也只是匆匆望了一眼就跟着姐姐离开了。当时满殿觥筹交错,喧闹异常,几乎没有一个魔者注意到悄悄溜走的幼魔。   顶上的夜明珠由明转暗,烛火熄灭,再没有回答。   昏暗的寝殿里,宁静的沉香缕缕飘出香炉,薄纱木窗透进翠碧朱红交映的流光溢彩,幽玄寂美如开在水底的花,藻荇蜿蜒,摇曳着交错的朦胧影子。   迷蒙的光影交叠在那张万年霜雪般不曾融化的脸上,淡化了肃冷无情的线条,雀绿的眼尾晕开一池浮萍青水,撩起心弦颤动。   亿劫苦修寻化天,不若魔罗共欢喜。几乎是受到蛊惑一般,凤遥重不由地慢慢倾身上去,与方才吻在自己脸颊上的那两片丹红叠在了一起。玄黑缎衫寒如露城雾夜,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贴得更近,但衣料之下却是魔龙之身灼热的温度,让之前留在身体里的阳炎之气也跟着频繁窜动起来。   怕被看出身体的异样,凤遥重忍着不适之感,让自身的真气包裹住危险的阳炎,强行压回到经脉中。幸好寝殿里一片黑暗,瞧不见他苍白的脸色和额间渗出的冷汗。   青年的吻,如同对待最珍贵之物一样小心翼翼。弃天帝伸手环住凤遥重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掌下的体温与最初春雪般的清凉不同,现在已化作了暖春的江水,随手一捧,掬在掌心里皆是碧波缱绻。    温凉细腻如玉的躯体,在往日每夜的交合中,陷在锦被里的青年犹如落满红梅的白雪,凌乱的银发缕缕绕在指间,如情丝痴缠。   随着探入唇间的舌尖共舞一阵,日渐熟练的技巧犹有几分羞怯之意。弃天帝不耐地收紧手臂后,那被骤然箍紧的纤瘦腰肢微颤,随后在被压倒在床上时,青年异色的细眸睁开一片烟雨雾色,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腰间的系带被灵巧地拉开,胸前一片凉意,垂落在上的青丝掠起麻痒。凤遥重昏沉的意识一下惊醒,下意识抓住了那只匀长有力的手,小声道:“球球就在边上……”   他声音湿润,像是被舔了许久的糖果,渗出慵懒的甜腻。   低笑一声,弃天帝俯下身咬着凤遥重的耳尖,手下动作不停,只道:“你不想要吗?”   难得凤遥重摇了摇头,眨着眼睛看了这位恶劣的神明一会儿,想起魔龙之身的一些事,犹豫片刻,道:“我……帮你?”   龙这种生物,放在哪里都一样。初次交合之后凤遥重就去查过戒神宝典,得到的答案与预想中一样,莫怪戒神老者再三嘱咐成年之后离远一点,莫怪那天他都晕过去了对方还不放过自己,莫怪……真是想不通,那么多化身可选,为什么偏要用龙这种一言难尽的生物。   说来也是奇怪,凤遥重本身的功体乃是至寒极冷之气,向来清心寡欲惯了,鲜少会动欲念。自从那日阳炎之气流入身体之后,一直以来心如止水的禁欲状态渐渐瓦解,变得越来越不知餍足起来。   这个提议还真的让魔神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不知是怎么想的,反而是凤遥重被“帮忙”了。   明知道小丫头睡着了之后很难叫醒,但他仍然能听到孩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嘤嘤的梦话。这样的情况下却要做这样羞耻的事……   似乎并不喜欢这时候不看着自己,弃天帝将躲在被子里的凤遥重扳过身来,将青年黏在鬓边被冷汗濡湿的发丝捋开,停了动作。那双异色的瞳里映着他的影子,即使一片黑暗,也清晰无比。   被盯着看了许久,凤遥重知道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只是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的……”   然后他半坐着起身来,像是安慰般亲了亲那张庄然艳美的侧脸,想着这么任性又恶劣的魔神要是生起气来到底该怎么哄才好。有时倒宁愿弃天帝只以这样的魔龙之身形态和自己在一起就够了。妄想得到太多的话,只会自食贪婪恶果罢了。   这番敷衍当然不能奏效,然而凝视着凤遥重的红蓝异瞳里一片幽深如海,未见涌出任何情绪。   “你怎么……”凤遥重不知该怎么问出,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但弃天帝知道他要问什么。   他随手从枕边抽出一方绢帕慢慢擦拭了青年的腹部和自己的指间,将有些碍事的长发撩到身后,然后从一旁的外袍中拿出了什么,置于掌心中,压在了凤遥重的丹田处。   一股极寒之气从对方贴在自己腹部的掌心里传来,抵在手掌与丹田之间的应该是一颗掌心大小的石头。这样的寒冷之气在异度魔界唯有一处才有,而这颗石头……   “你去了冰之涡?”   弃天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将涎雪石融入你身体之中,这段时日以来的阳炎之气便能消除。”   原以为今日在城墙上短短见过一次后,弃天帝是去了朝露之城见伏婴师了,没想到那身寒气是从冰之涡带来的。   凤遥重想到这里,苦涩的心里流进些什么,不禁咀嚼着这番苦甜交杂的滋味。他别过头,沙哑着声音道:“涎雪石唯有弃天冰涡之下才有寥寥几颗,而且这样的大小……”   连朱闻挽月都曾与他抱怨过,校场上那些被墨龑招式所伤的魔者几乎快把珍贵的涎雪石用光了,到时候恐怕只有凤遥重才能去下面找找看。冰之涡是历代魔君的修炼场所之一,内中极寒的挑战非实力卓绝者不能常留,而寒冷的来源——偌大又深不可测的弃天冰涡之底,一颗指节大小的涎雪石都难寻觅,莫说如今弃天帝手中的这颗。   弃天帝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颗石头的事,也不想多谈他是怎么找到的。待涎雪石彻底融入凤遥重的身体里后,他将锦被重新盖在了青年身上,披上外袍就打算离开了。   却没想到应该没什么气力的凤遥重起身拉住了他,只是动作太过匆忙,险险从床上跌下来,幸好被及时搂住了。   凤遥重只听那没有温度的低沉声音说道:“至阳至烈之气一时不能尽消,你该好好休息。”   然而他没有松开对方的衣袖,而是问:“那之后呢?”   一片沉默中,弃天帝将他抱回了床上,然后道:“明明知道自己索求皆是虚无缥缈之物,为何还要执着?”   闻言,凤遥重拉紧了身上披着的锦被,微微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所以,对你来说,那些情感仍是无用可笑的东西。”   即便是肉.体的纠缠,也永远无法动摇的神之心。在坠入魔道之前的神,是否比如今要稍许有一点情感存在,又或者广爱世人,不存半点私心。好像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分出半点给他。   局外者如补剑缺就已经说过,这是没有结果的。凤遥重深知如此,却还是忽略了。他不敢骗自己,也不敢去相信。这一场风月,不过是水月镜花,风起即碎罢了。   弃天帝看着凤遥重这番模样,无端像只被遗弃不要的幼猫,却不知什么时候,连哭也不会了。   良久,他难得耐心多说了一句:“你是吾之半身。”   凤遥重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窗外投进来的淡红微光,忽然转开了话题:“那些花树,是当年母后嫁给父王后亲手种下的。”   停了片刻后,凤遥重又道:“小时候,吾问她为什么要种下那些花树,然后母后就教了一首诗……”   一直低着头的青年缓缓对上面前的神明,缓缓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母后说它名叫霰情,小时候吾一直以为是羡慕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花如霰雪之意……当年她和父王定情的时候,就是在一株霰情花树下。”   霰情姻缘,有幸三生。   鬼族王脉旁支出生的公主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出门。霰情花开的一年,闲来无事想要祈求姻缘,怎想偶然见了意气风发的邪族青年,从此相许终生,更从鬼族凤氏故地带来霰情花树的种子,亲手植下。   说起往事,凤遥重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对方是对这些从无兴趣,便道:“可惜,吾甚至不算是他们的孩子。”   借由邪后之腹诞生的自己,尽管与母亲有着血缘,但却不是她与父王的孩子,只不过是一具罪业容器,神明灭世的工具。更早以前,还差点成了被抛弃的失败品。   “你在怨吾?”冰冷的笑意重新浮现,弃天帝以一根手指挑起凤遥重的下巴,打量着只应在六天之界上的美色,“说过无数次不会后悔的你,开始后悔了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迎着对方睥睨似的威严目光,语调平淡,“不会就是永远不会。你如是,吾如是。只希望你……”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   这一次弃天帝并未看出凤遥重想要说什么,于是淡淡抛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走了。   待弃天帝走远了,凤遥重才披上外袍从床上走下来,赤裸的双足踩在深夜冰凉的地上,走到那红光漏进的窗前,看着手指上黑色纹路浮现出来,在薄红的光中显出诡异的铁锈色。   “同心守长命,寸缕结此生……吾只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免得痛苦。”   当年雪峰上的那一席对话犹然在耳,本不是这红尘中的存在,就不要懂得这些。不然,待到了那一刻,痛苦的便不止一个了,而导致这一切的自己,将恨不能百死以赎。   凤遥重回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小丫头,不禁笑了一声,想着既然弃天帝无意要去朝露之城,那他正好该亲自去一趟了。   只盼他到的时候,不要只剩一堆被赤火和扇之刃摧毁的断壁残垣。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作者娘想了想,还没吃过甜肉粽吧,就加了点肉沫进去,然后又加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味道进去。 果然,黑暗料理的新星就是我了。(本章有轻微和谐,导致剧情不完整影响理解,完整见群内,向jj审核低头)   ☆、第四十五章      下意识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温暖外袍,朱闻挽月从回忆碎片里挣扎的意识逐渐清醒。抬起昏沉的头,迷离月色下,半盏微凉清茶,默然沉思的蓝衫青年正展开扇面端视着上面的题诗,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成一团的纸条。   发觉她醒了过来,他侧过头来,温声道:“醒了?休息了这么久,感觉如何?”   怕是魔生要提早结束了。朱闻挽月暗道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白月清光下腕上的手钏比起上一次鲜艳了不少,转动间,朱红流淌,散发暗红的光晕。   她定了定神,回道:“好了不少。”   “那就好,”青年合上折扇,狭长通透的琉璃碧色映在朱红上,“这串手钏上的密文,若吾记得不差,应是与邪族的阵法之术有关。上一个佩戴这串手钏的魔者,是幼年曾为邪君治病的先任医首。”   朱闻挽月拉了下袖口,将之遮掩起来。说起记忆里那位算是自己师父的老者,就如讲陌生人般漠然无关的口吻,“那个老头子啊……虽然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若是今日看到吾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大概是要气得魔魂都炸掉吧。”   言罢,四下一看,那几个入睡之前还在的人通通都没了踪影,只有不远处蹲着正在喂雪枭的宵。   奇怪,兄长他们去了哪里?朱闻挽月不禁纳闷起来。   见朱闻挽月面露疑惑,朱闻凤翾会意解释道:“苍日去露城找伏婴师谈解开血毒一事,黥武放心不下就跟他一起去了。冷醉在照顾空谷残声。”   “去露城?他……已经决定了?”这个消息虽不算出乎意料,但朱闻挽月原以为,事情还会拖得更久一点,更何况,凤遥重似乎还未出手。   想到这里,她不等对面的青年回答,又问:“那……遥重呢?”   大概是知道朱闻挽月会问起自己的本体,青年用扇柄抵着额角,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哎,这就是吾头疼之事了。他们才走没多久,火焰魔城那边就传来消息告知吾血毒之事已有解法,不要让苍日去找伏婴师。”   “可是他们已经去了……等等,遥重为什么不让兄长去找伏婴师?”如果说朱闻挽月解开封魂之术,从这个阴谋中抽身是因为和伏婴师之间的恩怨,那么身为代理魔君,又答应伏婴师要让银锽朱武复活的凤遥重断无破坏此事的立场与动机。   她思忖到这里,对面的青年几番欲言又止,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猜测,问:“你……遥重是不是知道了伏婴师的什么秘密?”   一直以来行事神秘,全然以异度魔界利益为重的术法奇才,在很久以前的少年时就展现出不符合其年龄的出色才能。术法,兵法,谋略无一不精,鬼族王脉旁支的天赋在两次道魔大战大放异彩,让周遭既羡慕又恐惧。可如果说伏婴师作为魔界军师的效忠对象是银锽朱武以及在位魔君,那么如今处处逼朱闻苍日回归异度魔界,甚至无所不用其极,未免有些逾越臣下本分了。   早在道魔大战时,朱闻挽月就明白了。在伏婴师的眼中,无论王脉,魔君还是战神,乃至君主,皆是为了他心中所谓的“异度魔界的至高利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斟酌许久,凤翾轻叹一声,道:“先任医首若是看到今日的挽月,应该会欣慰吧……既然你已经看出端倪,那吾长话短说,朱皇血毒之计并非良策,伏婴师要的是一个斩断一切能带领异度魔界再掀战火征伐的银锽朱武,而这样的银锽朱武只有在失去一切后才会成为他所期望的魔界之皇。”   “你是说,必要时,连女后也会被伏婴师牺牲?”   青年沉默着,目光转远,“我怕的是,以女后的性格,或许会……如你所见,邪君并不主张征伐,而是积极谋求长久的和平。这样下去,你认为伏婴师对邪君的信任还会持续多久?对银锽朱武的耐心又已经透支了多少?朱皇血毒一事,吾很庆幸你能及时抽身,再往后,以你对伏婴师的了解,便可猜到陷阱早已布置在你我周围,只待收网了。”   言落,朱闻挽月一震,心中疑窦顿生,随即起身。桌上半盏清茶洒入空中,手捏法决,登时茶水化作清雨洒落在地,一个黑色逆五芒星符印从脚下缓缓显现。   “是……他的追踪之术,吾一直都被他暗中监视……”安逸太久失了警觉之心,连这追踪之术是何时被下亦不自知,迅速回想了这段时日以来与伏婴师的接触,最后记忆停在了一壶香茗上,朱闻挽月这才恍然大悟。   重回朝露之城那日,伏婴师虽曾提议饮茶,却被她嘲弄拒绝,然而若是对方真正有意,区区一壶香茗怎会不能饮下。   黑色逆五芒星闪烁诡异的银光忽隐忽现,依稀可闻施术者势在必得的冷笑声。朱闻挽月脸色苍白,心知伏婴师的追踪之术不同一般法术,一旦沾惹便极其难缠,非其亲自解开难以摆脱。   当今之计,唯有……心念一动,朱闻挽月道:“看来不待多时,他就要追踪而来了。”   “当下,他还不会取你性命,”朱闻凤翾平静道,“换作以往,一个失势又犯下过大错的鬼族公主或许会让他无所顾忌,但如今你是医座之首,朱武也尚不知当年之事,女后和邪君都会保住你,不过这追踪之术……”   “吾对他的法术已有相当了解,这追踪之术依照吾当年经验,只要能找到道门术法的结界,便可借助其力化消。”   “那么,你是要先解开法术再回魔界了?”   朱闻挽月压住心中怒意,从袖中扯出一方面纱重新覆上,“这是吾平生最恨的法术。”   看来阴影颇深。朱闻凤翾了然地点点头,知晓以朱闻挽月之能不必担心,遂道:“那你万事小心,解开之后便立刻赶回异度魔界,邪君正在等你。”   “你呢?”   “吾……”不知何故,青年低头,看了片刻掌中纸团,“吾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了。”   朱闻挽月对于他现在事事不愿与自己明说的模样感到一阵失落,心下担忧又知问不出结果,遂转道:“若是朱皇回归已成定局,你又打算怎么办?”   谁知,青年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就算朱皇回归,有自我意志的银锽朱武岂会受他摆布?邪君也会全力说服女后……最终,伏婴师定然会选择那个方法,届时,说不定你可以看到他第一次挫败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他又面色微沉,低声道:“只怕没有了朱武,那容器的选择……”   “什么容器?”   不论朱闻挽月再怎么寻问,朱闻凤翾都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她虽然身为鬼族公主,又是医座之首,但始终不是真正的王脉。若无魔君或者女后准许,没有翻阅察看《戒神宝典》的资格,自然就不知异度魔界久远时的那些秘辛。   看出朱闻挽月对自己刻意隐瞒有所不满,朱闻凤翾只好笑着道:“不必担心,虽然我身为化体,与主体分离已久,联系日渐减少,但目前基本都在预计之中,而且吾出现的原因并不只是朱武一事,还有邪君他的……总之,你我还是尽快分头行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至于你心中的疑惑,待回到魔界后,邪君应该会详细告诉你的。”   朱闻挽月终于放弃了追问,略微点头答应,将身上披着的带帽外袍放在桌上,往那处小屋看了一眼,道:“替吾谢谢冷醉。”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往鬼森林外走去。   半晌,展开手中揉成一团的纸条,仔细又读了一次的青年长叹一声,“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这一步,当年傲峰之巅上,她所不愿见到的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指尖凝聚一点金阳似的暖光闪烁,刹那将纸条化为灰烬。蓝衫青年起身,对走过来的宵道:“吾要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   “别担心,”青年淡淡笑道,“一桩小事,很快就回来。”   宵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就放下心来,道:“嗯,那我去看看箫中剑的情况。”   “也好。宵,若是吾回来之前有人……有魔者送来朱皇血毒的解药,不必怀疑,接下即可。”   “好。”   说完,朱闻凤翾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知道有宵和冷醉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猫大人在这里,一切应无大碍,最后便匆匆走了。   宵记下了这些叮嘱,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抚摸着肩上的雪枭,不禁迷惑:“那个方向,凤翾,是去找朱闻苍日和银鍠黥武吗?”   >>>>>>   从懂事开始,银鍠黥武除了见过长辈们眼中的可惜,还见过异度魔界其它魔者眼中的可笑。   堂堂异度魔界战神,银锽朱武之子,竟然是个天生残疾力量不全的孩子。而他那无人敢谈论的生母,遥在第二殿的女后九祸,从来对他只有看顾晚辈的客气态度。虽然比之其它同龄者来说已经照顾不少,但当她和滕赦兄弟相处时所展现的温柔,是梦中才有的景象。   苍云山一事之前,被监视的吞佛童子还闲来无事与同僚交流感情。心机深沉的魔问银鍠黥武到底对自己的身世有几番了解,语带深意,似乎是在试探银鍠黥武的底线。   银鍠黥武暗自惊讶不知从何时开始连吞佛童子也变得这么八卦起来,或许是在万圣岩被洗脑之后,除了空有异度魔界先锋战神的壳子以外,吞佛童子已经不再是当年被自己视为平生最强对手的吞佛童子了。   唯一不变的,是这种心机百变,总是想拐着弯不坑你不罢休的作魔态度,实在让银锽黥武头疼不已。但既然吞佛童子都这么真心诚意地想要挖出那些陈年八卦了,作为两位主角的儿子的银鍠黥武也就索性告诉了他。   总之,那日的谈话大抵就是,父亲和叔母的事,吾都知晓。螣邪和赦生究竟与吾什么关系,吾也知晓。至于你吞佛童子哪儿来的,吾不知,但吾知道你和前任魔界军师鸠槃神子,还有邪君……   说到这里,吞佛童子就不愿意听了。无愧“心机达人”之称的对方冷笑一声,凝视了银鍠黥武许久,最后说看来你们三个傻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趣。   那得意的模样看得银鍠黥武只想用银邪在趁对方转过身时捅上去,但碍于其背叛魔界的证据始终没有找到,而自己又最厌恶这种背后捅刀的无耻行径,遂作罢,任由那个红发白袍的身影渐渐走远。   在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私下谈过这些事了。银鍠黥武现在甚至怀疑吞佛童子还会不会回异度魔界。但看邪君十分镇定,螣邪郎和赦生童子也丝毫不挂怀,反倒是自己这个作为对手的在莫名担心。   赦生童子认为这位师兄出任务一向时间很长,有个几百年没见到,偶尔遇上个和尚精分啊失忆啊一类耗费更多时间都是正常的。   螣邪郎想得更是乐观,认为不回来反而是好事。因为吞佛童子要是真的离开魔界了,那战神之位就归银鍠黥武了。又开玩笑说那个污点唯一的房产旃檀居就在魔界,你难道认为他没领邪君发的薪水能在苦境买得起一套房产?况且异度魔界出身的户籍想要换成苦境的常住居民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相当有道理。银鍠黥武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和这个想法有时别具一格的堂兄弟好好交流了,正好邪君有任务下达,于是他就去朝露之城找那个离家出走很久的爹亲,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也去了苦境的姑姑。   等满心满念都是“爹亲爹亲”的银鍠黥武见到那个手持折扇,风流潇洒的红发书生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掉头就走的。   但听到对方脱口而出幼时的小名的那一刻,银鍠黥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不要人前叫这个称呼以外,其它时候私底下都是可以的。螣邪郎所嘲笑的“恋父情节”,大约是永远都不好了了。   这一路上,邪君的化身,乔装人族得心应手的姑姑,以及同样十分在行的父亲,三个自称姓朱闻的人站在银鍠黥武面前,熟知鬼族各系王脉的魔将只想转过头说你们三个一个都不是吾认识的那个朱闻家的魔。   关于某本在异度魔界流传甚久的浮艳小说,银鍠黥武不是没有耳闻过内中人物名字。连螣邪郎都曾经煞有介事拿出这本书来找他寻问,里面那个朱闻苍日,也就是朱皇,是不是真的和对面玄宗道士还有万圣岩的秃驴有一腿?   银鍠黥武听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只想学学长辈去拧螣邪郎的尖耳,告诉对方,这些不过都是些无聊的虚构故事,与真正的朱皇半点联系都没有。   但在见到了朱闻苍日新结交的两位好友之后,大概是受那本螣邪郎常念叨的小说荼毒太深,银鍠黥武竟然也不禁开始有了担忧之心,似乎这个想法是该重新考虑了。   他本决定,这样一天跟着完全不想回魔界的朱闻苍日转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和姑姑回去从长计议,没想到为了解开朱皇血毒,朱闻苍日竟然最后答应了伏婴师的条件。   望着一片苍茫雾色笼罩中的露城,银鍠黥武站在一处回廊的角落里,想起幼年被父亲牵着走过这些重重绕绕宛若迷宫的走廊,听着对方讲起逝世不久的二叔银鍠玄影的旧事。他不知为什么父亲要反复讲那个对自己来说陌生得只有一张冰冷牌位的名字,也许是希望自己能知道得更多一点,对于所谓的亲情。   但那位异度魔界的鬼族战神是不知,对于当时寡言自卑的幼魔来说,所有亲情的概念里,无非只有“父亲”两字而已。   伏婴师引见了朱闻苍日与九祸相见后便从地羽之宫中退了出来。幽深鬼魅似的咒术师往银鍠黥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远比面具遮住的半张脸更难琢磨。   一张符纸从伏婴师的指尖飘出,落在银鍠黥武的脚下,随即,那纸人传出了两个熟悉声音的对话。   吾怎么能偷听父亲与叔母的谈话?银鍠黥武眉关紧锁,将那纸人捡起来打算揉成一团扔出去,却没想到接下传入耳中的话,让他顿时方寸大乱。   “黥武与螣邪郎是同一天出世,你如何解释?除了我辞退继任之事,什么原因让你做这种选择?”   “何必追问到底?”   “虽无正式名分,我这名做丈夫,做父亲的又很失职,但也有权利明白,你怀胎十月闭门不出,断绝与任何人见面,最后抱给我的孩子却是偷天换日,我需要一个理由。”   “吾讲过,今日只谈公事。这瓶血,吾给你,朱皇血毒之解药,北海落潮之冰封,二择其一。”   “回答吾的问题。”   “螣邪和赦生是我一个人的……放手!”   ……   银鍠黥武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他一手撑在栏杆上,扶着头,感觉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满是无数的幻影,一会儿是银鍠朱武牵着幼年的自己走在苦境的集市上,一会儿是大殿上高坐的邪族女后,一会儿又变成一身黑裙,神情麻木冰冷的朱闻挽月,到最后,忽然间,那纸人传来的交谈戛然而止。   一只冷白绕着黑色纹路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温柔的声音穿过雾障与幻影,道:“黥武,你怎么了?”   那只纤长的手掩在云白的袖口里,遮去了黑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银鍠黥武愣了一阵,又听对方道:“黥武?”   银鍠黥武抬起头,看见本应在第二殿处理事务的邪君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担忧。   “邪君,吾……”银鍠黥武几欲开口,最终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这么晚了,邪君为什么会这里?方才的那些话,邪君又听到了多少?   他至今不习惯盯着邪君那张脸看太久,觉得对方既是长辈又是魔君,这样太过冒犯,二来,他不想重蹈校场上那些同僚互相误伤的覆辙。   怎想,正低着头时,对方又一次伸出了手,冰凉的指尖为他擦拭去额间滑落的冷汗,让银鍠黥武想起了平时青年安抚那个小姑娘时的模样。   “定神,你要是此刻心神乱了,就称了这绘制符咒之人的心意了。”   银鍠黥武收敛了心神,往后退开一步,望着对方片刻,沉默地点点头。对面的青年站在雾中,没有像往日一样半束着及踝的银发披散开来,身上披着一件缠枝银莲暗纹的黑色斗篷,如冷月下的一株昙花。   凤遥重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隔着一个小花园的地羽之宫,他掌心中摊开,碎裂的纸片正是刚才伏婴师交给银鍠黥武的纸人。沉吟一阵,他道:“吾知道你想问什么。有些事,吾答应了一个人,只能由她亲自来告诉你。所以,你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就去找她吧。毕竟,这是她答应过你的事。”   早在银鍠黥武初次出征时,朱闻挽月就亲口承诺过,终有一日,她会告诉银鍠黥武,所有的身世真相。   那个承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听朱闻挽月听起过。银鍠黥武甚至怀疑是这位姑姑怕自己回不来了,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姑母她确实说过,可吾想要听爹亲他亲口告诉吾。”   “关于他的答案,吾可以明确告诉你,”凤遥重随手扬去手中化为碎片的纸人,语气坚定,“你是他的儿子银鍠黥武,永远都是。”   内心莫名一震,这句话仿佛一颗投进波荡不已的心海里的巨石,镇住了即将掀起的浪潮。纷乱的心神忽然平静下来,银鍠黥武沉思片刻,道:“多谢,邪君。”   随后他抬起头,见凭栏倚靠的凤遥重微微颔首,霭声道:“不必如此。本来你与吾也算……罢了,去吧,你知道挽月在哪里的。至于这里的事,就交给吾来处理好了。”   “那……吾便去了。”   “早些回来,挽月她虽然武功不差,但近日中原战事频频,还要有劳你费心了。”   “这是吾分内职责。”银鍠黥武本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被凤遥重劝慰一番体悟后,就要离开露城去鬼森林找那位医座之首。   只是他离开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看了一眼倚栏沉思的邪君。不知是不是光线微弱,或是雾气太重,神情倦怠的青年就要闭上双眼,再也不会醒来。    在银鍠黥武离开后不多久,凤遥重便听到了九祸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遥重,你怎么来了?”   凤遥重转过身,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九支犄角。那张美艳的面容此时犹如玉颜罗刹,杀气腾腾,教人不敢走近一步。   九祸看到他一人孤身在此,似乎正是在等自己的样子,面色稍霁,随后从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黥武去了哪里?”   刚说完,那人视线对上凤遥重,两人皆是一愣。   凤遥重最先注意到了朱闻苍日手中拿着的瓷瓶,他望向九祸,目光中透露询问之意。如果不是伏婴师传来消息说九祸要与朱闻苍日见面,他也不会在涎雪石还没完全融入身体之时赶来朝露之城。   而这个瓷瓶,本来应该在伏婴师手中才对。   朱闻苍日见银发青年的目光落在手中瓷瓶上,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在这之前他虽未正式见过凤遥重,但一直同行的凤翾确实与本体长得十分相似,又见了九祸对青年的关怀态度,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   想到这里,朱闻苍日面色微沉,握紧手中瓷瓶,“吾既然已经答应,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朱闻……”凤遥重下意识喊出当初在苦境认识时的称呼,随后又打住,“吾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让化体带吾与空谷残声来到露城,引出朱皇血毒之计,如今又取这一滴心血与吾谈判回归魔界的条件……”曾经温和的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你这代理魔君,当得十分称职。”   九祸立刻道:“今日之事与遥重无关,是吾决定要与你一谈。况且,吾所说的也不是条件,而是选择。”   她说着,走近到凤遥重身边,对朱闻苍日道:“这一切,吾很早就累了。所以吾退一步,给你一次选择的主动权,除此以外,别无其他目的。”   凤遥重还未曾听见过九祸这样疲惫的语气,他记忆中的邪族女王,何曾有过服输的一面?他是该想到,在旱魃失心,朱武沉睡后,独力支撑整个异度魔界的九祸,所肩负的是怎样的重任。原本邪族只是作为坐守后方军备的援助战力,在魔族和鬼族相继沉寂之后,最不擅战的邪族要独挑大梁,该是怎样艰难的局面,之后又为异度魔界解开封印和修复断层一事劳心费神至此……   越想心中便越感到一阵寒意升起。凤遥重不敢想,若是当年自己真的死了,那今日九祸又该是怎样的心境和条件,不惜一切要银锽朱武回来?   朱闻苍日看了九祸许久,最后目光扫过青年,“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但你是否能回答,这一切的谋划,是不是你与伏婴师还有孤月共同所谋?”   “挽月知道得甚少,她一直都被伏婴师瞒在鼓里,要说谋划,就不必算上她了。”   “那你是承认了。”   凤遥重沉默一会儿,颔首道:“如你所想。”   “那凤翾与吾所谈之事呢?”   “句句实言。”   朱闻苍日也点了点头,“朱皇再临,对你们而言,就真的如此重要?”   九祸蹙眉,欲否认时,凤遥重抢先一步道:“是。”   朱闻苍日道:“好,待朱皇血毒解开之后,吾会给你一个答复。”   说完,一抹赭红便消失在了弥漫的雾色之中。   待朱闻苍日离开之后,凤遥重才和九祸谈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明白了自己拿给伏婴师的那滴心血怎么会到了九祸手中。   解开北海落潮的冰封,让朱皇再临有两个方法。第一朱闻苍日自愿,第二用圣魔元胎的心血强行解开。感觉到第一个越来越不可能的伏婴师自然而然选了第二个,毕竟以凤遥重的立场,没有拒绝的可能。   只是没有想到九祸发现了她所埋藏的朱皇血玉不翼而飞一事。心生疑虑的九祸随即联想到了朱闻挽月与伏婴师正在想办法将某个逃家在外不愿回归的人诓回来。于是,她不过是在北海落潮随意等着顺便看看银鍠朱武,就等到了捧着瓷瓶来的伏婴师。   “原来如此……”凤遥重听罢,无端放下心来。他原本以为,是伏婴师受了弃天帝的什么命令才会将瓷瓶交给九祸,约谈朱闻苍日,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谁也没有想到九祸会去北海落潮,更那么恰好遇见伏婴师。不要说凤遥重的计划乱成一团,想必就连伏婴师,当时也是万分惊愕,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遥重试探着问了九祸到底出于什么想法。将犄角收起,理了理胸前艳丽紫发的女王却不愿再多谈此事,而是转而问了凤遥重她最不解的事:“你方才,为什么要承认所谓的合谋?这些事,据吾所知,明明是挽月她与伏婴师……”   “既然吾已被误会,那再解释亦是无用。朱皇血毒一事,总是要有一个人从中抽身而退,最理想的就是挽月。她过去因为伏婴师牵扯了太多的事,倘若朱武知道了,怕不会轻饶。”   碧女之死,黥武的出生。道魔大战。此间种种,凤遥重知道,九祸知道,补剑缺和戒神老者也知道,但他们却更知道,若是朱武得知一切的后果。这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玄影当初释怀原谅了,而当事人也要诚心悔改,何不再给一个机会。   “罢了,”九祸摆摆手,负手转身,“随吾一同回去吧,遥重。”   凤遥重只是将身上披着的斗篷取下,覆在了九祸肩上。朝露之城本是异度魔界中仅次   于冰之涡的寒冷之地,他的姐姐功体属火,本不应在此长留。   已有多少年,不曾有人在夜里为自己披上一件外袍。九祸本想抓住青年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却见凤遥重微微笑着退后了些,“阿姐先回去吧,吾第一次来这里,还想四处看看。”   九祸凝视了他片刻,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叮嘱了几句后,转身离去。   银发的青年目送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待其消失后,仍静静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伏婴师从朝露之城的密室里出来时,所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一时不解,按照之前的预计,凤遥重应该在赶到后调解完九祸与朱闻苍日的争执,就会与九祸一同离开,为什么还留在此处?   本欲上前询问,却又见一直出神的青年忽然身形一倾,扶靠在栏杆上片刻,又脚步不稳地朝城外跌跌撞撞而去,看上去甚是匆忙。   “这么晚了,少君不回去,却出朝露之城往异度魔界之外去做什么?”犹如自言自语一般,伏婴师说着,身后的阴影处却走出一道黑色身影。   见到阴影中走步出的魔者,伏婴师略微躬身,“是否容属下去察看情况?”   黑发少年沉默不语,异色的瞳注视着远处,片刻,他走过伏婴师身侧,径直往凤遥重离开的方向而去。   “魔皇?”伏婴师见对方面色冷沉,似有不悦,不知是因为凤遥重忽然私下打算离开异度魔界要去兴师问罪,还是因为刚才九祸与朱闻苍日之事。   见黑发少年越走越远,伏婴师也随之跟了上去,打算看个究竟。   朝露之城外,凤遥重如有所感地望向远处重山叠嶂之中。雾海涌动的苍茫月色之下,弓弦张紧的声音传至他的耳中。   没想到化体竟然选在了此处。凤遥重扶住旁边的树干,眼前金莲的幻影重重叠叠干扰了视线,指尖蔓延开来的剧痛已经传至全身,让他难以负荷。   他一路想要尽力远离朝露之城,怕惊动了神出鬼没的伏婴师,引来不必要的怀疑和猜测。   “嗯……不对,这种气息……”   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正从远方山谷那边传来,伏婴师停下了脚步,前方的黑发少年也停了下来。   遥远的天际响起奇异的声响,殷雷阵阵,层云翻滚。   一道光影如一颗疾驰的流星,惊天动地而来,破开终年不散的浓雾,照亮永夜的黑暗之城,而目标竟然是前方树林中那一抹绮丽的白影。   伏婴师只见黑发少年身形一动,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面前。   霎时,阳光大盛,晴蓝如昼,令伏婴师不适地微微眯眼,大约一炷香后,那恼人的光才渐渐散去。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伏婴师略微加快了脚步赶往前方的树林中,却被映入眼前的一幕所惊讶。   比他还要吃惊且不知所措的邪君正搂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魔龙之灵。一支银蓝通透的短箭命中少年的胸口,金芒围绕着箭矢顶端,闪烁一会儿后,整支短箭慢慢没入了身体之中。   “这是怎样一回事?”凤遥重低头半搂着失去意识的少年,由最初的惊讶转为无可奈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反复问了几次,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被这一箭所伤后失去意识的少年。   最后,凤遥重将少年抱了起来,对伏婴师道:“带吾去一个能暂时休息的地方。”   来回看了看失去意识的魔龙之灵躯壳和凤遥重手上爬满的黑色纹路,幽深的目中透露几分不解,但伏婴师还是很快道:“邪君随吾来。”   远处的雪峰之上,蓝衫公子若有所思地收了面前立着的长弓,重重叹了一口气:“忘归仅此一支,今日却功亏一篑。难道最后,注定是要回归万业之源吗?”   >>>>>>   地羽之宫。   凤遥重刚刚将昏迷不醒的少年小心地放在床上,却发现手中掠过的柔亮黑发从尾端开始逐渐变白。   刹那之间,曾经摇动他心旌的浓墨被染成缕缕雪白,久远记忆中不应出现在人世的清圣之气充斥在了整个宫殿之内。   伏婴师见状,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坐在床边背对着咒术师的银发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将一方薄被盖在少年身上,凤遥重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诊脉片刻,最后放下心来。脉象平稳,呼吸有力,应该并未受太大的影响。   忘归一箭本是不得为而为之,如今虽然白费了,但……自嘲地苦笑一声,黑纹缠绕作痛的指尖划过与自己一般的银发,藤蔓似的铺满了整个床面。   不过一具化身躯壳,弃天帝自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却紧张成这样。   凤遥重端视着少年沉睡的安静面容,无法想象待对方醒来后会怎样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甚至不知是该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朝露之城,还是问为什么要暗中跟着自己。   只是,这模样——   明明应该是最熟悉的神明,此刻却意外陌生起来,就如同曾经在神界的壁画中所见到的模糊神像,那个诛杀凶兽,手持神器,白袍凛凛的天界传说。   那时的弃天帝曾说起过,这,是背离天道之前的吾。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白弃。咦,我跟谁说好了?   ☆、第四十六章      云海间那朵莲花转眼盛开了又凋零,枯萎败落的花瓣如泪水坠入云巅,来不及拭去。留下的执念化作云气缭绕在玉石湖蓝的手饰上,一丝一缕,挣扎着,最后不留一点痕迹。   静默如画的云海涌动了,光影万化,聚散枯荣,轮回一倾。   神睁开双目,金蓝殊异的瞳中倒映出虚幻邈远的天界景色。一切繁杂妄念皆被杜绝在千万丈之下的红尘里,弹指间,便烟消云散了。   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在漫长无尽,连时间也没有意义的空间里,他已有许久没有做过梦了。宇宙万物,人世生灵,在梦境中生长又消亡,生或是死,本身毫无意义。天道运行着,魔道亦在人世间毁灭着。   一个冷不妨,宽大繁丽的袖袍一角又被那只细瘦的手拉住。他侧过头,看到少年细细亮亮的眸子,好像人世里某种长着犄角的小动物。   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笑容,还有罪业的气息。   那少年说:“那个……我好像又忘记了,你再教我一次好不好呀?”   又是这样拙劣的借口来找他说话。那点自以为藏在心里的想法,是真的当他看不出吗?区区一个生灵……   一个幼魔的生灵。一个与他渊源甚深的生灵。半身相连,神格一分。   这块虚幻的空间里,已有多久没有其他的生灵出现了?时间静止,只有流动的光与云。人世的千万年在偶然的闭眼刹那就过去,那个他曾垂爱过的人世……   刻意忽略的一些事忽然提醒了他,以往的烦躁和不耐都消失在看到少年摊开掌心的一瞬。   血泡布满的指尖和手掌,有些已经破皮翻出带血嫩肉,染红了白皙的皮肤。   一切的生灵,皆是生灵,没有特别之物。他笃定不移,只因这是作为神必须要遵循的准则。当天道有失公允地偏向了人类后,他也选择了背离,创立了魔道。   不过他并不偏袒这个种族,反而是在处处利用而已。   少年是知道的,却始终没有问过。似乎是看到了他掩埋的过往,反而有了不该有的感情。幼稚天真得可怜。   那眼中的恋慕,总是会激起他一个莫名的心境。那个消失在久远前转身背对神界的光辉,摒弃七情六欲之前的心境,无端涌回。   神本是广爱这世间所有,无一偏颇。独独对于这罪业所化的半身,放任其在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份无名的因缘来自于本出自神灭世的渊源。   他缓缓蹲了下来,在少年的错愕中,握住那只细瘦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一瞬便恢复如初。   哪知,少年并不惊喜,反而皱紧了眉头,苦恼地看着手掌心,咬了咬下唇,望向他,“你这样给我治好了,那不是又要再磨一次啊?”   其实不用开口,他都能听见少年心里的每一句话。有时候太聒噪了,有时候又意外安静。这些变化无关紧要,唯一能让他在意的,是逐渐占据在对方心底的自己。   各种各样的自己,连神也没有留意过的自己。如同一张张精心收藏的画卷,被视如珍宝地放在心中,堆积成山,转而成海。   他听见少年又一次在心里默念了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念着,偷偷地望他,然后苦恼地摇头,抱怨起来。   “我听说,神的生命是永恒无尽的……”   “母后跟我说,魔的生命虽然很长,但也就最多一千多年吧。要是我一直呆在这里,一千多年的时光你都不会独自在这里了。不过对你来说,也很短暂吧?”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死去的人的魂魄可以化作天地间的云气雨水,陪伴在思念的人身边。”   想法奇怪的小孩子。他将那个蹲着数云彩的少年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手里的重量却出乎意料的轻。   少年瞪大了那双含着细雨桃花似的眸子。   这么瘦弱又年岁尚小,秀气苍白得几乎看不出性别,说是小姑娘才对。然后他想起,这孩子本就是非男非女之身。为什么那对名义上的父母不当作女孩子养大?   不,是有过这样的打算。   一个喧杂吵闹的影像从记忆中一闪而过。那个发髻插着多宝琉璃簪子的小女孩欢呼雀跃又谨慎小心地跟着紫发少女的身后,隔着无数高大的人影,忽然怯生生地回望向他,踮着脚尖,努力想要看清楚的样子,最后又摇摇头被少女牵着消失在了角落里。   比起当年抱在怀里的时候,是要长大不少了。   不耐地听着下面的三族之王各自说着寒暄的话,随口一问邪族的那位小公主什么时候能带上来见见,就听见下面静了下来,接着一阵窃窃私语响起,最后那位邪族之王面露难色地站出来,说难得带来了却跟着长女一同出去了,魔皇要是想见……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邪后给使了眼色,遂改口说,等休养好些了就带来给魔皇看。   随意摆手让下面的魔者归座,他一点也不想听那些表面上的解释。   怕是见不到了。这具躯壳的寿命将近了,而这人世又太过无趣污秽了些,他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耐心了。那个孩子不过是寄养给了邪族而已,终有一日,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的罪业,他的半身,永远都只属于他。   “……你别盯着我看啊,我会害羞的,”被盯着看的少年,脸上微微发红,小声地说着,“把我放下来嘛,别老是拎衣领,你不嫌重吗?”   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他想自己应该是笑了起来,不顾少年一下呆愣住的傻兮兮模样,改成将其抱起来放在膝上,摩挲着对方尖削的下巴,唤道:“瑶重……”   一对小小的尖耳从棕紫长发里露出来,像是含苞花蕾的尖角,红艳艳的。   少年犹豫了半天,应了一声,“嗯……不要把我当女孩子,我很讨厌裙子的。”   多多少少,少年也能感应到一些他的情绪。既然当成小姑娘不行,那就当成小猫儿好了。他随意地用指尖刮了刮少年的下颚。   被逗弄的少年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羞恼地咬了一口,“也不许把我当成猫。”   那可真是可惜。如果有一只像你的小猫,该是多么有趣。他这么想着,指尖被咬的麻痒感还残留着,忍不住想要再让少年伸出舌头舔一舔。   不过再这样逗弄下去大概是要不理自己很久了。一手支着头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抚过少年棕紫相间的长发。   偷偷看了很久的少年微微倾身,靠近正在闭目假寐的他,低声说:“我一直,都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化云化雪,永远都在你身边。”   在说什么可笑的话呢,那些不过是无聊骗小孩子的故事而已。   勾起少年的下颚,他道:“你当然只能在吾的身边,天道想动你,还需问过吾同不同意。”   除了自己亲手毁灭以外,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动他的所有物半分。   少年又是那样愣愣地望着他,良久,细眸弯着,笑了起来。   “那……说定了,永远都在你身边。”   含苞的莲花摇曳在冷冽的雪水里,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清幽香气迷离在鼻间。   神,再次睁开双目。   陌生的房间里,沉脑的苦冷香气弥漫着,薄紫的床幔轻摇。他坐起身来,无数的银发像是潺潺流淌在月下的溪水,一些是他的,另一些则是——   掀翻成红浪的锦被,月夜下交缠的肢体,痴缠在黑发间的银白,流光溢彩的苍碧树下……或羞怯,或专注,或悲伤的眼神。   银发的青年靠着床栏疲惫地睡去,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长睫不安地颤动着。他静静看了许久许久,仿佛下一刻,那个紫眸的少年就在面前,对他笑。   遥重。第一次,他默念了那个名字。上一次涌出这样情感的时候,还是在那座雪峰上,木屋的篝火燃烧着,他走上去抱紧了坐在床上的凤遥重。   一刹那间,天地洪荒,无可阻止。   他忆起了那个未来的梦,无可挽留在指尖消散的云气,还有凋零的花瓣,如半掩在青年侧颜,垂落而下的长发。   世间色相万般,独此一色,染遍心海,生花千重,摇曳动人。   他将那一身萦绕青莲冷香的身躯拥入怀中,忽然被搂住的青年迷蒙地半睁开眼,琼金映出苍蓝,一个吻贴在了苍白干裂的唇上。   “你答应过吾的,永远都在吾身边,不会离开。”   这句话响起在凤遥重倦怠的意识里时,他还以为将自己抱紧的不过是久远时的一个幻影。   众生轮回的记忆总是趁他疲惫不堪地睡去后,一次次碾压过脆弱的意识,直到最近,凤遥重开始害怕,会不会哪一天醒来时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   是幻影?还是曾经遥不可及的奢望?抱紧自己的这份温暖太过真实,温柔得容不了半点抗拒。   睁开眼看清时,凤遥重没有见到黑发魔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与自己一样的金蓝异色,还有交绕散落在月金色锦被上的缕缕银发,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你,”凤遥重愕然,不确定地伸出手去触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那一箭……”   白发的神祇低头看向被那一箭伤到的胸口处,责备道:“当时为何要站在原地不避开?”   凤遥重愣住片刻,苦笑一声,没有丝毫掩饰,直言道:“那一箭,本来就是救我的啊……”   言罢,从对方怀中坐起身,将袖袍撩开——狰狞突兀的黑纹缠满在白皙的手臂上,一路没尽肩膀处。   弃天帝定定地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握住凤遥重的手腕,重新将挽起的袖袍放下,遮住了那道道触目惊心的黑纹,然后微微松开了环在青年腰间的手。不久之前还嫌过于瘦削的身躯又清减了许多,更莫说那黑纹现在已经布满在凤遥重的身上,只怕稍稍用力,就会疼痛难忍。   这是业力的反噬。之前他也曾为凤遥重暂时以魔龙之气压抑住,没想到重新爆发得如此之快。   摩挲着青年纤长冷白的手指,忽隐忽现的黑纹就像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一样,若有隐痛。弃天帝陷入沉思之中回忆着过往岁月里关于那个种族的传说,最后问:“吾睡了多久了?”   “三个时辰,”凤遥重打量着一头黑发化作银雪光华的魔神,总是觉得,尽管记忆毫无差错,可似乎有些地方变了,“你……为什么不问那一箭的事了?”   “长天羽神族的气息,渡业除魔之物。创世之初,四方征战诸天魔王时,他们锻造了不少这类圣物,”弃天帝说着,抚上青年不见血色的苍白侧脸,“你要用它,也该先同吾讲,难道忘了自己的本质?”   那你呢?凤遥重望着眼前神情淡然不变,目光中蕴藏着一丝温柔的神明,恍惚记起许久前那个在傲峰上忽然抱紧自己的少年。   那时,象征意识寄体的双目也曾变作现在这样,虽然十分短暂,却好像很久之前在六天之界上时也见过几次。   “那一箭,对你可有什么影响?”凤遥重低声问着,指尖挑起弃天帝胸前的一缕发丝,刻意提醒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匀长有力的手交握在指间,不待凤遥重反应过来,温热的触感落在额间,像是安抚似地,反反复复地亲昵吻着,好像怎么都不愿停下,过了半晌,才道:“魔龙之躯是吾魔道化身,区区一支圣箭,不足为碍。”   除了外形以外,连性格也变了。凤遥重被对方这番忽然亲昵缠绵的举动给弄得一时不知所措,本想问弃天帝有没有看出那一箭是谁射出的,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魔龙之躯的灼热感仍能透过衣料感受到。   连落在额间的吻,也是真实的。是知道他身上痛着,环在腰间的手臂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用力。那双不久前还漠然无情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他,金色也好,蓝色也好,映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细致的吻从眉心沿着向下,最后落在唇上,如同爱护着什么珍贵秘宝。   低沉的声音像是哄孩子一样:“乖遥重,把眼睛闭上。”   从未奢求过这样的对待。凤遥重无法不去回应对方,但闭着眼睛,既看不到弃天帝的脸,又会不争气地让眼泪流得更快些了。   双唇被含在一片湿热间,炽热的魔气缓缓渡了进来。   伏婴师走进地羽之宫的内间里,想问一直看顾魔龙之灵的少君究竟情况如何了。没想过隔着重重的薄纱帘幔,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   背对着他的是魔皇所用的化身,一头皎洁的银发披散着,正拥吻着靠在床栏边的少君。   青年半闭着的眼角处闪着泪光,却毫无抗拒之意,反倒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   伏婴师只匆匆看了这一眼就退了出来,最后听见里面的魔皇对少君说:“你一夜未眠,待休息好了,吾再带你回火焰魔城。”   之后隐隐约约传出的话,便听不太清了。   这应该是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得好。伏婴师想起之前与魔皇商议降世一事时,自己还提议是否考虑用少君之身,如今想来,当时魔皇只是冷冷瞥自己一眼却没有责罚真是万幸。   原以为火焰魔城那边近日流传的谣言不过是些魔者看多了朱闻挽月写的不良书籍产生的无聊脑补而已。毕竟,伏婴师从未见过弃天帝会对人间的什么事物产生兴趣。但今日看来,若是少君,好像也能说得通。   之前听补剑缺说魔皇为了将少君的魂体带回来不惜亲自出马,闹出许多事端,后来又刻意用了魔龙之灵作为化身时刻不离少君身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真正见到的这一日,伏婴师反倒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当属下的了。   那天他还提议让少君考虑有无心仪之人,尽早娶妻生子,好延续圣魔元胎的血脉。本来也是为魔皇降世作准备,但如今看来,是断然不能再提了。   那么,昨日商议的魔皇再临一事,还是等魔皇将少君送回火焰之城后再谈吧。至少,他是要做好等上很久后,魔皇大人才会再想起该考虑这件事的准备了。   而在那之前,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伏婴师从袖中抽出一张已经破损的符纸,颇为寻味地用指腹摩挲片刻,“现在才解开吾的追踪之术,孤月,你还是慢了一步啊……不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去青埂冷峰呢?”   >>>>>>   青埂冷峰。   朱闻挽月从来没有感觉魔生有这么尴尬的一刻。对面墨蓝衣衫的道长十分客气地跟她寒暄着,身边围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个叫非恩,一个叫非妙,从气息来看不是人族。   她和这位叫做墨尘音的道长,曾经远远见过一面,还是在陪凤遥重外出给故友扫墓的时候。但这个名字,朱闻挽月是很早就知道了的。   不是因为对方是玄宗四奇之一的缘故,而是当年一桩恩怨。某位一身赭衫的娃娃脸道长曾跟偶然救回的人族孤女谈起过自己的同修挚友。   这些人物关系,也无一例外都被朱闻挽月闲来无事随意遐想一番成了流行小说了。   她正勉强点头说吾是异度魔界的医座之首时,墨尘音的后面就传来了一个跨越数百年,然而就算变成和她师父一样的调调也能辨认出的熟悉声音。   “嗯?好友,这位是?”   眉间一道入魔刻印,棕黑长发披散,不是那个被她一阵坑蒙拐骗偷,最后连道印和紫霞之涛也被伏婴师偷去的赭杉军又是谁?   真巧,当年几个当事人都毁容了……朱闻挽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想到自己就算了摘了对方也认不出了,稍微放下心来。   就在墨尘音向赭杉军介绍时,远方一阵琴音悠扬响起,涤荡天地之间,沛然道气萦绕整个青埂冷峰。   琴曲玄妙,如明月出山,沧海掀涛,令朱闻挽月不禁屏息听了起来。   已经不再是当年娃娃脸的赭杉军道长也听到了琴音,微微一笑,对她说:“既然医首是邪君心腹,正好苍有事一直想要转达邪君,不如由医首代劳如何?”   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青埂冷峰呢?朱闻挽月抬头望见远处山峰上一道超然抚琴的身影,脑子里全是那些道魔大战中听过的轶事。   这该是什么运气?随意选个道门阵法看起来不错的山头,又没走到玄宗总坛去,竟然遇到了这么多玄宗的道士。   还都是,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朱闻挽月挣扎了半刻,最后难得把已经僵硬多年的嘴角扯动了,露出一个尴尬不已的笑容:“那就,让吾代为一见吧……”   赭杉军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一身从头到脚黑得没有第二个颜色的女魔者,总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似曾相似,就是这表情太难以形容揣测了。   “医首可认识异度魔界中一位叫孤月的女子?”   “认识,”朱闻挽月发觉自己刚扯动的嘴角已经收不回去了,只有继续微笑着,说,“不过可惜,她死了好久了。”   赭杉军听了,又看了她一眼,不再问了,“医首随吾来。”   六弦之首苍,当年第二次道魔大战的时候异度魔界无数魔将最忌惮的人物之一,朱闻挽月也只是闻其名不曾见其人。   单单一字,却蕴含无数的可能。   青埂冷峰飞雪漫天为幕,道音铮铮可掀白浪沧海。   朱闻挽月被赭杉军领着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道者。   独坐山巅,焚香操琴。玄紫衣袍的道者半敛着狭长双眸,单是侧面看来,容貌要比以前传说回来的各个版本综合起来还要高上不少。   她不得不暗自腹诽那些魔者实在没什么文化,形容词都不大贴切,什么玄宗一枝花都扯出来了。   那位清冷的道者停了抚琴的手,一开口,是和她平时说话一样,今日天气不错的口气,“医首何故一直面带冷笑呢?”   不,这可不是冷笑。这可是这张整容过度的脸所能露出的,最和蔼亲切的微笑而已。   青埂冷峰上,不知自己怎么今天会见到苍的朱闻挽月,依旧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同样是以今日天气不错的口气,回道:“弦首何不睁开双眼仔细瞧瞧吾是否在冷笑呢?”   半晌,当年道魔大战里独对千军亦从容淡定的道者,抬起了头,反问道:“医首为何觉得吾是闭着眼呢?”   之后又过了几百年,医座之首每次想起这个最初见面,真是捶胸顿足,好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颜色就甜了,怪谁呢?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圣阎罗死后,中原的局势就又变了。   被迫休息了几日,凤遥重趁着那个凡事亲力亲为得让自己都快不自在的神去第二殿处理事务的空隙,把吞佛童子写来的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信上简短说明了近日中原的状况,谈及了几个新起的势力。凤遥重正一边读一边思考,不期然看到了一句意想不到的“万事珍重”,乍一眼让本来半靠在榻上喝药的他差点撒了一身,后来才发现,这四个字明显不是出自吞佛童子之手。   用头发尖想也知道,那位总是把自己当情敌的挚友是不会这么关心人的。   凤遥重看了那四个字良久,不由笑起来。回忆起幼年时鸠槃神子握着自己的手教着一笔一划的场景,忽然觉得这空荡荡的邪王宫还没有旃檀居来得亲切,只可惜,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如今都不复当初了。   不知师尊的那一池莲花往后该怎么办。他起身下了床,随手将那药碗剩下的一半倒进了窗边的落地花瓶里,然后坐在书案边,研了墨开始写回信。   虽然这一次是阻止了圣阎罗的阴谋,但仙灵地界也是元气大伤,几方商议后是要打算退隐世外休养生息,把接下来东瀛和鬼夜母的烂摊子扔给中原正道了。同样,阿鼻地狱岛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剩下的两个岛主都是如今正道必不可少的助力,看来是要为中原和平坚持到底了。   因绿磁塘导致的鬼夜母之乱在武林上弄得人心惶惶,信上说真龙妙道正在负责此事。上面写着的“白狐国”三字,让凤遥重原本模糊的记忆一下清晰了起来,记起了很久以前关于东瀛的一些传说,尤其是辉夜天犬一族覆灭的往事。   香魂已逝,悠悠经年。眼下无论中原还是异度魔界都没有再插手的空间,凤遥重却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事拜托给吞佛童子。   反正,再过不了几日新任魔君的继位大典就要开始,待权力交接之后,他的代理魔君一职就要卸下来了。   凤遥重看了一眼摆在案头的白玉瓷瓶,觉得把吞佛赶去万圣岩给师尊种莲花这个主意甚好。毕竟,银鍠朱武容不下当过双面间谍还坑了前任代理魔君袭灭天的魔界战神。   只可惜,从此以后旃檀居就要他一个人来拔杂草了。   回信交代得比来信更是简洁,但到了最后一句,凤遥重悬笔半晌,单独落了一个“一切安好”,便送了出去。   书案上除了白玉瓷瓶外,还有一个净绿琉璃瓶,内中插着一支花瓣落得稀稀疏疏的霰情花。秃是秃了些,但枝干还好看的,更何况,还是那位被忘归转了性子的神亲自折下来插在这里的。   凤遥重不知弃天帝是何意,最初发现的时候,只顾盯着花瓶发愣,直到盛着苦黑药汁的碗端到他眼前时,才回过神来,又见到对方要纡尊降贵给自己喂药。   许是因为圣气的缘故,一下回到坠入魔道之前的神明实在太过圣洁凛然不容丝毫臆想或染指。凤遥重嫌弃着自己的银发,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最后只好注视着那双玉雕似的修长手指将苦涩的药汁一勺勺舀起,慢慢送到他嘴边来。   到底是在发什么愣呢?明明只是魔龙之躯,又不是真正的弃天帝。虽然,是借了本尊的形没错。   凤遥重拨弄着花瓶里的霰情花枝,忍不住笑起自己当时的模样来,又一念及忘归之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支箭原本就是诛魔的圣器,又被他刻意放在万圣岩那孕育人心之善的净莲池底,将所有佛气和善性吸收得干干净净,最初是准备用来化消身体里那股修罗业力,没想到变成如今局面。   昨日血狼主还被弃天帝从恶火坑带了过来给他诊脉。   补剑缺原本见到上司换个模样就已经吃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又看到弃天帝对凤遥重一改往日态度,毫不避讳的关怀,简直快要怀疑魔生了。   无奈之下,凤遥重只好简单解释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补剑缺听罢感慨说:“这魔啊,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   为了敷衍了事,补剑缺写了一张尽是固神养元药材的方子,总算是应付了过去。到临走了,突然单独问凤遥重:“你不觉得他就这样还不错吗?”   那时书案上的霰情花还正艳丽,一日看着便能看许久。凤遥重一边看着,一边答道:“吾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好,可狼叔想过圣器会对魔龙之躯造成什么影响吗?”   “你都这样了还担心他会有什么事,魔龙之躯又怎么了,坏了他连眉头都不会抬一下。比起这个,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补剑缺摇头劝道,“你狼叔我只是做做样子过他那一关。这样下去迟早瞒不住的,到时候又要连累我了。”   “到时候……哈,要是忘归能重新取出来,狼叔就不用担心了。”   “那要是取不出来呢?”   “就算取不出来,他的意识摆脱圣气干扰也是早晚的事。吾不认为魔龙之躯能抵抗住忘归的侵蚀,就连吾也……到最后,不过是回归从前而已。”   “嗯……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把忘归取出来?”   “……吾还要再想想。”   “好吧,等你想到了,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多谢狼叔。”   再怎么觉得弃天帝现在的这个样子好,忘归都是要取出来的,就算是自己用不上了,还可以……凤遥重实在想得过于投入,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托起他的下巴,让视线对上世间无匹光辉的一刻,才终于回过神来。   单单是这样看着,就仿佛自己是冬日里被暖阳化去的雪。   原以为弃天帝见到他没有老老实实躺着会生气,没想到对方只是一手托着他的脸,端端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唤了一声:“遥重。”   眨了眨眼,凤遥重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神异色的瞳通透澄明,“在想什么?”   真是奇怪的问题。凤遥重又不由自主把视线移开,看着即将凋零的花枝:“对你来说,我的想法随时都可以洞悉,刻意坚持那个诺言就罢了,这么在意吾在想什么,倒显得不像你了。”   “哦?”弃天帝收回手,未见一点不悦的迹象,淡淡道,“堕入魔道之后的吾可以坚持的承诺,在那之前的吾自然也可以坚持。”   之前与之后,犹如刻意分成两个自己一样的说辞。   闻言,凤遥重不得不重新与面前的神对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弃天帝已经俯下身来,与他离得很近了。   不同于魔魅般蛊惑,近在咫尺的神貌更像是寺庙香火渺渺中无垢不染的慈悲,凤遥重按下心悸,问道:“你……你是说,你不是现在的你吗?”   金蓝异色的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外貌与自己相似又有不同的凤遥重,许久才说:“神佛之相本不拘于一貌,过去,现在,未来,都有缘劫变化。”   犹豫片刻,凤遥重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那……忘归对你的影响,你是知道的,对吗?”   弃天帝没有回答,只是用温暖的指尖摩挲着凤遥重的侧脸,醇厚深沉的声音响在青年耳畔:“遥重,吾之半身,你在吾的过去,也在吾的现在。”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凤遥重原本平静的心仿若进入了夏夜惊雷的时节,阵阵擂得发疼,而视线的余光却瞥到那花瓶中的花枝落下最后的花瓣。   要是你的未来也有我该多好。   终于,凤遥重刻意让声音平静,缓缓问:“你说因缘劫而变,那吾,是你的缘劫吗?”   摩挲在脸侧的动作微微停了停,弃天帝道:“若非缘劫,你不会见到吾。”   如同强调一样压在“吾”这个字上,凤遥重愣了愣,终是明了过来。   是缘劫,但又是哪一种缘劫?是要阻止你魔道灭世的劫,还是万千业障不复的劫?   凤遥重握住了弃天帝那只抚在自己侧脸的手掌,温暖却不灼烫,好似有意压抑了魔龙之躯的功体一样。   过去与现在,即使都是弃天帝,选择的做法却并不一样。   遂叹息道:“既然因你之业而生,如能因你之业而灭,也算缘劫有数了。”   他说着,看到自那日苏醒变化后从未不悦的神明微微皱眉,但还是继续说道:“或是……你知晓是什么缘劫?”   依旧没有回答。   抽出被握住的手,替凤遥重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刮了刮那尖尖的轮廓,弃天帝道:“很久以前,吾便讲过,天道要动你,也要问过吾同不同意。”   相同的异色细眸只是定定看着依然漠视凡尘的神明,凤遥重问:“虽不知吾究竟是何缘劫,但若是你对吾而言,应是一场无可化解的情劫吧……”   良久,弃天帝道:“一切痴迷,皆是半身之因而来的吸引。”   哪知,凤遥重反问道:“既然是半身之因,那此中因缘,又是为何而起?”   是现在,已然是痴心妄想,是过去,所见的,只是神的默然不言。   凤遥重站起身来,将那支已经零落枯败的花枝从瓶中取出,要往殿外走去。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该喜欢你,现在又说是半身之故产生的吸引……我因你而来,又只能因你而灭,匆匆恍恍,犹如朝露过客,于你无尽生命而言,不过弹指刹那,有朝一日,连记也不会记得了。”   把手中的枯枝扔进泥土里,看着树根转瞬将其绞入地下,凤遥重回过头,望着站在背光阴影中也掩不住璀璨光明的神祇,忽然笑道:“神佛之前,众生爱憎如若微尘,皆是‘执着’二字,这一场缘劫,吾怎会异想天开,以为是你的情劫?”   言罢,花期后一片萧索的花园中,一身白衣的青年身影便越行越远了。   拂了拂玄黑的衣袖,弃天帝瞥了一眼桌上见底的药碗,忽然对着空荡荡的寝殿道:“出来。”   话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从立着的铜镜后滚出一团粉球儿,不是那个一天躲着他的小丫头又是谁?   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发现双脚已经离地面越来越远了。        她眨着眼睛看着变得几乎不认识的魔者,费了好大劲辨认出这是以前那个黑发的魔没错。   这样的他,没了以往那种冰冷的神情,看上去要好亲近得多不说,就连容貌也是她见过的里面最好看的一个。虽然在这之前,那个黑色模样的也仍然是最好看的。   出于对白色的喜爱和美色所惑,小丫头果断伸出了小短手,嘤嘤着用了百试百灵的一招“求抱抱”。   对方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了下来,把她搂着抱在怀里,揉了揉脑袋顶,问:“为何躲在此处?”   这么小,当然是不能期望她会偷听的。   粉粉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埋在弃天帝的怀里,似乎是不愿回答。记忆深处的一角被这个小丫头触动,虚虚实实的影子交错着,那两个字自然而然就到了嘴边。   “遥重……”   小丫头歪着头不知为什么对方明明是看着自己的,但那眼睛里映出的又明明是她的遥遥。犹豫了好久,也想不出人族的语言该怎么表达,只好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落地的花瓶,又指了指桌子上见底的药碗。   至于她为什么会躲在那儿,当然是她那个听说小弟又病了的姑母让她来的。   小丫头这段时日苦学走路进步不少,九祸想着孩子是不能娇惯,况且从她的寝宫到凤遥重这里也不远,于是就放一直吵着要爹爹的小丫头来了。   本来是想给偷偷把药倒掉的凤遥重一个惊喜,结果却变成这样。   凤烈雪是不懂为什么她的遥遥看起来会那么难过的,她只知道和这个抱着自己的魔有关。   这么一指,弃天帝当然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   他目光重新落在失了花枝的空琉璃瓶上,那一日为何会折下那支霰情花,又为何要把它插进这里,不过是因为抱着睡着的凤遥重从朝露之城回来时,偶然瞥见的罢了。   月夜下拉住他衣袖的青年和当年六天之界上青涩害羞的少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那一刻,让被忘归所伤的胸口处闷痛难忍。   待将那折下的霰情花放进琉璃瓶里后,才消退了下来。   可再见到现在空空如也的琉璃瓶,胸口的闷痛又清晰了起来。   那支箭插在心口,无时不刻不在用圣气干扰他的意识,却始终没有想过要拔出来。   随着那阵闷痛越演越烈,弃天帝将桌上的琉璃瓶攥在了掌心中。   刹那弹指,即会忘却。   因缘起灭,不过业障。   不是情劫,怎是情劫——   小丫头听到“啪”清脆的一声,似乎是何物碎裂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那只白玉似的手掌里嵌满了碎掉的琉璃片,鲜血汨汨而流,转眼就染红了整个手掌。   “痛吾至斯的,究竟是你,还是这支忘归……”   若是忘归,也是因凤遥重而来……那又有何分别?   他笑众生痴迷执着,却不知何时被困在半身缘劫之中,同样执着而不自知。   这世间缘起缘灭,何曾绕开一个“情”字?   >>>>>>    那日天川谷一役,圣阎罗的野心终结在正道各方势力联手之下,连同最后一句的不甘心也封于朱厌剑光一瞬之间。   因鬼夜母之乱辛苦一阵被虐得七荤八素的六祸教主和越来越有向正道栋梁发展的吞佛童子换了个班,又受素还真之邀,去琉璃仙境喝了个茶。   听了四非凡人一路上讲的圣阎罗被驴得如何凄惨,六祸苍龙越想便越是细思极恐。当年他由寂寞侯一手扶持也没能赢过素还真不说,连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态度一般的曦若华同样是对那三个字忌惮异常。   没想到等他到了的时候,已经坐在那里的不止素还真一人,还有两位玄宗的道长,以及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凤遥重。   莫说六祸苍龙吃惊了,一同前来的四非凡人也没见过。后者听了屈世途的介绍后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觉得这位邪君和传说中形象严重不符,看起来颇为好欺负,但又无人敢欺负。   即使是一面之缘,也能算是熟人见面,那自然是要打招呼的,六祸苍龙不及细思,便道:“邪君。”   青年正与素还真说着什么,闻声侧首一笑,仿若明月出云海,熠熠自生辉,道:“六祸教主,又见面了。”   六祸苍龙想,若是哪天邪君不当邪君了,请来给真龙妙道当护法,一定能吸引不少新信众。   坐在一身便装,银发半束,全然翩翩佳公子模样的邪君对面,六祸教主还特意留意了一番当日那个没有上下级之分的黑发魔将有没有在侧,却发现这位邪君竟是孤身一人来到了正道大本营。   真是好胆色。   正想着要如何叙旧一番,不想旁边两位改邪归正的玄宗道长见了六祸苍龙也是向正道栋梁转职了,故而满心感慨,提起了那些不堪回事的陈年旧事,让如今统领真龙妙道的六祸教主不免被喜好揶揄开玩笑的地狱岛新任二岛主拿出来和已故的圣阎罗比较一番。     四非凡人说:“如果是曦若华的箭加上寂寞侯的智慧,圣阎罗大概还能再撑过几日也说不定。”   素还真听了,便道:“耶~好友莫不是说还要再把燕壮士从悟明峰上请下来不成?只怕西风姑娘是不会依了。”   四非凡人的玩笑自然是逗得众人忍俊不禁,可玩笑里被提及的两个人,一个是比翼双飞,齐齐上了仙山卖豆干,另一个则是一身沉疴,下落不知。但观凤遥重和素还真的神态,似是了然于胸,还相视一笑,最后意味深长又不失狐狸样亲切感地向六祸苍龙投以友好目光,让教主本人一脸茫然,还有些头晕。   殊不知,不多久后神州动荡,又是一场夜雨下,因识界玄貘而仓皇狼狈的六祸教主不得已躲在树下,忽见一人青衫布衣,打着那把破纸伞来到面前,还没开口就咳嗽几声,那一刻,六祸苍龙方才明了此时两人笑容的深意。   玩笑总归是玩笑,那日对圣阎罗的重重布计自当是万无一失。   如此对素还真深信不疑的六祸苍龙这么说的时候,素还真却笑着摇头说再缜密的计划总是难保不会有变数,当然是留了后手的。   这个后手是什么六祸苍龙是一头雾水,倒是旁边两位道长一言即中,说既然吞佛童子能来相助,这后手应该是异度魔界了。   然后众人皆看向只笑不言的凤遥重,青年却道:“要是两位道长再加上吞佛与师尊都将圣阎罗无可奈何的话,那吾也没有什么后手可言了。”   “邪君过谦了。”素还真说着,待凤遥重从容接过递去的茶盏后,又为自打回归玄宗后表现得十分正道栋梁的金鎏影道长其倒了一杯茶。   也曾试图当幕后黑手结果失败从良回去继续修仙的金道长不露痕迹把茶盏推给摇扇看戏的紫荆衣,言说:“素贤人这杯当先给紫荆衣,毕竟是他与另外两名同修直面恶首,再有优钵罗华尊者与吞佛童子相助,才有武林重回和平之日。”   这话说得一派官气,还有几分公法庭之主的影子。   紫荆衣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那盏茶,倒是说:“这样说来,吾的功劳也不过尔尔,倒是另外那三位功劳最大。可墨尘音与赭杉军先回了青埂冷峰就罢了,吞佛童子的行踪不便过问,但本应在此的优钵罗华尊者是去了哪里?”   四非凡人道:“说来也奇怪,我听说吞佛童子要去处理鬼夜母之事,而且尊者竟然也跟着去了。”   “是吾让他去的,”凤遥重淡淡道,“鬼夜母与吾一些旧事故人有关,此中涉及旧怨,吾就不便细说了。”   末了,又自忖片刻,道:“至于师尊为什么跟去了,大约是想要渡魔吧?”   六祸苍龙瞧凤遥重神色淡然,暗怪道:吞佛童子明明是你们异度魔界的战神,怎么说起他的事,却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   就连要被万圣岩的尊者渡了去剃头念经看起来也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真龙妙道的教主对这位邪君实在是好奇得紧,难得能坐下来一起喝茶闲聊,自然忍不住又攀谈了几句。奈何凤遥重实在过于礼貌客气,简直有些疏远了。   也难怪,他们其中一个在武林道上出名的时候,另一个不是被关在玄机门里就是在雪山上。几经生死劫难,一个当了真龙妙道的教主,另一个则是异度魔界的邪君,本应是没什么交集可能,最多也就是敌手的。   所以能坐在这里喝杯茶聊天,真是世事难料。   六祸苍龙跟凤遥重这么感叹的时候,青年只是笑了一笑。这一笑若是放在当年,怕又是一劫了。但如今,却看什么都不是滋味。   这种看什么都比不上心底里那个的感觉,像是个十多岁头一次喜欢人似的,再冲动点儿,就跟那日的黑发魔将差不许多了。   人生起起落落多,恋爱也谈得多的六祸教主看得明白,却没跟凤遥重提那个魔将的事。一来是看邪君今日气色不佳,二来是还没弄懂异度魔界的上下级关系。    但两人这番没什么实质的客套交谈还是十分愉快的。   这边素还真看着自己一杯无心之茶被玄宗两位道长推脱来推脱去的,只是不在意一笑。   在场除了邪君以外都是正道栋梁,不管喝没喝这杯茶,以后上山下火海,打东瀛什么的都是要互相背尸体的,便道:“这一次,在场的诸位与吞佛壮士还有优钵罗华尊者确实为武林和平贡献良多。“   这一声“吞佛壮士”十分顺口,顺口到让四非凡人差些喷出了还未咽下的茶水。他咳嗽了老半天,不敢想象倘若今日吞佛童子在场,听到素还真这么称呼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论其无间道时期为正道作出的贡献以及这次诛杀圣阎罗之举还有不管是不是自愿总之就是前往处理的鬼夜母作乱一事,都担得起正道之友专属的“壮士”二字。   四非凡人稍稍注意了凤遥重的神色,发现青年嘴角弯了弯,又很快平静了。   他听凤遥重道:“圣阎罗已伏诛,吾虽因旧情可再出手平鬼夜母之乱,但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东瀛神风先锋营势力,就暂时无法相助了。   金鎏影闻言略感意外,“嗯?这是何故?”与异度魔界联手共退东瀛本是之前就谈好的,中途变卦,不似这位邪君的作风。   凤遥重道:“吾这代理魔君之职差不多该卸去了,异度魔界真正的君临之主即将回归,届时,一切条件谈判都该由他来决定,吾与女后只能从旁建言,再无决定之权。”   紫荆衣问:“阎魔旱魃,袭灭天来,女后,邪君之后,不知是何人有此能力能得异度魔界众心所向?”   只闻凤遥重道:“异度魔界前任战神,银鍠朱武。”   素还真沉吟道:“嗯……银鍠朱武,不曾听闻的名字。”   果不其然,一切如苍所预料一样。紫荆衣放下了羽扇,与金鎏影对视一瞬,道魔大战的过往历历在目,叹了一声:“银鍠朱武……充满血腥与杀戮回忆的名字啊,在只有武者的世界里,功勋与实力是赢得声望最有力的武器。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着实太过短暂了。”   四非凡人道:“嗯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仙灵地界经此浩劫已经退隐了,但阿鼻地狱岛虽然折损严重,还是能出几个人帮忙的。素还真,你们有需要只管说便是。”   “哈,那就先多谢二岛主了。”素还真有些苦笑道。   六祸苍龙疑问道:“如果要迎回银鍠朱武为魔界之君,那原本身为魔君代理的邪君是要退守后方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道:“阎魔旱魃石化之后,其所带领的魔族群龙无首,一直由女后代为统领,目前来看,有可能要转交给吾了。”   早先也有这样的先例。阎魔旱魃失心,银鍠朱武沉睡后,鬼魔两族的事务都是交由九祸一人负责,以免混乱。   说着,他略微迟疑片刻,但还是坦诚道:“新任魔君会是怎样态度吾尚无法确定,他是有心和平,但如今鬼族将因他全面苏醒,究竟魔界内部局势会如何转变,吾也无法预计……更何况还有……”   还有那个就在他身边的变数。   凤遥重到最后就彻底缄默不言了。他怎敢期望,现在便是将来,会是永远?   素还真知道凤遥重的难处,颔首道:“吾明白,希望这次交接之后,待魔界局面稳定,会有素某与新任魔君见面一叙的机会。”   “这……还真是难以想象。”紫荆衣想起当年那个叱咤战场,无人可挡的鬼族战神,怎么也想象不出其客客气气坐在这里聊天会是什么样。   “其实,今日吾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凤遥重顿了顿,问,“若有人被诛魔圣器所伤,该如何治疗?”   这个问题听起来颇有故事。素还真思索片刻,道:“既然是诛魔圣器,必然自带灭魔诛邪的圣气,一般来说,圣气入体对非魔非邪者并无实际损害,外伤只要不在致命之处,吾想以邪君只能,必不在话下。”   凤遥重道:“那要是正好误伤的是魔者呢?”   金鎏影道:“那当然是无可挽救了。诛魔圣器入体,魔者焉有命在?即使侥幸不死,圣气充斥其躯,不消多日必夺其命。”   紫荆衣却道:“这样一来,只要在那之前将圣气导出不就可以了?真真是一根木头,不知变通。”   人家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何时这样老实回答也是要被骂木头了,金鎏影被紫荆衣这么一说,实在是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凤遥重思索着:“导出圣气……”   紫荆衣继续道:“其实圣气和魔气对于你我双方来说都是一样,一般治愈这种棘手伤势常常采取术法或是阵法,吾相信异度魔界之中应该有人能做到,邪君也该有适合人选才对。”       心念一动,凤遥重颔首道:“多谢紫道长,吾心中确实已有人选了。”   此刻是不知,他所想到的朱闻挽月刚刚才从青埂冷峰的高处谈完高深莫测的人生哲理,冻得有点失去知觉,不过还是在坚强赶回异度魔界的路上,唯一不巧的是,和来找她的银鍠黥武擦肩而过,让青埂冷峰上的道长们对异度魔界一个一个来上门做客的举动迷惑不已。   该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一壶茶也喝得所剩无几,凤遥重自知以他现在状况来说不宜孤身在外太久,于是向众人告辞后便要走了。   正好六祸教主放心不下吞佛童子和鸠槃神子两人对付鬼夜母那一群妖魔鬼怪之流,也要走了,两人就一起从琉璃仙境离开下了山。   临到分别时,六祸苍龙不禁感慨道:“此番合作之后,邪君卸任,将来是敌是友恐怕难料了。”   凤遥重见他一番感慨真心诚恳,想起当年往事,安慰道:“吾相信朱武大哥,但真正的变数是人世注定之劫,到时候还望六祸教主珍重。”   “邪君?”   “虽然是无人能改变的未来,但多少还是有一些希望……”凤遥重说着,望向天边云涌,“烦请转告诸位,吾会尽力而为。”   白衣如月,清颜胜雪,端是无双人物,此生难忘。   在那之后,因诸多事端,六祸苍龙一直到神州浩劫也未曾再见过凤遥重一面,虽然期间和据说是凤遥重化身的凤翾公子打过几次照面,但若干年后,待六祸苍龙平安退隐山林,一天闲来无事帮某个常年病号削木头时,他才想到,大概再也见不到那位邪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学了,快点写完吧。   ☆、第四十八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水云川林的桃花开得正繁,遍压枝头,迷煞人眼。   从中原回到异度魔界,因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凤遥重绕开了火焰魔城,直接由朝露之城去了水云川林。   偶然经过河边时,水面的倒影让他无意驻足停留下来,轮廓模糊,似是而非。再如何回避,也回避不了自己的心,躲开,只是无济于事。   恰好那时螣邪郎偶然路过,先愣愣看着站在水边的魔者,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想起不久前的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邪君”。   再过两日就是银鍠朱武的继位大典,与此同时,还是新任魔君与邪族女王九祸的大婚之日。   原本,九祸当年在鬼族王宫也有一处旧居,不过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为了方便操办这次的两个典礼,几番考虑,她还是搬了回去。   这两件事本是异度魔界高层都乐见的,不管那三个已经关系一团乱的兄弟彼此尴尬。   凤遥重一路上听着螣邪郎抱怨着什么觉得好好躺尸的大伯忽然醒了就算了,还要来给他当爹,是不是睡太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之类的。   又纳闷自言自语说:“小鬼带着那条狗去了六欲天地生闷气了,黥武自从昨天执行任务回来也怪怪的,昨天还跟我说要搬出去住,本……我又没说要让他管我叫兄长。”   说着说着顾及到面前是长辈,螣邪郎下意识改了自称,但看邪君脸上也没什么不悦的迹象,反倒嘴角有淡淡笑意,觉得和当年比起来,身魂一体后的舅舅确实好相处太多,怪不得那些女魔都喜欢跑去第二殿求邪君大人给任务。   螣邪郎为了表达心情不好而下意识动了动的尖耳甚是有趣,凤遥重本来有些烦闷的心情缓和了些。赦生童子是不是真的生闷气他不知道,那日去了鬼森林一趟回来后据说是遇见了朱闻苍日,至于谈了些什么,又怎么让赦生挂怀到现在,他猜想应该还是身世一事。   毕竟朱武对于两个亲生儿子一天管亲爹叫伯父这件事实在是怨念太久了。   到目前为止,赦生和黥武都大概知道了。凤遥重出于安慰,拍了拍螣邪郎的肩,霭声道:“兄弟终究是兄弟,你们三个之间的血缘是不争的事实,上一代的恩怨与你们无关,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他都没有纠结过该叫朱武作兄长还是姐夫,既然回来了,大家都是一族之王,像当年父辈那样平起平坐的,互相称个魔君,邪君一类的体面又不尴尬。   只是凤遥重没想到这次继位大典,要封魔皇称号给朱武。   这件事也是他和九祸在鬼族王宫见面后才得知的。   九祸为了单独和凤遥重谈谈,让刚陪着来的螣邪郎回去六欲天地找赦生童子。得了母后的命令就有名义把那个不合作的小鬼强行拖出来,虽然也想问身世的问题,但最后还是螣邪郎把小弟放在了第一位。   魔皇的称号,原本在凤遥重的记忆里,是只有当年以初代圣魔元胎之身君临异度魔界的弃天帝才可使用的。   其实古来,异度魔界中公认的王脉强者,都是可以得到这个称号的。其权力和地位已经不是普通魔君可以相比,可谓是三族听命,万魔尊崇。   提出这个封号建议的是伏婴师。至于理由,当然是朱武为圣魔元胎,且是前任魔皇定下的继承者。   是啊,从一开始弃天帝最属意的就是朱武。   这个提议有谁能反驳?单单是让当年见过那位魔皇的魔者回想一下高座上的威严身影,就已经不寒而栗了。可后来王族的后起之辈是不买账的。   凤遥重和九祸坐在鬼族王宫后花园的凉亭里,听了他养病这几日殿上那些争执内容,莫名想笑。   在众魔前依旧是鬼族魔将的墨龑只是代他把邪族的日常事务处理了,偶尔去校场看看,除此之外,三族的王族在第二殿争论封号问题时都没有出现。   想想看,与弃天帝那些年把灵识寄在天魔像上的作风并无二致。   “最后,还是阿姐把一切定下来了。”   “伏婴师的提议有理有据,本来以朱武的实力,继任魔皇也是名至实归。”   因为婚礼将近的缘故,九祸又换回了一身宫装。因为只在这里单独见凤遥重,便没有戴那些金钗玉器,只是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摆了一个酒壶,一杯酒盏,忙里偷闲。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了在朝露之城重见那一天,九祸和朱武还是互相妥协了。   凤遥重瞧着桌子上那孤零零的一杯酒盏,苦笑道:“吾来给阿姐帮忙,还要打算住几天,阿姐却连杯酒都不让吾喝吗?”   将面前的酒盏倒满端起,浅酌一口后,九祸才缓缓道:“你自幼体弱沾不得酒气,前段时日又病了,吾怎么能让你喝酒?”   又问:“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来吾这里住?你在和那个魔龙闹别扭吗?”   她一双瑰丽妖冶的细眸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一般,虽然是极为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让凤遥重愣住了。   像是知道凤遥重接下来又要找什么借口糊弄她,九祸不等他开口,说:“起初吾也只是听到一些流言,觉得不足为信,直到螣邪亲眼看到,吾才确信了你们之间的事。”   怪不得今日螣邪郎最初见到自己的时候神情怪异,原来是不知何时被看到了。   既然是这样,也不能硬着头皮摇头说是误会,凤遥重只好一边注意着他阿姐脸色的变化,一边点了点头,心里忐忑着螣邪郎究竟看到了什么,生怕下一句听到的话就是问那些夜里的事。   其实是他想太多了,夜幕深沉又隔着帘幔,顶多是看到两道剪影而已。   年少轻狂的时候,螣邪郎也没少被那些狐朋狗友撺掇着出去寻花问柳,因此,那天一看就知道了,但要是跟九祸直白说了,不少又要被刨根问底,挖出自己的事了。于是,九祸在问的时候也没问出什么来,只是听长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从神色上大概读出了意思。   九祸叹了口气,叫不远处的任沉浮再摆上了一个酒盏给凤遥重,说:“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闯祸一样的表情?你如今贵为邪君,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之事,吾还能说你什么吗?”   “我以为,阿姐你会生气的……因为墨龑他是魔龙之灵,而且……”而且是男性不说,更是弃天帝的魔道化身。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凤遥重是说不出口的。更何况,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注定没有结果。   九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但又端起酒壶,给凤遥重斟满了一杯。   “你早就长大了,当年父王和母后也跟吾交代过你的终身大事,吾从未忘记过……”   起先,她是有点生气的,后来又一想,如果不是当年那么多意外,小弟也应该成家很久了。先代邪王在的时候,看凤遥重体质特殊,又多病孱弱,本是想要让这个孩子像孤月公主那样早点订婚,可惜从整个三族王脉连同旁支都没有物色到合适媳妇人选,最后都动了要招婿的心思。   “鬼族的姑娘温柔漂亮,男的就算了,魔族的小子不错,姑娘……光看第一殿上的那位,谁都要退避三舍了。邪族嘛,纯血固然最好,但本王看还没什么合适的。”   这些话,那位固执又忧心忡忡的父王都是跟她耳提面命过的。   九祸照着原样复述给凤遥重后,对面的青年愣了愣,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王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   凤遥重一边笑着感叹,一边凝视着杯中倒映出桃花枝头悬挂的明月,不知怎么那轮廓影子越发朦胧起来,恍恍惚惚,还能见到当年邪王牵着他的影子在林间忽隐忽现。   他和九祸,谁都没有听父王的话。   清冽醇香的美酒入喉,没有想象中霸道的辛辣,反倒回味甘甜悠长。   九祸淡淡道:“记得旱魃在的时候常与吾一起对饮……这酒你应该听说过,是异度魔界特有的镜花水月,虽然清香甘醇,但后劲极大,今日只允你这一杯。”   凤遥重本想答应,又听她道:“两日之后的宴席上,你也不能多喝。”   半晌,他点了点头:“好。”当年错过的一袭火红嫁衣身影,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虽不复当初,总好比遗憾。   之后九祸没有再问凤遥重关于那个魔龙之灵的事,凤遥重也没有再问她为何要答应与银锽朱武成婚。   他们都懂得,向来爱恨不由人,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再多痛苦都是自己找来的,怪不得别人。至于局外人的担心,都是徒劳无功的。   一杯镜花水月见底,九祸本想让任沉浮去吩咐侍女收拾出一个房间来,却见凤遥重忽然站了起来,问:“吾来时听螣邪说,球球回了邪族王宫?”   “那日吾要动身离开,她又不愿走,就回去找你了。你没接到她吗?”   “那……吾还是回去看看吧,她应该是在吾的寝殿里。”   九祸也担心那个小丫头独自呆在邪族王宫里会害怕,就答应了下来。   凤遥重神色如常,看上去没有受那一杯酒的影响。九祸看他远去了,又再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慵懒地撑起下巴,慢慢喝着酒,欣赏起经年未见的桃花月色来。   倒不是她小瞧了自家小弟,实在是镜花水月在异度魔界大名鼎鼎,闻者色变。遥想当年鬼魔两族的两位少主不信邪,瞒着她偷了一坛躲着喝掉,当日练武时,可是差点把校场给拆掉了。   九祸疏忽了的一点是,凡是尝过此酒的人都欲罢不能,就连凤遥重也未能幸免。   好在凤遥重的酒品甚佳,让酒品已有恶名的朱闻挽月佩服得很,因为他哪怕喝醉了,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回到邪族王宫,凤遥重就凭着记忆从自己父王当年藏酒的地下酒窖里找出来了一坛。虽是满满一坛,却小得很,一只手掌便能轻松托住。   他先是径直去了寝殿看那个小丫头在不在。果不其然,一掀开纱幔就是那个小粉球缩成一团睡在被子里,正是美梦时分。嘴里含糊不清说着梦话,一会儿鱼一会儿糖,注意到给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凤遥重眸中微动,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便提着小酒坛出去了。   后花园郁郁苍苍的树林间,立着一道身影。远似寒江白月,近似霜雪满山,待看清了,才知三十三重天外天,无端仙神落凡间。   弃天帝已在那里许久了。听到凤遥重的脚步声,他只是微微侧目一瞥。   一瞬间,心口处一直与魔气相互冲撞的圣气忽然弱了下来。   提着一坛陈酒的白衣青年见到他,神情一瞬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向来含情潋滟的细眸此刻雾迷朦胧,失了清光,多了幽深。   两道视线就这样胶着在了一起,相望无言,过了半晌,直到那边的青年沙哑着声音说:“吾以为……你走了。”   没有回应凤遥重的话,弃天帝目光落在青年手中提着的酒坛上,漠然的神情显现出对凡俗之物的无动于衷。   “你不该碰这些。”   凤遥重笑了笑,不置可否,径直坐到石凳上,然后拍开了封泥。   甘甜浓香,颠倒现实幻境,倒悬一场水月镜花。   饮下一口,让人几乎目眩神迷,甘醇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但凤遥重没有再接着饮下去,而是问前方负手伫立的神:“你……为什么还在?”   闻言,弃天帝重新看向青年,然后走到了他面前,还未开口,就又听凤遥重低声说:“两日之后朱武大哥要继任魔皇,重整鬼族战力,当年随他一同沉睡的魔将也将醒来。墨龑……是算作出身鬼族的。”   他指的,正是魔龙之灵现在的身份。   言罢,凤遥重又抬头望向面前的弃天帝,对方似乎对这些毫不关心。自顾自的苦笑一声,他又托着酒坛饮下一口,想自己一直都是爱这么自作多情,烦恼些对方根本不会烦恼的事。   终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希望吾离开?”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凤遥重怔住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躲闪着弃天帝的目光,又重新问了一次前日的问题:“难道你会在意我的想法?”   接着,凤遥重又道:“从魔龙化灵出现在吾身边开始,吾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可是后来,吾又不打算再问了……什么对你有意义,什么对你没有意义,我明明懂得,却要一再执迷。”   弃天帝从来都不在意他的想法,也不会在意他的想法。正如每一次对自己的称呼那样,只要乖乖的就可以了。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对方的长袖,又在即将触碰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慢慢收回。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没有思考的玩偶。   “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再多伤心难过,在你来看,只不过是半身而来的执迷而已。不,说是半身,也不过是你曾嫌恶的业障罢了。这具身躯可为容器亦可为消遣,吾将它损毁至此,你的耐心也将尽了罢。”    至始至终,青年的表情都平静无波,仿佛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手中的酒坛不知何时见了底,倒转来晃了晃,不见一滴后,水润莹莹甚是艳丽迷人的唇角牵扯出一丝苦涩笑意,扭转头来看向一直漠然不语的神。   “吾知道,那天你在露城不是巧合。伏婴师费尽心机要让朱皇再临背后肯定是受了你的命令。现在你最属意的朱武大哥回来了,墨龑与邪君的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吾为罪业,汝乃天神,一场镜花水月,不要再……”   不要再折磨我了。凤遥重原本是想这样说的,但是收回的手却被冷不防地抓住了。   “啪——”一声脆响,数百年的酒坛摔裂在了地上。   黝黑的碎片上流淌着粼粼的水光,倒映出两道贴近的白影。   凡象诸幻,唯情真实。   弃天帝紧紧攥住青年瘦削的手腕,不容其挣脱,冷道:“意义?何谓意义?你真以为自己看得懂神吗?”   自那日以来,强行压制的圣气从未真正停歇,每一次来袭的剧痛是对魔气的吞噬,更是在无时无刻干扰意识。   即使被这样用力得要捏碎骨头一样抓着手腕,青年也没有挣扎,只是闭了闭眼,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或者是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又或者是早已放弃了。   凤遥重摇了摇头,片刻,又睁开一片灰茫茫的眼睛,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神明。   “吾从来不懂,也不会懂了……再多意义,于你而言也无分别。没错,痴迷是苦,堪不破是迷障。这一切,对你太短暂,对吾又太漫长,太痛苦了。”   神重复低语道:“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   紧握住的细腕上,是密密麻麻掩藏在袖子深处里不愿被看到的狰狞黑纹。   云间凋谢的花,预示着一个无法理解的未来。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三相的缘劫中,处于过去者所明见的未来,于现在者而言,似若无物,实则是纠缠难解的迷障。   六天之界百年一瞬,那个少年消失在他面前;傲峰之巅白雪纷纷,少年又站在了他面前……   神魔之道,天人之道,凡此种种道,世间因果缘劫,随起随灭,从无一例外者。   堕天为初,罪业始焉。半身为因,缘劫起焉。若要终结,由何终结?谁来终结?   当是舍了,不该任其乱自己心神。可这一支圣器,为何拔不出心口?   还是,在这心口的,不是圣器,而是此刻紧握住的这一只手腕?   云掩苍月,万籁俱寂。   亦如久远前曾背对天道,枉顾众神般,弃天帝俯下身,对凤遥重说:“何谓意义?非吾半身,亦非罪业……汝,没有意义……”   那双还静静望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寂如死水。   忘归的光黯淡了下去。   “遥重,”弃天帝再一次念出这个名字,深沉的声音久久回荡,“天人神魔,森罗万众,唯汝,吾业吾劫……”   掌心紧贴的突兀黑纹何等触目惊心,不知该如何之痛。   “吾骨吾血……”   异瞳相对,银丝纠缠,如若双生。   “据心不灭,舍而不能……”   他按住心口处的圣器之伤,明明早已愈合,裂心之痛却如影随形。   一直回避的,又何止一人?   这句话过去许久之后,怔怔看着神祇的青年忽然笑了起来,不住摇头。     不知为何凤遥重会是这样反应,弃天帝松开了握住的手腕,改为扶住肩膀,想要看清那半边披散着掩去表情的银发下,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不想,手背上落下几滴冰凉的水珠。   青年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错了……吾不是你的劫数,不是神之骨,更不是神之血,吾……只是业障罢了。”   说着,他微微偏过头,金色的瞳黯淡得发灰,黑莲的花瓣不断凋落,业力侵蚀的黑纹爬满了苍白的脖颈,不断蔓延,缠绕如鬼爪,随时都会将之拧断。   “那日吾问你,这一场缘劫是不是情劫,现在,你要如何回答?”凤遥重侧过头,低声说,“你若说爱吾,便是爱上业障,这般荒唐可笑,可是神明?”   然而,凤遥重只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知晓现在自己的模样何其丑陋,哪怕再好的皮相也是无济于事,他捂着脸,不想再被看着。不巧的是那一坛酒的后劲涌上,意识挣扎在痛苦与昏沉中,整个人摇摇欲坠,迷迷糊糊只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他知道是谁抱着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最后小心翼翼环在对方颈间,不愿再出声。   一路被抱着回了寝殿,陷在柔软的锦被里,绵绵不断的魔气涌入体内,是要再次压制住越来越失控的业力。   “别再这样了,”凤遥重勉强拉住对方的手,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白发的神明,“不管再说什么,吾都不会再听了。”   魔气依旧在涌入不说,对方还将他的手轻轻握住,声音未变,极尽温柔:“吾爱,愿听吗?”   温暖的手缓缓抚过了发顶,凤遥重抽出一只手,抓住了弃天帝的衣襟,如果用尽最后的时间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这张容颜,不知该多好。良久,青年问:“你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吗?”   白发的神明就依言环着那截消瘦的腰,将人抱在了怀中,不想一个吻忽然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清甜的酒香萦绕在呼吸之中,迷离一室的灯火。弃天帝凝视着靠在自己怀中渐渐睡去的凤遥重,最终也低下头吻在了青年颈间斑驳的黑纹上,看着魔气逐渐将之压制逼退。   如是劫数,如是因缘,也未尝不可,只要,他就在自己身边。   终于,连日来的心口之痛如抽丝剥茧,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比纠结。珍惜这口糖吧。暗示了很多细节,欢迎评论交流~   ☆、第四十九章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伏婴师更讨厌的魔呢?朱闻挽月一开始是不相信的。   朱皇重临,所有随其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鬼族先锋精锐也逐一苏醒过来,这其中最有名就是异度魔界的四天王。曾在道魔大战里救过朱闻挽月一命的华颜无道,还有风评不佳,生得一副少见文雅皮相的断风尘都是四天王之一。   这日,断风尘来客客气气地跟现任的医首讨教如何可以治疗圣器所造成的伤势,没想到他由五色妖姬引见到了医首的药房后,见到的却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是听说那位孤月公主换了名字和脸,只是没想到历代医首的画风都是如此统一,可说是很有传统了。   见到是断风尘来了,朱闻挽月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医书放下,刚好遮住了之前正在看的地图。   她前阵子已经将火焰魔城的机关地图谙熟在心,再三检查并无疑点,于是就找到了另一份地图。本以为魔龙心脏附近的天魔之池应该除了一个天魔像外相当简单,没想到却别有洞天。若不是她有遥重的特许,这些资料,单凭医座之首的权限还看不了。   而在断风尘看来,朱闻挽月似乎是在如传闻中一样苦研医术,下面压着的又黄又旧的图纸上尽是稀奇古怪的涂鸦,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既然大家现在所任职位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他就不等主人招待,将就着一把还算过得去的黑木椅子坐了下来,直接说明了来意。   “近日吾认识的魔者被不明圣器所伤,伤势古怪,医首医术高超,未知可有治疗圣器之伤的办法?”   得到的回复是,圣器这种东西听过没见过,得亲眼看了才知道。   接着,黑纱下一直面色阴沉没半点血色的女子又反问这种棘手的伤势怎么不考虑一下伏婴师的术法?   要是捏几个纸人,叫几个式神围着跳一跳就能好,自然再好不过了。可惜伏婴师的术法似乎针对不了那位的情况,再者,眼下那位也不大愿意配合的样子。   才刚刚苏醒过来就要面对这么棘手局面的断风尘如此腹诽着,故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直接把人推出来挡枪:“吾正是代伏婴师来问的。”   这话要是让远在朝露之城忙于主公继任大典的伏婴师听了,大概是要将断风尘从此拉黑了。   闻言,朱闻挽月目光一凛,冷嘲道:“军师好大面子,能让四天王之首的断风尘亲自帮忙跑腿。劳烦回去告诉他,不当面说清上一次的事,要吾合作,断无可能。”   当然,就算是说清楚了也不可能的。她是不知道,伏婴师从来没有打算要来问她的,更别提让断风尘出面帮忙问了。   断风尘听了,斯文儒雅的脸上浮现出礼貌的笑意:“吾来之前听任沉浮说你与伏婴师取消了婚约,数百年一过,你真是变化得令吾讶异啊,孤月公主。”   这一声“孤月公主”真是好不刺耳,就算是她和恩怨已深的伏婴师也不曾再当面喊过这个称呼。   明显心里还将她当作是当年那个娇纵蛮横的废物看待。   朱闻挽月面不改色道:“百年未见,一如当年分毫不变,令吾也同样讶异了,断风尘。”   “哈,”断风尘低笑一声,打量了那张黑纱下冰霜似的面容许久,“公主新换的面皮不错,倒是比当年好看不少。”   “看来吾画皮功力见长,能入得你眼了,”朱闻挽月不受挑衅,如有感慨,指尖叩击着桌面,缓缓道,“可惜你再怎么夸吾,这件事除非伏婴师亲自来,否则免谈。吾很好奇,异度魔界中能有谁会无端端被圣器所伤,还能让你与伏婴师都为之苦恼,着实有趣啊。”   断风尘神色微变,随即又平静下来,反问:“这就不是需要医首关心的范围了。说起来,最近异度魔界外围驻守的魔兵说,时常见医首独自出去,不知是有何要事,又是得了谁的命令?”   这种互相要挟的把戏见多了,朱闻挽月全然不放在眼里,将一枚邪王令摆在桌上指了指:“你不知朱皇登基之前,现在是谁在统领异度魔界吗?”   “哦,原来是与医首青梅竹马的邪君啊……”断风尘如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刻意加重了“青梅竹马”四字,带着几分回讽的语气。   “这一次醒过来异度魔界的变化实在太大,匆匆来办此事,还未去见过那位邪君大人,”扫了一眼那枚邪王令,他感慨道,“听闻邪君风采非凡,不知与医首相比如何?”   即使隔着一层黑纱,朱闻挽月也能感觉到对面直直投来的露骨视线。断风尘在异度魔界风流成性,四处沾花惹草,有不少女魔者与其关系混乱不清的事,她是素有耳闻的。   看过戒神宝典的吞佛童子曾在闲来无事时跟她提起过,这位四天王之首在道魔大战时还招惹过一位苦境女子。   今日,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真是口味颇重,跟当年入赘魔族王脉的舅舅有得一拼了。   “与其对吾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动脑筋,你还不如考虑一下魔刺儿来得实际,”朱闻挽月毫不客气,指了指门口方向,下了逐客令,“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断风尘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走出药方,又听后面朱闻挽月说:“下一次不是伏婴师亲自来,恕不接待。”   断风尘摇着头,走出了门,暗自低语了一句:“伏婴师啊伏婴师啊,你是什么时候和你的孤月公主结下了深仇大恨,连吾都无计可施啊……”   看来只有另外再想办法了。   就在断风尘离开没多久,朱闻挽月皱着眉头看了自己最喜欢的黑檀雕花木椅片刻,对将调制的药品端来的五色妖姬道:“五色妖姬……去帮吾取来一瓶化骨血池提炼的调和液。”   五色妖姬愕然地放下药品,“医首要那个做什么?这里不是昨天刚打扫过吗?”   “去就是了。”朱闻挽月摆摆手,转身又开始翻阅手中的古籍。   以为朱闻挽月是忙于昨日邪君给的新任务,五色妖姬不及多想,就连忙去外面取了。她是不知,朱闻挽月打算把断风尘坐过的那把椅子好好洗洗。   自从这位医首从外面回来之后,先是连日苦思冥想,写了一叠新的药方,要她帮忙炼药,然后又埋头研究魔界地图,昨日邪君来过后还开始查阅各种典籍资料,也不知是忙个什么。   五色妖姬满心迷惑,将装有调和液的瓶子小心捧着到朱闻挽月的房间门口时,隐约听见内中女子似是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奇怪……怎么伏婴师也要治疗圣器之伤的方法,遥重到底在为谁这么费心劳神,受伤的看起来也不是他啊……难道……”   后面就听不清了。   五色妖姬等她说完过了一会儿,才进去道:“医首,吾拿来了。”   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朱闻挽月点了点头,让五色妖姬去外面继续打点医座的日常事务,摇了摇桌子上的瓷瓶,想起方才读到的还没读完,又继续看起了令她头大的前任医首的阵法笔记。   那个老头子,写的这本东西哪里是给魔看的,怪不得当年差点被当垃圾扔掉。   正抱怨着,这本艰涩难懂的笔记扉页上的一行小字忽然闯入了她的视线,朱闻挽月心神一凛,迅速翻开了旁边的阵法古籍。   停在笔记所指的那一页上良久,朱闻挽月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算算时间,明日就是她大哥的继任大典,同时还是大婚之日。   当年玄影所爱的人,就要嫁给他的大哥了。她还记得,那年九祸与玄影大婚之日,还是孤月公主的她是何等绝望和愤怒。   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过数百年后,自己的心会是一片泥沼死水,寸物不生。   倘若碧女活到今日,不知是否会如她一样,在痴恋者逝去多年后,看着那个曾拥有过自己所爱的女子又嫁给别人时无动于衷。   虽然已经记不得那个女人的脸,但是朱闻挽月却记得她在被自己恶语中伤诋毁之后所说的话。   那个面容模糊的女魔者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他从来都没有对你……”   女子朱红的唇一张一合,空洞无声的话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朱闻挽月认真对视了那个飘在脑海里的影子半天,嗤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连这最后几个字也记不得了。   银鍠玄影爱过九祸,爱过碧女,唯独不会爱他的妹妹孤月。世间最可怕不过岁月流逝而已,再刻骨铭心的痛,待到被时间磨平的一天,就只剩麻木了。   次日,朱皇重临魔界,与邪族女王九祸大婚,整个异度魔界上下一片难得的喜庆氛围。   大婚的典礼上出席了不少刚刚从鬼族禁地解开封印的魔者,朱闻挽月原先是想就呆在她的一方天地里哪儿也不去,把那个天魔之池附近的机关地图再研究研究,偏偏银锽朱武特意来了医座看她,郑重请小妹出席。这样一来,她就怎么也推脱不了了。   其实,她与凤遥重一样,觉得各自兄姐经历那么多生死离别,曾经又爱得何其轰轰烈烈,如果能再重新走到一起,也是今世之缘。   但其中有多少利益暗涌,她和凤遥重也是看得清楚的。   朱闻挽月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满座宾客,发现不少熟悉又久违的面孔,只是这些魔大概都不认得她了,所以也就没什么魔来找她喝酒。旁边本来是该坐着凤遥重的,贺礼都送到了,偏偏人没到。   银鍠黥武和螣邪郎还有赦生童子匆匆露了一面,就不知去了哪里喝闷酒。朱闻挽月想起自己回到魔界后过了许久才听说黥武曾经外出去找她,可后来在医座也好,去水云川林也好,那个孩子都因为一回来听说自己爹亲要和叔母成婚了,就躲着不见她了。   真是越大越看不透那个孩子了。   将凤遥重座位上那个空着的杯子倒满酒,朱闻挽月想从小到大她们两个还没一起喝过酒,今日怎么也得喝上几杯才行,没想到她正打算先喝一杯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都给吾把这一杯斟满了,怎么不等等就开始自己喝了?”   朱闻挽月侧过头,一身月白素锦衫的银发美人含笑走来。自他踏进来起,满殿寂然,让一直低调的朱闻挽月也被许多魔者留意到了,这才窃窃私语说什么时候那个阴沉沉的医首居然真的来了,坐在角落里都没有注意到,邪君果然和医首私交甚好一类云云。   都是些没了仗打就爱八卦别人私事的无聊魔。朱闻挽月冷冷扫了一眼周围使其噤声,在医座领教过这种眼神警告后果的魔者们赶紧把视线转开,又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喧哗劝酒之声。   凤遥重看朱闻挽月神情恹恹,落座之后将自己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冷冰冰的友人说:“挽月你……该不会是怨吾来迟了吧?”   气色比那天来找她时好了不少,可惜没穿白衣。朱闻挽月摇摇头,总算放下心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暗紫如意纹宫裙,十分嫌弃地别过头。要不是五色妖姬再三劝她换衣服,今天也是一身黑不溜秋的就来了。   “怎会?”朱闻挽月调整了一下她面部的僵硬表情,想要努力表现得高兴一点,“你知道,吾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要不是大哥他再三请我来……倒是你,女后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来迟了?”   “哈,别说来迟了,差点就来不了了,”凤遥重笑了笑,端起朱闻挽月手边的酒壶,将两个空着的酒盏斟满,“吾方才去和阿姐还有……魔皇打过招呼了,幸好没有罚吾。”   “嗯?”朱闻挽月听了更加好奇起来,“小丫头要是缠着你的话,一块儿带来就好了,吾也很久没看见她了。”   还真有点想念那个说话全靠比划的小球球,虽然那丫头上次把锁在柜子里的手稿给翻出来弄得满屋子都是,让她险些没法在九祸面前收场。   可朱闻挽月是没有想到,凤遥重说的并不是小的那个,而是大的那个。   上一次被球球抓住了偷偷倒药这种恶劣行为的邪君大人,这一次是真的“被迫”把血狼主开的药老老实实喝了两天,到现在味觉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苦味。   从没想过那两双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金蓝异瞳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和手里的药碗会有那么可怕的效果,让本来到嘴边想说的话都不自觉咽了回去。   小球球还跟分享宝贝一样把平时收在袋子里的糖果拿出来给他,奶声奶气说遥遥,不苦不苦的,吃了就好了。   小丫头那么乖,凤遥重怎么会忍心把真相告诉她,更莫说,旁边还有个全然不在乎魔气过度使用会导致魔龙之灵消散的神。   凤遥重来参加这场婚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那位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作在鬼族魔将编制中的前任魔皇大人,原先是不想放人的。   问起原因,回答竟然是直接说,你去又喝了酒回来跟吾哭,说吾不喜欢你,怎么办?   他想也不想就问,那……你还会说吗?   魔皇大人放下手中的玉梳,握着手里不属于自己的银发,漠无表情问,遥重想听多少遍?   凤遥重一时语塞,只管把最后一口汤药喝了下去,趁着弃天帝一个不注意,欺身吻在对方唇上,悄悄说了句心里一直藏着的话,不等终于愣住的魔皇大人回过神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仔细想想,那么难得的一幕,本应该好好欣赏的,偏偏为了脱身,不容一点停留。   朱闻挽月半天都等不到凤遥重的回答,只看着青年一个人端着酒杯傻笑,无奈地也自顾自喝了起来。忽然,她视线余光瞥到一个远处的清蓝身影正在和那个断风尘交谈,顿时眼底冷光一现。   心里的火苗猛地蹿起又熄灭,又念及这样重大的场合不能当场撕破脸,朱闻挽月随即又把目光转开,发现凤遥重已不知何时把自己桌上的那壶酒喝完了,正望着她的,而另一边的角落里,伏婴师被断风尘一提醒,也转过头看了过来,嘴角带笑。   “遥重你……”这么能喝?   青年眨了眨眼睛,白玉般的容色一如平常,淡淡道:“普通酒罢了,挽月看起来不是很想与吾喝一杯吗?”   那倒也是,只不过吾的酒量着实……朱闻挽月犹豫要不要点头,注意到那道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忽然想起了那天出于愧疚接下的一个拜托。   “当年道海之滨,吾与伏婴师……”   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电光火石之间,心念千般变化。医座之首当即将杯中满满的一杯偷偷倒在内裙的下摆上,一时间酒气染身,在友人惊讶的注视下,拉住了绣着云纹的袖口,将一道画着阵法的符纸和纸条塞进去,然后贴在耳边说:“这是你要的阵法,方法吾写在纸上了。好遥重,当吾是醉了……”   凤遥重先是抓住了自己的袖口,然后迷惑地看了她半会儿,又见伏婴师正在往这里来,这才明白了意思,于是就着半扶起友人,作出一副苦恼模样。   “挽月……吾就说过让你不要喝那么多的……”   说着将朱闻挽月手里的酒盏夺过来,然后抬起头对刚刚走到的伏婴师说:“军师来得正好……挽月她,似乎喝醉了。”   戴着面具的咒术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靠在凤遥重身上的女子,本想调侃几句,忽然瞥到了远处阴影里的一袭黑袍一闪而过。   凤遥重看不到伏婴师的神色变化,只觉那道盯着朱闻挽月的戏谑目光突然消失,冷淡的咒术师突然十分主动起来:“看来是让少君困扰了,既然公主喝醉了,就让属下送她回医座吧。”   他刚刚一说完,靠在凤遥重肩上埋着头的朱闻挽月不知怎么将脸上的黑纱摘了下来,抬起头望了过来:“哦?你还知道要送本公主回朝露之城吗?”   伏婴师一笑,微微欠身,伸出手:“朝露之城的大门,永远为公主敞开。”   两双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一起,朱闻挽月从座位上有些不稳地站起身,一手抓在对方毛茸茸的斗篷边:“那就带路吧。”   凤遥重看着朱闻挽月靠着伏婴师走远了,才忍不住笑出来,又回想起方才伏婴师的态度变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看,除了一片觥筹交错的重重人影,什么也没有。   这还是真是奇怪,伏婴师刚才的反应……难道是很久没见过挽月的脸了?凤遥重摇了摇头,本想将朱闻挽月桌上的酒壶端过来,但一念及回去的后果,还是收了手。   之后他接了几位大胆的女魔者上前的庆贺,又再喝了几杯,就打算回去了。   不想刚起身就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说:“闻名不如见面,邪君风采,真是远远超过吾之想象,不及任沉浮所言之万一。”   凤遥重闻言回过头去,一个陌生的斯文魔者正对着自己微笑,旁边还有两个单从外貌打扮就能猜到身份的魔者。   落叶铠甲,头盔覆面,冷艳中又有众魔难以企及之霸气的女魔者,自然是四天王中的华颜无道。而蓝发蓝面,怪异中又带着杀戮戾气的,应该是四天王中最年长,却屈居第二的暴风残道。   那么为首这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凤遥重对着这三位应该算自己前辈的魔者微微颔首,本想应付性说几句寒暄的话就走,没想到断风尘好像对自己很感兴趣,言谈之中有要长谈的打算。   一旁的华颜无道只是打量了这位年轻的代理魔君一会儿,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一丝赞许的意味,就独自往外面去了。   暴风残道见她走了,不想打扰断风尘与凤遥重的谈话,也就离开了。   断风尘正与凤遥重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不想邪君忽然似乎是见到了自己身后有什么人,原本含笑的模样一变,有些紧张起来。   “吾……想起那个的小丫头还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天色不早,要是再不回去的话,她又要哭闹不休了,今日未能尽兴,改日再叙罢。”   言罢,断风尘就只有目送着难得惊艳他的那道身影有些匆忙地往殿外去了。   和平的日子对于喜好征战的魔来说最是无聊。华颜无道离开了满是酒气喧嚷的大殿,走到水云川林的河边,没想到已经先有魔者在那里透气了。   黑发紫裙的女子蹲在水边,将手浸在水里,望着溪水里的倒影发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就说:“好久不见了,华颜无道。”   这声音,没了当年目空一切的骄纵,只有毫无起伏的冰冷。   “哦?是你……”华颜无道双手环胸,换了如今的称呼,“医座之首,朱闻挽月。”   月下的黑发女子转过头来,清丽秀美的容颜像是一尊刻得木然的雕像,冲着华颜无道微微点了头。   华颜无道想起之前见到伏婴师和她状若亲密的离开了大殿,问:“伏婴师呢?”   “呵,”朱闻挽月笑了一声,眼底里得意非常,“他呀,回去了。”   女子收回了浸在水里的手,自言自语着什么,腰还挺细的,可惜没见着那张脸,跑得可真快一类。   这下,华颜无道才看清楚,那浅浅的小溪底,鹅卵石上覆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精致面具,而朱闻挽月那得意的模样不像别的,像是调戏了良家妇女后自鸣得意的流氓。   接着,明明面瘫得厉害还要强行对她笑的医座之首将面具从水底拿出,炫耀说:“你看,这是谁的面具?”   迎面而来的是让华颜无道忍不住皱眉的浓烈酒气,看着那张久年不见阳光苍白的脸上染着的淡淡薄红,又看了看那个自己也好奇了几百年的面具。沉思片刻后,向来异度魔界里都说只用第三只眼看魔的华颜无道,出于对新同僚的一点欣赏,拍了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医座之首的肩膀:“朱闻挽月,吾陪你走一趟医座。”    真正只不过喝了半壶酒,被过了一个时辰才袭上来的酒劲弄得有些头晕的朱闻挽月晃了晃手里的面具,比划着戴在脸上,慢慢悠悠地跟着前面的女魔往火焰魔城的方向走去。   忽然想起什么,朱闻挽月又摸了摸自己袖子里,待摸到那个得来不易的东西后,松了一口气,让意识彻底沉浸在烈酒的美好中。   她模糊不清的视线四处飘忽着,最后定在对面,迷惑地指了指:“华颜无道,对岸有两个白影在飘……”   扎着魔将传统高马尾的女魔者头也不回:“吾奉劝你,以后别喝酒,害人害己。”   其实,华颜无道若此刻信了朱闻挽月的话,转过头去看,也看不见什么。对岸林间一闪即逝的两道白影,只不过是另一个喝了酒的魔者被家长领着回去罢了。   一路上,凤遥重都在偷偷看对方的脸色,然而弃天帝除了沉默地牵着他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那时,将朱闻挽月所写的纸条匆匆看完后,凤遥重就出了宴会大厅的门,循着方向没走几步,那道站在浮雕巨柱边的身影已经映入眼中。   凛凛的月华投进一方,水光浮影似地溢满回廊,神祇披肩的银发倾泻而下,犹如水云川林里清冽的溪水,潺潺汨汨,流进心底。   他们对视着,明明相望的时间并不长,却跨越了从六天之界到这一天的距离。   凤遥重忐忑地走上去,像是做了坏事被家长抓回家一样,被那双异色的瞳静静看着,最后不得不拉了拉对方衣角:“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被握在了温暖的掌心里。     自从回到过去之貌后,弃天帝没有对凤遥重说过一句重话。他们相处得越久,凤遥重就越能摸清他的性格,但也越看不懂他的性格。   黑色的时候,目光中尽是对人世的厌倦和疏离,偶尔戏谑嘲弄几句,从不轻言内心的想法。白色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平静至极的模样,想着什么了,就直直说出来。   这么比较起来,凤遥重也不知道哪个性格好一点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样什么都不说,是极其危险的。   凤遥重瞧那张冷峭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澜,悄悄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有些呛鼻的酒味飘进鼻腔,更加担心起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几率不大,他可还没见过这样的弃天帝生起气来是什么样。   琥珀一样的金棕色映着青年低头不安的模样,没有回答:“回去喝药。”   谁知,一直埋着头的凤遥重却抬起来头来反问:“你真的……觉得那药会管用吗?”   不过是当初狼叔用的缓兵之计,对神来说凡间病痛皆是遥远又陌生的东西,而自己的情况,又何止是普通病痛那样简单?他是明白的,弃天帝也明白。   牵着青年冰凉入骨的手,弃天帝想起当年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那些魔医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应对办法的场景,连补剑缺都私下跟他摊手说没得治了,你看要不这个容器就算了吧。   之后,那具先代圣魔元胎躯壳里最后的魔气基本都给了凤遥重,也不过维系了短短百年而已。   心口处,没入的那支忘归早已没了感觉,但即使痛觉消失了,神也不想让那支箭被拔出。   总觉得,倘若恢复到现在的样子,那握着的这只手,在未来的某一日就空余一缕云气了。   但是……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弃天帝沉思着,目光无比专注地看着青年,以至于被盯着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玉色的耳尖泛着薄粉,转过头去欣赏周围的桃花。   “为什么……鬼族的领地会是这样一片美丽的景色?”   “随手之举罢了,”几乎想也不想,就道,“你若是喜欢,他日……”   他日吾带你回那处魔皇宫殿,那里也满是终年不谢的桃花。   那句话停在嘴边,一时间意识混沌。若要回魔皇宫殿……临世……圣魔元胎……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是处于过去的自己无法认可和回想的东西,纠缠在黑暗的意识深处,直到掌心里的手骤然抽出,他才重新看向凤遥重。   青年正微微笑着,认真看着神明:“可我真正喜欢的,只有你呀……”   那双清澈的眼里没有一片灼灼的桃华,尽是一个神的影子,从未变过。   于是,神祇微微笑了。   一刹那间,仿佛云落在了苍茫的大地上,海水倒映在苍穹中,虹彩流淌成了星河,不断地旋转。   这是第一次见到神明真正笑起来的样子,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笑容,还是炫目得让凤遥重失神了良久。   按下心头狂跳不已的躁动,青年重新轻轻握住了对方温暖的手,第一次试探着小心交握在一起,低声道:“走吧,回去了。”   那天回去的路程似乎比往日漫长了许多。   夜里闷热的火焰魔城寂静无比。一踏入王宫空荡的走廊,不知是谁的心先动了,又是谁撩拨了谁,大约是醉人的酒气在这样无风的夜晚格外浓烈,凤遥重回过神时,已经被抵在了朱红的柱子上,由着对方搂住自己拥吻起来,不得不暂时将这些时日来越发沉重的心事抛之脑后。   神祇的吻温柔细致,没有当初那样霸道和侵占的意味,如那天对凤遥重所说的话一样,吾骨吾血,吾爱……   这一个字,从未妄想听过。   在遥远的过去,凤遥重未曾见过的弃天帝也是广爱众生的,正因如此,对于变回过去之貌的神明来说,情若是劫,爱亦未尝不可。   越是和半身相处在一起,就越无法遏制想将对方融于骨血之中的渴望,凤遥重是如此,弃天帝也是如此。   在昏暗不清的角落里,一场意乱情迷持续了许久。从最初的朱红长柱起,到雕花的石栏杆边,凤遥重本是想拉着弃天帝回房间里,却怎么也走不到那个寝殿门口,反而在拉扯混乱中,不知何时被抱着到了一处坐凳栏杆上。   细眸里泛着粼粼的水光,泪水顺着泛红的眼角缓缓滑下去,却被卷入了湿热的舌尖里。   “真爱哭……”   凤遥重下意识抱紧了对方,说:“冷……”   显然,这个抗议是有效的。弃天帝听了果然停下了动作,将青年滑落在腰间的衣衫拉了起来,重新将人抱起,回了寝殿里。   殿里顶上的夜明珠还亮着,本该在这里睡着的小丫头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躺在床上后,凤遥重意识清醒了些,问:“球球呢?”   “在偏殿,睡了。”   说着,又俯下身来,要吻他。   “等……等,”凤遥重伸手按在弃天帝肩上,犹豫着含糊问,“你……你怎么会这些的?”   以前欢好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前戏爱抚,总是像要把他活活吃了一样,啃咬得生疼。   将青年鬓边湿了的银发绕在两边的尖耳后,随手从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书来。   借着清幽朦胧的夜明光,凤遥重看清了这本书的名字,他怔住片刻,脸上烫得厉害:“这本书不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弃天帝只是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朝露之城的一处密室里。”   听起来好像是伏婴师的东西?凤遥重自然是知道这本在异度魔界流传已久的香艳小说,其内容之浮艳热烈,足以让任何一个看过的人埋头找手帕,而他……刚好凑巧的是,曾在朱闻挽月那里看过上下全本,不过那时他还十分清心寡欲,没有半点这些念头。   见凤遥重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知道这本书,弃天帝问道:“你看过?”   青年默不作声地将书扔到一旁,半坐着起来,反问:“魔皇大人怎么会想要看这些书?”   即使在此刻也不像染过半点红尘颜色的出世之貌依旧坦然自若:“情爱之事,若不能彼此尽享欢愉,便没有意义了。”   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动,弃天帝吻了吻愣住的凤遥重,抚摸着那一头柔亮的银发,明丽得好似天界的清泉,低声道:“罢了,是吾一时失控了,待你好了再说。”   说完,他从床上起身,还未走出几步,就被凤遥重一把拉住了,刚一回转身去,未想青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将自己拉倒在了床上。   或许是他真的在凤遥重面前没了半点应有的防备。   顶上夜明珠的灯虽然暗了下去,但跨坐在他身上的青年身形仍旧清晰无比。   这是出自神明之手的优美造物,犹如一尊巧夺天工的玉像,超出凡相的性别,展现出飞天般的曼妙多姿,是真正属于魔道那胜过六道的美色。   方才还在指间的长发自光洁的胸前垂落下来,隐隐约约遮着留下的红痕,像藤蔓似的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那双细眸脉脉地看他,如春柳含情,红荷初绽,定定地与他对视着,半晌,沙哑轻柔如羽毛摩挲的声音说:“吾不知,魔皇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克制自己了?”   青年说话跟只小猫挠心似的,偏偏自己没有察觉,只管一个劲儿地撩拨着清冷圣洁的神,凑在同样的尖耳边,咬了咬:“魔皇大人可知,那本书不止一册呀?”   弃天帝只是静静注视身上的青年,由着对方从一个绵长深入的吻开始,沿着一路向下,尽管是有些不甚熟练,却意外得了要领。   “这一章……魔皇大人没有看过吧?”   青年笑得像一只翘着尾巴的猫,声音黏腻而沙哑,呼出的气声溢满着醉意,仿佛是斟满了美酒的玉杯,正等着被一饮而尽。   弃天帝问:“这一章,是什么?”   青年俯身吻住了他,冰凉柔软的肌肤贴靠在炽热紧实的身躯上,如雪融后的水泊,慢慢涌了上来。   那时候,凤遥重想,若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注定湮灭的梦,也是平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了。他一直一直看着那双异色瞳中自己的影子,如痴如醉,不知对方也是同样专注地望着。   他们从未如此契合过,仿佛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用意识连接,就能知道所思所想——只因对方的倒影占满在整个心间,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   夜还很漫长,这一场欢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淋漓尽致,极尽缱绻,付尽温柔。   当到了最后一刻时,凤遥重在恍惚间,看到周遭的一切成为虚幻的影子,帘幔化作淙淙的泉水,在清圣空幻之境中,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大如伞盖的金色莲花大片大片地盛开。   那是从未在六天之界上见过的景象。水面上升起的雾气涌动着,缕缕缭绕着盛开的金莲,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白羽纷飞而下,旋落在了莲花中。   接着,那些奇异的景象如烟云般消散在了他的眼前,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只有此刻拥住自己的怀抱才是真实。   这一次,弃天帝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捋开凤遥重脸上被汗水濡湿后黏在脸颊上的碎发,轻声道:“睡吧。”   原先是不解的,直到熟悉的魔气涌入身体,凤遥重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打算离开。   这一次,弃天帝是想拿这具化身上所有的魔气来压制他身上的业力了。   凤遥重低下头,只有他能够看到的忘归之伤赫然在弃天帝的心口处至今未愈,圣气的侵蚀和魔气不断流失造成的后果已经显现,而那支箭身也渐渐开始了分崩离析。   良久,他还是点点头,依言闭上了双眼。   一夜漫长的情事过后,已是拂晓将至。   虽然贪恋将自己紧紧拥住的温暖怀抱,但凤遥重还是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捧起纠缠不清的几缕银发,低头静静看着因连日来魔气过度消耗而意识暂时陷入沉睡的神明。   他依然记得当初被警告过的话,无时无刻没有忘记过。终于,这一天明白了那时所言者的真意,体会到了得到所渴望的挚爱时却要再放手是怎样的挣扎与痛苦。   穿好内衫,披上外衣,凤遥重叹道:“是吾错了……那位前辈当年在傲峰所说的话,是真的……”   “吾其实很欢喜,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心也好,像以前那样骗我也好,我都会好好记在心里。”   “我也……很难过……”   “但不论是过去,现在,将来,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有一点改变……”   “倘若真是劫数,最好就到此为止了吧……”   或是冥冥中吸引,或是一开始的注定,他所爱的,是遥不可及的半身,更是毁天灭地的神明,。   “这支忘归一定让你很难受吧……既然是由吾亲手所伤,也由吾再为你取出罢……”   “不会……再痛了……”   最后一次,凤遥重俯下身,轻轻吻在了那张令自己痴恋了数百年的容颜上。 作者有话要说:  喝醉了的老司机不能扶,千万不能扶。——来自丢了面具的棉被君的血泪教训。 七夕快乐,开个60码的小车,大家系好安全带,群里见全文。   ☆、第五十章      平生姻缘,不过浮萍二字。   捻在指间的阵法符纸上浮现繁琐复杂的亮银咒文图案,随着法阵开启,如有生命一般飘出,布满在忘归的伤口上。   朱闻挽月找到的那本古籍是久远时先代医首偶然从万圣岩的一位僧者手中所得,内中恰好记载了一个佛门用于加持圣器的阵法。   那位老者研究了多年,发现上面是佛门的密宗种子字,应当是与一则久远传说有关,朱闻挽月对此也只能依靠笔记稍微看懂,似乎与言灵之术有几分相像,一个种子字即可包含真言密咒,正确念出便能施咒。   当年啸阳谷中所设下的阵法也是出自这本古籍。朱闻挽月认为凤遥重是鸠槃神子的弟子,而且还与万圣岩有过一段渊源,说不定知道这些字咒的念法,又因催得太急,只好匆匆照样画了下来,交给了凤遥重。   不过出殿门时匆匆一览,凤遥重便对这本提到的古籍好奇不已,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清辉点点的银光咒字飘浮在忘归的伤口周围,凤遥重凝视了半晌,发现他确实认得上面的每一个咒字,但这些并非是有谁教过他,而是来自于传承了障月阿修罗之力后的不明记忆。   以加持圣器之法将之唤出化为护印缚于己身,不仅可以将业力的侵蚀压制在皮肤之下,魔龙之躯上忘归的伤势也可以愈合了。   银蓝透明的精巧箭身以当时化天之弓的通天彻地之力贯穿胸前,直直插入正在跳动的心脏之中,金色的圣气如锁链紧紧束缚魔龙之心,随着与魔气的相互抗衡,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忘归彻底损坏,恢复成原本模样也迟早是时间问题。   凤遥重不知道神的梦中会有什么,也许是对未来的预见,也许是空无一物。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本来意识刚刚进入休眠状态的神因为感应到阵法的布置,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疲惫而温柔。   通透预见未来的异色双瞳映着半坐在身畔的青年的影子。弃天帝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声音充满倦意:“这支箭,对吾已再无影响。”   说着,温暖的掌心覆在凤遥重握着阵法符纸的冰冷手背上,似是有意安慰。   随后,弃天帝继续说道:“不论过去,现在,未来,诸相虚幻,唯情真实。”   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凤遥重片刻愕然,接着微微点头,“吾知道,你对吾说过,从不诳言。”   然后又听侧身枕靠着的神明说:“但吾也有惧意。”   长长的银发半掩着弃天帝冷峭优美的面庞,左眼苍穹尽收,右眼鎏金璀璨,对于承认身为神的自己出现这样的情感没有任何的犹豫。   这般世间无有的美色,静静躺在自己身边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自己平生唯一。   听到这句意外的话,凤遥重忽然间想要撕掉这张手中的阵法符文。   怎能忍心失去?但又如何能再看着所爱如此痛苦?   凤遥重叹息一声,像是平日里哄那个小丫头一样,轻柔地抚摸着那头银发,在倏然交织的墨黑与圣白中,感觉哪怕是自身渐渐被无形的业力吞噬的剧痛,也比不上看到这一幕时心脏传来的痛觉,低声道:“是吾的错……”   是自己错了太多太多。执着是错,痴迷也是错。亦或者,连本身存在就是一个注定的错误。他不要见这六天之界上高贵的神明染上半点红尘,只怕应了一个“缘”字,成就了劫数。   对自身在两种外表之间变化的弃天帝毫不关心,只道:“吾的遥重总是这么主动认错,叫吾该如何是好?”   凤遥重默然不语,只听神继续说道,“吾所惧,非天非神,唯有你。离忧爱怖,缘皆是你。”   六天凡界,唯有一个凤遥重。   半晌,凤遥重才道:“吾为半身,本就是为你而存在……但有很多事,我已经做不到了。你可知这句话,会让我有多难过吗?”   然而,神也一心地注视着他的半身,因自身魔气几近消失殆尽,而暂时无力去将身畔的青年拉入怀中,只有轻叹一声:“吾的傻遥重……”   抽出掌心里的手,握紧符纸的凤遥重低低笑了一声:“你看,以前都是你不要我的,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青年明明是笑着的模样,看着却让弃天帝静穆如山的表情微动,缓缓道:“吾不想看你这样的表情。”   更不想见到那个梦实现的一天。   说着,难分彼此的银发滑过弃天帝匀长有力的手指,缕缕绕缠在指尖,仿若缘线,在织绕中打圈,最后牢牢结在了一起。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凤遥重静静看着,听弃天帝道:“你连那句话都再未对吾说过,就要不要你的半身了。”   “既然吾说不要了,你会放下吗?”   回答不过两个坚决的字:“不会。”   凤遥重不由失笑:“当初劝我不要执着的是你,现在比我更执着的也是你,你是想听吾重复一遍你曾说过的话吗?”   弃天帝道:“若执着是你,又有何不可?为什么不愿再对吾说你的心意?”   凤遥重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   他本凡尘外,而今染尘埃。如果是当初那个一心想要得到回应的自己,不知该有多欢喜,但现在,明白了自己这样的执着就是导致那个的劫数的原因所在,何来欢喜,又要如何再说出心意?   抚过两缕结在一起的长发,凤遥重道:“放下吧……千般苦,万般痛,只由我一人承担就好。该是九天上,便去红尘外,困于吾一个业障,应所谓缘劫,不是你当所为。”   单靠魔气已无法再压制的业力侵蚀潜藏在皮肤之下,蠢蠢欲动。   仿佛置若未闻般,弃天帝看着青年的手腕处,问:“吾认得这个阵法标记……这支忘归,是否还能救你?”   微微一愣,随即,凤遥重对视着弃天帝认真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终于,一直不愿取出忘归的神妥协了:“罢了,只要这支忘归还能有用,便拿去罢……但你要答应吾,在吾醒来后,不会离开。”   这一刻,凤遥重才知道,那个晚上睡不着总是要哄的小丫头究竟是学了谁。   青年点了点头,柔声说:“好,吾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听罢,弃天帝渐渐阖上双眼,进入休眠之中。强撑到现在的魔龙之躯已经无法再承载他的意识了。   这一次,不知要何时才会再见到这样的他了。   凤遥重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撩开神明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将一个一个的咒字缓缓念出。   所要念的每一字皆是真言咒语,一旦念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念咒者的心神将被耗费得极大。   看起来抄录的阵法真言咒并不繁琐,然而实际念的时候,大概数来恐有千字之多。凤遥重念到最后已经冷汗潸然,内衫被浸透贴在了后背上,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如纸,内力也将尽枯竭。   到最后一个种子字消散变为淡淡的银光后,整个房间充满着皓洁明亮的屏障。当初那支被凤遥重沉入净莲池的清蓝箭矢渐渐从伤口中现出,奇异地不沾半点血气,只是附着在上面的人心善性和佛气已经变得极淡了。   青年轻叹一声,接下了那支箭矢。   随着加持阵法进行到最后一步,出现细小裂痕的箭身逐渐被银光修复,似乎还能再勉强一用。   只是,已经对自己无用了。   凤遥重清楚地明白这一事实,心中一片平静,毫无遗憾之感。将忘归以加持法器的阵法封为护印留在手臂上,终于暂时遏制了业力在皮肤表面的侵蚀。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理的神呢?”想起方才弃天帝入睡前所说的话,凤遥重摇头道,“心里也好,嘴上也好,那么多次,我说过的那句话,你都不记得了啊……”   他是忘了,那时神对一个业障之物不屑一顾,最多是对备用容器的一点注意,莫说是那样的告白了,就连平时的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指间划过的银丝曾经纠缠难分彼此,但在阵法结束,忘归离体后,泼墨似地从发尾蔓延回幽暗的深黑,终至这黑白分明的一刻。   过去回到过去,现在将是未来。   凤遥重披上外袍,最后一次于神的耳边,压低着声音,重述了曾经的话:“六天之界之上,轮回之井之中,人世苍茫之间,同生是虚妄,同死则是痴妄,但吾终究,爱犹无悔。”   一缕成结的黑白发丝被剪下放在了亲手将它编成的那只手边。   倘若有一日属于凤遥重的一切都不存于这个世上,那么这一缕发丝还能完成这个诺言,呆在唯一爱过的神明身边。   风吹帘动,一夜旖旎绮情渐渐浮散,了去无痕。   抱着在偏殿睡得意外香甜的小丫头,凤遥重远远望见了一道意料之中早已在外等候的清蓝身影。   一直在外耐心等阵法结束的伏婴师微微欠身行礼,以示感谢。   咒术师上方的天空一如幼年时那样血红,是火焰与战争造就的色彩,再不用多久,就要蔓延到那一方苦境的青碧上,之后,众生之难便要开启,再无人能置身事外。   而自己,终究做不了什么。   凤遥重对伏婴师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抱着凤烈雪离去,踏上了前往魔族领地的路。   若有所思地看了邪君离去的方向一会儿,伏婴师转过身,正欲前往寝殿门口,不想黑发的神明已经站在那里了。   伏婴师从容不迫地屈膝行礼,恭敬道:“参见吾皇。”   撩过胸前的黑发,左眼的暗红摒绝着一切的情感,漠然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凋谢的花林,弃天帝道:“回朝露之城。”   看来,已经无需在为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作任何说明了。   见状,伏婴师道:“遵命。”   跟在真正的主人身后,咒术师的心中开始了长久以来的盘算。   弃天魔皇再临,那么银锽朱武这个容器,终于要到发挥应有价值的一天了。卸下武装的女王已不再有价值,而曾为魔皇消遣的少君,又还有几分利用的价值?   又或者如补剑缺所言,无论何事何物何人,对这位凌驾七情六欲之上的魔神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罢了。   >>>>>>   如若幽冥,寂静昏暗,不远处的血脉之间传来阵阵心跳声,鼓动着耳膜还有心脏与之共鸣。   森然幽静的大殿上,石鼎中的火焰徐徐燃烧,忽隐忽现的血色里,银发白袍的青年枕靠着青铜虬龙扶手,斜躺在魔君座椅上,微微半阖着异色的双瞳。   魔族所统领的第一殿,虽然与邪族第二殿同样处于火焰魔城,但要更靠近火焰山脉,因此地理位置和气候也就更加恶劣一些。炎热干燥,树木荒芜,造就了如阎魔旱魃和先代魔族女王那样霸道不羁的魔者。   九祸原先是不想让凤遥重来这里的,毕竟真正适合他功体的地方应该是如鬼族的朝露之城那样寒冷的地方,但现在不是她说了算,做主的是魔皇银锽朱武。   银鍠朱武的考量只是在三族往后的行动上,并不知凤遥重现今的身体状况,他觉得既然当初凤遥重为代理魔君和邪尊者时都有那样的赫赫战绩,那么去民风彪悍的魔族的话,应该会让那些整日提着巨刀重剑的魔者心服口服才对。   实际上,这些魔者也在凤遥重去后不到几天真的心服口服了。   与民风同样,第一殿的魔君座椅也是三殿中最为粗犷大气的,符合魔族豪放不羁的性格与强健壮硕的体型。而对于因业力开始侵蚀入骨而身体日渐虚弱的凤遥重来说,趁着没有魔者来报告任务时躺在这张巨大的座椅上面休息,可谓是相当惬意的事。偶尔他还会望着上方盘踞可怖的魔族先祖雕像,比较这个和天魔像究竟哪一个更渗人些。   那之后大概是过了快一个月了,朝露之城没有动静,异度魔界的一切事宜也如平常一样进行着。   凤遥重私下和银鍠朱武见过几次,聊的都是他们还在中原游走的化身。凤翾关注着海岸边东瀛的局势,帮忙应对即将到来的神风营先锋部队,朱闻苍日因为六祸苍龙不明沉睡的事似乎在试图找一个叫做识界的地方,而这边魔界的暗潮还未涌动,仿佛因什么静止了一样。   期间,中原还偶有讯息传回。诸如鬼夜母败亡,白狐国君宇犬若丸和其兄伯藏主返回东瀛,造下许多杀业的嗜杀者被师九如所感化,而地狱岛的末日地牢中关押的重犯轩辕不败逃出,正在武林上掀风起浪,据说还去找了素还真和六祸苍龙的麻烦。   直到凤遥重从邪族离开,来到魔族刚好一个月的这一日,从第二殿调回第一殿的殁惑之眼急急忙忙地飘进来,不想邪君大人刚好又随意倦懒地躺在了椅子上出神,姿态着实乱魔心神,一时间唯一的一颗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到处晃来晃去,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邪……君……邪君?”   闻声,凤遥重微微睁开眼睛,一手支头,淡淡道:“吾在听,怎么了?”   “那个轩辕不败……在万君岩立了天下挑战碑,说要挑战天下群雄,求今生一败。”   “喔……”凤遥重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有些咯人的椅背上,揉了揉额头,“那就求吧……”   “邪君,你这样……”   “他要挑战的是各方群雄,那该去万君岩赴约的当然是朱武魔皇,为何要看着吾?”   殁惑之眼从上面飘下来,落在椅子上盘踞的那尾怒目圆睁的虬龙头上,眨巴着眼睛望着略显病态的美人上司:“魔族也是先锋部队……”   然后又嗫嚅着开口:“朱皇……朱皇也说要你一起去。”   总之就是不让他清闲就对了。凤遥重无奈地点点头,随手摸了摸大眼君的头顶,让它回去禀报第三殿的君主。   得了邪君大人亲手摸头的殁惑之眼就又飘飘然地去第三殿了。   算来,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离开魔族驻地了。本来一直说想要去找朱闻挽月看一看那本古籍,但因一直忙于重整第一殿事务,也就没有时间去医座,再者他常常累了就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这样身心俱疲的状态除了管理魔族日常事务,偶尔调教一下魔族校场上那些摩拳擦掌想要挑战自己的魔将,也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难得今日要去一趟第三殿,不如回来的时候顺道去看看朱闻挽月。凤遥重先去鬼族找到了银锽朱武,大概了解了那个轩辕不败是什么情况,让朱皇把要去的时间定好就离开了。   在银锽朱武看来,凤遥重这些日子实在是懒散了些,大约是平日真的无事可做的原因,所以反而觉得给这位邪君找点事做正好。   没有想过要解释自己的情况,凤遥重只是点头听了会儿银锽朱武的嘱咐,就说要去医座找挽月了。他这么随口一言就走,倒让朱皇大人更加怀疑关于邪君和医首之间谣言的真实性了。   然而,当凤遥重来到邪族的医座时,已经将医座的日常事务打理得得心应手的五色妖姬却摇头说医首今天出去了。   说着,艳丽的女魔者留意到凤遥重似乎有些疲惫,以为是来找医首看病的,于是道:“邪君若有不适,可否先让吾代医首诊断一二?”   青年微微摇头,霭声道:“不必了,吾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今日正好有空,原想来看看她的。”   五色妖姬如有所悟地眨了眨眼,想起异度魔界里流传医首和邪君的事,便主动说:“那等医首回来了,吾一定会转告她。”   这也没什么。凤遥重随意点点头,然后就打算回去休息了,大概是确实太累了,让他竟然忘记问朱闻挽月今日出门是要做什么,那张专门交给她的天魔之池地图又研究得如何。   更不知,在他走后没多久,五色妖姬例行每日工作,推开医首的房门准备打扫,在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废纸书籍里,发现了一张墨迹新干的信封。   还未详细看清,五色妖姬就听后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五色妖姬,医首可在?”   站在门口的,正是终于决定要来问清楚身世的银鍠黥武。   >>>>>>   忘归一事之前,在中原见过玄宗道者的朱闻挽月带回来了一个六弦之首的拜托。   数月前,经年废弃的玄宗总坛生变,苍和蔺无双在查探一处机关时遇到阵法陷阱,落入了一个异度空间之中。所遇之事凶险万分,最后蔺无双为护挚友离开,不慎失手被擒,灵识失落。而苍虽然脱出,之后却始终寻不到关窍所在,只知那处空间应该与异度魔界相连,但是仿佛是有人刻意施展了屏蔽的阵法,将关押之处掩藏。   而最后朱闻挽月原封不动转告回来的话一直萦绕在凤遥重心头,充满了不祥之感。   “吾与好友蔺无双在那个意识空间中,见到了魔神灵影。”   故而,朱闻挽月一是出于自己当年对赭杉军恩将仇报的愧疚,二是因为凤翾和朱闻苍日所托,答应了私下研究异度魔界地图,寻找暗牢机关之事。   异度魔界一番重大的权力交接,各殿事宜重整,银鍠朱武与凤遥重皆在忙碌之中不说。私人问题上,一个要一天处理复杂混乱的家庭关系,另一个被业力日夜折磨憔悴不堪,于是就这样忘了该询问朱闻挽月进度一事,不知她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所发现了。   这一日,正好也是从伏婴师那里偷来的道印送出异度魔界后数日,朱闻挽月意外得到了苍也突然间灵识出窍不归的消息,因为来不及告知凤遥重和银鍠朱武,她自己斟酌一番,留了讯息以防万一后,还是决定先独自去天魔之池查探一番情况。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那位邪尊者受伤的时候。   从补剑缺那里学会了开启石门的方法,朱闻挽月一走进里面,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尊狰狞威严的天魔像。   翻涌的血池上缭绕着冰冷的雾气,整个天魔之池寂静一片,但在那缕缕白雾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忽隐忽现。   渐渐,那影子近了,让朱闻挽月心中顿时警觉,往后退了一步。   浓雾白障中,一道清蓝瘦削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凉薄笑意依然挂在唇畔,暗金铜铸的钴蓝花纹面具仿佛奇异地从医座转眼回到了原主人的脸上。   只有朱闻挽月知道,那张面具依旧还在医座,而眼前这一张,大约是伏婴师众多备用品中的一个。   伏婴师道:“公主在火焰魔城呆了数百年,还是这样容易迷路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有点反客为主了。伏婴师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天魔像,如有感慨似地摇了摇头:“挽月,你若将东西还给吾,今日还能从这里走回医座去。”   朱闻挽月也摇了摇头:“不过一张面具罢了,军师不是还有很多吗?就当送吾一个作为纪念好了。”   伏婴师道:“何必装傻?你知道,吾说的并不是这个面具。”   他说着,缓缓取下了覆着的铜面,一张血肉模糊,筋肉驳杂,眼睛暴突的上半张脸赫然露了出来,歪了歪头:“你一直好奇吾现在是什么模样,现在看清楚了?”   看得没有那天晚上清楚。朱闻挽月暗中腹诽着,无比冷静地盯着面前故意吓唬自己的咒术师:“你这伤势,过几天来医座的话,吾还能勉强改成阎尸缸那样。”   那张透露着血腥气的面孔作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表情:“改头换面,医首所长,只是较之术法,相差太多了。”   朱闻挽月却道:“你善封灵咒杀,吾善治病救人,术有所长,各有专攻,不存在自相比较。”   “虽各有所长,但公主为医首,伏婴为军师,诸道百术皆需有所涉猎,譬如阵法,譬如机关,譬如对方之术……”   一个“阵法”一个“机关”,皆意有所指。朱闻挽月心中暗惊,到最后看着对方一张一合的薄唇缓缓吐出“对方之术”四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可惜,吾对军师擅长的谋划策算之术一窍不通。”   “哈,越是聪慧的人越是喜欢假装愚昧,但也偶有自投罗网的蠢辈假作聪明之举,”伏婴师将面具戴回脸上,走到离朱闻挽月仅有几步的距离处,“那么,挽月,你说我们各是哪一种呢?”   朱闻挽月盯着他:“聪慧的军师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吗?”   “真是惭愧,吾现在也很困扰啊……”伏婴师指了指自己的头,“从很久以前开始,属下就需要揣测公主的心思,越猜越难,越难越猜,今日又要猜公主来此做什么……”   说着,他调笑的神情从面上消失的一干二净,骤然转为冰冷淡漠的神态,继续道:“天魔之池,异度魔界机密要地……听说邪君将这里的地图查阅权给了你,还有从中原来往两次与你的书信……”   伏婴师忽然停在了这里,看向漠无表情的女子,如赞许般冷冷道:“聪明的孤月,恭喜你,确实是在这里。”   “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言落,朱闻挽月抬手一掌向伏婴师劈去,不料对方身形如鬼魅般隐入雾中,接着传来熟悉的咒术施展之声。   “召阴诀·封魂。”   久违的式神出现在开启的石门前,本欲趁此机会逃走的朱闻挽月猛然停在原地,想起这个獠牙青面,阴森恐怖的持链式神应该就是封神使者,遂不敢大意,只有眼睁睁看着石门落下。   即使如此,她仍然镇定地转过身问:“你想怎样?要是兄长和遥重发现吾不见了的话,其中后果你可明白?”   伏婴师捏着黒木式神令,唇边轻笑再次浮现,“孤月,还记得吾当初与你重见时所说的话吗?做错的事情,永远得不到挽回,踏入黑暗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无尽的沉沦。”   纵然背后有随时会将锁链套至脖颈的抽出意识,朱闻挽月也毫不示弱:“你是想胁迫吾与你再次合作去做那些阴损之事吗?”   她顿了顿,在伏婴师嘲弄之前,直言道:“还是……为了你那位真正的主人?”   伏婴师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了脸上,目中一片晦暗:“哦,你猜到了,还是有谁告诉了你什么?罢了,若是少君,吾也不好在这里说什么了,毕竟……”   他说着,回望了一眼天魔之池。   “最后一个机会,孤月,”伏婴师晃了晃手中的符咒,“道印还吾,然后回去。”   谁知,朱闻挽月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再与你合作,被你设计派去送死,好来个一石二鸟,重续当年道海之滨的未完之局?你虽然口口声声称吾为公主,毕恭毕敬,实际上对吾厌恶至极,时时刻刻欲除之后快,不是吗?”   即使透着黑纱,伏婴师也能感受到朱闻挽月那道冰冷充满杀意的目光:“可惜啊表哥,你总是不能如意,虽然我也是一样……”   这番尖锐刺耳的话并没有激起伏婴师多少情绪,他只是重复问了一句:“道印呢?”   “道印?你既然查到我与中原之人有书信来往,就该想到道印已经不在异度魔界了。”   “喔……那天晚上,是吾大意了,”知道道印已经归还原主的伏婴师并没有动怒,“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来找的地方就在天魔之池旁边的深渊之道中。”   言罢,他抬手指向天魔像的右侧。   “你……”朱闻挽月下意识顺着伏婴师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白雾茫茫中,一个隐蔽的入口被巧妙的设置在了天魔像的下方。   那是她在地图看到只标了名称却不知具体地点的所在——深渊之道。   朱闻挽月飞快地瞥了一眼,专注在了眼前意图不明的伏婴师身上,她暗暗攥住了掩在袖中的阵法符文,暗道,当下先脱身离开为妙,尚不知伏婴师在此意欲何为,不宜缠斗。   一念及此,袖中一扬,便是一张符纸向背后石门上扔出,同时手捏法决,念出催动阵法之语。   万千符纸犹如群鸟还巢,乘流霞赤焰之光霎时布满在整个石门,接着开始了一层一层的矩形延伸,将原本守在石门前的式神也牢牢封印在了阵法之中。   “召阴诀·奉雷!”   见状,伏婴师神色一变,不得不严阵以待,唤出式神奉雷,同时也催动了施法之阵。   这一场在天魔之池展开的术法与阵法的对决,远远超出了伏婴师的预料。不过区区数百年,当年连十二天干地支都记不清楚的朱闻挽月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令他惊讶。   伏婴师不知道的是,朱闻挽月的阵法是在最近这一个月突然有了长进的。原因还是归功于那本放在先代医首的柜子里,堆了几百年灰的阵法古籍。自从看了先代医首的笔记后原本将那本书扔在一旁的朱闻挽月捡了个便宜现成,竟将深奥玄秘,用古怪文字记载的异界阵法之术学了七七八八,就差了实践的经验。   故而,这一次若无意外,朱闻挽月虽不能胜他,逃走的机会还是有的。   偏偏,差就差在一步的错算。   当朱闻挽月以阵法之印击中伏婴师后,本打算重启石门旋身逃出这阴森恐怖之地,不想忽然一阵无边压力临罩周身,将她镇得动弹不得。   惊愕之下,她回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对从天魔之像上高展的蝙蝠之翼,同时一道威严深沉的声音响彻在天魔之池中,震得她头晕目眩。   “以魔道赐予之身偷学佛门阵法,汝好大胆子!”   言落,一道雄浑无边的掌气迎面直冲而来,顿时,阵法结界应声破碎,余劲冲击之下,朱闻挽月只觉内腑一阵剧痛,险险稳住身形后,喉间腥甜翻涌不止,不堪忍受地呕出一滩殷红鲜血。   就在此时,背后骤然临近的破空之声,还未回神,一道锈迹斑斑的青幽锁链牢牢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   你是谁?她看向天魔像的方向,忽然想起补剑缺曾警告过此处藏有历代各族之王的灵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贸然进入,一旦惊扰其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用双手奋力去抓住,想要拉开,但却赶不上头晕目眩的窒息速度。朱闻挽月紧紧盯着欣赏自己挣扎模样的封灵咒术师,陷入了如同当年被困道海之滨阵法时的绝望。   “放开……”   伏婴师擦了擦方才被那道阵法之印击中后嘴角流出的鲜血,缓缓走到了朱闻挽月面前,不为所动。   “从小,吾便说过,你与吾是最相似的。不论这两张脸如何堆砌虚伪的外表,心肠手段皆不会改变,你于吾,吾于你,从始至终,始终如一。这世上何曾有你与吾这样完美的天作之合?”   他叹息着揭开女子脸上覆着的黑纱,寒冷如夜露的掌心贴在怒视自己的双眼上,喟叹道:“如此懂吾的孤月啊……放心,吾暂时还不会杀你,毕竟这样的孤月是伏婴师最大的乐趣啊……”   终于,朱闻挽月的意识被勾魂锁链所缚,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看了倒在地上的朱闻挽月片刻,伏婴师走到天魔之池边,望了一眼血池底下的黑影,然后抬头看向上方的天魔像。   “吾皇,在主君和少君有进一步对中原的动作之前,属下想将她暂时囚在万年牢中,留作诱饵与筹码。”   一道红光从天魔像上掠过,又旋即消失不见。   伏婴师见状,已经领会了弃天帝的意思,又问:“那吾皇认为,是主君更合适还是少君?”   半晌,那道红光又闪了一下。   “属下明白了。”   伏婴师点点头,只见从天魔之像中伸出的一只黑色巨爪之影缓缓伸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转眼便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何必天真呢?面容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幻象,只有戴着这张面具,才是真正的伏婴师。”   食指轻触覆在脸上的面具,一声低笑,伏婴师转身离开了天魔之池。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忘记要说什么。开学了很有可能变月更吧,忙成狗,沉迷学习。 感觉万年牢挺空的,多塞几个人进去好了。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最初,对于被冰封在末日地牢里的轩辕不败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凤遥重和银鍠朱武迷惑了很久。   后来中原那边传回消息说,当初圣阎罗还活着的时候就在尝试解开冰封,意外得到了鬼夜母獠娜之助,使用青獠族的禁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个被冻成冰雕的重犯给放了出来。   那时,圣阎罗出于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渴望,在解开冰封之事上执着异常,谨慎万分,连身边亲信也都莫名防备,以至于当时混入敌营的吞佛童子和鸠槃神子只知鬼夜母来到过阿鼻地狱岛,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轩辕不败出来是出来了,圣阎罗却已经先亡于中原正道之手,连同鬼夜母也死在鸠槃神子和吞佛童子联手之下,苦境的光荣反派名册又翻过了新的一页。   琉璃仙境的主人喝着屈世途泡的茶,本想等着看这个说要打败自己的人会使出什么史无前例的方法,结果等来的是叶小钗和六祸苍龙的意识突然陷入一个未知异界当中的消息,当即不得不丢下茶杯,借青衣宫主之助,赶紧前往那个传说中的识界,将轩辕不败的事抛给其他正道的中流砥柱了。   轩辕不败在万君岩立天下挑战碑这事,名为挑战求败,实则是要与各方势力之主面谈各自利害关系。如此,既能分辨敌友,又可划清界限,再来应无人拆台。表面上天下挑战,无人可败,随便说出来都是风光无限,怎么看都是对轩辕不败之名有利的好事。   银鍠朱武作为异度魔界的魔皇,当然是要来的,只不过他不想一个人来。这么一出有趣的戏码,怎么也要带上当初让轩辕不败被冰封数月的罪魁祸首来看看。当然,这件事轩辕不败本人是不知道的,因为就连凤遥重大概也不清楚自己误伤过哪些人。   而银鍠朱武之所以知道此事原委,还是因为和凤翾时常一起行动的朱闻苍日。   同为圣魔元胎,兼具三魂两体。名为化身,但终究是独立的自我意识。朱闻苍日对已是邪君的凤遥重虽有些成见,却将其化身的凤翾另作一人看待。一个称邪君,一个叫小弟,那时在苦境巧遇的少年长大后当是这一位翩翩风采的公子,而不是后来的苍然银发,双瞳殊异,心思难猜的魔者。   这些时日感应到本体情绪的凤翾时而难过异常,时而莫名欢喜,让朱闻苍日和宵都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青年一人半夜独坐在鬼森林里,等来从识界和素还真一起回来的朱闻苍日,抓住了兄长就是一通苦水倒出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当年属于凤遥重的回忆,反复念的都是那个让本体情绪大起大落,略去姓名身份的不知名魔者。   什么魔龙啊,肉身啊,让朱闻苍日听得一头雾水,只好安慰了多日来被本体干扰得夜不能寐的凤翾去休息,心中唯一明白的就是冰封之箭的真相乃是出自凤翾如今持有的神弓化天。   他把这些事原封不动转回给本体朱皇,顺便出于关心凤翾而问了那位邪君的情况,得到答复是邪君近日除了懒散外无甚异常后就没再问了。   银鍠朱武看朱闻苍日疏远的模样只觉奇怪好笑,为什么自己的化体会只将凤翾当作弟弟,而自己却觉得凤翾和凤遥重并无不同。要知道,这一声藏在心里想叫出的小弟,他现在只能羡慕一下化体了。   朱皇重临异度魔界是大权在手,意气风发,众魔臣服。可一谈到私事,跟一心把儿子和弟弟的所有权都划在自己名下,碰都不让碰的九祸争一争这个权利实在是头痛至极。   勉强来说,儿子是还能争取认回来的,但要是去跟九祸谈一谈小弟到底是谁的小弟这个问题,他还真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每每一到嘴边,被家中女王秀目一瞪,就艰难地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凤遥重自从调去了魔族第一殿后,就甚少和他还有九祸见面了。每次难得见一见,都是在第三殿上开三族会议。银鍠朱武虽想要关心一下情况,青年总是会先笑着说魔族事务虽然堆积众多,但一切安好,请魔皇不必担心。   好像是真的只把自己当作邪君,凡事公办,不讲一点私情了。   隐隐约约中,银鍠朱武终于能理解朱闻苍日为何会觉得凤翾才是那个凤遥重,而现在的邪君不是了。   他们之间隔着“朱皇”和“邪君”的距离,再也没有当年那个爱笑的少年乖乖巧巧叫“朱武大哥”的可能了。   既然凡事公办,那么应轩辕不败的天下挑战,让邪君一同前来给这位中原新出的不世枭雄砸场子是公事,顺便带上那两个至今不肯认爹的不孝子来当随行魔将也是公事。曾经不屑的魔皇之位现在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尽管补剑缺听了他这个想法,当即就拍桌大骂,朱武你这个死小子,要是弃……你父皇知道你把他留给你的魔皇之位当成这样过家家的特权,不知道他是想一掌拍死你呢,还是想一掌拍死你呢?   朱皇听罢不甚在意,摆手说老头子死了快一千年就不说了,历代先王意识都只能附着在天魔像上,能奈吾何?   从来自诩对上司最具有抗争精神的血狼主听了这番话不得不对更具有叛逆性的银鍠朱武表示由衷佩服,不愧是从小就不怕他爹揍。   自从知道天魔像上的历代先王意识都是幌子,实际上就是先代魔皇弃天帝时,银鍠朱武就有种自己被当傻孩子骗了快一千年的感觉。他怒的不止是那个所谓的父皇一天装神弄鬼扮什么古老元灵,也不是明明动动小指头就可以的神对二弟病死的冷漠旁观,更加难以接受的是,朱闻苍日的记忆中还有这么一件事——他原本是弃天魔皇降世的容器。   先代时冒充父王也就算了,现在又想打他的主意。银鍠朱武不相信,如今两个圣魔元胎都拥有自我意识无法占据,那个一直念着他肉身的老头子还能真从天魔像上离开来揍他不成?   相较之下,他更担心被补剑缺提起说当年是作为备用品创造而出的凤遥重。   一步踏在悬崖的边缘,银鍠朱武负手而立,观察着下方万君岩陆陆续续到来的群雄,不时向身侧的银发青年投以一瞥,后者对上那赤红眼中的关怀之色,尽是不解和茫然,以为是自己看起来懒散得不像样了,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来,也向下看去。   低首垂眸的螣邪郎双手环胸与咒封覆眼,不言不语的赦生童子一同站在后面,好像都对今天的这场好戏兴致缺缺,在想什么别的事。   万君岩之前,各方势力逐一到场,不时好奇向上一望,见到异度魔界的四位魔者,只感来者不善,心存惧意。   除了异度魔界,阿鼻地狱岛以外,轩辕不败这次还邀请了东瀛神风营的中将,京极鬼彦。   传说中东瀛的神风三中将之一的“狼将”,其人残暴好杀,崇尚征战,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方高手。   京极鬼彦也注意到了这边高处的四位魔者,打量了一眼后,目光落在最前面的银锽朱武身上,挑了挑眉,甚是感兴趣的样子。   阿鼻地狱岛来的是罪剑问天谴和四非凡人。发现那抹清月白衣的身影也立在了不远的高处时,四非凡人还对着问天谴说了几句什么,让地狱岛的新任岛主向着所指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四方群雄之会,到了最后,邀请者才以从天而降的赫然一掌之势缓缓现身。   那一掌所印在是万君岩上的,正是“天下挑战”四个大字。   四方求败,名为“不败”的枭雄以昂然无惧之势站在石碑之前,大约是真的一心求败没心思考虑其它的问题,乱发披肩,玄衫宽袍,看上去可以说是不修边幅了。微眯着的眼睛里,一片夜海深深,不起半点波澜。眼睛的主人将一切心计谋算都掩藏在黑暗之底,只予以一点漫不经心对外展示,自信无人能够窥探内中。   事实上,这位被囚于末日地牢数百年,让阿鼻地狱岛每任岛主最为头疼的恐怖重犯,是真的有让全武林都跟着一起头疼的本事。   既然要天下挑战,那就是主动来一挑多的群殴,东瀛和异度魔界也好,地狱岛和其它中原武者也好,一定是是要给足面子的。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银锽朱武和京极鬼彦同时提掌出手攻向立在万君岩前的轩辕不败时,一柄意想不到的秋水笔被轩辕不败握在手中,让问天谴不得不出手为其挡下了两方的攻击。   天下无败的狂言者果然是有备而来。在问天谴的连番追问下只是将秋水笔抛出,让忧心荻神官下落的两位地狱岛岛主急急追了出去。   这样一来,本来的四方之局,就变为三方之会了。   胸有成竹,将一切局势早已研究透彻的轩辕不败气定神闲地依旧立在万君岩前,而同样预计到今日局面变化的银鍠朱武也猜到了接下来这位约战天下群雄的人要说出什么。   无非是,三方之间谁和谁先联手杀掉对方的问题。   究竟是银鍠朱武和京极鬼彦一起先杀轩辕不败,还是和轩辕不败一起联手先解决掉东瀛大军目前在中原的领导者,京极鬼彦。向来立场的选择都是主要和次要中利益取最大的原则,而轩辕不败的自信,虽然是对到场的银鍠朱武和京极鬼彦的实力给予了肯定,却忽略了曾经执掌过魔界大权,却无甚武勋的凤遥重。   站在银鍠朱武侧边,一直持旁观态度的白衣青年看上去除了外表出众外没有别的特别之处。身为武者,轩辕不败可以敏锐察觉到这位邪君现在的情况来看应不足为对手。   京极鬼彦听完到一番轩辕不败早有准备的话,自然不会再轻易动手,反观不远处的银鍠朱武似乎也在思考。   几番心思算计之下,东瀛的中将冷哼一声:“留下你,让中原与魔界同时头痛,对东瀛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说完,颇为挑衅地看了一眼尚在沉思之中的银鍠朱武,打算就这样离开了。   然而就在这位东瀛大将刚走出几步后,忽闻异度魔界之主开口道:“吾真不知,你是何来的自信,今日不是异度魔界同时杀你与京极鬼彦?”   言落,京极鬼彦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回转身来,直直看向银鍠朱武,目光随后一一扫过其后的两位魔将,最终落在了那道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白衣身影上。   和他一同看过来的,还有同样被银锽朱武之言所惊的轩辕不败。   似是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被注意的焦点,凤遥重淡淡环视了四周一圈,看了有意把自己拖下水的银鍠朱武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再三坚持自己一同前来了。   凤遥重道:“既然是天下挑战,那吾身为异度魔界的邪君,今日请轩辕不败先生赐教一番,亦是无妨才对,或者,东瀛的京极中将不打算为属下龙斋十三介一清命仇?”   轩辕不败道:“邪君此言,是要与魔皇一同挑战吾与京极鬼彦联手吗?”   不理会话语中的警告之意,白衣邪君亦是从容不迫地向前迈了一步,与朱皇并肩而立,袖袍拂流云,道:“轩辕先生,京极中将,请。”   一个“请”字落下,银发青年原本漫不经心的疏懒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凛然威仪如冷锋藏鞘将出,令在场之人心中一惊。   京极鬼彦握紧了风鬼长毛刺,这一刻才明白当初圣阎罗与龙斋十三介之死出于何人与中原联合谋划之手,既然异度魔界早已选择了立场,又有何不放过之理?但一旁轩辕不败的立场始终未明,摇摆不定,实在不能贸然出手。   发现场面僵持,轩辕不败忽然抚掌大笑,道:“哈哈哈,朱皇与邪君,原来如此……只是为难了京极中将,怕是不知如何是好吧?”   京极鬼彦眉头紧皱,道:“吾与异度魔界联手先杀你也是同样!”   “只怕异度魔界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啊……”轩辕不败对凤遥重道,“邪君之前领导时的对策不就是联合中原打击东瀛吗?”   “各人谋划皆是自身所代表的利益罢了,东瀛也好,中原也罢,并无差别。不过今日,是轩辕先生要挑战天下群雄……”   凤遥重说着,指向轩辕不败身后的那块石碑:“此碑之中蕴含你的内力,一段时候便会崩毁,届时无人败你,岂不是要让异度魔界与东瀛皆失面子?”   “所以,异度魔界是要暂时一弃前嫌,与东瀛联手杀吾吗?”   轩辕不败丝毫不乱,凤遥重也微微一笑,摇头道:“轩辕先生不愧为阿鼻地狱岛头号重犯,今日之局吾深感佩服。这天下挑战,吾看京极中将无甚兴趣,不如由朱皇与先生今日在这万君岩前单独一决高下,如何?”   强调了“单独”二字后,凤遥重又对京极鬼彦道:“京极中将今日还是与吾一同旁观吧,或是,要谈一谈之前旧事?”   京极鬼彦听得明白,知道凤遥重的意思是让银鍠朱武破这天下挑战之局,挫轩辕不败的锐气,既振异度魔界之名,又不让东瀛得什么好处,故而有意限制不让他再参与其中任何一方。   倘若动手,他对凤遥重实力未明,只是曾经龙斋十三介留下的情报说这位邪君的力量古怪,是不可轻视的一方之主,既然如此,冒险一试实在不智,况且他真正的使命不在这一场区区的比试。   将手中的长矛收回,京极鬼彦冷道:“吾就回去等着今日之决的结果,看看是轩辕不败自寻死路,还是异度魔界失了颜面。”   东瀛的中将说完就离开了。   局面到了这一步,一个是没想到本来想拖人下水结果不成还被反过来按在了水里,另一个则是在想这个天下挑战今天是不是可以摘牌回去了。   不论哪一方,不应战面子都是挂不住的。   凤遥重对着银鍠朱武笑了笑,异度魔界之皇一把天炎斩风月在手,眉目凛凛,俨然认真之色,于是走到了后方,让螣邪郎与赦生童子一同和自己退到远处观战,留下两个不得不对战的人。   螣邪郎终于来了兴趣,问凤遥重:“邪君是相信朱皇能赢?”   凤遥重反问:“难道你不信?”   嚣狂的魔将闻言挑眉,看了一眼那位白袍红发的魔者,说:“他那些英勇事迹,本大爷从小听到大,耳朵里茧子都听出来了。”   凤遥重会意一笑,补充了后面的话:“只是不曾亲眼见过。”   一直沉默不言,没有任何动作表示的赦生童子忽然微微抬头,似是在关注那处战场。   见了小弟的举动,螣邪郎道:“那就拭目以待吧,小鬼。”   方才言落,只闻一声“气双流·不问岁月任风歌!”,霎时,暌违数百年,如火赤红的气双流之招重现在战场之上。   万君岩的这场对决不过是日后银鍠朱武领导异度魔界在中原大大小小的战役的其中之一,却让所有当时在场的中原武者见识到了现今异度魔界之主的真正实力。   有纳真神诀与气双流不说,还有补剑缺打造的平生最得意之作——天炎斩风月。莫说轩辕不败,就连凤遥重也无自信能败这位朱皇。   能让弃天帝愿意将魔界大权全部交付的银鍠朱武,本就是天之骄子,不败的神话。纵然轩辕不败自名“不败”,当对上真正“不败”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了心计谋算的帮助,唯有一个结果,便是输。   本就毫无悬念的事,凤遥重只当是见了银鍠朱武苏醒以来第一次在校场外的练手,等朱皇将石碑震碎后,两人便一边谈论公事一边回去了,忽略其它人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败者轩辕不败则以一堆莫名其妙的借口与一干下属匆匆离去。   螣邪郎看着逐渐走远的两道白袍身影,眯起眼睛,对赦生童子道:“所以,老头子叫我们来就是看他逞威风吗?”   赦生童子没有理会,而是跟着走了上去,过了许久,传来一句:“唯有力量才能改变一切。”   “哦,不错嘛,小鬼你说话了,还对他评价了,所以,你是想乖乖叫父王吗?”   久违的称呼勾起了赦生童子沉眠已久的童年回忆。   面色苍白俊秀,眼中充满沉郁之色的魔者高坐在第三殿上,伸手对自己微笑道:“乖赦生,到父王这里来。”   旁边同样坐着的母亲却微微皱了皱眉。   良久,在螣邪郎以为赦生童子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嘶哑的声音响起道:“父王,究竟是谁?”   敛了面上的调侃之色,螣邪郎认真问:“小鬼,你是想和黥武一样钻牛角尖了?”   谁知,甚少有表情的赦生童子微微侧过头来,似乎是在看兄长,咒封掩去了那双肖似九祸的细长眼睛,看不出有何表情,封闭五感过久后已经不擅说话,所以只是小小作了一个口型。   他说完就转过头去径直朝前面两道身影走去。   留在原地的螣邪郎反复琢磨了几遍,忽然间追上去:“喂,小鬼,什么叫做你们都是吾的兄弟?乖乖叫兄长。”   不论是螣邪郎还是银鍠黥武,甚至连那个许久未回的师兄,都曾出现在赦生童子封闭五感的无声睡梦中。袭灭天来亡后,偶尔还会梦到那个一片黑暗空旷的深渊高台上,孤独坐着的灰白背影。   这些本不是一个生于战场,死于战场的魔者应有的感情。将对神无道守关者的感情默默藏在心中的元祸天荒如是,坐守在赦生道总是等着一个不羁狂妄的声音叫自己“小弟”的自己也如是。   曾不理解吞佛童子对于寻找旃檀居旧主的执着,但当数百年后解开石峰的紫红长发出现在失去色彩的视觉中时,赦生童子想,若有一日与螣邪郎失散,哪怕生死之间,也要找到这个总是叫他“小鬼”的魔。   不论究竟谁才是自己的兄长,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再勉强一点,那个高傲优雅的红发魔物,也算是兄长一般的存在。   不同于赦生童子与螣邪郎,这段时间让银鍠黥武对所有魔者避而不见的原因,乃是真正的亲生父母和曾经的孤月公主。   赦生童子推开紧闭已久的门,却没有见到那个一月未见的孤傲魔者。   意想之外的事。   他回转身望向站在门口的螣邪郎,摇了摇头。   螣邪郎怪道:“喔,黥武居然不在屋子里钻牛角尖了,难道心情郁闷去水云川林散步了?”   没有回答螣邪郎,赦生童子在角落的熟悉气息里握住了一柄冰冷的□□。   银邪在这里,将它视作毕生荣誉与骄傲的持有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一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现心底。这样的情况,除了银鍠黥武心绪紊乱离开匆匆以外无法作其它的解释。   但是,他会去哪里呢?又为什么要去?   已经一月多未见的黑衣女子闪过赦生童子的脑海。如果说银鍠黥武真的有什么想要说出的心里话,或许最后愿意去找的,只有那个从小以一种近似母亲般角色陪伴过孤独童年的姑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医座寻找朱闻挽月的已经不是银鍠黥武了。   虽然是和银鍠朱武一起回了异度魔界,但凤遥重也没有继续跟着前往第三殿,而是心里念着上一次没有见到的朱闻挽月。   本来是聊着中原目前的情形,说着说着,银鍠朱武忽然谈起了化身朱闻苍日的事,问有没有叫凤翾回来的打算。   凤遥重只是摇了摇头,说暂时并没有将凤翾叫回来的打算。   银锽朱武却认为自己的化身在中原都快变成正道栋梁了,还是尽快叫回来比较好。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   凤遥重对银鍠朱武要将化体召回这件事是相当赞成的,甚至还提醒说越快越好。   一心想着赶紧让朱闻苍日回来的银鍠朱武并未察觉一抹忧色掠过青年眼中,倏忽急逝。出于关心,只是叮嘱说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还是去医座看看为好。   反正,凤遥重心里嘴上都时常挂着朱闻挽月的名字。   向来不爱去医座看病的青年难得同意了下来,转身就要往医座去了。   自从很早开始就觉得凤遥重和自家小妹之间好像是有点什么的朱皇大人目送着离去的白影,一时感慨涌上,最后又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不错,如果最后真能走到一起也是一件喜事。但要说从小感情不错,当初孤月公主的青梅竹马可不止凤遥重,只不过她和另外一个却已经走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阴差阳错,姻缘难测,当年一桩美事变成如今模样。银鍠朱武怎么也想不起,伏婴师和朱闻挽月之间的恩怨究竟源于何事了,回想当年情景,本来是不至于此的。   “兄长,你宠着孤月了。这样下去只怕她会……”   “莫要忘记母后嘱托,你与吾就这么一个小妹,况且又在年幼,随她去吧,等长大些懂事了。”   “哎……”   或许真如当年玄影所言,是他这个作长兄的责任,那时一昧宠着唯一的小妹,纵容了太多的事。   再一次来到医座的凤遥重接过忐忑不安的五色妖姬手中的书信,见到上面言明留给自己时,不禁眉头一皱。   “那日,吾来医座问过她行踪之后,就一直未归?”   五色妖姬点点头,小声道:“还有一事……奴家想还是一定要告诉邪君。”   凤遥重留意到信上多出的几道折痕,心中闪过一丝怀疑,问:“何事?”   “黥武将军也来找过医首,他当时看了这封信后就匆匆离开了。”   “原来是黥武,”将信仔细看完后,凤遥重又道,“他既然看过这封信,依他之个性,应该是立即去找挽月,阻止她才对。可是他与挽月都没有回来……”   一方斗室中,白衣青年站在书案前沉思许久,昏黄的灯火将他这段时日清减许多的消瘦影子拉长映在墙壁上,薄如脆纸,只消一阵微风便可吹灭似的。   半晌,一声叹息后,凤遥重将信折好后置于烛火之上燃尽,研墨另起一封书信写好,留在书案上,对五色妖姬道:“挽月失踪前留信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若朱皇来问起,就将这封信交给他。你且留守此地,继续打理医座事务,吾……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了。”   五色妖姬沉默着答应了下来,见邪君神色凝重,本想叮嘱这位愈见虚弱的青年保重,最后还是看着对方远去,摇了摇头,转去收拾朱闻挽月离开前一片凌乱的书案。   那些这段时日朱闻挽月最常翻阅的书籍都被她一一放进了书架旁的木柜中,一些无关紧要的医书被重新放在了书案上。   朱闻挽月的那封信上简单地交代了她这些时日研究异度魔界地图的发现,又谈及苍日前也灵识离体不归的事,言明她决定要去天魔之池查看,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最后,她又说,如有意外,让凤遥重和银鍠朱武一起好好商议。   虽然朱闻挽月为医座之首,在异度魔界之中甚少有不能去的地方,偏偏天魔之池就是其中之一。   凤遥重知她当时作出这个决定时一定是因为事出紧急,不由责怪起自己没有早些把魔族事务处理完毕去找她商量,倘若他能在其中一天抽些时间去医座问问情况,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而朱闻挽月,一是自信自己不会有事,二是因为没有确认猜测的真实性不会轻易说出结论,故而仅仅留下了这封信就去了。   至于银鍠黥武,应该是读到信中说要去天魔之池那个禁地,出于担心而前去,想要阻止她……可本来依黥武稳重的个性,不会如此贸然冲动行事才对,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原因,但凤遥重想不到了。   那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回来。   将那张曾经交给朱闻挽月的地图重新看了一遍,凤遥重已经留意到了朱闻挽月反复作上标记的地方。   如果猜得没错,挽月和黥武,应该都是在那个隐蔽于天魔之池的秘道——深渊之道。   面前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终年未散的冷雾飘散而出,血池翻涌的声音勾起记忆中无数的回忆。   阴暗幽绿的光中,暗红糅杂,凤遥重抬起头,望向了远处正对着的天魔之像,缓缓步入其中。   越是走近,便越是能隐约看到,在那个不应该再有什么沉睡的池底,似乎有一个黑色影子,正静静躺着。   >>>>>>   她惊醒时,感觉身下的地面潮湿阴冷,眼前一片迷暗,空气沉闷腐朽,寂静无声。   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脖颈,在确认上面只有淤青痛感的勒痕,脖子以上都还在时,不由长舒一口气,然而随着动作,镣铐沉重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手腕间没有了那串嫣红手钏,只有囚禁囚犯的锁链。   接着昏迷前咒术师犹如叹息般的话语再次回响耳边。   什么天作之合,变态看谁都是变态。   朱闻挽月抽搐着嘴角,摸索身后的墙壁慢慢坐了起来。确定了身上所有的符纸法器药物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后,嘲讽地低笑几声,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间黑漆漆的牢房,精铁的栅栏上还贴了某位咒术师精心画下的符咒隔绝外界探知。   明明是一间挺宽敞的牢房,偏偏还要把她的双脚用锁链铐在一边的墙壁上,有意限制活动范围。   坐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朱闻挽月徒劳无功地睁着眼睛,脑子里犹如失控般冒出许多自己曾经写过的桥段,一时间头皮发麻,背上冷汗直冒。   一边揣测着伏婴师的动机和目的,一边想着他们两个之间结下的冤仇是不是真的到了要把自己关起来做些罄竹难书的事情的地步,然而正当她越想越害怕的时候,牢房外忽然燃起了一盏微弱的烛灯。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的对面传了过来:“魔物?”   抬起头,望向对面墙边看清后,朱闻挽月愣了愣,反问:“道士?”   只听那道士问:“伏婴师为何要将你一个魔物与吾关在一起?”   终于,这一刻,朱闻挽月明白了那个寡情凉薄的咒术师是绝对不会为那些小黄书所动而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异度魔界正直勤劳的公务员如伏婴师,当然是会想怎样折磨死对头的意志最为快乐,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和讯息为首要选择。   死死盯着对面那双红艳艳兔子眼睛的道长,感慨一番道门颜值水平后,靠在背后的墙上,朱闻挽月冷嘲道:“吾堂堂医座之首,居然会被伏婴师送来给你这个道士当狱友。”   当她的声音落下没多久,另一道青年的声音响起在了墙后,从牢房走廊里传出。   “姑……姑母?”   “黥武?你怎么会在这里?”   “吾……吾看了你的信……”不知为何,青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   这个声音,是黥武的没错。朱闻挽月一时惊讶,随后又听另一人道:“看来医首确实也是被关在这里不错,还正好是在你吾隔壁。好友,与你关在一起的魔者,正是那位之前答应帮忙找你的医座之首。”   清清冷冷,又不失沉稳,是苍的声音。   看来离体不归的两个灵识是都被关在这里了,加上她和黥武,这里最起码关着四个人。   忍住嘴角无法停止抽搐,朱闻挽月又重新和对面那个盘腿而坐,面容略微苍白的俊美道者对视了片刻,留意到对方身上似乎被下有什么法印禁咒,问:“你就是那个蔺无双?”   红红的兔子眼道长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皱眉低声道:“伏婴师果然阴损,竟然将吾与苍分别和两个魔物关在一起,不知究竟是何算计。”   听到这句话,朱闻挽月感觉自己的面部都要跟着失调抽搐了。   不错,是魔物,还是好心帮忙专门找你,把异度魔界所有的地图看了百来遍,找了一个月最后找到这个鬼地方来的魔物。   自小听说苦境有种可爱的动物叫做兔子,有人养来当宠物,但也有人喜欢吃。孤月公主幼时见过一只被外出的魔者带回的兔子,喜爱不已,可惜养了不到几天就因为不适应魔界的环境死了。那时候她想兔子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呢?   可今天,医座之首忽然很想知道传说中苦境那里的人常吃的兔肉,是一种怎样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大话西游2的对白。 提问:挽月最怕什么?伏婴师答:道士 答对了,伏婴师同学加一百分。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自那天离开邪族王宫后,凤遥重就再也没去过朝露之城。他怕见到那个魔龙之灵,又怕见不到那个魔龙之灵。伏婴师偶尔会在三族会议上作为军师而露面,从未提及过墨龑的存在,仿佛那个黑发魔将已经彻底消失了一样。   或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期望过不该期望的东西。   这片寂静的禁地,已有许久不曾踏足了。凤遥重一步步走到天魔之池前,踩在石阶上,与上方巨大狰狞又不是威严睥睨的天魔像对视了良久。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天魔之池上笼罩着的森冷沉重的气息仿佛无形巨石压在背上,令胸口滞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尊魔像除了当年一步莲华被剜下后镶嵌于上的双眼外,没有任何改变。   佛者悲悯的目,魔像憎世的容,两者结合在一起,何其的讽刺。   透过那一片涌动的血色,隐隐约约中,一个静静躺在池底的黑色影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越是站在这里,就越是心神不安。而天魔像中也始终没有传出他想要听到的声音,一片死寂,似乎此时寄宿在其上的元灵并未在此。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凤遥重最终决定进入深渊之道找寻朱闻挽月和银鍠黥武的踪迹。   他是一个人来的,也从未想过能够再回去。沉寂已久的暗潮,在黑暗中已经涌起波澜,除了去面对,没有别的方式。   当提笔写下那封信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要代那个本该来这里的人,赶赴这一场酝酿千年的计划。   在漫长又黑暗的深渊之道走了不知多久,白衣青年驻足在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幽微的烛火跳动着,一个披着水蓝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见到凤遥重来到,面具下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原来是少君先来了啊……”   “你很惊讶,为什么朱皇没有与吾一同来吗?”凤遥重淡淡道,“他不会来了。”   “邪君冷淡疏远之中,还留有昔年对主君如对兄长的深厚情谊啊,”咒术师的唇瓣微启,莫测的神秘笑容在昏暗中多了几分幽冷,“那么,少君今日可愿随伏婴师见你想了很久的那位呢?”   他顿了顿,又问:“还是,想要知道谁的下落?”   凤遥重道:“吾所想知道的一切,军师也该早就料到了才对,不,应该说,早已算计到了才对。”   “哈,请随吾来。”一声轻笑,伏婴师转身径直朝内中甬道走去,凤遥重也缓缓跟在了后面。   位于天魔像下方深渊之道中的这个诡秘所在,似乎介于异度空间和现实空间之间。行走中偶尔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说明了其中的古怪,前方走着的伏婴师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并未多加解释。   这样的空间,让凤遥重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真正见到弃天帝的时候,在那个名为魔之空间的地方。   他们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微弱的烛灯燃起,犹如指路一般。越是往里走,越是地形复杂起来。四通八达的隧道里各处泛着冷光,似乎是囚栏一类。   这是一座囚牢。一座听补剑缺偶然提起过的,只存于异度魔界传说中的囚牢——万年牢。   凤遥重虽然明白过来,却见不到被囚禁的人关在了哪里,只有继续跟着伏婴师走下去,烛火消失在了他们最后走出的隧道中。   一片黑暗空旷的空间,熟悉得让他以为是一场噩梦。   这里确实联通着魔之空间。   伏婴师望向上方一片犹如深渊的冥暗,俯身道:“吾皇,少君来了。”   刹那间,无数黑羽般的影子纷纷落下,强大的魔气充斥在了整个空间之中,叫人呼吸为之一滞,忍不住要俯首下跪。   挺直了腰背,凤遥重抬头,一个六翼的黑色影子轮廓临空高展,暗红的魔气勾勒着轮廓,无边地延展开来,瞬间包围了整个空间。   是远胜天魔像的神之威压。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声音响起,每一个字落下后都嗡嗡作响地回荡着,震得耳膜发痛。   不同于曾经的意识连接或魔龙化身,这是凤遥重第一次直面魔神灵影在人世间威严的镜影投射。   那声音道:“你,来了。”   站在巨大的黑翼之影前的白衣青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是,吾来了。”   那声音问:“朱武呢?”   伏婴师道:“少君说,主君……”   他话还未说完,凤遥重便打断了:“朱武大哥,不会来了。”   “你又为什么要来?”   “吾来,见你,”凤遥重低声缓缓道,然后又说,“挽月和黥武,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你来求吾放人?”   闻言,伏婴师冷冷一笑,“公主知道的魔界秘辛,只怕远超邪君所预料。”   凤遥重也同样一笑,“依照这个标准,最应该被关在这里的人,不应该是吾吗?”   “不错……依照之前少君的所作所为……”伏婴师说着,停了下来,等着上方的魔皇开口。   那声音问:“为何要助玄宗之人?”   良久,凤遥重直视着那道黑影,一字一顿道:“因为,吾之立场,从未变过。”   语落,一阵低沉地笑声响起,听不出是怒是喜,只闻道:“顽固不听,轮回之井百年,未能让你有一点一毫的动摇。”   凤遥重摇了摇头,“既然吾是你的半身,那这顽固追根溯源,亦是从你而来。执着灭世的心,赏善罚恶的魔道,数千年来,你又何曾有过一点动摇?”   方才说完,就见上方的羽翼猛然一振,一只尖锐弯曲的暗红爪影凭空而现,转眼就伸至青年的颈侧,只差一指宽就要扼住。   “纵容太多,就让你忘记自己是谁吗?”   “怎么会忘呢?”凤遥重垂眸看了一眼离脖颈极近的爪影,“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半身,魔皇大人当作实验品也好,消遣物也好,又能有什么怨言?”   他说着,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打算旁观的伏婴师,后者道:“少君就是少君,魔皇亲口承认,怎能说是消遣呢?少君现在这样,倒是让属下想起主君了。”   凤遥重冷道:“与他同样,让你头疼吗?”   伏婴师道:“让吾头痛,正是你与他的专属。”   没有理会伏婴师,凤遥重再度对那道魔神之影道:“吾今日来此,已经作好了准备。但有几件事,你吾之间,总要说清楚。权当做……让吾死心罢。”   颈间的爪影向后收了些许,那漠然无情的声音道:“讲。”   凤遥重道:“魔龙之灵的化身,本是另有用处,而且早在你的意识没有附着在其身之前,就已经完成了,那之后……不过都是为了观察我现在对人世的立场,顺便消遣迷惑我罢了。”   “不错。”   意料之中的回答,即使早已明白了,但当真正听到弃天帝承认的那一刻,原本不应存在的一点点期望还是如风中残灯,转眼熄灭。   微微别过头,凤遥重不想再看面前的魔神之影。他知道,弃天帝没有骗他,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而神没有作出过任何回应。哪怕是那些肉体的缠绵,也不过是因魔龙之躯的影响而随兴所至的打发而已。   创建魔道,凌驾于七情六欲之上的魔神,从来都是漫不经心地进行着这一场游戏,连欺骗也不屑。无数次或明或暗的拒绝都早已表明了那个凤遥重不愿去想的真相,一个小小的造物甘为创造者无聊消遣的可悲事实罢了。   半晌,凤遥重又道:“不论是魔龙之灵也好,还是现在的这道镜影投射也好,都是你为了再度临世所准备,而容器的选择……”   “你与朱武,二择其一。”   “可我,是最下策的选择吧?”凤遥重垂眸看向手臂处应有一道护印的地方,问,“朱武大哥已有自我意识,你要如何占据操控?”   “小遥重,”忽然间,那道声音用了一个曾经亲昵的称呼唤道,“到这一刻,你应该明白了。”   一声苦笑,凤遥重道:“抓住前来探查玄宗之人下落的背叛者,比如挽月黥武,又或是现在的吾……然后威胁朱武,换来他自愿被抽取意识吗?”   伏婴师笑道:“少君难道没有想过,天魔之池中设有深渊之道的机关地图,是从何处所来吗?”   “吾当然……都知道的,”凤遥重没有一点惊讶,只是轻叹了一声,“两具圣魔元胎,最为理想的容器……吾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吾一直在等,等到这一天,见到将自己灵影藏于此处的你。”   他知道那张地图中应该有什么陷阱,原本是想等朱闻挽月找到线索就来的,却没想到失策了。到了这一步,又还能挽回多少?或者,他所能做的,终究还是寥寥无几。   凤遥重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那道黑羽魔影,道:“吾很想知道,如果其中一具容器被人性之善所染,又受佛气影响的话,魔皇会打算怎么办?”   “人性之善?”伏婴师闻言一惊,来回看了凤遥重几遍,没有察觉丝毫异常,“这怎有可能?”   那道黑翼之影静默下来,似乎在等着下文,于是凤遥重又道:“忘归一事你不记得了,其实让忘归对你有那么大影响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佛门圣器,更是因为,它曾被吾放在了万圣岩的净莲池中,吸尽世间人性之善,受到佛门圣器的熏染,才会让你……”   说到这里,凤遥重便停住了,而是转说:“圣魔元胎三魂两体,朱闻苍日之身已经被人性之善彻底附着了,待他回归本体之时,银鍠朱武之躯便对你无用了。”   这句话方一说完,凤遥重便被一道宏大雄浑的掌气硬生生击中了胸前,霎时喉间的血气上涌,耳鸣不绝,五脏六腑皆如错位一般,内息也剧烈蹿动不止,冲撞本就受创的内腑,让浑身痛苦不堪。   他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最后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不断呕出暗红发黑的血来,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那血如枯池之水般失了流动,尽是衰败的死气。   怔怔看着染在袖口上的黑血片刻,凤遥重惨笑一声,勉强运使纳真神诀修复些许被掌气几乎击碎的胸骨,想要再站起来,但周身内息错乱无比,气海之处更是犹如无底之洞,空空一片,已然失了气力。   一阵头晕目眩中,只听弃天帝道:“明知惹怒吾的代价,还要重蹈覆辙,是天真地以为吾会有所顾惜?”   “我怎么会有那样愚蠢的想法?”凤遥重沙哑着声音,强压下还在喉间翻涌的恶心血气,“但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没有了朱武,便只剩吾这个备用品了不是吗?”   言落,原本收回的爪影猛然伸出扼住了凤遥重的脖子,冷酷的声音响起在这个黑暗绝望的空间里。   “一具被业力即将侵蚀殆尽的容器,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就留你在此地好好反省。”   说着,凤遥重的意识逐渐陷入了昏沉之中。   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只有陌生的石墙和冰冷的栅栏。   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黑发神明。   红蓝异色的双目远比傲峰上不化的冰雪更为寒冷无情,眼尾处是对人世红尘的疏离与倦漠,漫不经心的玩味目光中又带着嘲讽与轻蔑。   手背戴有红宝石装饰的手伸出,挑起了刚刚醒来的青年的下巴。   “很久了,”神叹息般说着,“很久没有谁能让吾如此愤怒了。”   勉强直起身子,凤遥重不在意地笑了笑,“好像吾已经让魔皇大人愤怒过很多次了?”   言落,下颌被骤然捏紧了。   凝视着这个出于自己之手,外表还算满意的造物,弃天帝道:“说是死心的你,不也是乐在其中吗?表面上虚以委蛇,试图动摇神之心,暗地里破坏吾之容器,吾是该褒奖你的勇气了。”   闻言,那双被迫望着弃天帝的细眸,不由得微微睁大了些,又转而目光黯淡下来,疲惫道:“魔皇大人既然想要一个消遣,我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曾经一切的真心被视作为虚以委蛇的欺骗,再多的痴心,在神的眼中亦不过是谎言。他确确实实是欺骗了,但他骗的不是弃天帝,而是自己。   从墨龑忽然坦诚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凤遥重就知道了必有这一日的到来。他是何其了解这个视凡人愚昧欲望为污秽的神,又何其深刻体会过神对于所有造物的玩弄之心。   然而,就像一条死死咬住直钩的鱼,即使被拖出水面,甩到岸上在奄奄一息中被刮去周身鳞片,也不觉有什么后悔之处。因为,他已短暂得到过曾遥不可及的渴求,当决定将忘归取出的那一刻,早已心满意足,不再有奢望。   冷漠的神明忽然一声轻笑,松开了手:“口口声声说爱慕吾,不过是沉溺于肉体的交欢,哪怕是魔龙之灵这般,你也来者不拒。”   凤遥重道:“然而,更令吾惊讶的是,自诩操纵七情六欲的神明,也会为了迷惑吾而放纵肉欲,对这样一具已将被业力侵蚀殆尽的躯体……”   说着,将胸间血腥与苦味混杂的恶心之感强压下去,凤遥重微微半阖上眼,转过头靠在墙上,又道:“还是,真如之前所说那样,这具非男非女之身,让魔皇大人觉得别有趣味?”   凌乱散落的银发间露出那一截比之前更加细瘦苍白的颈子,之前魔爪之影扼住后留下的淤青爪痕还显眼地印在上面,像是精美的瓷器被摔裂了口子,残缺得遗憾。   弃天帝再一次以手掌握住了那段优美又脆弱的线条,感受着下方微弱的脉动与这具身躯已行将崩朽的衰颓之声。   似乎,是有些可惜了。只是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就让青年不受控制地呕出了强压着的黑血,涓涓从苍白如纸的唇中溢出,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璀璨的手饰上。没有正常的铁锈味和鲜红的色彩,只有死亡的味道,和业障的气息。   欣赏了许久,弃天帝收回了手,用一方绢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饰上沾染的血迹,“确实是,别有趣味。”   擦完之后,将那方绢帕随意扔至一旁,不等刚刚有所喘息的青年还在剧烈地咳嗽,就将人按在了墙上,摩挲了脖颈上的青痕片刻,重重咬在了上面。   似乎是痛极了,青年呜咽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弃天帝的肩膀,挣扎着想要推开,却因浑身的剧痛,只有勉强抓着暮黑的衣袍,咳嗽起来,断断续续说:“咳咳……到了现在……咳咳,魔皇大人还对吾这样的身体有兴趣吗?”   在细白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齿印,弃天帝撩开青年有些碍事的银发,揉弄着左侧的尖耳,道:“一手由吾创造之物,也该一手由吾毁去。既然已将朽坏,不如发挥一点你最后的作用。”   炽热的手掌伸进了衣衫里,轻而易举地拉开了系带,染着斑斑黑血的白袍滑落在了地上,接着是单薄的内衫。   身下的人,已不再挣扎了。   当赤裸的肌肤接触到湿冷的空气时,青年出声道:“所谓最后的作用,是让吾来作一个玩物吗?”   这样消遣似发泄欲望的对象,为什么就偏偏是他不可?难道从一开始,神的眼中,他就仅仅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弃天帝没有回答,只是略有不满地注视着这具过于瘦削不堪的身躯。与一月多前的样子相差太多了。那时掌下还有柔软的肉感,而现在摸着就能触到骨头似的。   曾经青年或羞怯或痴心的模样,也都没有了。枯萎凋谢的花朵,失了盛开时的美艳动人,在衰颓的最后,总有些别样的美,明明破损不堪,一触即碎,又意外勾动心弦。   只有微微按住那些薄弱之处,就能看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的无助美感,异色的瞳中泛着无可遏制的水光,细碎的呻吟是所有倔强被击溃后的脆弱。   “这难道不是你曾经承诺的吗?”抚摸揉按着过于绷紧弓起,明显抗拒的身体,神低语说,“永远在吾的身边,直到消失的那一刻。”   如一层层撕开的锦帛,总是柔软得迷人。   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品味的美妙,在这种类似重新征服的过程中,比以往更有趣味。   指尖顺着青年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划下,停在那双想要闭上的眼睛边画圈,冷声道:“既然有反抗和欺骗神的勇气,便有承担神之怒火的准备。”   长睫颤动得像羽翼破损的枯蝶,半掩着一点胭红的水雾,怔怔看着,却不知在看什么。   那片水雾里,没有此刻神的模样,而似是一道白色的影子。   弃天帝冷峻的表情变了,眉头微皱,心中的怒火几乎不受控制地燃起。   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伴随着飘摇的帘幔和绮情的气息一闪而过。   这样的凤遥重,曾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过。   胸口处曾经被忘归所伤的地方,还有些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般,十分不快。   所谓肉欲的发泄,不过是为了压制住这种古怪的感觉,还有魔龙之躯的需要。   比起倔强固执外在,征服内中更加有趣。   然而这样的情事,对凤遥重来说只是一场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的折磨。仿佛燃烧的火焰涌入身体之中,冰冷而干枯的水池被无情地点燃,本就受业力侵蚀已久的身体内部充斥着被摧毁一样的痛觉,伴随着交欢中微弱的快感。     从未如此痛苦过,也从未如此绝望过。在这片阴冷的黑暗中,数不清的痛感充满在身体之中,徒然地喘息着,再多的炽热之感,也如若无物,好像这具本来属于自己的身躯已经被烧尽为劫灰,在这场单方的肆虐中被碾碎殆尽。   过了许久,一直神情漠然的神明忽然停了下来,感觉这样失了往常热情的青年有些索然无味,冷道:“同样是吾,换作另一个模样,就让你心甘情愿了吗?”   乍然听到这句话,凤遥重一愣,喑哑的声音问道:“你……记得?”   缠有硌人手饰的手掌抚过身下的躯体,目光落在青年手臂的法印上,弃天帝道:“那支忘归,似乎对吾有过很大的影响。”   原来是只有模糊的印象。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松了一口气,凤遥重咳嗽了几声,别过头道:“它现在,已经不会影响你了。”   神却俯身凝视着青年有些躲闪的神情:“真正影响吾的,是你。”   “如果惹怒你也算是影响的话,那能够影响的就太多了。”   弃天帝没有再理会这个挑衅,微微思考了片刻,捻起几缕铺散在地上的银发,道:“小遥重,看着吾。”   当凤遥重再度看向上方冷酷威严的神明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猛地摇头,终于再次挣扎了起来。   圣洁的银发垂瀑而下,同样金蓝异色的双瞳,无匹耀眼的光辉,只有神情戏谑冰冷,陌生得让凤遥重害怕。   作弄的成功令弃天帝甚是愉快,他搂住这具再次有了些许生气的身躯,品味起了内中所剩无几的美妙。   “仅为表象所惑的你,单单只是几句吾不记得话,就难忘至此吗?”紧致温暖的内里比以前更加热情主动,红色的瞳中一片幽暗,“那个吾,也这样享受你吗?”   “不……不是的……”   分不清是恶意的取笑还是质问,不堪忍受的青年只是迷茫地摇着头,徒劳无功地去抠抓身下坚硬的地面,被迫在继续沉沦在这场痛苦的情事中。   是一样的吗?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幻象?究竟哪一个才是幻象?无力地伏靠在冰冷的地上,凤遥重恍惚的意识里,每一次侧过头看去,都是曾经温柔抱着自己的白发神明,低下头要吻他。   “遥重……”   如受蛊惑,浑噩之中,青年伸出手抓住了环紧在腰间的手臂,就着腹背交叠的姿势想要靠在对方的怀里。   但又在下一刻,变成玩弄人心的黑发魔神。   “好好看着吾。”   痛,已分不清是身上还是心里,眼前阵阵发黑,唯有迷茫而无助地请求着所爱的神明:“别……离我太远了。”   回应的,是一声低沉的笑声。   真正交绕在银发之间的,是浓墨似的深黑,还有挞伐贯穿在身体中的剧痛,到了最后,再也支撑不了,为一片黑暗所笼罩。   一片明绿清透的叶子落在了紧闭的眼上。   凤遥重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片朱红苍碧的花林,仿佛时间回到了幼时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四周宁静而祥和。   走在熟悉的花园里,却见不到一个记忆中的身影,犹如冥冥中谁在呼唤一样,他不由地停在了一棵最难忘的花树下。   他认得这里。   流明如火的霰情花瓣纷纷落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花树盘根错节的根部,小声地抽泣着,那声音伤心极了,犹如一只被人丢弃的小黑猫。   明明是微弱得听不见的哭声,偏偏揪紧了凤遥重的心,似乎那双抓在树根上的小手也抓住了他的心一样。   心中莫名的酸涩让凤遥重快步走到了那个孩子的身边。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幼童胆怯地抬起头来,望向俯身看着自己的人。   凤遥重也看清了他。   这是一个不过一两岁的男童,黑如绢绸般的细软长发披散在背后,尖尖的耳朵像夏日初露的嫩红菱角,肉肉的小脸圆圆的,像是刚出蒸笼的小包子,细嫩白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又怕惹哭了他。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垂挂的晶莹将落未落,下面藏着一双与凤遥重一样的细眸,含着水光潋滟。孩子揉着泛红的鼻尖,小心翼翼又依恋地望着面前的凤遥重,不时抽气几声,显然哭了很久,有些岔气了。   这孩子害羞极了,见凤遥重一直看着自己,不由低下头,拉了拉衣角,不安地绞着小手,还有点哭腔的软糯声音问:“对,对不起,我……我吵到你了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绞痛,轻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却给他的感觉那么亲密,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相处许久了。   那孩子听了,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一样从金蓝异色的瞳里啪嗒啪嗒地滚落出来,委屈极了:“我,我……我没有名字……”   他说着,又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细眸,眉间的朱砂痣越发红艳起来。五官精致灵艳,美得像是画上的仙童,明明还这般小,却可以看出日后的不凡。    不等凤遥重再问,孩子就抽噎着说:“你……你和他,都没有给我取名字……”   这句话仿佛一记铁锤敲在了心上,痛得凤遥重难以呼吸。   他缓缓蹲下身来,霭声道:“好孩子,让我,让我抱抱你,好吗?”   孩子瞪大了红肿的眼睛,呆呆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银发青年,有些犹豫,又有些惊讶:“你……愿意抱我呀?”   凤遥重轻轻颔首,微笑起来。   孩子见了,显然十分高兴,不等凤遥重伸手抱住他,就自个儿扑了进来,深深埋在了青年的怀里,好像是怕又要被丢在这里一样,牢牢抓住了衣襟。   怯生生问:“你不……讨厌我吧?”   “怎么会呢?”   凤遥重抚摸着怀中缩成一团的孩子,安抚地拍着背,只想要就这样一直一直抱着,不愿再听到那样揪心的哭声。   这具软软的身躯仿佛春日的小暖阳,温暖干燥的气息混合着莲花清幽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包围着伤痛的心。   在这个迷离奇幻的场景里,凤遥重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霎时的一个灵光从脑海里闪过,低下头对怀中的孩子道:“没有名字的话,吾就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幼童闻言仰起了头,充满期待地望着凤遥重,眼里像是落满了的夏夜繁星,太阳在他的眼睛里,晴空也在他的眼睛里。   霰情花雨飞舞之间,如朱红赤凤乘流火而去。   凤遥重抱起孩子,吻在了那颗鲜艳的朱砂痣上,说:“古有灵鸟,名曰长离,婉婉而飞,不知有终。”   “吾叫你长离,好不好?”   孩子茫然地摇了摇头,苦恼又无助:“长……离?哪两个字啊?我,我好像不会写啊。”   “吾会教你呀。”   幼童愣愣地看着温柔的青年,小声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渐渐弯起了细眸,开心地笑了起来,将软软的小脸贴在青年的侧脸上,撒娇似地蹭着。   “好啊……那你,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凤遥重抱紧了怀中这小小的一团,低声郑重地说:“不会的,吾不会抛下长离的。”   那孩子终于伸出手搂住青年的脖子,亲昵地凑到与自己一样的尖耳边,用稚嫩的声音唤道:“爹爹。”   这一声呼唤,穿过梦境,直达现实之中。   从靠着的冷硬墙面上苏醒过来,拉紧了身上披着的外衫,凤遥重下意识抚摸在平坦的小腹上。   在那之后一个多月的这一天,那个由梦而来的胎灵第一次悄悄地告诉了自己的存在,不安又羞怯,还在躲着偷偷哭。   在因业力不断的侵蚀而产生的嗜睡疲惫中,它的气息是那样的微弱幼小,以至于在这之前从未觉察到一点痕迹。   即将被业力侵蚀一空的身体中偏偏孕育了新生,不知该是对他最后的残忍,还是安慰。   在这样冰冷的躯体里,只有蜷缩在腹中那个孩子有着淡淡暖意,隔着皮肤传递到了掌心里。   感受着掌下刚刚成形的婴灵,凤遥重微微笑了起来,温柔地低喃着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长离长离,灵鸟乃凤,自然是凤长离。   他仿佛看见明年霰情花开的时候,黑发的幼童蹒跚着学走路,结果一不小心跌倒了,就坐在地上委屈地大哭起来,等着人来抱。   那时候,他一定会上前抱起那个爱撒娇的小团子,念着这个名字,好好哄一哄,要是再哭就取个小名叫小哭包。   再等长大些了,他就要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一笔一笔教会怎么写那三个字,看着那张小脸皱成一团的苦恼表情,把脸上弄满墨水,变作一只小花猫。   又或许,明年的霰情花开,他已经看不到了。   >>>>>>   天魔之池。   “吾真是没有想到,原来这具元胎还留存至今。”   血红的裙尾迤逦而过石阶,九祸微微俯身低头,看着下方池中若隐若现的黑影。   “昔年道境覆灭后,弃天魔皇便将这具用尽的元胎放置在了天魔之像中,” 她的身后不远处,伏婴师忽然单膝下跪,“罪臣恭请女后献命。”   眯起眼睛,九祸回过头,重复一遍她听到的话:“献命?”   “为异度魔界征伐苦境的霸业,罪臣斗胆,请女后决断。”   “起来吧,”九祸抬了抬手,指了指池中之影,“要让他复活,吾之命似乎并无用处。”    “但有一个人,将是最大的关键。而女后,是唯一的决断者。”   “谁?”   “如女后所知,异度魔界中现有两个圣魔元胎血脉,主君是异度魔皇,而邪君……”   九祸道:“遥重也是圣魔元胎……”   “罪臣相信,女后从未忘记异度魔界最高的利益。但是只要邪君存在一天,银鍠朱武没有成为真正的朱皇一天,中原就永远不会被异度魔界所征服。”   一抹轻笑泛在嘴角,美艳的女王深深望了一眼上方的天魔像,年少伊始被长辈耳提面命的话语逐一回响在耳边。   半晌,她道:“可知提出这样的要求,伏婴师,你要背上怎样的罪名?”   伏婴师道:“吾每一步的计划全部经过此地,有什么样的结果,什么样的过程,皆在吾的计划之中。”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要复活先代圣魔元胎,完成弃天魔皇降世,只有先抽出其中一个的三魔魄,辅以魔道化身的魔龙之灵作为双体之一,魔龙之源如数转为魔源,自然可成,但是……”   “所谓的决断,就是让吾二选其一吗?”   伏婴师摇了摇头:“女后并无两个选择,现在唯一适合的,只有邪君。”   负手而立的女王沉默良久,问:“遥重现在在哪里?”   “待女后作出决断,完成一切后,自然能见到邪君。”   九祸重新低头看向下方的黑影,最终开口了:“身为异度女后,吾还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拿出一本古老的书册,伏婴师对九祸道:“属下建议,开启万血邪箓的计划,也一起同步进行。”   “要开启万血邪箓,需要万血之魂,这样大的数量,必须要先征得朱皇的同意,召集三族精锐。”   “吾相信女后,一定可以说服朱皇,”伏婴师走上前将手中书册交予九祸,“完成历代三王夙愿,成就异度魔界千秋之业,全在女后手中了。”   九祸接过书册:“休养生息已久,三族齐出,掀起魔之战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曾经手握赤火横扫沙场的邪族女王,虽已换下武装,却依旧气势凌厉惊人。   她缓缓走下石阶,离开天魔之池,往第三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 小包子 啃一口 吧唧吧唧吧唧 真好吃 我最喜欢吃包子了【嗝…… 这次更完中秋番外再见了。 有没有猜到那次和白弃滚床单时的梦暗示了遥重怀孕的,奖励一个月饼。   ☆、中秋番外·纵使相逢      一 第一封信   吾友长生亲启   见字如面,甚念。道境山中秋夜多雨,恼人心烦,素闻圣域常晴,心往之。汝前日所寄月饼已收到,内中馅料颇具万圣岩特色,豆干咸香,腌菜爽口,吾尝过之后分与玄宗众人,皆赞不绝口。   为表谢意,故,与此信一道寄到汝手中的还有吾亲手所制月饼。吾在异度魔界时,多事笔耕,钻研医术阵法,终日自囚于一方斗室之中,眇耳目,远尘事,更不知何为庖厨。初来玄宗一年,日常琐事无人代劳,皆需亲力亲为,常常焦头烂额,满身狼狈。万幸有赤云染,翠山行可以请教,几年下来也算得心应手,闲暇之余粗研厨艺,今日方有几枚月饼可赠。   至于汝随月饼一起送来的第一百二十七把剃刀,材质绝好,弃之可惜。吾正考虑要不要接受紫荆衣建议,一并寄回恶火坑请狼叔熔掉之后重铸一把除魔降妖的神兵宝剑,好将手边的桃木剑换下来。   除此之外,吾的房间里尚堆有黒木纸牌,概如小山之多,亦不知该作何用处。初时,金鎏影与赭杉军如临大敌,后来方知是有人遣式神来帮吾处理些洒扫杂务,遂不再过问。此物最是棘手,且吾以修书多封提醒不必再送,仍源源不断。天寒之时用作薪柴取暖太少,垫桌脚木椅太多,其余或书签或杯垫,好比夏夜蚊虫,无处不在,嗡嗡不绝。   近日,苍问吾有无打算开辟一处药圃,那些无处差遣打发的式神正可用来锄草翻土浇水等杂事一类,可算物尽其用,然尚需外出购置草药幼苗,于吾而言又是一大难事。道境植物与苦境相仿,与异度魔界之物则相差甚远,干时需水,过湿则萎,光不可盛,热不可烈,说是娇弱亦不为过。遥想火焰魔城中的诸多花草植物,生于烈火,长于熔岩,劲拔昂扬,生机勃勃,鲜少需人过问打理。再者,吾远医术日久,前几日万不得已为一只难产的母猫接生,当时手颤不止,见血色则目眩耳鸣,今生应是与行医无缘了。   山中忘岁月,掐指一算,神州之乱后,吾在玄宗修习长天羽神族的阵法之书已然十数年头,天赋微薄,常常困于文字不得要领。每每此时,故人旧影忽过眼前,笑貌音容,如露如电,怅然不已。数月之前,兄长曾遣人告吾烈雪远嫁上天界一事,读罢慨然良久,终夜难寐。遍翻妆奁,唯将一枚她爹亲幼时赠吾之银雀珊瑚簪以作贺礼。她虽不知此物何其珍贵,却十分喜爱,更来信道谢,又问及此物来历,吾犹豫几番,只言乃是幼时之物,不知从何而来。至此一去,路远迢迢,恐难有再见之日,未能前去相送,心中留憾。昔年幼女绕膝下憨态尚历历在目,转眼已是江湖闻名的女侠,敢爱敢恨,潇洒快意,如吾年少时所向往一般,也算一点慰藉。   世间生死别离,经历已多,本应看淡之事,而今重提,方知胸中郁结未曾舒展一日。上月初,吾曾往遗族旧地探访,人烟杳杳,树木丰茂,湖如月牙,清光粼粼,映天照海,月湖仙境,不负其名。此身生于异界,长于魔界,化于魔道之中,囿于人性之间,惶惶然,竟无可归属之处。唯此山中清风幽涧,鸟语虫鸣,岁时静好,足已忘尘。   前月黥武上山来邀吾回鬼族共聚中秋,沉稳之态已具一族之王风范,余心已慰,至于回魔界一事,无奈之下借风寒为由婉拒,勉强说服。他不计往事,对吾仍作长辈看待,反而加重吾心中愧疚。鬼族事务繁杂,幸而有某位军师在旁协助,一年下来黥武已算得心应手。   此番前来,黥武亦告知吾他从军师之位提早退下一事,还与兄长有过几番争论。最后女后笑他二人五十步笑百步,不了了之。吾惊讶之下暗暗窃喜,虽不知他意欲为何,为免退休之后无所事事,寄书信式神等等扰吾清净,自是事务越多越忙越好。爱恨已去,前缘难断,自当年一别,未能江湖相忘,孽缘如此,呜呼哀哉。   今天涯明月,海内共举,未知净莲池边景色如何,池中可否还能有一朵莲花再度盛开?吾闻山下月华之乡于中秋之夜将燃烟火庆祝,忆往昔岁月,心念有动,欲往一观。夜色已深,就此住笔,万望珍重。   又,久不闻汝徒儿状况,不知近来如何?   挽月笔   二 第二封信   吾友挽月亲启   见字如晤,勿念。莲池枯萎依旧,不必妄想。万圣岩晴空虽好,不若夜雨霖铃正好眠。近日吾初升优钵罗华尊者之位,杂务甚多,念经事忙,至今日方才读罢汝之信件。正恰中秋月圆将至,几枚月饼投喂小徒食之,问其色味,答曰俱佳,内中馅料应是道门特色,虽适合清修之人,然近日口味甚淡,已不堪忍矣。   小子挑食,扰吾久矣。念及其前日风寒初愈,不与之一般计较,罚其抄写阿弥陀经文百遍,以作薄惩。说来奇也,前几日鸠槃带红毛回万圣岩,偶见小徒,竟愕然当场,久久不能语。问其缘由,又称不知,怪哉怪哉。   莫怪鸠槃,此子奇丑,饶是与佛经所传阿修罗之貌相比亦不为过。终日入想非非,学猫偷供果,搅得众僧难安。吾又为其倒霉师尊,只有跟在身后擦屁股的份。三月以前,天佛原乡来人闻询吾何日回去重修,情急之下,佯装重病卧床之状,奄奄一息之间,着小徒出去答复,不料来者临时起意,欲将傻徒弟拐走,吾一时气极,于榻上一跃而起,其后略去百字不提。破功至斯,惭愧惭愧,是该回去听讲经文,正视心魔,留发坦胸,潇洒一番。   可怜小徒得知吾又要再出远门,依依不舍,泪眼婆娑,好似花斑猫面,教人柔肠欲断。未知是担心饭票还是出于师徒情谊,吾已不愿深究,只有好生劝慰一番,允诺年末再走,这才止哭。殊不知再过不了多久,吾就要将他交托回生父手中,届时正好免去诸多麻烦。   姻缘二字最难说。汝既言有孽缘缠身,不能摆脱,又何必熔了剃刀,辜负我佛慈悲?一族血脉而今微薄如斯,优钵罗华尊者之职兜兜转转又回到吾头上,才可谓是孽缘。阿弥陀佛。   汝信中提及往事,吾虽不甚了解,犹记当年吾初从天佛原乡来至万圣岩日日重事门前洒扫一职,常与障月谈笑,而后神州之乱未能再见,实乃憾事。倒是烈雪小友出嫁异界,犹如弹指一刹,罗预不舍,忘则忘矣,未尝不好。来日待汝魂过奈何,饮下忘川之水,前尘恩怨,爱恨情仇也一并烟消云散,又有何人记得?世间生死本是常数,或悲郁心中,或忘于山水,于逝者而言皆无关联,不过生者自寻烦恼罢了。   挽月吾友,昔年罪愆已弥,莫再耿耿于怀。上月吾也前往祭拜故人,青冢孤坟,鸦鸣深林再无对弈芳影,明月天涯,惊鸿一剑业成传说。轮回渺渺,缘尽前生,未知今世能否还有擦肩而过之时。然此身不复,纵使相逢,犹不识。八苦谛有曰,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众生皆苦,作恶常作,吾观江湖二字也大矣,欲求相忘,不如一尽前缘。   小徒顽劣,劳汝挂心。圣域与玄宗相隔不远,月华之乡既有烟火盛会,吾正好忙里偷闲,带他前来游玩一番。如若有缘,许能相见。   又,烈雪出嫁一事吾尚未对徒儿说起,只怕他知道今后再难见到这位小姐姐后,又要哭闹不休了。   长生笔   三 卖糖人   就是个卖糖的。叮叮咚咚,箩筐背篓,道听途说,四海为家。   道境自数十年前开始又有人烟,玄宗兴复,广收门徒,香火日盛。异度魔界驻于引龙山以北,道海以南,自成一地,未再兴兵燹,就地繁衍生息。   今日月华之乡有烟火盛会,游者甚众,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杂耍的,卖小吃的,捏泥人的,卖面具的,吆喝不绝,叫花子走街串巷,偷偷儿鬼鬼祟祟,还有一个卖糖的。   卖糖的左转右转寻了处拐角底盘,也算是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铁片一敲,就是几个小孩子拉扯着大人围了过来,嘟囔着要糖吃。   一阵敲敲打打,糖心儿和着花生面滚了一圈,撒上些芝麻,递给等待已久的小孩子,欢欢喜喜地拿着一口一口舔在嘴里,乖乖跟着大人走了。   待这阵人散了,卖糖的正闲下来数钱的时候,忽来了一位模样俊秀斯文的青年人,玉冠高髻,清蓝长衫,眉眼如幽兰深雾,薄唇微启一抹凉笑,迷煞街上女子。   一开口就是要买最后剩下那点糖,嘱托着要包好,不知是要拿去讨哪家姑娘芳心,又或者已有家室,拿回去哄孩子也说不定。卖糖的连连称好,刚将那一点糖心儿摆在案上,就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问:“叔叔您这儿还有糖卖吗?”   那小身板才刚及箩筐高,穿着一身素白僧袍,乌黑柔亮的长发扎在脑后,戴着个花猫面具,只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正眨呀眨呀地望着,本该白皙无暇的脖颈上隐约露出触目惊心的黑色灼痕,一圈一圈蜿蜒直上,没在了面具之下。   这可如何是好?凡事还是要讲个先来后到。卖糖的为难地摇摇头,还未开口,就听见又传来一个清朗男声说:“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当心教拍花子的拐走。”   幽幽一个女声传来:“这就是你信里常说起的小徒儿?”   一听这声音,玉冠的公子就转过头去看了,定定许久,那边走近的女子也忽然停了脚步,借着满天烟火,秀丽清颜上满是错愕,接着,不等这公子走上去,就转身几步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里。   再然后,原本站在这里买糖的公子也不见了踪影。卖糖的和踮着脚尖的小花猫对视了片刻,琢磨了一小会儿,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有糖,有糖。最后一点了。”   小花猫笑弯着眼睛,转过头去喊道:“师尊,师尊,吾要吃糖。”   “等你牙齿里长虫了,又一天跟吾喊,师尊,牙疼,牙疼。”方才那道清朗的男声也近了,原来也是一位出家人,同样一身素白僧衣,不知怎的穿出了几分随意世俗之感。   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若不是这一身打扮,换了方才那位公子的衣衫,也是一位俊俏倜傥的风流人物。   话是这样说着,但僧者还是依言从口袋里掏了钱出来买下了最后那点糖,摸了摸小花猫的头,牵着手离开了。   一样是牵手,人潮的另一边,被忽然拉住手的姑娘可就不那么情愿了。她就算再多气恼,回过头看到青年对她笑着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发作了。两人就这样一个拉着另一个的手,僵在原地,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女子问:“你来做什么?”   公子道:“来给公主送月饼。”   又问:“那月饼呢?”   又答:“吾忘记带来了。”   女子忽笑:“那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   公子笑答:“因为吾记得公主呀。”   女子一时语塞:“你……”   当是时,烟火又盛,绚烂如千阳璀璨,照着两只交握的手,烟花落在明媚的浓墨里,散在清冷的夜雾中,依稀如当年烟火祭上,皆是各自少时模样。   公子道:“吾来之前就想,若是今日能在这里再遇到你,那当初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怎么就不算数了?”   “冥冥重逢,是今世未尽之缘。”   于是,女子沉默未言。   良久,只见二人并肩携手离开,似要归去一处,又似要往向今世尽头。   就在两人不远处的对面,摘了面具后名副其实的小花猫小心翼翼地舔着来之不易的芝麻糖,仰头望了望目送那两人离去的青年僧者,含混问:“那位漂亮阿姨就是常给师尊写信的人吗?”   青年僧者点了点头,叹口气,又自顾自地笑了笑,低下头给小花猫抹去沾在嘴角的芝麻粒:“汝看也看了,吃也吃了,该回去了。”   小花猫歪了歪头:“为什么看到那个漂亮阿姨,我就觉得很亲近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看到漂亮的就羡慕。”   “才不是呢,我见过顶好看的,就像,就像……”小花猫说着,声音就小了,喃喃道,“就像吾爹爹那样的。”   接着,他又说:“师尊,烈雪姐姐出嫁了是吗?”   青年愣了愣,皱眉道:“你偷看为师的信?”   小花猫摇摇头:“才不是呢,是师尊正大光明放在书案上,吾整理的时候瞥见的。”   青年僧者哑然失笑,见孩子神情落寞,不忍道:“你若是想见她……”   “不了……吾答应过爹爹了,她也答应过爹爹了,”小花猫吃着最后一口糖,熠熠金色的泪珠子又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哗啦,“师尊,吾还想吃月饼。”   青年僧者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好好好,带你买去。别哭了,别哭了,哎呀。”   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接小花猫脸上滚落下来的金色泪珠。值钱是值钱,可是……   “等你再长大些,他就要来把你接回去了,到时候还这么爱哭,可就没吾哄你了。”   “可吾一点都不想见他……吾想要烈雪姐姐,想要师尊。”   青年僧者无奈地抱起哭个不停的小花猫,往前方一处正在卖月饼的摊位走去。   “吃月饼吃月饼,你想吃什么样的,师尊都买。”   费尽口舌哄着爱哭的小花猫,青年僧者正焦头烂额之际,身旁擦肩而过两个正有说有笑的少女,其中一人似有所感,回头一刹,如龙女捧莲,垂拜水月观音。   少女宛然而笑,道一声:“大师有缘。”   “施主有缘。”   闻言,另一人也回过头来,不觉一笑:“你们认识?”   皆齐声摇头道:“不识。”   言罢,两位少女相视一笑,转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青年僧者低颂一声佛号,再抬眼,已是一片无垢清明。   海内明月共举,天涯何处故人。纵使相逢,如何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迟到的中秋番外。这里的时间线是be线,也就是镜花水月第一个结局之后。 其实be或者he,伏月的结局都差不多。   ☆、第五十三章      旃檀居荒芜许久的院子里充斥着肆意生长的茂密。赦生童子不喜欢这样只有植物热闹得寂寥的院落,失了锁链束缚的雷狼兽扑在那些生有锯齿的草丛上来回打滚,享受着某个此刻站在门外不愿进来的魔平时抚摸它的感觉。   这间院落曾有过三个主人,而现在,都离去了,连当初的痕迹都再难寻觅,只有故人旧地重游,才会依稀从眼前看到残余的幻象。   临水枯池,皆是孤影。   站在昔日的水池边,年轻魔者超越视力的听觉捕捉到了一阵渐近的泠泠坠坠声,火焰桀骜,璎珞琉璃。他微微侧过头,沉重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漫长得遥远过时光,从记忆里响起的步伐声一如既往的从容高傲,归来者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   “赦生童子?”   双唇紧抿,摘下咒封后的年轻魔者有着一张秀丽得过分的脸,还有极少开口说话的沉默性格。   但却有话不得不说。只是,当面对的是这位归来者时,有些表达并不需要繁琐杂乱的语言。   师出同门,百年战友。一者为何而归来,一者为何而等待,当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已然明了。   一个嚣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哟,污点,你终于肯舍得回来了?”   回身一转,邪剃冷光迸现如罗刹利牙,白袍飞袖,朱厌炽烈红火顿起,紧接着,是狼烟引雷长啸不止。三把兵器锵然,发出悦耳的再会之音。   唯有一柄无人握住的长.枪,静立苍木之前,落叶萧萧之下,不见孤傲身影。   >>>>>>   计划开启万血邪箓这件事,是九祸在第三殿上正式向银锽朱武建言的。照理说,她退隐幕后许久,已几乎不过问异度魔界的军事行动,但这一次要开启万血邪箓的态度却意外坚决。   尽管执掌第一殿的邪君缺席,但毕竟三殿之中真正握有决定权的只有朱皇。在场的多是鬼族出身的先锋将领,听女后的建言似有主战征伐中原之意,皆神情一凛,仿佛下一刻只要高位上的红发王者点头,就能纵马扬旗,直出火焰魔城大门,在中原之地掀起相隔数百年的魔之战火。   银鍠朱武不动声色,淡淡扫视殿下一眼,最后目光停在若有所思的血狼主身上,问他是何看法,开启万血邪箓当真可以助异度魔界彻底征服中原?   没见过的事不能妄下断言,但这本书,确实是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补剑缺望了望坐在银锽朱武旁边的邪族女王,又瞥了斜对面的伏婴师一眼,随口夸耀了一番当初自己将这半本万血邪箓抢回来,把玄宗那个老头子气到吐血的丰功伟绩,然后就把开启的关键难题抛给了伏婴师。   万血之魂,百年无罪之人。前者凭兵力和四天王尚可以完成,这后者,就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再来,不管这世上真的有没有无罪之人,补剑缺都不希望见到就是了。   凤遥重这几日见不到踪影,九祸说是病了,但怎么病了,又病得如何,无人知晓。好巧不巧,医术还算能拿得出手的朱闻挽月又据银锽朱武说在医座闭关,这倒也罢了,一向最为积极的银鍠黥武,也在邪族闭关。到了要开启万血邪箓这么大的决策执行时,几个本不应缺席的都不在这里。   反倒是一个本来应该缺席的魔者,从容地站在末列,与螣邪郎并肩而立,红发马尾高束得一丝不苟,不是前往中原执行了许久秘密任务的吞佛童子又是谁?   吞佛童子的回归让补剑缺有些意外,但螣邪郎和赦生童子皆无任何特别反应,似乎是已经提前见过了的样子。这位女后心腹如今站着的位置赫然是魔族将领之列,代表的立场已经昭然若揭。可究竟是何时回来,又何时调去了魔族,大概也只有九祸或凤遥重知道了。   第三殿上燃着的火光里,银锽朱武与九祸都各自静静听着殿下伏婴师分析此次开启万血邪箓的详细行动计划。时不时的,九祸会提出些建议来,诸如无罪之人从何处下手寻找,进攻中原的三族兵力要如何安排等等。但凡她说了之后,只要微微侧过头问银锽朱武一句,朱皇以为如何?王者那张肃穆沉静的脸上都会掠过一丝笑意,颔首称是。   仿佛之前两人之间约定一者主内一者主外的事在这样重大的决策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一样。   即便是这样,伏婴师依旧讲着这段时日来吞佛童子从中原带回的情报。这些消息皆被这位聪颖绝伦的军师整合得井井有条,连同目前中原几个能撑场面的人物的弱点也都已在掌握之中。东瀛不必说,真龙妙道的势力也好,素还真那边也好,玄宗余党的踪迹也好,甚至连偶与素还真有过联系的西苗势力,全部无一例外。   补剑缺甚少佩服什么魔者,当年在同样的大殿上与先代魔皇据理力争的鸠槃神子是一个,现在这位还未开始就能将大局分析到这一步,一盘棋局处处已摆下可怕杀局,只等收对方首级的伏婴师又是一个。   这么一看,对那位上司用人选才的眼光,补剑缺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比鸠槃神子更好的一点是,这一次的军师不会像当年道魔大战那样,听了几句对面秃驴念的经,就鬼迷心窍地跟着去敲木鱼了。   这世上绝无任何事物能动摇这位鬼族的咒术师,从小看在眼里的补剑缺相当清楚。伏婴师这个魔,早已将心供奉在了天魔之像前献与魔神,不存半点无谓无用的感情。   银锽朱武认真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军师和女王对于这次行动的所有建议,除了点头说好以外,不经意掠过阶梯下从苏醒之后就整日在校场上折腾个没完的华颜无道,还有悠闲地站在左边队列最前端的断风尘,这位四天王之首刚好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好像确实是闲了相当久了。印象里这个断风尘在中原还有个情人。   一直没有说什么多余话语的朱皇终于开口道:“此物既然是父王曾托付要物,如今又干系异度魔界霸业,自然不可儿戏。百年无罪之人暂且另谈,万血之魂就由吾亲自出马。”   罕见的主动和积极。伏婴师的嘴角不自然地上扬起来,另一侧队列中的四天王看表情就要有些按捺不住了。朱皇亲征,四天王自然随行,这样一来计划会比预期中顺利许多,原以为银锽朱武会遣四天王代为行事,亦或者刨根问底万血邪箓之事,没想到这两种假设均未出现。   既然银锽朱武都这样说了,那么万血邪箓也就自然而然地从九祸手里转到了他的手中。   未看一眼手中的关键之物,银鍠朱武顺着之前伏婴师的分析,遣出了落日飘迹去中原寻找符合特征的百年无罪之人,然后就让华颜无道去校场点兵了。   无可挑剔的做法,不需要再说什么多余的建言了。九祸站了起来,宣布了会议的结束后就随着银鍠朱武一同往鬼族王宫的方向走去,从头至尾都没有关注一下自己那位从中原突然而归的爱将。   倒是银鍠朱武终于注意到了那个继承自己战神之名的红发魔者,等与九祸走到帷幕之后,便随意问道:“你的爱将回来了,也不关心一句吗?”   九祸将冰冷的手放到魔皇摊开的手掌中,淡淡道:“吞佛童子早已被遥重调去魔族,不在吾管辖之中。战神回归,是因战场才有属于他的价值。”   掌中握着的手,骨节冷硬分明,指腹上尽是赤火磨出的厚茧,属于女子的柔软早已不复存在。错过的岁月里,只有一泓幽冷的紫红依然在眸中清晰。   银鍠朱武只是笑了一声,未置一词,却闻她声音骤然柔和下来,顺着脚边流淌的溪水,恍恍然而过,“吾又说错话了罢……”   王者低笑,霭声道:“吾已经不是战神了。”   既非当年,何提当年?九祸侧过头,正恰任沉浮朝这边走来,看样子还有些着急。   她看出了任沉浮表情里的不对,隐约猜到了来由,便走了上去。   掌心里空空如也了。银鍠朱武看着她与任沉浮交谈,后者似乎顾及到朱皇在场,只是低声说着什么一直哭,哄不好一类的,应该是和前几日九祸抱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有关。   即使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女王,也是一位母亲。她不曾在银鍠朱武面前展露过一点的母性温柔,在匆匆告别的背影中一闪而逝。那瞬间,银鍠朱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赦生童子和螣邪郎都对高座上冰冷的女王如此维护,那是一个从未见过,大概也不会见到的模样。   涓涓汨汨的溪水声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汝回来了?”   略微轻挑不失风流自若的男声道:“吾还记得,那年她拒绝吾时,也是这样宛然倩笑的模样。”   “爱情,总是使人盲目又失去理智,对魔犹是如此。”自嘲地一笑后,反手而背的王者转过身,树下站着的书生折扇轻摇,赤发如火。   “汝还相信吗?”   “自问自答,自欺欺人。”   “哈……”   那水中,徒有一道倒影,随涟漪模糊。   >>>>>>   在自己家里当囚犯的感觉,实在是一点都不好。   朱闻挽月例行了每日和对面那个兔子道长互相呛声的功课。在对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假惺惺地跟着咳了几声,又故作关心地建议说这位道长你喝杯水怎么样,然后听着那咳嗽声越演越烈,仿佛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即将要变出一把明玥剑来把她捅穿了。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栅栏,朱闻挽月哼哼了几声“小黑兔子三瓣嘴”的古怪歌谣,听到对面咳嗽声渐渐变弱消失,不禁偏了偏头,原本丢得老远的医者救人之心忽然又跳了回来,喊了一声:“蔺道长?”   没有回应。   就在她又喊了一声后,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回应道:“看来吾倒是低估了公主。”   昏暗的灯火忽起忽灭,伏婴师掌着一方烛台,站在栅栏外的不远处,好像是随意散步来此一般。他不惧湿冷阴寒之气的影响,将清蓝的斗篷半披在肩头,手里拿着一封令朱闻挽月意想不到的书信。   擅长描符画咒的指尖摩挲着信纸上的墨迹,语调悠长:“公主与少君,似乎也低估吾了。”   那上面非是她的笔迹,而是凤遥重的。当认出的那一刻,朱闻挽月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这里的阴冷直窜心底。她定了定神,勉强镇静下来,问:“这封信,是从何而来?”   伏婴师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如有惋惜般叹了一声,“幸好吾发现得及时,不然这封信若是到了主君手里,可就麻烦了。”   接着他又道:“公主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发现你与黥武将军失踪了吗?”   “单凭你,就算能伪造出吾尚在医座的假象,也不能将黥武与遥重……”朱闻挽月说着,忽然停了下来,骤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另一边的银鍠黥武听到。   她明白了。只有现居高位者刻意隐瞒,甚至能取得她兄长的信任,才能让这一切依旧在黑暗中,不为所知。   “医首闭关医座,黥武将军在邪族修炼,女后的安排,向来缜密无缝,”伏婴师一边数着,一边将那封信移到烛火上,“还有,因病休养的邪君。”   燃尽的灰烬飘在湿冷的空气中,像一场雪峰上吞没一切的暴雪。交错的光线里,朱闻挽月兀自低语,后悔至极:“原来如此……吾不该留那封信给他。”   她已从苍和蔺无双口中得知了那日将她制服的魔神之影的真相,光是听到那个名字就足已胆战心惊。在这个空间有异的地牢中,偶尔变化的魔气告诉了她那个存在的真实。当日胸前所受一掌,至今犹然作痛。   伏婴师道:“少君能为救公主孤身犯险,公主如今又如此愧疚,这般情谊深重,着实令人感动。”   牢中坐在地上的女子闻言抬起头,眼里跳动着火光,冰冷的语调带着几分讥诮:“感动?冷血如你们,这里可是从来不曾跳动。”   她说着,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在你们心里,从来都只有所谓的异度魔界最高利益,杀戮征伐的丰功伟业。至亲亡故,挚爱离去,全都无关紧要。魔是感情极端的生物,也是最无情的生物,永远只懂得牺牲。牺牲别人,牺牲自己,牺牲一切去成就那些毫无意义,建立在鲜血和痛苦上的征服。”   尖锐的话语并未触动伏婴师分毫,眼底也如牢中女子一般,嘲笑之意昭然,“吾倒是忘了,孤月你本来也不是魔道出身,这般慷慨激昂,同情人族,莫怪会与玄宗之人勾结,只是吾要提醒一句……”   他顿了顿,微微侧身看向一边,“即使不屑魔的所作所为,你当年所做之事,也丝毫不逊于吾呀。莫要忘了,这里并不止吾一个魔。碧女的亡灵,可曾在露城的深林中安息?”   “你今天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要嘲笑吾,欣赏吾无谓挣扎的丑态,也该够了。”朱闻挽月紧紧盯着言有所指的伏婴师。   “一个古老的阵法,还需擅长阵法的医首从旁协力一番。”   女子冷哼一声:“什么给了你吾会答应帮忙的错觉?”   伏婴师指了指另一边的牢房,“吾可以承诺放了黥武将军。”   “他本来也不该被囚禁在这里。”   “哦?”伏婴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问,“黥武将军为何一直不说话呢?”   半晌,见不到此刻神情的青年在另一边的牢房中开口道:“是吾犯了魔界禁令,受罚思过,理所应当。”   朱闻挽月愕然片刻,又听伏婴师道:“吾相信,黥武将军始终忠于朱皇与女后,忠于魔之使命。这其中的一些误会,不深究也罢了。只是有一些陈年旧事,事关黥武将军的亲生母亲,吾实在不忍再隐瞒。”   “伏婴师,”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般,朱闻挽月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你当真要如此威胁我?”   伏婴师将指尖抵在自己的额际,微微摇头,苦恼道:“吾知道,公主是很难被威胁的,所以不得不费了些功夫,努力回想了一些往事。”   良久,狼狈的黑衣女子低低笑了几声,别过耳边凌乱的碎发,“好,吾答应你,放黥武离开,阵法一事,吾必然竭尽全力。”   最后她又补上了一句:“承诺已经忘记的事,就此再也不要去做什么努力的回忆。”   伏婴师轻轻颔首,亦如少时的鬼族公子对自己表妹言听计从那样的包容。   一桩交易,仿佛当年重演。即使用尽全力去摆脱这一场噩梦,却怎么也逃不出命运的捉弄。   朱闻挽月被领着穿过弯弯曲曲的秘道,最后停在了一处黑暗的开阔空地上。鲜红的阵法符文所形成的图形是她曾在异度魔界内传的阵法之书中见过的模样,一个只听先代医首提起过,被断言说绝无人会使用的阵法。   魔源为本,魔魄为魂,血字咒文,魂源相离。   他一身白衣坐在那里,像是一只折了翼的孤鹤,撞在了嶙峋累累的岩石上,浑身伤痕累累,羽翅断损,血露白骨,却仍依旧挺着背脊。   那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温柔,却又是她无法去靠近的微弱光亮。朱闻挽月与他遥遥望着,映出自己满面凄惶。   必然……竭尽全力……   到这一刻,她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偏偏那青年,还对她点了点头。   苍白的唇里,说出的是朱闻挽月最不想听到的话。   “别怪自己。”   她怀着侥幸的心想,不过只是抽出三魔魄,不动魔源,应无大碍才对。   然而在阵法完成的那一刻。断翼的鹤从高高的悬崖上跌落了,断损的洁白翅羽染着黯淡朽败的暗红,这片黑暗的土地,像是幽冥洞开的坟墓,要将这一切埋葬。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单单只是一个抽取三魔魄的阵法,怎么会伤他如此?   朱闻挽月一路踉踉跄跄,几次险险跌倒在地,最后扑到了那抹脆弱的白色前,再多的泪水也融不开暗色的血,像是吸取了生命而怒放的花朵,摄取着逐渐微弱的呼吸。   “那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抱着意识逐渐消失的青年,她不知该问什么,又要从何问起。   医者的本能让她抓住了那只消瘦如骨的手腕,但在那之后,是令她更为痛苦的真相。   在那时,一直旁观的咒术师的声音犹带叹息:“你看,孤月,魔都是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而人族,只会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背弃魔道赐予之身,是何等无知之举。”   朱闻挽月猛然抬起头,本欲反驳,突然一道无边魔神之影,以至高的威严笼罩在了她的头顶——   伏婴师并不理解当时朱闻挽月为何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不过是抽出三魔魄而已,或许对凤遥重当时的身体状况来说确实有一定的负荷,但也不至于那样。也许是因旧伤旧病一类,毕竟这具圣魔元胎之躯在他的记忆里,确实并不是那样完美的容器。   本来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所乐见的,更不是魔皇要的。   朱闻挽月最不应该的,就是在魔皇出现的时候,出口说了那样挑衅的话。明明害怕颤抖到不行,却还要紧紧抱着怀中的青年,无论如何也不愿松手。   难以理解的愚昧与冲动。不同于九祸与朱武,更不同于当年碧女对玄影,她要保护的是什么呢?即使被魔皇盛怒一掌击中后背,迎着下一掌的夺命之危,也要说出那样的话。   “吾皇……请息怒。”   挡在奄奄一息的女子面前,伏婴师不得不开口道。   凌驾于他们之上,视一切如蝼蚁的目光移开了,酝酿着足可取命的宏大气劲的手掌收了回去。在几近将人窒息的威压之下,那位魔神抱起了昏迷不醒的青年,质问中犹带雷霆怒意,只消一言,便能裂山摧石。   “又要替她求情?”   手捧盛有刚取出的三魔魄的木盒,屈膝跪地的咒术师不卑不亢:“替猎物求情的,向来都是打算完整剥皮的猎人。”   “当日吾说过,三魔魄之事从长计议。”   “是属下求快了。恕属下直言,不取少君身上的三魔魄,先代容器断无复活之可能。主君之身恐怕已……”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从今往后,未经吾之允许,不准动他。”   片刻,伏婴师低下头:“属下遵命。”   终于,至高的盛怒稍有平息了。那个被抱在怀中的青年似乎动了动,低声说了句什么。   伏婴师显然没有听清楚,但是弃天帝听到了。   那句话落下后,刚刚才抓住衣襟的手,无力松开之后垂了下去。青年浑噩的意识里又一次分不清抱着自己的是谁了,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   荒谬而不可理喻,要诉说的对象,绝非是此刻的他。   青年容色惨白,连动人的眉目也印着深深的痛苦伤痕,越见,越如雪如烟,将聚将散,消融在无数记忆中。   消遣,容器,工具,每一个都曾是他看待凤遥重的态度。真正意义而言,只有视作半身,才勉强能够认同。   而这样的态度,却不知从何而来。袖间掩着的银蓝刻印在手臂上若隐若现,黯淡的光辉被黑气蚕食着,如飘摇的烛火。   在邪族王宫醒来时那天,从枕边滑落到地上的两缕交缠的黑白发丝,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越发清晰鲜明。   “好,吾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岂会在意这种承诺?又是何时需要过这样的承诺?不过是一段意识扰乱后的虚假温柔,竟也能留恋难舍至今,犹如生死离别,荒唐可笑。   本就对世间污秽众生有着过于泛滥的怜爱之心,在对待所谓的半身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从未这样厌恶过那个背离天道前的自己,甚至于厌恶那个自己碰过凤遥重。   唯一没有厌恶的,是此刻怀中的人。   地羽之宫内,五色妖姬小心翼翼地将青年的手腕放回到锦被中,生怕这件已满是斑驳伤痕的瓷器一不小心就要彻底碎掉了。   她是被伏婴师从医座带来此处的,然而将她带到这里的咒术师却不知为何退了出去,留她一个面对前所未见的可怕魔者。   那具身躯明明应该是魔龙之灵的,此刻却全然不是魔龙之灵应有的气势。这是一个让所有魔者都会忍不住要屈膝跪拜的强大存在,只要面对,就永远不敢抬起头与之对视。更遑论,还要施展她本就尚在钻研的浅薄医术。   但是床榻上青年的状况让她不得不拿出平生所学来竭力施救。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无法想象这样的情况。背后注视的目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令她冷汗潸潸,不亚于因过于疼痛而蜷缩起来的青年。她颤抖着为青年一次又一次擦拭汗水,却始终无法找到令他如此痛苦的根源。   终于,那道背后注视她的目光移开了。   一阵不耐的袖风横扫,让她险些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身影重新扶起了青年,魔龙之气一时间溢满在整个房间里。五色妖姬忽然想起多年前一个叫做范凄凉的女人,兀自笑了笑。   然后,她听见那个微若细羽落地的声音从魔者怀中传来。   “我若走了,把离儿留给你,好不好……”   那双迷蒙交杂着痛苦的异色瞳里,映出的不是黑发的魔神,而是那日在地羽之宫里温柔吻过脸颊的白发神明。   “谁准你走?”   源源不绝的魔龙之气,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意识游离之间,青年伸出手,徒劳无功地划过精美的宝石手饰。   他说:“是……我答应过你的……”   然后又说:“你也答应我一次罢……”   这一次,滑下去的手被紧紧握住了。   整整一夜,无人能眠。当魔源取出那一刻,守在外面的伏婴师似是有意反对,却被不容拒绝的威严声音驳回了。   明明最初就能救他,为何要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五色妖姬看不懂那位被伏婴师恭敬称为魔皇的存在,凡世所有情感皆不存于其眼中,厌离世人,高高在上,偏偏,又有一人能将他困住。   着实讽刺。   那位魔皇等到青年呼吸渐渐恢复后,丢下一句“好好照顾他”,才转身离开。   依然微弱,挣扎在生死一线之间。   五色妖姬坐在床边,握住青年的手,轻轻理开他鬓边被汗水打湿的银发,又转身去拿了一方干净的绢帕,揩拭他唇边的血迹,还有掌心被指甲嵌入过的伤口。   她在很久前也曾见过那个爱笑的少年,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回到魔界,成为邪君,走过满是荆棘的路途,终于满是伤痕的躺在这里,如自己漫长生命中的那些人一样,也要离开了。   若是朱闻挽月见到了,不知该如何煎熬。   一连数日,都是她在不眠不休地照看昏迷不醒的凤遥重,稍有不对便赶紧往外面去通知伏婴师的式神,之后,那位魔皇就会来。   五色妖姬不知对于那位而言,这个昏迷不醒,毫无威胁力的青年究竟是怎样的难题,以至于那张只属于壁画中隔绝世间七情六欲的庄美面容上,也会不经意的皱眉。   她犹豫过许多次要不要告诉对方有关青年身体的一些异样,但在看到青年时常因魔龙之气而无意识护住腹部的动作后,选择了沉默。   离儿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他给那个孩子的全名取作了什么。   第七天的夜里,五色妖姬端着热好的汤药经过花园,看到了那个独坐在月夜寒雾里的银发青年,如一株即将衰败的昙花,留有最后一点点碎玉似的残光孤影。   他说话的声音沙哑不堪,微微笑着的模样像是蒙着雾的月华,清辉如萤,“这段时日,谢谢你了。”   她在昨天,还以为凤遥重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许是和昨夜那位魔皇又来过有关,又或许,是他那天说的,要把离儿留下来,才又醒过来了。   不论是哪个原因,她都要把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告诉凤遥重。   银鍠朱武领兵率鬼族先锋出征中原,大败东瀛,阿鼻地狱岛,更屠绝东瀛先锋营,以儆效尤。魔界四先锋与玄宗和真龙妙道势力对峙于九峦峰,更有轩辕不败从中周旋四方,搅乱局势,一时间中原大乱。    “万血邪箓,将要开启了……”凤遥重放下了药碗,神色渺茫。   夜露深重,五色妖姬见门还开着,想到青年如今的单薄脆弱,便要去关,没想到才刚刚走到门口,一道由远及近的熟悉魔气让她下意识连忙伏下身来,屈膝行礼,不敢去看那双红蓝异色的眼睛。   精致华美的黑袍迤逦而过,锦绸浓墨似的长发随意披散如扇,他走到青年面前,说:“亲眼见证这个人世的毁灭,明白人类的渺小与无力,你才会懂得何谓神明。”   青年宛然,道:“你还记得久远时与另一个神的赌注吗?”   “他终究会失败。”   “既然是一场灭世的赌注,再加一些筹码如何?”   “让吾感兴趣的筹码,并不多。”   “神州大地之下,有四根神柱,那是久远前为长天羽神族所修造。它们的位置,并不只在书册之中流传。”   五色妖姬愕然地抬起头。   那之后,她再也未见过青年笑得那般好看的模样。这世间美人何其多,又怎有一个抵得上那样自信又绝望的盛开,燃尽的烟火落在世人的眼中,璀璨了光华,遮掩了黑暗,流离了光明。   凤遥重的声音远比那日还要来得轻上许多:“吾要赌,神也会爱,也会后悔。吾要赌,凌驾了七情六欲的神明,也会为七情六欲所凌驾。”   当听到句话时,那一日朱闻挽月的话语忽然回响。   “什么神明,什么魔道,清高,蔑视,不屑,玩弄众生于鼓掌,毁灭于弹指之间,那又如何?神,根本就配不上凡人之爱!”   凡人又值得多少神的垂怜?   一直冷酷淡薄的唇忽然上扬了一些,倦漠疏离,又漫不经心,弃天帝道:“痴人说梦的赌注,这样就是你最后垂死的挣扎吗?”   这本就是一场注定要输的赌注。凤遥重无谓地笑了笑,转过头望向窗外,只觉窗棂间遥远朦胧的月色甚是迷人,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可以欣赏这样月色日子了。   五色妖姬在一旁看着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忽然那位魔皇上前将虚弱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绕过幽兰画屏,径直往内室而去。见状,她缓缓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红烛招影,帘幔飘摇。顶上的薄纱缓缓垂落下来,连日来已经熟悉的床榻再如何柔软,也无法缓解一丝一毫身体里逐渐被业力蚕食殆尽的痛苦。待到了血肉不存,灵魂寂灭的那一日,这样的痛苦或许才会停下。   在那之前,还有这颗心,每一次,都只为了一个神明而跳动。   一片昏暗中,伸手抚上对方的容颜,他几次欲开口说身上疼得厉害,却都咽了回去。   痴人说梦,自取其辱。这场赌注,还真是输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怀孕不可以啪啪啪,所以打个非人族且非女性生理结构的补丁上,好了,你们自由发挥。   ☆、第五十四章      九峦峰之战拉开了异度魔界在中原掀起战火的序幕,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十日,双方各有胜负。就在魔界四天王与四先锋在那里与玄宗和其它中原正道对峙时,漩涡海岸边,银鍠朱武手中的半册万血邪箓因吸尽万血之魂而红光大盛。   端详着手中不详的书册,银锽朱武仔细地听着落日飘迹自海波浪传回的有关无罪之人的情报,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最后对属下道:“继续留在那里观察那些人的动向,一有异样即可向吾汇报。”   落日飘迹问:“军师那里呢?”   一场杀戮后愈见猩红的双目淡淡一扫,站在满地尸骸亡骨中的红发王者不言一语的凌厉姿态令落日飘迹胆战心惊得不由地往后退一步,连忙行礼告退。   就在落日飘迹离开不多时,一阵黑羽飞散,一个沉默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海边的林间。   那人道:“断风尘已经回到异度魔界了。”   将一封信抛给林间黑影,银鍠朱武道:“看来那日他留信的内容逐一应验了。断风尘他们是势在必行,那我们就依照计划行事。”   “万事小心。”   言落,那道林间的黑色身影接过信后便消失不见了。   “你们……亦是同样。”   >>>>>>   入侵中原一战,虽然异度魔界在漩涡海岸边大败东瀛先锋营,可身在九峦峰上,作为军师指挥魔界大军的伏婴师,因未曾料到对面的玄宗四奇过了几百年竟能冰释前嫌,加之内伤未愈,不慎陷入了墨尘音布置的无量周天阵中,当年道魔大战中的挑拨离间之计不仅功亏一篑,更阴差阳错地导致了天魔锁神关的不攻自破。   命悬一线之际,凌空一柄朱厌挡开墨曲剑和云天极刃,虽是救回了自己的性命,但若阎魔旱魃看到当年精心所设的阵法就这样匆匆一现,真不知该是何等怒不可遏。   受道门术法所伤的符咒已几不可再用,将涓滴着殷红的黑色木符随手一掷抛至崖下,左手拉过半披的斗篷,遥望一眼对面山峰上已是勉力支撑的沛然真气,伏婴师冷笑一声,斟酌一番局势,让受了紫霞之涛一剑的吞佛童子先回医座疗伤,又将九峦峰上兵力的指挥权给了华颜无道,自己随后也回了异度魔界。   万血邪箓开启一事不能急于一时,当下还是先处理先代元胎复活。   伏婴师一路回到地羽之宫,方一踏进花园,见到内中景象,不由放慢了脚步。   黑发魔神负手而立,虽是魔龙之灵的形态,单单一个背影,却也极尽威严,令人屏息。站在左边的断风尘正说着什么,五色妖姬端着一碗凉了的汤药,低首沉默,双手微微颤抖,看上去还有几分惧怕。   书生样斯文的四天王之首一面说着,一面不时瞥几眼五色妖姬手中的汤药,恳切的言辞里又偶尔流露出不满之意。伏婴师听得明白,默不作声地走了上去,右臂痛得像是有一柄锐器在来回刮磨血肉一样,让他懒得再去想为什么断风尘身为主将,不在银鍠朱武身边,而要在大军出征在外时专程回到异度魔界来。   不过听了几句,他就知道断风尘说的无非是那几件事而已。关系着朱闻挽月真正下落的五色妖姬不应留着,而一再违抗魔皇命令,甚至与中原有所往来的少君也应该重新带回万年牢。   伏婴师从未想过要将五色妖姬带过来,如不是她关系着那几件事,太过关键,魔皇又有意要留她在这里照顾自上次后一病不起的少君,否则他断不会冒着难以预料的风险将五色妖姬带到朝露之城,放弃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是忧心忡忡也好,是郁郁不满也罢,断风尘说着说着,渐渐将话锋指向了地羽之宫内的那一位,让伏婴师听得忍不住挑了挑眉。虽然当着魔皇的面说这些着实不妥,但确实有些事,真的让他也很头疼,是该拿出来提一提了。    抽取三魔魄复活先代元胎一事本就是伏婴师与断风尘共同计划的。原本断风尘一心想要找机会抽出银鍠朱武的意识,以朱皇之身作为魔皇降世的最理想容器,没想到会有少君的忘归之计,致使计划全盘打乱,险些功亏一篑。   一番明里暗里的话指的都是魔皇对少君的偏袒,由此总算明了断风尘在不满什么了,大概是魔皇对主君也没有宽容到这个地步。伏婴师见过被忘归影响后的弃天帝,也目睹了当日魔之空间里的魔神之怒,要说偏袒,虽不是很想同意,但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过了。   那日为救少君所行的方法,本来伏婴师是极其反对的。照理说,既然备用的容器已经没了本来的用处,也就不需要多余的关注,但是魔皇的想法却似乎和以前不同了。他隐约猜想是那段被圣器影响甚深,性情大变的记忆仍然残存在这位神明的意识深处,但眼下此事还不用太过在意。   况且,近千年来,魔皇心思捉摸不定本就是大家深刻体会了的事。   在那位异度魔界的创始者开口叱责断风尘之前,伏婴师出于一点点淡薄的同僚之情,先道:“如何处置,是魔皇自己的意愿,你与我,无理由干涉。”   断风尘反道:“若他干扰了吾皇的判断呢?”   伏婴师只是笑了笑。   “这不是你该关注的事。”弃天帝异色的瞳侧目了一眼忠心的下属,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厌倦的意味。负在背后,随意一挥便可毁去这座幽静花园的手掌微微抬起,示意让五色妖姬先进去。   见状,女魔者自然不敢再作停留,她快步绕过了面色不佳的断风尘,往地羽之宫内走去。   断风尘看了一眼五色妖姬走远的身影,语调不自觉急促了些许,“吾关注的,是吾皇你用了魔龙……”   这一次,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弃天帝道:“你该关注的是什么?”   终于,断风尘不再说话了。伏婴师向前走了一步,正好站在了默然不语的断风尘旁边:“吾皇,复活先代元胎之条件既已备齐,是该下一步了。”   神淡淡道:“依你计划即可。”   言罢,夜云卷风似的黑袍宽袖一扬,黑羽飞散,魔龙之灵已不见了行迹。   到了只剩下伏婴师与自己后,四天王之首再次道:“伏婴师,你忘记了你也曾反对过吗?”   “吾是反对过,”伏婴师有些怪异地瞥了断风尘一眼,“但吾不会盲目到去阻扰魔皇的意愿。这一切本就无关紧要,当年也好,现在也好,魔皇的床上躺着谁,不是你与吾可以过问的,也不需要过问。”   这次换断风尘嘲弄般地对着咒术师笑了:“尽忠职守的军师,不愧是魔皇当年一眼看中的人选。”   “不错,”无视话中讽刺,伏婴师如有赞同,点点头,“皆受赏识的你我,万不可让魔皇失望才好。”   这话似乎说动了断风尘,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既然从九峦峰提前回来,是要打算将万血邪箓一事搁置,即刻先着手复活元胎之事了?”   尽管右臂上痛得心烦不已,伏婴师仍平静道:“万血邪箓开启的另一个条件尚不明确,要等落日飘迹回来才能得知。先让魔龙之灵,三魔魄与元胎融合,完成容器复活。”   “那主君呢?”   “这嘛,”伏婴师沉吟片刻,“自然依旧是你与吾的主君。”   闻言,断风尘笑了笑,掩不住目中幽寒,转身往外走去。   >>>>>>   异度魔界魔界幽暗深邃的隧道总是曲折蜿蜒,往复回旋,犹如迷宫一般,让离开许久习惯中原青山绿水的吞佛童子终于回忆起这本来就是在一只活物的体内。   魔物敏锐的听觉里回荡着隔了一个转弯过道的脚步声,悠闲而轻松,浑然不似在异度魔界这样紧张的战争时期应该有的。一边刻意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个脚步声,当吞佛童子走过转角处时,一位白衣赤衫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眼底带笑地望着他。   异度魔界的两任战神站在巨大的灰绿石砖门墙之前,互相注视着对方,良久沉默。   半晌,吞佛童子率先打破了寂静:“汝故意引吾来此?”   对方合了折扇,反问道:“你从不毛山道开始一路跟着吾,是在怀疑什么?”   吞佛童子的目光转向面前的石墙:“汝又在怀疑什么?”   朱闻苍日平静道:“既然翻阅过戒神宝典,又听到了吾与狼叔的谈话,自然明白这石墙之后是什么。你与吾的怀疑,即将实现了。”   言罢,手中折扇一扬,石墙大门应声开启。   池水涌动的声音时近时远,几缕冷雾飘出,唯有王者与皇族血脉才可进入的天魔之池就此展现在吞佛童子眼前。   魔者金色的瞳微微眯起,握紧手中朱厌:“汝不怀疑吾的立场?”   “吾确实很好奇你回来的理由,”朱闻苍日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内中,“这段时日,你与吾皆在中原,虽未见面,彼此之间也该有所耳闻对方。你如今虽然是在邪君麾下,但又何曾见过他一面呢?”   吞佛童子不答,只是缓缓跟着朱闻苍日走了进去,又听前面的书生道:“昨日去戒神台可有什么新的收获?”   “看来吾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掌握之中。”吞佛童子刚刚走进天魔之池,就听见身后石墙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望向径直往深处走去的书生背影,开始好奇对方此行邀自己一同的目的。   “同为战神,银鍠朱武与你最大的不同,是他生来即为鬼族王脉,”朱闻苍日望向不远处的天魔之像,“天赋是优势,也是最大的悲哀。”   “身为先代魔皇长子,以同样的圣魔元胎之身君临魔界,亦可说是银鍠朱武的宿命,”吞佛童子低缓的语调如在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戒神宝典记载,当年先代魔皇寿命尽后,与历代先王一样,葬于天魔之池中,可之后其尸身却不见踪影。”   “好个宿命,”驻足在深渊之道前的朱闻苍日笑了一声,“伏婴师方从九峦峰受伤而归,眼下还无暇来此。”   “汝认为,他们都在这里?”吞佛童子想起了戒神宝典中一个一笔带过的记载,那个存在于天魔之池中,联通魔之空间的万年牢。   朱闻苍日神情严峻,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内中走去,吞佛童子见状也紧跟其后。当漫长的深渊之道走到尽头,在他们眼前出现的霍然是万年牢的入口。   万年牢中虽然昏暗,曲折迂回,变幻莫测,但朱闻苍日似有所感一般,不用多时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隔着铁栏望见了两个牢房内被锁链束缚着静坐的人,吞佛童子暗道,果然如赭杉军当日所见一致,灵识离体,久寻未见的蔺无双和苍都被关在了此处。   苍一直听着两个陌生脚步声渐近,没想到竟然是吞佛童子与朱闻苍日来到,不禁惊讶了一瞬,道:“银锽朱武……”   朱闻苍日也有些意外,反问:“你是如何看出的?”   “命星相同,”苍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锁链,道,“吾与蔺无双之灵识封有逆反魔源之印,不可靠近。”   六弦之首又道:“果然,这一场计划是你……”   他还未说完,朱闻苍日眉间忽开一眼,霎时囚牢铁栏上浮现无数血色咒文,正是逆反魔源之印。   朱闻苍日道:“不仅是你与蔺无双的灵识,还有这牢门之上也是同样。你们的灵识还被各封有五支封神箭,阻碍了真气流动。”   吞佛童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古老传说中的异度魔界武学,暗自惊叹时,朱闻苍日已提掌运气,出手正是出自逆反魔源的武学,纳真神诀。   将逆反魔源之印用纳真神诀如数吸纳后,牢门顿时大开,朱闻苍日又解开苍与蔺无双身上的封神箭,忽闻蔺无双道:“你之小妹,朱闻挽月在另一边,她受伤沉重,几日来气息已甚是微弱。”   闻言,自进入万年牢后一直沉稳镇静的朱闻苍日登时急急转身往另一处而去。   吞佛童子没有再跟上去,而是问苍:“凤遥重在何处?”   似乎这个问题对苍来说极难回答,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遥重的命星,自挽月姑娘受伤开始,就变得极其黯淡。”   蔺无双道:“吾与苍未曾在此地见到他。”   吞佛童子还欲再问些什么,却见朱闻苍日背着一个黑衣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已然命悬一线,正是失踪已久,身受重伤的朱闻挽月。   朱闻苍日已失了来时轻闲自若的公子气度,赤眸如火,“孤月被逆反魔源之招重创,必须立刻将她带走医治,否则不堪设想。”   然后他又对蔺无双与苍道:“你们二人的灵识必须尽快回归肉身,这样真气才能重新流转。”   言罢,两道灵识化光,落入朱闻苍日手中。   将灵识收好,朱闻苍日见吞佛童子似有踟躇,问:“怎么了?”   “凤遥重不在这里。”吞佛童子望了一眼继续往深处而去的幽暗甬道,正要再往前走去,忽然间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诧异中,对上朱闻苍日震惊的神色,只听对方道:“不好,这股魔气……快走!”   言落,朱闻苍日与吞佛童子一前一后奔出地形骤变的万年牢,一抬头,天魔像上两道高展的暗红羽翼赫然映入眼帘。   朱闻苍日如临大敌,握紧了手中的扇之刃:“来不及了……”   黑发魔者负手站在池边,漫不经心地侧首瞥了一眼两个神色犹带紧张的魔者,轻撩胸前长发,袖袍一拂如夜幕星沉,上方魔影的威严声音响彻在整个天魔之池。   “好个银鍠朱武,吾儿,你真是让父皇惊喜。”   “魔龙之灵?”朱闻苍日乍见对方面容竟与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一时难以置信,“弃天帝!”   雾气聚散中,又闻一声轻笑,将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咒术师手捧木盒,道:“主君何不将公主放下,再与魔皇好好谈谈呢?”   又闻一个声音道:“他进入万年牢解开魔皇设在蔺无双与苍身上的逆反魔源之印,此举已等同背叛异度魔界,还有什么主君可言?”   “断风尘。”朱闻苍日认出了站在伏婴师不远处,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魔者。   对方冷笑一声,登时月华之剑出鞘,便是“八方剑印”之招朝他袭来。   朱闻苍日侧身一闪,险险避开剑印,左侧处,又有一个巨树古木状的式神凭空而现,同时无数藤蔓交缠蜿蜒而来,他一时回避不及,所幸关键之时,朱厌红光一闪,断尽藤蔓缠绕。   红莲之火夹带风雷之威,白衣红发的魔者傲首而立,挡在了式神之前。   “吞佛童子。”朱闻苍日终于隐约猜到了这位魔者回来的原因。   吞佛童子连头也未回,只冷道:“快去开门。”   熟料断风尘手中月华之剑再舞,招招尽在逼杀朱闻苍日。   一边用扇之刃勉强退敌,一边往石墙之门退去,朱闻苍日因为要护住背上的朱闻挽月,越见吃力,不想当大门打开的一瞬,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双枪夹带洪焰之威,迎面而来。   “异世洪焰!”   又闻一声喝来:“一任天风蔽月明!”   这一次,为他挡开这一枪的,是自己的兵器。   赤火落地,天炎斩风月长鸣不已。冷艳的邪族女后站在石墙大门之前,裙袍如火飞舞,所过之处,尽是焦土。   朱闻苍日被来者一掌推出数丈之远,但见银鍠朱武手握天炎斩风月,红甲白袍,睥睨之态不逊犹在一旁静观的魔龙之灵。   红发的王者望向九祸:“你真的要决心如此吗?”   九祸不言,举目相对,唯有沉默。   见此胶着局面,终于,手持一把前所未见的三叉戟武器的魔龙之灵动了,甫一出手,便引动上方天魔像发出一道道流焰火光,如流星乱坠,直指银鍠朱武。   银鍠朱武握紧天炎斩风月不惧不避,挺身要上。见状,不及吞佛童子反应,朱闻苍日将背上的朱闻挽月一个打横交到对方手中,同时两道灵识也飞入白袍衣袖之中。   他对吞佛童子道:“带孤月走。”   一个“走”字,已显出要断后的决心。只见朱闻苍日一个疾步上前,瞬间化作虚幻光影,与银鍠朱武之身合二为一。   “气双流·岁月弦歌乱风潮!”   灭世之焰对上气双流之招,两道剧烈碰撞的气劲迸散开来,震声如殷雷掀覆天地,魔火燎原势不可挡。霎时迷蒙的雾气被蒸腾得一干二净。视野豁然开朗后,只见天魔之池内,伏婴师手中的木盒已经开启。圣魔元胎的三魔魄缓缓浮向空中,与此同时,异度魔界地面的震动更加剧烈,血池之水如沸腾一般,不断翻涌,一个黑影渐渐从水池之底浮现,升入最上方的天魔之像前。   吞佛童子猜想那应该就是先代圣魔元胎之身。不敢再做多余停留,他将朱闻挽月背在身后,转身化光而去,一片血色火焰中,只闻手中苍之灵识道:“随那佛门之印出去。”   魔者依言跟着忽隐忽现的佛门之印往外奔去,来到火焰之城的外围,始终没有等到朱闻苍日赶来。   不及细想,天魔之池内发生了什么,吞佛童子继续往异度魔界的出口处而去,才至迷林渡口,就见到已等候许久的蓝衫公子与一位容貌陌生的黑衣剑客急急上前来。   凤翾一见到吞佛童子背上气若游丝的女子,原本没什么血色脸上更是苍白:“朱闻苍日呢?”   “他留下来断后了。”   “这……”   忽然,朱闻挽月有气无力地抓住了凤翾的手,手腕上的那串红珠黯淡得发灰,她低低喊了一声:“二哥,我好冷……”   见状,冷峻的黑衣剑客道:“孤月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望了一眼迷林渡口前即将封闭的幽深入口,将外衫脱下披到朱闻挽月身上,凤翾果断道:“我们走。”   黑衣剑客在那个入口封闭的一瞬,忽然感受到一阵无以言表的痛楚自心中涌起,仿佛有什么透体而过一般,剧痛犹如击出了胸膛中跳动的心脏,顿时呼吸一滞。   他知道,那是本体受了重创的感应,亦如这几日形容越见憔悴的凤翾预示着今日没有找到的凤遥重性命垂危一样,银鍠朱武此次也将生死一线。   >>>>>>   地羽之宫。五色妖姬端着重新热好的汤药,刚刚绕过那扇幽兰画屏,就看见身形单薄的银发青年站在窗边,连外袍也未披着,仿佛是在看露城久年不散的雾夜。   他听到五色妖姬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若有所思地问:“方才地面一直在震动,是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是火焰魔城那边传来的。”五色妖姬一边回答着,一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转身到木架上取下一件云蓝绣月的外袍给青年披上。   “火焰魔城……”凤遥重犹自沉思着。   “少吹些风,对……你不好。”五色妖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了劝,又将桌子上药碗重新端起,递到青年手边。   凤遥重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碗,坐在桌子边,刚舀起一勺,他忽然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五色妖姬。   “这药……”   她是忘记了,当初的凤遥重也是中原的一位名医,虽然已生疏了许久,但草药的气味是不会忘的。   五色妖姬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幸好凤遥重并未说下去,只是将药喝了下去,过了一阵,才忽然道:“五色,你有过孩子吗?”   “奴家没有亲生的孩子。”五色妖姬沉默了良久,低声回答道。   “吾在昏迷的那几天,总是反反复复梦见小时候母后抱着我坐在花园里的场景。她生下我以后,身体也一直不好……记得小时候每次看见母后喝药,吾就会觉得很难过,可是母后对吾说,看着吾喝药,她更难过。”   五色妖姬道:“世人常言,母子连心,也许就是如此。”   凤遥重笑了笑,然后拉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袍,将腹部掩在衣袍之下,目色温柔如窗外朦胧月光:“吾从未想过会有孩子,照顾烈雪的时候常常就会想,要是她真是吾所生,该有多好……”   “奴家以前也听一个朋友说过,”五色妖姬似乎是想到了很久远的事,神色有些恍惚,“他说,爱有很多种,而孩子就是彼此相爱的延续。那时,我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只觉越爱越恨,越恨越爱,痛彻心扉,凌迟血肉,酣畅淋漓,方才快活。”   “后来呢?”   “后来?恨过,爱过,再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感情,待泥销白骨,什么也都不存在了。这世间若真的能有什么可以证明那样虚无缥缈的感情,或许真的只有如他所说那样了。至少,这是因为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青年喃喃道:“曾经,在一起过……”薄纱飘摇的床幔,温柔的异瞳,雪峰上的黑发少年,满园花树下的黑发魔者。   “何曾忘记,又何曾恨过……”良久,他站了起来,“永远都只在过去,永远都不会在将来。”   又重新走到了窗边,眺望着火焰之城方向,凤遥重低声说:“若它甫一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残破不堪的大地,该是怎样失望难过。”   五色妖姬道:“残破不堪也好,失望难过也好,总是可期的未来。”   “总是可期的未来,”凤遥重转过头来,笑着轻轻颔首,“这样仅存的一点时间,假使能以一个注定要留在过去的人来交换,在那个无可预见的未来中,也许真的会有一丝的光明存在。”   从火焰魔城那里传来的震感越发强烈了,园中的树木不自然地摆动着,深绿苍翠的叶子不合季节地纷纷落下,转瞬铺满在雾气浸没如水的道路上。   遥远处,魔龙的嘶吼声隐隐约约传来,仿佛是在做什么挣扎一样,不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五色妖姬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端起了桌上的空碗,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打算让青年好好休息一会儿,突然间一阵比以往更为强大无匹的魔气在逐渐靠近过来。   那道熟悉的黑影从烛光映照的幽兰诡艳间迤逦而来,凌驾众生之上,凡物为之屈膝卑颜。长曳及地的黑袍如聚散蔽月的夜云之海,天工锦缎似昳丽的乌黑长发一倾而下,奔如流瀑,羽冠铸金,庄严华美,仿若一尊极尽造物神笔的雕像,一笔一划皆是惊叹。   他似笑非笑,神情倦离这世间,又有踩踏众生的睥睨气魄,向正望着自己的银发青年伸出一手,璀璨红石耀如日芒,声音极尽魔魅:“随吾,回魔皇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  伏婴师:知道为什么我的工资比你高吗? 断风尘:??? 伏婴师:因为我从来不多管闲事。 ----- 柱子虽然没砍,但是身体还是能先用意识操纵的,跟当初用朱武打恨长风同理。   ☆、第五十五章      如雾,如露,如电,如朝露。散开还聚,如是浮生。多少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渐渐没入未知的黑暗深处。不知所为,不知来处。她一路与这些影子逆行着,一张张人面上皆覆着相同的半张铜面,钴蓝纹路模糊在雾里如幽玄之花。   记忆永不是真实。   她下意识拦住了一个影子,伸手摘下对方的面具——   苍白冰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悔恨交加的心境再次涌现。   “玄影……二哥……对不起……”   又忽然,那面容似笑非笑。是梦魇?是爱憎?还是纠缠不清的回忆?   痛楚扼住呼吸,手中的面具落下,腕间灰暗的珠子渐渐流转起了淡淡的赭红。   刹那间,如碎石投水,面前的影子像是涟漪似地模糊起来,耳边一声女子的幽叹传来:“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   她身一震,欲回头避开,却又忍不住再见一眼早已忘却的人。   皓腕覆青雪,红颜销黄土。入眼的,是一袭碧水衣袖拂清波而来,色如初桃善窈窕。   她不觉对上一句:“生年虚负骨玲珑,万恨俱归晓镜中。”   那笑还似当年音容,一只素手纤纤回腕,欺身而上,欲拔她鬓边银簪,遂以一个回身绕步,绕过来者腰间,反将那追月流云的手回扣在掌中。   碧水含桃,明眸潋滟,掌回云手不绝,一时难分伯仲,幽弱之声道:“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君子由来能化鹤,美人何日便成虹。”她也似当年意气骄纵,却知来者已是枯骨入九泉,未得银簪敛妆容。   最后一个回旋腾身,她抓紧那手,心里一阵怅痛,便拔了鬓边银簪,再抬头看去,面前哪是红粉骷髅,这一身粉衫乱发,神色惊惶,正是当年的孤月。   涓涓血红自簪尾雕琢的桂枝衔月处滴落。   “啪嗒——”   “咚——”   屋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根木柴静静躺在墩子上,劈下的斧头歪着砍进了墩子边,咬着一根草茎的少年惊讶地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木窗,挠了挠头,迈开步子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心有顾虑似地停了下来,转过去冲那边树下正在下棋的两个人喊道:“喂,如月,弦首,她好像醒了!”   话才刚说完,身后的门突然就打开了,一只瘦纤的手牢牢抓在门框上,用力之大,连青筋都从手背上凸了起来。   少年剑客被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自己站起来。方才那一声应该是不慎摔倒在了地上,却这么快就能走到门边来。   如云乌发间插着一支素簪,挽得整整齐齐,不像个病了数日的人。连日来既无血色也无生气的秀丽容颜上,只有一双沉郁像夜里寒星似的眼睛睁着,连一点傲气也不愿留给忘川奈何。   将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她望着上方一片的晴蓝,出神半刻,自言自语说着“中原”二字,对上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少年剑客。   不在意她目光中的警惕,少年灿然一笑,浅色的长马尾像是朝阳拂照的狗尾巴草:“挽月姑娘是吧?你可终于醒了,大家都担心得很呢。”   不知怎么回应这个少年的热情,朱闻挽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想要开口道谢,又不知该从何谢起。   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地方。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朱闻挽月。从吞佛童子背着她离开异度魔界的那一刻开始,仿佛就有什么彻底断开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茫然四顾,不远处树下的一道白色身影闯入了视线,再难移开——皓月如雪,千重复光。   那样的熟悉,甚至产生一种期望的庆幸,朱闻挽月忍不住要往那里去看个清楚,没想到手一离开门框,身体就失去了支撑,险险就要跌倒在地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哎呀呀……”   那是一只少年的手,十指柔软,指尖圆润,没有一点修炼武学的迹象,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壶刚刚煮开的茶水,正冒着热气。   翠青如幽篁的短发整整齐齐的垂在肩上,寡淡的五官像是他手里的茶,空有渺茫的雾气,无形无色。被额前细发略微掩着的,是一双酷似中原一种动物的眼睛,弯得像极了她心底里此刻最挂念的那个人。   “遥重……”   少年侧头,清亮如溪水的黑瞳里满是迷惑,摇了摇头:“挽月姑娘,伤还没好,就不要乱走动呀,天草,你来扶一扶,小僧的手要被烫熟了,嘶——”   说着,他就“哎哟哎哟”地跺起脚来。   被叫做“天草”少年剑客见他这般支绌,赶紧上来帮忙扶住了朱闻挽月,又对那少年摇头说:“我说你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种样子还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真是给那群魔白送肉包子。”   少年听了颇不服气,“耶,天草少侠,你怎么能把我比作是肉包子,我再怎么也该是青菜馅的啊。”   天草打趣道:“最好再加点豆腐乳是吗?”   陌生的短发少年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身往那边的榕树下快步走去,嘴里念道:“葱花道长,你要的茶好了,拿去拿去。”   见那道玄紫身影依然置若未闻地在棋盘上落子,少年又说:“都说了你们这样是永远下不完的,喂,挽月姑娘醒了。”   终于,六弦之首的声音也从那边传了过来,如天上徐徐而动的流云:“莫闹。”   与苍对弈的另一个人忍不住笑了一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一身白如雪月,胧胧熠熠,似灵似仙,不落凡尘。微风拂过,清冷的檀香味飘进朱闻挽月的鼻间。   那人走了过来,直至她面前,声音柔和,雌雄莫辩。   “姑娘好些了吗?”   朱闻挽月点了点头,又听那人道:“吾名如月影,这位是天草二十六。”   似乎是知道朱闻挽月想问什么,如月影继续道:“你已经昏迷了十数日了,凤翾公子和恨长风侠士方才与赭道长去了外面,没想到刚走你就醒了。”   “吞佛童子呢?恨长风是谁?”她顿了顿,想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红发身影,“吾兄长呢?”   如月影听了她的话,愣了愣,思索片刻,又了然道:“待恨长风侠士回来了再同你解释吧,至于吞佛童子,吾并未见到他……”   那边正盘腿坐在刚刚如月影位置上的少年拿起一子,一手托腮,盯着棋盘说:“阿吞啊,和鸠槃去找那些藏在山啊水啊里的先天高手了。他现在可风光了,异度魔界派了不少魔将追他呢,哼,最好鸠槃嫌火山头太招摇,把他给撇在半路上。”   接着,少年又放下手里的棋子,对苍说:“算了算了,不跟你下了,跟神棍下棋最吃亏了。”   道者手边燃着一炉香,渺然清幽如那时青埂冷峰初见一般,未对少年的话语有任何回应的打算,而是微微侧首看了过来:“醒了便好。”   “你就这么对我吧,明天我就回万圣岩扫地去了。”那少年背对着朱闻挽月,也看不到此刻神情,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环胸,扭过头,似是极为不满。   道者从棋瓮里捻出一枚白子,兀自沉思,看也未曾看一眼对面的少年。   朱闻挽月从未对一个陌生人有过这么强的好奇心。风轻云淡,嬉笑自在,仿佛万物皆是白云苍狗。这般神态举止,偏偏在与六弦之首面对而坐时,毫不失色。   她终于问了:“你是谁?”   片刻沉默,那少年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像是在看一位久别重逢故友,映着银簪,映着素月冷色,清爽的笑容像是水池里翠色的莲叶:“我?缘去缘来啊……姑娘唤吾长生即可。”   “长生?还有这样的法号?”   他一身青灰僧袍,不过普普通通的麻木衣裳,没有一丝特别之处,不知是哪个庙里的,连烦恼丝都没有剃,齐齐垂着,反倒像个姑娘家。   “长生不是法号,”少年坦然道,“一花一桫椤,一叶一长生,长生是我的名字。”   一枚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传来。   长生,长生。朱闻挽月默念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忽然手腕间一阵灼烫,低下头看去,那串明明被伏婴师收走又离奇回到手上的红珠,已是鲜红欲滴。   再一抬头,自称长生的少年僧者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还拿出了一本有几分熟悉的古籍。朱闻挽月盯着看了一小会儿,恍然想起这本与先代医首传给自己的那本相差无几。   接着,他开口说了像是神棍忽悠,却又没头没尾的话:“这本书和你很有缘,拿去吧。”   “什么缘?”   少年僧者眨着眼睛:“你看了就知道了。”   “吾……”为何要信你?朱闻挽月本是满心疑问,却不知怎么,目光就粘在了那本书的名字上,怎么也移不开,连手何时伸出去接下的,也忘了。   而给她书的长生已没了方才嬉笑轻松的神态,他看了看朱闻挽月,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书,不知所谓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去那树下看两人下棋了。   那时她不知原来诸多前缘是自海波浪才重新开启,更不知一段早已只剩仇恨的过往还有其它的故事。   >>>>>>   从未想过异度魔界会有比水云川林更美的桃花。尘封已久的宫殿开启,迎来了它离开人世已有千年的主人,同时,还有一位被主人带回的囚徒。    这座宫殿规模远胜其它三族,偌大的主殿宏伟而空旷,殿外长阶之下,终年飘零却始终不谢的桃花犹如六天之界上的虚幻景象,失了人间桃花的烟火气,反倒更像是那些凤遥重曾经见过的仙树玉芝。   这里比起朝露之城的深寒长夜,要温暖许多。敞开的雕花木窗迎来一片徐徐坠落的浅粉花瓣,娇弱柔软,因为露水而无力地趴伏在了黯淡得发灰的银发间。   忽来风过回廊。   放下手中的玉梳,凤遥重顺着披散在后,随衣摆铺开的灰瀑望去,只见那些花瓣纷纷如雪,更多的,簌簌地落满在那一袭曳地的如夜黑袍上。   一个背影,从未改变。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在六天之界的那段岁月,只是这一次,他是真正做了神的囚徒,不再有一点自由。他们的距离也再一次回到了水云川林那夜之前,甚至离得更远了。   兀的,对方忽然转过身,与凤遥重的视线相对,半刻不到,黑袍迤逦而过的窸窣声响起——   桃华盛开在那双异色的瞳里,脆弱如颤动的双睫。   神亲手的造物,自然是美丽的。指尖流连着,从眉目间到了纤细优美的脖颈,那上面的红痕一直延伸没入紧系的交领单衣中,或艳丽如浓墨重彩,或浅淡如梅烙雪痕。   一场本无意义的赌注。一者无谓无情,一者自寻折磨。   戴有明红玉石的手覆在青年冰凉的掌心上,霎时,那片脆弱娇嫩的花瓣便干枯皱成一团,从手心里落了下去。   “伏婴师说,那日带朱闻挽月从迷林渡口逃走的人之一,有你的化身。”另一只手摩挲在那截细瘦柔软的腰肢上,乌黑长发垂落在青年的胸前,凛冽如雪中火的冷郁香气溢满鼻息之间。   被搂住的青年沉默不语,只是抬手将那缕黑发捋到对方耳后,淡淡道:“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是你的三魔魄之一,”弃天帝抚摸着掌下略渐丰腴的腰身,只觉与这一地铺开的灰白长发不甚相符,“那日忘归一箭也是出自他手。”   并不避开神质询探究的目光,两双异色的瞳互相对视着。凤遥重坦然道:“他不是如朱闻苍日那样的化体,但他确实是吾的化体。我们的目标,也始终一致。”   魔神低笑一声,停下了在青年腰间的动作,转而抚上一边的尖耳,刮磨着轮廓,“那么,吾不会对他留情。”   可惜,这句话没有激起凤遥重多少反应,青年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像是极喜欢那一树树的桃花。   “吾以为,以军师的远见,不会让魔皇带吾到这里来。”同样是囚禁,在万年牢和在魔皇的宫殿,完全是两回事。   原本在地羽之宫以后,那些跟随弃天帝的魔者就一直有所警惕,如今见着魔皇将人带入魔皇宫殿之中,不知该有多少猜疑。   “自作聪明的远见,”神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冷冷道,“要与吾赌的,不是你吗?”   “是……”凤遥重点了点头,近在咫尺的庄严华美,总是动人心魄。这一具圣魔元胎之身,正是幼时只有朦胧记忆的先代魔皇。在融合了魔龙之灵,更显出昔日六天之界上的风采,即使如今空以意识操纵,也足够成为这人世的梦魇。   他忽然明白了那日魔龙悲鸣的嘶吼是为何而来。也许墨龑真的曾有过一点点微弱意识,于是在被彻底融合之前再次醒觉,作出如蚍蜉撼树的挣扎。但也正如自己所提的“赌注”那样,在神的面前,终是徒劳无功。   当然是明白的,如当初那个黑发少年坦然承认自己的真正身份时那样,再清楚不过了。   “吾原以为,这场赌注不该是如此的。”凤遥重说着,伸手欲触及幼时记忆里的模糊面容,顿了顿,又垂下拾起地毯上散落的外袍,抖下上面的落花,披在了肩头。   即使是远离了朝露之城,畏寒之感也日渐严重起来。   “当你提出这场赌注之时,吾就提醒过,过去永不是现在。”   “过去,将来,现在,”青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望着黑发的魔皇,属于自己三魔魄的气息清晰可感,忆起那日如骨肉剥离之痛,“吾本来不该有机会再问你了,抽出三魔魄的那日,为什么……”   为什么不答应那样一个濒死的请求,而还是用一个至今想不到的方法救了他?   弃天帝冷峻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波澜,似乎那日的事情也不过是长久以来常常做过的随性之举。半刻,他站起身来,对那边屏风后的身影说道:“中原的战报如何?”   断风尘的声音从那后面传了进来:“吾皇,轩辕不败已死,九峦峰之局已破,识界玄貘意与异度魔界合作,共同对付中原。另外,无罪之人已有下落……”   后面就是近来战况的汇报了,凤遥重听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出现,到最后才知那天救走朱闻挽月的还有吞佛童子。断风尘的汇报里将那个高傲的魔者斥为叛徒,又说近日有眼线发现其与鸠槃神子出现在天外南海附近,不知真假。   弃天帝一边听着,一边缓缓走到了那边屏风后面去,于是断风尘的声音也渐渐远了。   凤遥重不知吞佛童子为何回来,又是受了谁的命令来救走了朱闻挽月。如此铤而走险,实在不像那个魔往日的沉稳作风。而他不知,此刻遥在天外南海,红发的魔者正皱着眉,手握朱厌,面对着昔日的同袍。   “邪君是不是很担心,吞佛童子与朱闻挽月的安危?”咒术师的声音忽然从屏风旁的红柱后响起。   殿中一直静坐着的青年闻言,望向声音来处,与那位从暗处徐徐步出的军师互相望着,缓缓站了起来。   又闻伏婴师继续道:“派出神无道与天荒道的两位守关者前去,算是对待背叛之战神的最高致敬了。”   “这是……阿姐的命令?”   指尖划过半张铜面的边缘,伏婴师如有叹息般:“至于朱闻挽月,也许是已经伤重不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凤遥重的神情变化,最后又因那张面容上近来本就无甚血色,实在看不出什么,便又补充道:“难道邪君认为,受魔皇盛怒一掌,又本身无甚武学根基的她能在万年牢中活下去?”   伏婴师看着青年下意识手撑在了镜台上,微微笑了笑,又想起日前与断风尘所争执的内容,语气里带着朝露长夜的彻寒:“邪君自小在异度魔界长大,心中最是清楚,魔界不容背叛者。若此次两位守关者未能成功,等待吞佛童子与鸠槃神子的,便是四天王了。”   那一瞬间,似是见到了连绵不绝的坟冢出现在眼前,凤遥重抓着镜台边沿:“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特意警告吾吗?”   “不全然,”伏婴师缓缓走上前,对视着这位自幼就被朱闻挽月挂在嘴边的邪君,“吾只想提醒少君,不要成为魔皇的阻碍。”   掩在斗篷下的左手攥着一枚早已画好的符咒,伏婴师若有所思地看了青年片刻,以自己淡薄的医术经验也能觉察出那眉色间的垂死之相,想来若不是那日魔皇非要强行救人,今日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即使他不出手,断风尘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伏婴师最是清楚那个同僚的性格,虽然事实上,他比断风尘先出手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不过眼下还有无罪之人的事要尽快处理。   再者,他也不确定凤遥重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说不定待他从海波浪回来时,一切便都已经结束了。攥着符咒的指尖松了些,伏婴师侧过身,犹自说道:“这世上多少虚假的感情,你又何必去执着?”   “这话听起来,军师深有体会。”   回答的,是一声冷笑。   五色妖姬见那位军师神色冷然着走远了,想起那张曾被朱闻挽月在手中把玩的面具,摇了摇头往内殿里走去,不曾想,方才听声音还好好的青年已经伏靠在了镜台上,已是不省人事了。   >>>>>>   最近异度魔界政权频繁交接,高层一团乱麻不说,下层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对于诸如像拜江山这种本来隶属在魔将之下,甚少到殿上去参与议事的魔来说,不管谁统领异度魔界都没什么差别。   他领了从面色阴沉的四天王之首那里来的命令,一路急冲冲跑到恶火坑时,那位血狼主果然还在数百年如一日的专心打铁,旁边还有个月漩涡在专注看着,对拜江山的来到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说也是异度魔界以前的高层成员,加上又是前辈的前辈,拜江山当然是站在恶火坑那个寒掺的茅亭下面客气地把来传达的内容一五一十说了,没想他才刚说完,那边对他不理不睬的打铁声就停了下来。   血狼主转过头来,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话里的“魔皇宫殿”四个字,然后颇不耐烦地摆手说,看什么病,我又不是医生,早把人放出来不就什么都好了。   这可怎么行?断将军说魔皇一定要血狼主去。   拜江山好说歹说,连近来异度魔界四下的流言都加进去了,终于见到血狼主眉头一皱,把手里的铁锤和剑扔在一旁,朝他走了过来。   再然后,被血狼主以瞎说话不过脑子为由狠狠揍了一顿拜江山总算完成了任务,目送着那位脾气火爆的魔者离开了不毛山道。      五色妖姬刚刚回到内殿门口时,恰好就遇见了从不毛山道来的血狼主。短暂地对视一瞬,她便俯身让开了路,让补剑缺先进去。   只闻补剑缺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垂眸摇首:“奴家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   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位医术由朱闻挽月亲自指点过的女魔,补剑缺不再多问,径直进了内殿。方一进去,就看见了上司的背影立在薄纱帘幔的床边,微微一个侧目而来,示意上前,丝毫不介意补剑缺表情的不满。   补剑缺原以为真是如拜江山那一通胡说八道一样的情况,却在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时改变了想法。这件事的意外程度和棘手程度确实大大超过了当年弃天帝让他想办法救刚刚出生的邪族少主的难度。   同样是一筹莫展。这一次还是叫他救两个。   五色妖姬端着热水进了内室,只听见血狼主的声音传来:“魔皇你都用魔源共生之术了他也不见起色,这个样子要我怎么救?再说,遥重他……”   还未说完,五色妖姬手里的水便撒了一地。   血狼主瞥了一眼那边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狼藉的女魔,又低头注视着床榻上的青年,摇头叹息说:“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还是趁早把魔源共生之术撤了吧,不然第四殿上,又要生些事端出来了。”   接过五色妖姬递上的锦帕,补剑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停地为青年擦拭额间的冷汗。   弃天帝冷道:“吾是让你救他。”   半刻,补剑缺抬起头来,缓缓道:“他的身体内已经被业力侵蚀得几乎殆尽了。”   然后又道:“这道圣器之印一直将业力的侵蚀压制在他的身体之内,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当他体内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时,自然而然就转向体外了。”   圣器之印的光微弱得近乎要消散了。只是有一点残存的圣气连同所剩无几的魔气都被引向了同一个地方。补剑缺看得明白,饶是见惯生死如他,也不觉心中酸涩难言。   似是无意识般,青年的右手掩在了腹部的位置,只是那手上不知何时已重新缠满了黑痕。   显然,弃天帝也注意到了。片刻,他出乎意料地坐了下来,似是有所沉思,握住了青年的右手,低声道:“损毁至此……”   不知道弃天帝所言是指什么,补剑缺困惑地站了起来,又见那黑痕隐有蔓延之势,暗自叹息,不知若是九祸见了该如何心疼。念及此,将手中湿透了的锦帕给了一旁的五色妖姬,后者又转身将一条新的交到了他手中。   “你是上司,我是下属,我说什么和魔皇大人想怎么做都没关系,当年劝过用魔源共生之术救他,你不答应,现在用了,这么一层也于事无补,还不如……”   还不如早点放手,别折磨人了。说到这里,补剑缺总算明白了伏婴师和断风尘这几日在第四殿议事时提凤遥重是为什么了。他们都在害怕而已,害怕神真的会去在乎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容器。但是他不会。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位上司,就算此刻他跳起来大喊,凤遥重要死了,那张完美得超出世间想象的面容上,也不会有一点动容。   至于那个孩子,不用五色妖姬提醒,他知道什么都别说最好。   谁知,弃天帝道:“你只看出了一层?”   补剑缺被那双红蓝异色的瞳瞪得心里发毛,不敢置信道:“两层?”   “是三层,”弃天帝用指尖勾起一缕灰得发白的发丝,若隐若现间,还有几缕银丝相缠相绕,“吾那日对他用了完整的魔源共生之术。”   神说着,示意让重新端着热水的五色妖姬上前来。   补剑缺愣在那里,只听他的上司又问:“完整的魔源共生之术,又是魔龙之源来施展,不该如此。”   如千年之前立于第三殿上的肃冷目光投来,似要看穿般,声音回荡在内殿之中,“是有什么,在不断吸取他的灵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还以为今年除了冬至不会更新了,原来我还是很勤快。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恨不识情   露水沾花,碎如柳絮,又一次落进掌心中,冰凉得像是要化去的雪。凑近嗅了嗅清淡的香气,青年半阖着目,掩去内中沉浊的黑,最终叹息一声,摊开手心,让那片花瓣重新被风带回了窗外的花林间。   五色妖姬捧着一束折下的桃花枝进了内室,将之插在了窗边木桌上的秘色瓷瓶中时才注意到木桌上搁置了的笔墨。砚台里落满了浸透墨汁的花瓣,而宣纸上,墨迹与不着力的留白像是字迹,又像是枯枝藤蔓。   她轻声问了青年感觉如何,这几日总是喜欢站在这里看那窗外的凤遥重似是被这花瓶内插着的桃花吸引了,垂着眸不看她,只是伸出食指,像是要去触碰那花枝上的花朵,却又只是以指腹划过一截光秃的枝干,停了片刻,缓缓收了回去。   将那束花枝微微调转了方向,五色妖姬低声问他是否要去外面,然后又补充了那日弃天帝离开前留下的话,然而一直不与她视线有所接触的青年只是微微抬起头,在那片浑浊将要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时,又转过身,向着窗外望了半晌,目中所及,似花非花,如雪非雪,湮没茫茫一片。   青年只是低声笑了笑,夹杂几句过轻的话语,飘忽间,便被吹入室内的风带走了。   他手掌贴握着已辨不出颜色的瓷瓶,摩挲了许久后才收了回来。掌心也好,瓷瓶也好,皆是冰冷依旧,传递不了丝毫的温度,好像有什么在将他与这世间之物的联系逐渐切断一样。   凤遥重当然明白那是什么。业力往复,众生轮回。从哪里来,便要注定回到哪里去。   当他那日重新醒来,见到满目黑莲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业力侵蚀究竟是怎样的可怕。   不止是五脏六腑的朽坏,还有五感的渐趋消失。   那时,萦绕着的冷郁香气若即若离,他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不想抓住了一方袖摆。   那声音离得极近,低沉又寒冷,不管再如何仔细听,也不会有一点感情的起伏,像是古老仪式里沉沉响起的钟乐:“何事?”   看不见了。凤遥重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那截袖摆,无数的黑莲盛开在上面,又极快的凋谢,他一边竭力平复眼前的眩晕感,一边颤抖着松开了手,将那句话好不容易咽下去,转而让另一个心底里的问题从嘴里说了出来:“狼叔说的魔源共生之术,是什么?”   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对方就在身边,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属于魔龙之灵的炽热气息几乎将他彻底包围住,一种一厢情愿向往的温暖,如此令人依恋。然而曾经在万年牢的黑暗中也是如此。凤遥重不得不往后靠了些,想要拉开这样过近的距离。   他看不见,一缕灰白的长发在对方指间摩挲着又滑落,然后一件宽大的外袍披在了背上,还带有火焰融雪后的余温。   弃天帝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离儿是谁?”   凤遥重也没有回答。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久到凤遥重以为弃天帝已经离开了。但是周围始终萦绕着的气息提醒着他,神就在自己的身旁,那双异色的瞳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   那一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过往的回忆一一划过脑中,他看不到现在,但还能再留念几番过去。有那么一个影子,从记事开始就从未淡却。黑色的影子,交叠在眼前。   他声音极轻,“你在意吗?”   也没有回答。不用去看也知道,此刻弃天帝的脸上,除了那原本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会再有其它的了。他们都不过是在问一个对方不会回答的问题。   “不过以一支圣器换来的机会与赌注,”弃天帝的声音也突然压得极低,“你以为还有第二次吗?”   “不会再有了,”凤遥重说着,终于缓缓抬起头,想要看清黑莲中的影子,但灰黑的眸子里始终空无一物,“那日吾说过的,不会再痛了。”   并不记得凤遥重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显然所提及的,仍是被忘归动摇意志的那段时日所发生的事。   又是在意的那个过去的幻象。弃天帝低嘲着笑了一声,伸手抚上青年苍白的脸。   “好好看着吾……”看清面前的究竟是谁。   青年难得顺从了一回,定定地望着他,只是目色茫然,眸中一片昏黑沉浊,那是众生之业的深渊。   深色的薄纱帘幔如月夜树影婆娑,一缕若有若无的酒香飘进鼻间,隐约有什么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清脆至极,连同一滴泪水滑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犹如窃窃私语似的话语,不断涌现。   据心。不灭。不灭。据心。舍而。不能。不能。舍而。   掺杂在这些风声一般模糊不清的话语中的,是弱如细羽的声音:“吾知道,你们并无分别。”   “吾不知魔源共生之术为何,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还在影响你……既然已不会有第二支圣器将你动摇,那要问离儿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脖颈上的黑纹,仍在不断蔓延。   “不错,确实没有意义了。”弃天帝收了手。   青年微微侧过头,灰白的长发掩住从脖颈逐渐往上的黑纹,不再说话了。   帘幔如树影,檀香如酒气。弃天帝俯下身,嗅在那发间本应有的青莲华之气,却已无影无踪,只有一双迷茫望向他的眼睛。   黑色莲花,在那曾经清澈的眼中瓣瓣凋落,如恒河沙数在指间流逝而去,众业轮回,本是定数。   从前也未觉得凤遥重与自己有多少相像,但现在又不得不承认,属于自己的业,自己的半身,终是有所相似的。   然而即使是当年那个命在一线的孩子,弃天帝也从未过多用心在上面。到六天之界时,不屑一顾的一掌,而现在,也仍可如过去一样,就此终结过去曾预见的劫数。   近在咫尺的长发,正如劫灰燃尽。弃天帝挑起一缕捻在指尖,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一次预见的回忆了。   那是何劫数?   忽然,青年的掌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不再如曾经那样柔软,被业力侵蚀的痕迹深深印刻在上面,似峭壁上的岩石,尽是嶙峋。   凤遥重只道:“你若想知道什么,随时可以再读吾的意识。”   半刻,弃天帝将被覆在对方掌心下的手抽了出来,如言覆满在了青年的额头上,却遮不住从鬓边开始浮现的黑纹。   神看着那张与自己隐有几分神似的脸终于不再神似,看着黑莲凋谢殆尽,终成无尽深渊,如此刻掌下那双无神的灰色双眸。   曾有一个月夜下,凤遥重也是如此望着他,那时候映出的影子,朦胧在水光里,又乍然清晰在烛火中。   “汝为天神,吾为业障……”   恰如水月镜花。   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了,然而在那一潭静水深渊之中涌现出无数杂乱模糊的影子。   现在,你要如何回答。这般荒唐可笑,可是神明?   可是神明?   一条薄纱帘幔忽然坠落下来。   那些纷繁的影子像是水面上的涟漪,被一条轻纱覆盖住了,终归平静如初。   一阵微凉的风掠过耳边,覆在额际的手掌移开了。凤遥重听到那道声音低沉如初:“待万血邪箓开启,你与吾的赌注才正要开始。”   然后,是渐渐离远的脚步声。   那日之后,弃天帝便没有再来过。   凤遥重的耳边,林间落花的声音又渐渐近了。五色妖姬见他久未回应,于是收了书案上已算作废的宣纸,又将砚台里的落花一一拣起来。   她想起那天凤遥重问自己补剑缺来后发生的事。当日,血狼主在魔皇的一再逼问之下险些就要说出了,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最后那一个问题时,魔皇又突然不再问了,而是让补剑缺回去了。   只是就坐在那里,一直等着凤遥重醒过来。   他们之后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待五色妖姬收完后,却发现原本倚在窗边的青年已不见了。   女魔者愣了片刻,随即走近窗边,往外一望,满眼的桃华飘零中,青年披着一袭鼠灰色的单衣,缓缓走入了团簇盛放的花树之中,又一瞬,一道清蓝身影闪过,没入桃花林间。   此刻在那林中,以一支竹笛轻巧接下飘落而来的花瓣,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伏婴师低笑一声:“看来即使视物有碍,邪君也依旧是邪君。”   那片停在竹笛音孔上的花瓣忽然又飘了起来,似被风托起一般,重新落在了凤遥重的掌心中。   “军师的式神比传说中还要来得神秘些,”凤遥重也笑了笑,“挽月曾对吾说过,论术法,异度魔界无人能出你左右,饶是她再如何努力,也难以企及你的一半,所以她后来才改学了阵法。”   伏婴师道:“可惜公主少时疏于练习,哪怕拥有阵法天赋,到如今也未能如愿败吾。”   接着他又道:“少君可知吾为何来此?”   “你的目的,从来不都是只有一个吗?”凤遥重摊开掌心,让那片式神化出的花瓣回到了伏婴师手中的竹笛上。   “哈,”面具下的一双狭长眼睛注视着眼前几日不见却已不复当初惊艳的青年,伏婴师道,“少君可知,现在朱皇在哪里?”   凤遥重并没有伏婴师预想中那样关切银鍠朱武的下落,只是缓缓道:“他跟吾说,那日有人将挽月救走了,若吾推测不差,这其中应该有朱闻苍日。而现在魔皇宫殿又开启了……”   灰黑的眸子里,再艳丽的桃花也不过是枯萎扭曲的形色,更莫说不远处站着的咒术师了。   凤遥重若有所思地看着伏婴师唯一露出的下半张脸,继续道:“这个异度魔界若有能囚禁朱武的地方,便只有万年牢了。你要故意提醒吾去这样想,难道是认为吾还能去救他?”   “救与不救,端看少君的抉择。”   “或者是找机会将消息传到对魔界存有异心的魔者耳中,又或者是由他们带给中原,好欲擒故纵,待他们来的时候一网打尽吗?”   伏婴师道:“所以吾更好奇少君的选择了。”   是救或不救,如何救,都是一盘摆好的局。凤遥重轻叹一声,看了伏婴师片刻,忽然转开了话题:“小时候,吾常常听父王说起你,连师尊也偶尔会谈到伏婴一族的少主。那时候吾常在想,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一个心思深沉到周围长者都为之惊讶的少年,可是到你袭名伏婴师,戴上这张面具,中间的那段岁月里,你应该是与鬼族王脉的同龄者一起长大的。”   在银鍠朱武接过异度魔界大权之后,虽然他身为邪君远在第一殿,见面相谈的时间甚少,但银鍠朱武也会偶尔在散会之后送他离开水云川林。红发的王者常有的感叹,欲言又止的一段往事,尽管没有说明其中曲折,但凤遥重也已从九祸曾经的讲诉中猜到了几分。   听到凤遥重忽然重提旧事,伏婴师面色未变,似是饶有兴趣想听凤遥重继续讲下去。   “少君是好奇,那段岁月里,又发生过什么?”   “吾少时,从未见过你,”凤遥重叹息一声,“只是听说,你与挽月,玄影甚是交好。”   竹笛上的花瓣忽燃起了一簇幽蓝的火焰,“银鍠玄影……真是令吾怀念的名字。”    待那花瓣被燃尽了,伏婴师才淡淡道:“若是当年魔皇将少君带回鬼族,今日便不至于此了。银鍠朱武与银鍠玄影,皆是令吾失望的君主。”   说着,将持在手中的竹笛收入袖中,朝凤遥重走了过来。那上面隐隐刻着几个字,凤遥重却看不清了。       咒术师修长冰冷的手指上像是凝着朝露之城不散的雾气,当触到凤遥重的手时,令青年微微一愣。   “没有了式神的指引,还是由吾带少君回去吧。”一如初见时的君子风度。   凤遥重淡淡道:“现在,这样一座小小的花林便能将吾困住,又何须军师费心劳神设下种种陷阱。”   冰冷的手握在了凤遥重的手腕上:“愿意费心劳神的,当然不止吾一人。毕竟魔源共生之术,实在太棘手了。”   “原来如此。”   “少君是不是还想问,魔源共生之术究竟是什么?”   “愿闻其详。”   伏婴师嘴角处的笑意加深了:“身为魔道之身,魔源乃是生命的根本。既然是共生之术,那便是同生同死了。”   正如断风尘那日愤然指责的一样,即使是因为容器的重要性,也不应该重视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说明了无济于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但不管断风尘如何规劝魔皇,也无法改变其心意。   说到底,真正棘手的,还是这个伏婴师一开始并未算入计划中的少君殿下。   到现在,不得不由他亲自动手来处理此事了。   走出花林时,伏婴师才松了手,凤遥重道:“军师果然是君子风度,在摆好棋盘之前,还要向吾提醒已设下的陷阱。”   然后又问:“魔源共生之术,是不可解除的吗?”   “少君问了一个好问题,说到解除魔源共生之术,倒是让吾想起了玄影所做的几件没有让吾失望的事之一。只是可惜了……魔啊,终究是不适合太过强烈感情的生物。”   伏婴师说着,笑了一声,径直往宫殿的出口而去,“只望少君的选择,不要令吾再次失望。”   这一盘棋局,毕竟是死棋。而算算时间,另一盘已摆好的棋局,也差不多该去海波浪收尾了。   伏婴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银鍠朱武会认为玄宗那个赭杉军是自己的宿敌。坦白来讲,他当年得罪过的玄宗道士一大堆,其中最让他想要一较高下的,确实只有赭杉军。   不过在赭杉军之前,还有一个平生唯一的敌手,一个由他一手成就的仇恨者。    海浪涌上又退去,苦境晴朗的天空清澈得叫人厌恶。伏婴师望着道门阵法缓缓升起包围住那座藏有无罪之人的小岛,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海岸边,示意身后的魔晦王等后退。   这种棘手的场合,倒有几分像当年他第一次站在道魔大战的战场上,面对对面佛经念诵的沛然之声与道门凛然的阵法之时。   那时,身边还有那个以暗杀奇袭立于异度魔界无数魔将之上的佼佼者。在其之后,众魔之中再难有与之比肩者。   若是她今日在此……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转瞬被抛之脑后。伏婴师拿出了袖中的符咒,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阵法边界处。   女子一袭黑裙临于层层涌上的白水海浪,翩然间又有坚韧的倔强,素淡妆容也掩不住的傲气。   分毫未折,反而更加锐利。是他亲手打磨的利器。   当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皆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   年少相识的那一天,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彼此是最难缠的对手。多少次意欲陷对方于万劫不复之地,都棋差一着,而日夜提防的反噬,到了这一天,总算不必再忧虑了。   一者指间黑木式神令在手,咒语既出,式神长啸,风云变色。一者手捻繁琐法决变化万端,隐有风雷引动之势,竟令足下海浪为之重重叠起。   刹那之间,海天倾一夕,掀起滔天之幕,拉开这一场斗法的序幕。   朱闻挽月被带出异度魔界不过短短半月,但所施展的阵法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同于昔年她从医座之首那里学会的魔界阵法,也不似道门之术。   即使她来势汹汹,伏婴师也从容不迫,一连召唤出火祀奉雷,幽女水华几个式神,丝毫不落下风。   久经战场的术法者最是清楚,在此时唯有镇定,时刻注意对手的行动变化,先发制人才是得胜的关键。而朱闻挽月,实在少了太多实战的经验。   当瞥到女子涉足水中之后,一直听令潜伏在水底之中的幽女水华便趁机立刻攻了上去。   不曾想,当幽女玄华接近朱闻挽月的那一刻,霎时水底涌起如沸腾似的水柱,直冲而上,同一刻,整个海面皆被鎏金夺目的法阵所笼罩,云端如坠,流火似星。   站于不慎踏入的阵法边缘,无视自己得意的式神如困兽般在法阵中横冲乱撞,伏婴师依旧神色如常:“原来这海底也被你布上法阵。”   将海底也布上阵法是何等艰难,若无人相助,短短几日绝无可能。这一次,是他失察了。   朱闻挽月冷道:“你不如猜猜,这里哪一处没有阵法。”   随后,她左手捏出一个复杂的法决,袖如夜骏驰空,刹那间法阵变换,不顾阵中式神挣扎,竟将其生生碎为齑粉。   欣赏着对面目光凌厉如星的女子,如视一张废纸般,伏婴师随手抛去了手中燃烧起来的式神符,将火祀奉雷召还身旁:“吾不知何时玄宗之人也喜欢上了藏在暗处的行径?”   此言一落,紫霞之涛划开沧海,四奇之首道威再现。   锵然掷地之声响彻海岸:“伏婴师,今日紫霞之涛势要断你恶行!”   “召阴诀·风火林动!”   而另一处,站在海波浪的小岛边缘密切关注这场大战的天草二十六不住摇了摇旁边犹自打瞌睡的短发少年:“这么紧张的时刻你也能睡着?”   对方如赶蚊虫般摆了摆手,差点晃到天草二十六的脸上:“小僧一不会阵法,二不会武功,看了也是白看,天草少侠还是多观摩观摩玄宗那位道长出神入化的剑术,学上个一两招,待日后好保护你家如月。”   “什么我家如月,你……你说玄宗的那位赭道长收徒吗?”   哼哼了两声的少年说:“等我睡醒了去跟道长们商量商量。”   “你到底什么来头,说得跟那些道长很熟络一样,”天草二十六算是彻底放弃了,“还有那本阵法的古籍,你给了挽月姑娘之后,她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天天都书不离手,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天草二十六说着说着,忽然有所顿悟:“莫非,你那本就是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常用来忽悠人的神棍宝典?”   自诩休养俱佳的少年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是我给的,又不是我写的。小僧这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她能看得懂是缘分。这世上能看懂那本书的,可是寥寥无几了。”   这话说完,自以为终于能心满意足的睡一个觉的少年才刚刚靠着树干,就又听见天草二十六说:“不行,我要去帮忙,那个伏婴师好像打算跑了。”   “你去凑什么……”长生睁着迷蒙的眼睛,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天草二十六已经加入了战圈,他不禁叹了一声,“哎……”   少年意气正是风发,一把天草剑,一招“一剑任天真”,猝不及防,锋芒毕现,竟险些让陷入苦战的伏婴师回避不及,所幸,一直在后方观战的魔晦王也终于挺身入战。   而海面上阵法的中央,结阵的朱闻挽月却忽然停了动作,只是紧紧注视着伏婴师与赭杉军的对决。   他右手动作略滞,应是有伤,回身之时常以左侧对敌,显然有意掩藏薄弱之处。   虽不是真正的魔道之身,但她最清楚魔者的特点。身躯纵灭,只要魔源仍在,便随时都能再次复活,更何况,伏婴师多半已将自己的魔源交给了弃天帝。 既然如此,那么要避免对方回去卷土重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阵法秘术锁住其魔道之身,让魔源无法回归。   可她也明白,狡猾如伏婴师,绝不会轻易上当。即使这场意擒不在杀的战斗持续到天草二十六加入为止,也没有谁占得真正上风。   自研习那本阵法之书上册至今,也不过短短半月工夫,其中要记住的复杂法决已是变化万端,让她费尽心力,更不要说内中说得玄之又玄的施术之步。可是今日是绝难再遇的好时机,已由不得她不熟练了。   当式神奉雷被赭杉军所钳制时,一直静观不动的朱闻挽月终于有所行动了。   只见她临空踏水,袖袂引浪,将原本布于海底的庞大阵法呼出水面,霎时云波诡谲,天地晦暗,雷填雨冥。   伏婴师见她这一招声势庞大,似是有意要将海岸上所有的魔兵一网打尽,轻笑一声,唤出式神灭神火配合魔晦王之攻势,不料水浪之中,一道如魅黑影竟借阵法转换之机来至自己身旁。   幽女水华已在先前被她诱入阵法之中所灭,表面看似激进的攻势,实则处心积虑,等的就是这一刻。   乌发云鬓残,花钿皓艳如当年。   心下一惊,伏婴师伸手欲挡,怎料方才对战之中朱闻挽月已看出他右臂有伤,便直从右面而来,秀腕一转如灵蛇回绕,正是她当年从碧女之处唯一习得的防身武学之招——环钗刺。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   极柔,极狠的一招,以簪为刺,如剑似刀,自下而上,血染白浪。   胸腑之中沉滞伤郁之气被这一簪破入,登时受扰的真气乱蹿全身经脉之中。   痛极欲裂。   一直漫不经心的冷嘲笑意褪去,伏婴师伸手握住直直插入的银簪,从不敢置信到释然,他垂下头,看着胸前长长的一道伤口,最终低笑数声。   “终于有这一日啊,孤月……”   多少次都以为她要死于自己之手,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要命丧这一支银簪之下。   朱闻挽月的目光清冽得远胜身后漫天水光,平静至极:“不错,终于有这一日了,多少年的梦魇折磨,就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不论他们两个之间谁死谁生,错乱纠葛至今,互相利用伤害数百年的帷幕,终于还是落下了。   血气自喉间不断上涌,伏婴师低笑道:“你以她之招,报了她之仇。”   “是。”   “一式环钗如游龙,昔年战场上的风采……她那样的魔,早就注定了结局,”轻拭唇边汨汨流出的血,伏婴师问,“恨自己吗?”   握着银簪的手再次收紧,轻轻用力便拔了出来,一时间,分不清是血是水,落满在她的素黑长裙上。   “吾恨你,更恨孤月。”   咒术师半伏着身体,徒劳无功地捂住胸前的伤口,那张带着钴蓝花纹铜面下的狭长眼睛,依旧看着朱闻挽月,最初的惊讶已然消失,转为平静至极,隐有一丝嘲讽。   到这一刻,真正要令从未有过慌张神情的伏婴师意外的,是接下来朱闻挽月忽然上前的动作。   “你……”   那只戴有朱红手钏的手抓住了他已经颓力的右臂,只闻朱闻挽月道:“可惜,你只是想以一具躯壳死在吾的手中,多少年折磨,又岂能让你再以魔源复生?伏婴师,吾曾发誓,哪怕碧落黄泉,也不会放你干休。”   幽深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瞬讶异。   “你要做什么?”   女子笑容宛然如少时天真:“你可知禁魔血咒?”   言罢,不及伏婴师挣扎,红色手钏如有藤蔓般顺着朱闻挽月的手腕爬向被抓住的右臂。   血珠入体,咒禁魂源。   知晓挣扎无用,伏婴师冷笑数声,重新凝视着朱闻挽月,犹有一种画出杰作的满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孤月,吾这一次……心服口服……”   他才刚刚一说完,便因失血和体内失控的真气而颓然倒地。   朱闻挽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伏婴师,回首望向海岸边,墨曲之音响彻天地,云龙斩与云天极刃配合无间,不仅魔兵溃散,连魔晦王也已命丧紫霞之涛之下。   天上,回归魔界的暗绿魔源疾驰而去。   “这一只银簪,还是当年你赠予吾的。”她兀自笑了起来,想起那段年少初遇的往事,不知为何,尽是模糊。   那一段如今只留存在戒神宝典上的历史,所刻下的,也不过寥寥几行而已。   异度魔界戒神台之后屹立的,是魔界创立至今,收藏无数著作古籍的藏经阁。   绕过藏经阁外围来来往往的守卫,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入了内中。   对于历经百战的魔将来说,这种与混入敌营一样的行为总有几分不适。螣邪郎抬头左右看了看数丈来高的书壁,不禁道:“没想到这么尚武的异度魔界还收藏了这么多的书,也不知堆了几百年的灰在上面。”   他的前面,仔细搜寻书目的银鍠黥武淡淡道:“爹亲说过,身为武者,更应熟读兵法谋略,还应当……”   “应当熟知历史,”螣邪郎一边说着,一边从左上方的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来,在银鍠黥武的愕然中缓缓翻开,“这种躲猫猫的游戏,小时候不知道陪小鬼玩了几百次了,老头子真是童心未泯。”   那本被螣邪郎拿在手中的书籍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戒神宝典”四字。   “这就是爹亲曾提到的副本。”银鍠黥武走上前,想要看螣邪郎正在翻看哪一页的内容。   魔者紫红的眸中尽是得意之色,随手一翻,便到了他从童年时就很好奇的一段往事。   “你为何要看关于医首的记录?我们来这里是为了……”   “看起来也并不是多长,本大爷就看一眼。”   银鍠黥武一时无奈:“螣邪郎。”   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螣邪郎噤声道:“嘘——”   戒神宝典上有关朱闻挽月的记载确实笔墨不多,大概是如开头所言,并非魔道之身的关系。一个由鬼族王后偶然间在异界名为月湖之地捡到的弃婴。直到她成年为止,有关的记载也都是多与其他魔者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诸如,孤月公主少年时与其兄长银锽玄影一同,师从鬼族魔将碧女,第一次道魔大战时,碧女因其而死。第二次道魔大战之后,又离开鬼族,师从邪族医座之首,从此自称朱闻挽月,百年,先代医首病殁,接替其位至今。   螣邪郎读到一个忽然出现的陌生名字,好奇道:“碧女是谁?”   昏暗的光线下,被书壁的阴影所遮挡的鬼族青年沉默了,半晌,声音微弱:“她是……吾的生母。”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成功了! 被子:麻烦站在我旁边发愣的医生把我扶起来一下,我觉得我还能抢救抢救,谢谢。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舍而不能   断风尘平生听过不少有趣的事,但是这些有趣的事都比不上落日飘迹狼狈不堪地从海波浪撤回异度魔界,带来伏婴师失手被玄宗所擒的消息来得有趣。   何止有趣,如果他剩下的魔生还与前半生一样长,成为第四殿名副其实的统领者,那一定会将此事列为异度魔界最可笑的事,命令戒神老者在编写戒神宝典时,无论如何也要为伏婴师的魔生写上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件事传回后,第四殿上的众魔议论纷纷。先前因为银鍠朱武一事与断风尘已生隔阂的华颜无道冷哼一声,尖讽的话方到嘴边,不想落日飘迹后面的话让她又沉默下来,扭过头径直往殿外去了。   不止华颜无道有所意外,连断风尘也很意外。他们都记得,当初伏婴师是如何在第四殿上坚持朱闻挽月即使被救走也一定会伤重不治的,正是因为那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断风尘才暂时打消了派追兵去搜寻朱闻挽月踪迹的念头。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派去海波浪的数百魔兵悉数全灭也就罢了,最为关键的是,到现在也无法顺利开启万血邪箓,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被动。断风尘心事重重,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去天魔之池求见弃天帝,将最为紧要的事上报。   没想到他去的时候,数日来未曾在第四殿上露面的魔皇正在天魔之池前与补剑缺说着什么。血狼主站在背对着他的弃天帝身后听着,既不回答也不点头回应,只是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说着,补剑缺注意到断风尘来了,停了一下,又继续说:“连他的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不如关心一下万血邪箓的事,喔……看,忠心耿耿的下属二号来了,看来万血邪箓有进展了,咦,另一个呢?”   刻意加重了那个“二号”,暗讽之意不必言明,断风尘心底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单膝屈地,垂首道:“吾皇……伏婴师失败了。”   他才刚刚说完,上方的天魔像上便伸出一只魔影巨爪,直迎面门而来。   但又停在了毫厘之差。弃天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详细讲来。”   额际渗出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刚烈雄浑的掌风气劲直入肺腑之中,几乎痛不能言。断风尘一面看着同样表情意外的补剑缺,一面咬牙,强作镇定,重诉了落日飘迹传回的消息。   说到最后,他又着重补充了:“据落日飘迹所言,当时协助玄宗余孽的还有朱闻挽月。”   一阵沉默后,补剑缺不禁在一旁嘀咕道:“那丫头难道是学了那个糟老头的禁术了?”   看出补剑缺已了然缘由,断风尘便故意问:“血狼主知道朱闻挽月所用法术为何?”   “咳咳咳,”补剑缺看了看前面的威严背影,又转回来对断风尘说,“这嘛,本来算是机密的,当初为了防止有魔者故意藏匿自身魔源背叛魔界,所以那个糟……先代医座之首创造了一种术法,在道魔大战时用在行为古怪的魔将身上。”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术法反而被背叛者所用了,补剑缺琢磨着要不回去再压一压那个糟老头子的棺材板,免得真的给气活过来了。   就这样,断风尘总算弄明白了伏婴师为何会被活捉,听完补剑缺对这种禁术的介绍后,不禁内心感慨,世上最毒莫过女子与小人,伏婴师和朱闻挽月果然是注定的死敌。   相较朱闻挽月的禁魔血咒,前些日子和绯羽怨姬情断义绝时挨的那一巴掌可谓是柔情似水了,尽管到现在,他还不时觉得脸上隐隐作痛。   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断风尘见补剑缺似是欲言又止,便问:“狼主可还有事要同魔皇商议?”   补剑缺看向一直负手背对的弃天帝:“多说一句,他也不能再违抗魔皇你什么了,魔源共生之术能起的作用也是有限,偏偏要留住的又不止一个,而是……”   说到这里,血狼主忽然停下来,瞥了还跪在地上的的断风尘一眼,改了口:“算了,我还是回去查一查禁魔血咒的解法吧。”   言罢,就转身离开了天魔之池,留下断风尘独自面对弃天帝了。   一直垂首的四天王之首,如今第四殿的表面领导者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的高大身影。   数日来,弃天帝似乎都在天魔之池,没有回到那处华美的世外宫殿。也许寄于这具复生容器上的意识又短暂的回到过六天之界,又可能仍在异度魔界。但若是后者,断风尘想不到魔皇总是有意无意望着这一池血色的缘由。   与识界的合作仍在进行,对方大胆地提出了要素还真之性命的要求。在伏婴师尚未失手落入正道手中之前,本来是打算等海波浪事了,就立刻去处理此事,现在倒好,丢了军师不说,连和识界沟通的主要负责人都要重新找了。   许久,弃天帝终于开口道:“失手被擒,不是他应出现的意外。”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断风尘道,“玄宗之首提出以另外半本万血邪箓换伏婴师之命,吾打算让暴风残道与华颜无道一齐前往海波浪将他带回。至于无罪之人,识界之人已提出了新的办法,以梦境意识夺其性命,吾认为可以一试。”   神倦漠的眼淡淡扫过面色不佳的下属,“那就交你去办。”   于是,断风尘将一干位列谋士的魔者名单从脑子里展开看了遍,左看右看,倒还不如让被囚禁在魔皇宫殿里的那位出来,毕竟在任代理魔君时所展现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最后还是再三斟酌,选了算天河与任沉浮。   “吾皇,”断风尘顿了顿,“若无法带回伏婴师……”   漫不经心地轻拂衣袖,弃天帝道:“设法让他肉身死亡,吾可令其以魔源再生。在那之前,开启邪箓才是关键。”   断风尘站了起来:“领命。”   魔源。在心里默念了这个词,上方的天魔像映入眼中,断风尘这才明白原来伏婴师早已把自己的魔源交给了弃天帝。牵系魔之根本的魔源,一旦毁损将再无复生之机。人族有轮回一说,而魔道,只以魔源论生死复还。   耿耿于怀弃天帝对凤遥重所用的魔源共生之术,不仅是过于在意不必要的事,更是因为魔源对复活的容器关系甚大。虽然在伏婴师看来不过是符合魔皇向来行为做事的任性之举,但若有一点差错,便再难挽回。   令伏婴师毫不在意,而断风尘最为担忧的一点是,倘若凤遥重知道魔源共生之术为何物后,可能会采取的极端。然而那位咒术师听了他的担忧之后,只是轻笑一声,笃定无比说,少君不会那样做。   少君只会想要解除魔源共生之术。   那日伏婴师前往魔皇宫殿最后一次见凤遥重之前,曾对断风尘如此说。或许是对自己可能会在海波浪失手有所预感,伏婴师在离开前早已和断风尘商讨了不少之后的计划。   像是终于厌倦了池内翻涌不息的血色,弃天帝转过身来,对打算离开的断风尘道:“派人去中原,立刻将凤遥重的化身带回魔界。”   “吾皇……”   不容丝毫违抗的冷沉声音继续回荡在天魔之池:“第四殿的事务,交由九祸处理。”   断风尘垂下头:“女后一直在问少君的情况……”   “告诉她,吾承诺过,就不会食言。”   “是。”   他的视线里,只见如夜幽沉的衣摆曳地而过。天神之威,可震万古,即使现在仅凭意识附于容器之身,也让众生不敢直视。如此冷酷无情,又蔑视凡俗,视一切如蝼蚁微尘,与千年之前毫无不同。这样的神,又怎会如伏婴师所言那样,会有一个不自量力的容器胆敢去爱?   可待断风尘后来细想,那日魔皇离开天魔之池所向的方向,应是多日未去的魔皇宫殿。   水云川林的桃花与魔皇宫殿的相比,并非是逊色,而是各有姿态,难较高下。一边是碧水桃华,灼灼夭夭,一边是如幻似真,仙气飘渺。   让这处宫殿满是清丽不失艳美的仙界般景色的,不过是最初一个随意之举。   毁灭与再生的神明,在过去曾一手造就了无数的生灵,有过许多引以为傲的造物,乃至开创魔道,但那些都改变不了与这片桃林一样的本质。就连所谓继承血脉的圣魔元胎,也无任何差别。造物,始终都只是造物而已,不满意即可丢弃,失败则可摧毁。   只有一个不同。一个诞生于神的自身,本应与神共存的生灵。   重重叠叠间,繁花压得枝头华满,本应是粉蔚云霞,浓如叆叇,却虚然刹那,交织在眼前成了一片飞雪。   “霰情……”不由扶住苍劲树干的手背上,镶嵌在金色手饰正中的紫宝石徐徐开谢出一朵金莲。   一室幽光,锦帐香暖,青年牵着他的衣袖,低声念出的诗。   交丝……镂彩……同心缕……千年……花   沙哑欲泣,是枯萎的花。   一手抚上胸前,曾经留在那具魔龙之身上的伤口,不该出现在这具容器之身。   流明朱火,飞舞未歇。风穿林间,飘然如轻絮坠地,又轰然如雷声鼓动。由远及近,纷至沓来,是千年前尘在眼前开谢,直到最后,那些掠如浮光的影子从面前逐一远去,从指间流过,似忘川之水,又似恒河沙数,转瞬之间便化作烟尘,杳无踪迹。   唯独只剩下一个银发的背影,遥远得淡如天边云色,连轮廓都忽隐忽现,随时都要被风吹灭似的。那一双细眸,回首时,沧海澹澹,不可见底,渺然如梦,具是深情。   黑发的神明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花林间,因感受到自己本应无波的心绪猛然浮动而不觉皱眉,然而就在那一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又转瞬到了前方,藏在虚虚掩掩的繁茂花树之中,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   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同样的黑发,异色的瞳眨了眨,抬头望他,弯着如月牙一样,然后又转过去,往林间跑去。   那个小小的影子,只不过眨眼便消失了。   弃天帝朝前方那个影子走去,绕过了几树繁花。   银色与灰色交叠在一起,渐渐融合。   青年的声音像是落在手上的花瓣,温柔如云间飘下的细雨:“喜欢吗?”   被业力侵蚀得已深的手不再是记忆中的纤长如玉,在狰狞的黑纹下显得细如枯枝。那只手小心翼翼地贴靠在腹部,似是在抚摸着什么极珍贵的宝物。   弃天帝走上去,握住那截手腕时,入手的仿佛是冰雪之涡下凝结万载的涎雪石。   曾从那条冰河深川里取出了时间最久的涎雪石,一半是为了一个精心的布局,另一半是因为那些夜里,青年反复唤他名字时的声音。   然而,神从不容忍任何挑战神威的违抗与背叛,更何况,这是他的半身。   然而,却因是半身,竟舍而不能。   因为渐失的五感而没有察觉到靠近的气息,待凤遥重愕然抬起头时,手腕间炽热的温度告诉了他是谁在面前。   无用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聚焦看清眼前的影子,然而始终只是一团含糊不清的轮廓。   曾经何其喜欢的容颜,那样举世无双,令万物失色的绝美。如今都看不到了。   半晌,不知是不是连听觉也日渐钝感的原因,记忆中低沉冷漠的声音模糊得有几分柔和。   “你看不见了?”   这句话猛然点醒了他,凤遥重微微侧过头,不想被弃天帝看着如今的模样,然后点了点头。   那时,他并不知自己的所有尽收在神的眼底,连同过去的记忆也不停在弃天帝的意识中反复重现,心中麻木的痛感与遗忘的痛感,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两相折磨。   魔皇宫殿外的桃花林,是极其安静的。凤遥重听了很久他们之间的呼吸声,被握住的手抽不开,连安抚腹中那个又不安分起来的小家伙也没有办法。   大概是因为业力侵蚀的加深让腹中的孩子极其不安,自从会动了之后便用踢动来传达自己的害怕,所幸力气不大,不然就有得疼了。凤遥重想方设法的安慰,最后让五色妖姬带他到了这片花林里来,借着植物生长的气息安抚它。   后来他才想起,那时自己身上不过披着一件不算厚重的外衫,本就消瘦的身形是怎么都藏不住那个已经长大不少的小家伙的。   没有想到数日没有回来的弃天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凤遥重感觉腰又酸得乏力时,紧握在手腕的手松开了,然后环在了腰间。   勉强镇定着,凤遥重问:“魔皇……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不见,那时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在金与红之间交错,蓝色也忽深忽浅。   良久,重回红蓝的异瞳映着环在臂间的青年,弃天帝道:“朱闻挽月没有死。”   本想环得更紧些,却因为即将触到青年圆润柔软的腹部而停了下来。   一点惊喜从无神的灰眸中一闪而过,随后,凤遥重问:“她背叛魔界,你要派人去追杀她?”   然后又低声说:“还是,你想知道,她所学阵法的弱点……”   如果不说,是不是这一次可以回到万年牢去见朱武大哥了。凤遥重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先前因弃天帝忽然的温柔之举而产生的一点希望又转瞬黯淡下去。   干燥温暖的拇指触摸在侧脸上,逐渐向上,接着,覆满薄茧的指腹抚过他额上蜿蜒而下的扭曲黑纹。   无法猜到此刻弃天帝的神情,当指尖摩挲在黑纹上时,令业力侵蚀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凤遥重不得不抓住一角袖袍,哑声道:“疼。”   鬓边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弃天帝道:“她不在赌注之中。”   言下之意,即使要去追杀,也与凤遥重无关。   只希望挽月能好好保护自己。凤遥重总算松了口气,暗想以挽月之能,就算打不过,躲开异度魔界的追踪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那天伏婴师又为何要对他说挽月重伤不治,那样确定无误的口气……   咒术师说过的话随着那段记忆涌现心底,这几日令凤遥重最难安的事不仅是挽月的生死,还有那天所说的魔源共生之术。   他曾想过等弃天帝再来的时候问清楚,但伏婴师却先主动相告,仿佛是断定弃天帝绝不会解释一样。   魔源共生之术……同生共死。   凤遥重兀自思索着,不再敏感的五感只是感觉对方似乎一直看着自己,腰间环着的手随意地抚过腹部,没有仔细去摸,兴许还以为他是久疏练武,添了赘肉。   这样宁静不像往日那样争锋相对的时刻太少了,虽不忍打破,却还是不得不开口:“为什么要对吾用那样的禁术,即使魔源难以维持,吾还有……”   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凤遥重忽然觉得自己好笑,越是这样解释,便越是让对方怀疑。   但是,这一层脆弱的纸,早已不堪维持半遮半掩的真相了。   “还有灵息,”弃天帝的声音隐含几分不悦,但又压在极低的语调中,“魔源将竭,你就要用灵息去护它,连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圣气也要给它。”   从未戳破,即使彼此几乎心知肚明的事,当对方忽然这样直言,甚至于用责备的口吻时,凤遥重不禁微微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如何回答?正如那天他们都持着与对方漠然无关的态度一样,这场所谓的赌注,不如说是死结。   气氛的压抑让那个小家伙又开始乱动了,凤遥重不得不赶紧贴抚在腹上,耐心地安慰它。   这个时候应该很显怀了,但在青年的掌下,却只有微微的一点凸起,像是一团小笋包,藏在腹中瑟缩着,明明害怕还爱乱动。   今日补剑缺来到天魔之池所说的话,在耳边清晰可闻。   “既然魔皇你都看出来了,我就坦白讲,他把那个小家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最清楚不过,还是真的像伏婴师说的,魔皇你的记忆……哎呀,属下不说了,属下错了。有什么要求证的,去读他的记忆又不是不可以。”   “当初伏婴师就不该抽出三魔魄,那个术法本来就霸道,遥重的魔源先天有损,这一下子……说句不好听的,我活了上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源枯竭成这样还没死的,喔,还有那一点灵息,应该是你当初给他的神格吧?他那个傻孩子,全拿去护小家伙了。”   “从小到大,那孩子心里都只有……”   ……   那天弃天帝是用意识去读过青年的记忆,但最后不仅一无所获,还反而变成了自己的记忆,汹涌而来,犹如海潮巨浪,要将一切淹没。   补剑缺曾问过是否真的不在乎,弃天帝不过轻笑置之。   愚蠢又天真,难道摒弃七情六欲的神还会纠缠于这种无聊之事?   那又为什么,读不到凤遥重的意识,或者说,他为什么再也连接不到凤遥重的意识?   这是从未有过,也不应该有的情况。即使在天魔之池前思考数日,也得不到答案。   那一池的血色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个少年的影子。   少年望着他,时而弯着月牙似的细眸,时而闭着双眼流下泪来。   弃天帝专注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知为何那个少年的影子总是重合在凤遥重身上。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他的业障。   他的半身。   他的。   良久,灰白的发丝下掩着的面容才又抬起来,蔓延着将那连神为之喜爱的眉目吞噬殆尽的黑纹,犹如碎裂的玉器被毫不细心的拼合成世人弃之的残品。   刹那间,少年的影子消失了。   凤遥重道:“如果吾不愿接受魔源共生之术,你可会解开?”   再也拾不起来的碎影残片,掩埋在遗忘的记忆里。   只有眼前的青年。灰色黯淡的瞳,再也不见清浅月色。     良久,温暖的手掌覆盖了冰凉的体温,将青年细瘦的手指逐一收入掌心之中,最后重叠着,贴靠在腹上。圆软凸起的一团,被包在掌心里时,会不时动一动,像个撒娇打滚的小动物,希望继续摸一摸自己。   并不回答,弃天帝只道:“吾不是那个幻象。”   凤遥重怔然,掌心炽热的温度透过手背传到腹中,像是要告诉他眼前才是真实。   “吾知道,”凤遥重半垂着眸子,“吾知道现在才是真实,但是对吾而言,过去也一样是真实。因为这二者本身,并无差别。”   对他而言,所爱的本就是同一个神。然而,对弃天帝而言,背弃天道,也就意味着将过去断绝,连同爱着那个过去的凤遥重,也不应在记挂心中,扰乱心绪。   一场最初就注定结果的赌注,又何必去抱以幻想?   凤遥重这样想时,他们却离得更近了,温热的鼻息掠过额间,沿着脸颊,最后停在了颈间。   湿热,浓烈,像是曾有过的一晚,轻声哄他入睡的神明,却又不同于那样细致温绵。   红蓝异色的瞳,在朦胧的视线里骤然轮廓分明,弃天帝道:“即使他爱你,也无法用魔源共生之术救你。”   神的话语坚定,是拥有一切的宣告:“只有吾。”   他的半身,只有他。   那些虚实交错,扰乱不堪的影子,只有当将凤遥重拥入怀中时才会逐渐消失,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少年,混沌而杂乱的意识,也都一一消散而去。仔细嗅在灰白发间,仿佛还有青莲华清幽迷人的香气。   凤遥重低笑一声:“魔皇是要主动向吾认输吗?”   “总爱说梦,”弃天帝的淡漠神情中是蔑视天道的自信,“ 吾凌驾一切,即使你之生死,也只能在吾掌控之中。”   区区过去的幻象,又算什么?半身的爱恨,从来都只属于创造者。   神低下头,吻过一侧的尖耳,话语蛊惑,如沙罗树下的魔罗絮语:“难道你的所有爱恨不都是因吾而起?业障半身,执着痴迷,只因为吾。”   愣神半刻,微阖着双目,凤遥重缓缓点头:“是。”   一切因劫起,一切随业灭。较之他的痴心妄想,神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占有,哪怕过去也不容争夺,更遑论动摇。   弃天帝一声轻叹,呼出的气息交缠在唇间:“遥重……”   曾经的违抗和欺骗都在这个无可奈何的妥协后变得不再重要。犹如失去的所有物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一样,不属于这具容器的胸口闷痛终于褪去。神拥着青年,想起数百年前那个曾抱起的幼童,到今日,是属于他唯一的半身。   只爱着他的半身。   两只不同的手合掌而握,一只被另一只收拢在掌心里半刻又松开,转而轻轻覆在了青年腹部笋尖似的柔软之处。那个蜷缩在腹中不安的幼灵被温暖的气息所包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于他而言意义唯一的半身,于半身而言意义珍贵的幼灵。联系在他们之间的答案,无从找寻。似乎在那段被恼人的圣气所充斥的记忆中,隐约藏着线索。但归于那个幻象所有的记忆,弃天帝都吝于一瞥。   不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只属于自己。   凤遥重不禁睁开眼,只觉柔软的唇瓣点触在了额间的黑纹上。   “魔皇……”不远处,抱着一件月白色斗篷的五色妖姬俯身行礼道。   “再用不了多久,”又一次握住青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的手,弃天帝道,“那个化身会被带回,待双体重新合二为一,你之魔源就不会再有衰竭之兆。”   不顾凤遥重怔然的模样,弃天帝接过五色妖姬递上来的斗篷,披在青年身上,“你大可帮那些人世间的蝼蚁继续挣扎,吾所有的耐心都只在你的身上,不过,并不多。”   这是神对自己半身,绝无仅有的宽容。     将手从弃天帝的掌中抽出的青年平静道:“这个异度魔界,现在还没有能接下化天之箭的魔者。”   弃天帝道:“他纵再强,也是你的化身。朱武与你都太重一个情字,弱点,一目了然。”   很久以前,神就明白自己了。被戏谑不屑的痴爱,如今还要被拿来当做弱点。   凤遥重拉拢了斗篷的两侧,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与不安,如果真如弃天帝所说那样,只怕远在中原的凤翾会累及他人。他们分离之日就已经说好,除非归于万业之中,否则绝不相见。倘若功亏一篑,这一场浩劫将再无转圜之机。   抚在腹间的手移开了,随后是挑起的碎发被掠到耳后的熟悉动作,凤遥重听见弃天帝又低声道:“你该休息了。”   在他以为对方会又将自己抱起时,冷郁的香气忽然被穿林的风吹散了,萦绕周身的温暖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送他回去休息。”弃天帝的声音从离他渐远的地方传来。   身边不知何时走近的女魔者道:“邪君?”   良久,一声叹息后,凤遥重没有让五色妖姬扶他,而是凭着来时的记忆往宫殿方向慢慢走去:“知幻即离,离幻即觉,吾明知自己所执是虚妄,要还痴信摩罗,如此,不归众业,又何来解脱?”   现在想来,当年在七星岩下,若是听取了梵天对他的一番谆谆教导,决入障月护法之道,从此在佛门修行的话,而今烦恼,皆无挂碍。只可惜,为业之身,何谈修法。   五色妖姬听得不是十分明了,沉默着跟在凤遥重的身后走了一阵子,忽然前方青年道:“挽月无事,你不用太过担心。”   “医首无事?”   闻言,女魔者讶异地抬起头。   “她应该,很好,”又听凤遥重问道,“那日狼叔来的时候,可是交给了你什么?”   他终于问了。   原意是只要青年不问,她就不会将那天补剑缺借交换锦帕之机塞进手中的信笺给他。虽是无意之间,但匆匆一瞥也看清了上面所写的内容。   但他还是问了。女魔者内心轻叹一声,将一直贴藏于袖中的信笺拿了出来,又担心青年现在视物有碍,只怕读不了,便道:“奴家替邪君念,可好?”   明白她担心什么,凤遥重回过身,微微笑着:“如果是吾所想的人,单凭墨迹,吾也能知道写的是什么。”   于是,五色妖姬将那张信笺递到了青年手中。伏婴师曾经极力反对的只有将五色妖姬调来照顾凤遥重一事,而断风尘则不甚在意,只关注魔源共生之术,意见分歧之下最后只有不了了之。事实证明,他们两个中总有一个是对的,而最应该让伏婴师嘲笑断风尘的一点是,正确的一方永远是伏婴师。   早从被异度魔界改造成为五色妖姬开始,朱闻挽月就已经将她收为心腹培养。虽然不过是出于经历相似的一点同情,但若无医座之首的担保,五色妖姬应该被作为弃子,用于渗入中原势力的间谍行动中,不是死在笑蓬莱,就是丧命在紫耀□□了。   调换凤遥重留在医座的书信,给伏婴师的是她,在凤遥重失踪后,将那封真正的信交给银鍠朱武的也是她。直到朱闻苍日潜回异度魔界,为其掩护行踪的,依旧是她。   在伏婴师与朱闻挽月的这一场暗局博弈中,一颗几乎被忽略的棋子,行走地游刃有余。   宫殿内室的书案前,灰白长发的青年将右手的食指尖悬在了空白的信笺上。垂眸凝神半刻,指尖盘绕的黑纹忽有生命般徐徐而下,如墨蛇蜿蜒于纸上,所过痕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成了一篇文字。   “此信由业所书,不可长留,阅毕之后当立即销毁,”说着,他将信笺仔细折好,摸索着放入信封之中,“照之前的方法,交给狼叔吧。”   五色妖姬小心接过封存的信件,往殿外走去。宫殿之外,桃华明艳,细风如水,而远在中原的海岛岸边,碧天潮浪,海风长啸,却无法冲散数日前一场大战的血气。   潮声喧哗,恼人不堪。   从一场不停重复的梦中醒来,意识里还残留着最后一刻银簪刺入心口的痛觉。出于习惯性的摸了摸覆盖在脸上的铜制面具,用左手撑住床沿,忍住胸前那道几乎将胸膛剖开的伤口快要崩裂的剧痛,咒术师勉强坐了起来。   处理伤势的手法可谓熟练,不仅止住了出血,还用生丝缕系的方法缝合了伤口。   至于昏迷前已经失去知觉的右手,当他撩起袖口察看时,不出所料,血红的咒文盘布其上,像是镂刻一般陷入血肉之中,只要稍微触碰,咒文就会像一条缠绕猎物的蛇,产生紧勒窒息般的疼痛。   放下右臂卷起的袖袍,伏婴师扫视了房间陈设一眼,发现门不过是虚掩着,便从床上下来,还未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两道逆光的人影站在门口。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啊,醒了,我去告诉挽月姑娘他们。”   另一个少年声音道:“伤成那样,还醒这么快……”   那个要去找人来的少年又退回半步:“不过,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赭道长他们连绑都不绑一下。算了,还是我看着,你去找大家来吧。”   “你忘了,有那个禁魔血咒在身,他连海波浪都走不出去的。”   一边说着,两个少年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年留了下来,另一个和尚打扮的少年便往外去了。   伏婴师很快回忆了落日飘迹曾提到的有关情报,便对那个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少年道:“天草二十六?”   叼着狗尾巴草的少年剑客挑了挑眉:“你们异度魔界的情报果然很厉害啊。”   身处敌营的咒术师毫无已成俘虏的惧怕,挂着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就着屋子里还算干净的木椅坐了下来。   伏婴师敢肯定,朱闻挽月在处理伤口的时候,除了最基本的清理创面,连一点加快愈合的伤药都没有涂。别说这些,没有把他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就算留情了。   反正禁魔血咒在身,朱闻挽月大可自信,骄傲如斯的伏婴师从此不过是她掌中的提线木偶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应是当日那身黑裙在大战中被血染透了的缘故,换了一套水绿色襦裙的女子站在桌边,没有了那层黑纱遮面,露出的脸上神色漠然。   “让吾猜一猜,留一个有用的俘虏能换取的最大筹码,”伏婴师见她许久不开口,便道,“另外半册万血邪箓吗?”   朱闻挽月只是缓缓拉过另一把木椅隔着木桌坐了下来,然后食指指节叩在了桌上,轻轻一声,却令对面的咒术师神色一变。   “你们慢慢聊,我去找如月和赭道长他们了。”天草二十六总觉得这两个魔之间相处诡异,朱闻挽月虽一直面无表情,但略显昏暗的室内光线下,那嘴角隐隐约约总是挂着笑意似的,配合她苍白冰冷的容色,莫名渗人。   当天草二十六走出小屋几步,听到内中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痛哼。不用猜也知道,那张从下半边看起来就应该俊秀不凡的脸,此刻已被咒文所折磨得扭曲不堪。   万血邪箓,万血邪箓。这么一本棘手的东西,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难道非要如月的命?   天草二十六想到这里立刻摇了摇头,不远处的树下,赭杉军正拿着那本邪箓同叶长生说着什么,一旁的墨尘音不时颔首。   等他近了才听到赭杉军的话:“……当年将宗主将这半册邪箓交给吾时曾提到了大师,言说待战局缓和,一定要去万圣岩拜访大师。”   少年僧者盯着那本邪箓看了半晌,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皱紧眉关思考起来,神情煞是严肃:“这个……”   又挠了挠头:“这本书……”   弯着腰看那本书的背面半刻,直起身来,对同样表情严肃的赭杉军道:“小僧不记得了。”   这么一番举动,让一直关注的如月影不禁笑了出来,连墨尘音也别过头去,不住摇首。    见如月影笑起来的样子,天草二十六愣了愣,走到一旁,小声叫了“如月”,明月似皎然无暇的美人看向他,长睫微动。   如月影道:“长生小师父莫急,毕竟赭道长所提已是轮回前尘,一时想不起来也是自然的。”   少年僧者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应该有的一点焦虑,看起来还是如往常一样轻松,不仅如此,他还转过去对拿着邪箓,内心忧虑的赭杉军煞有介事地安慰了一番。   天草二十六这下总算是服了这个自称万圣岩门口扫地的长生小师父了,亏得是这两位道长脾气好,换作那天一看就不好惹的紫荆衣道长,这时候怕是云天极刃都□□了。   回忆起那天的战况,天草二十六更加坚定了要拜赭杉军为师的念头,但几番思量,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当他又要开始苦思冥想理由时,如月影忽然对他道:“小草,吾想休息了。”   “休息?这么早?如月,老年人的生活也不用这么……”天草二十六望着上方还未西沉的白日,还未说完,身旁的如月影便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一种不安忽然涌上心头。天草二十六试探唤了几声,却怎么也叫不醒沉睡的如月影。   这时,还正在与赭杉军开玩笑的少年僧者与墨尘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后者极快地走了上来,只是默念一句道门术法口诀,便看出了端倪。   墨尘音沉声道:“是入梦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久违恢复周更的感觉。 ———————— 断风尘:你是不是傻? 伏婴:你才傻。 挽月:看看,还是我笑到最后了吧?   ☆、第五十八章      “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师父之前再三叮嘱过,不能太过靠近外围的森林。”   “师父,师父,你就知道听她的。我不管,我就要去看个究竟。伏婴,我们走。”   “公主,小心脚下。”   “小妹……”   朝露之城外围的森林联通着异度魔界以外的空间,属于时空交错之处,因此难免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又或是不同常理的动物。   幽暗的树林里,走在前面的小女孩紧紧抓着少年的手,明明害怕,却还要瞪着眼睛,不服输地望着前方深邃莫测的林间小道。   忽然,她松开了手,独自快步往那黑暗深处走去,当他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住小女孩时,眼前已经变了景象。   一张今生绝不会忘记的脸。只有他不会错认的脸。   少年对他道:“伏婴,吾有件事想拜托你。”   感觉到脸上的面具不再,不由以手掩面,伏婴师埋下头,笑了起来。   喉间的腥甜又一次涌上,原本自嘲的笑变为剧烈的咳嗽,让昏沉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朱闻挽月的声音近在咫尺:“你们打算如何打开另外半本万血邪箓?”   这不是一个质问,而是通过他身上的禁魔血咒来达到命令的目的。   话音刚落,本已痛觉麻木的右臂再次传来锥心之痛,与此同时,脑顶如同刺入一根烧红的铁针,在里面不停搅弄。半刻不到,垂下头的咒术师从牙关里挤出一字一句:“无罪之人……如果吾失败……那就是识界……夏雪河童……曼无歆……入梦之术。”   最后颓力似的弯下腰:“取他魂魄。”   嘴里浓重的铁锈味始终挥之不去,不仅如此,胸前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从未如此狼狈过,除了年少时第一次踏足道魔大战的战场,哪一次不是将他人生死操纵于鼓掌之中?伏婴师低声笑起来,他既是笑自己自得业果,也是笑朱闻挽月这样折磨的手法,真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片刻之后,那股强大的意志力消散了。一滴汗珠从苍白尖削的下颌滴落,咒术师缓缓抬起头,目中所见,是已经站到他面前,挡住窗棂外斜照入光线的女子。   她冷漠的神情,并非是看待一个仇者,倒有几分像是一个人族看着魔族的陌生感。明艳的水绿色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合时宜,自当年道魔大战后就失了生气被埋葬在终日的素黑中,现在突然又重新萌发,看起来太过于不真实。   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伏婴师胸前渗血的绷带处又移开,朱闻挽月追问道:“如何前往识界?”   “你们来不及了,”牢牢抓住木椅的扶手,伏婴师道,“万血邪箓的开启,势在必行。”   意外的是,这一次朱闻挽月没有动怒的迹象,扶在伏婴师椅背上的手松开,冰冷的手背徐徐划过他的下颌,声音轻柔:“你可知道,禁魔血咒也对意识同样起效?”   伏婴师严声道:“孤月,如果吾是你,就不会这样冒险。”   她似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现在我们谁在谁的手上,谁又决定着谁的生死?与其担心吾,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如果你换不到万血邪箓,还有留下的价值吗?”   方才说完,小屋的门便被推开了。神色严峻的赭杉军径直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那个最初见到的少年僧者,饶有兴趣地看着伏婴师。   少年僧者问:“挽月姑娘审得如何?”   朱闻挽月答道:“在识界,施术者是夏雪河童或者曼无歆。”   思索片刻,赭杉军道:“先前吾为取回道魔大战时落入识界的紫霞之涛,曾与苍一同前往,内中变幻莫测,乃是人的意识汇集之所,若非有苍在一旁引导,绝难顺利寻回紫霞之涛,嗯,详情听说……”   尽管有伏婴师在一旁,赭杉军也丝毫不在意,回忆起之前与识界接触的事,还有几分感慨。   关于识界的事,早在异度魔界与其开始接触时,中原这一边也有所察觉了。提醒素还真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与凤翾一起游走中原武林的朱闻苍日。   在那之后,因为赭杉军与苍曾有过前往的经历,于是主动帮助素还真进入识界探寻内中秘密,这件事甚至连朱闻苍日也参与其中,本欲通过意识空间寻查魔之空间的缝隙,找到蔺无双的下落,但后来却牵连到了另外一件事。   朱闻挽月问:“是何事?”   “九转灵心,餍龙复生。”赭杉军说到这八个字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伏婴师一眼,后者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自低笑,不作回应。   当年让紫霞之涛遗失,还令自己入魔的罪魁祸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狭长若狡狐,虽傲骨仍在,但也无从前那样成竹在胸的自信。互为平生宿敌,未曾想也有让对方成为阶下囚的一天。若不是朱闻挽月说出魔源真相,当日在海岸上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伏婴师代表异度魔界一直以来与识界所做的交易,就是派出魔界杀手为其寻找中原武林内拥有九转灵心之人,策划复活识界的餍龙之神,打开识界前往人间的通道。”   伏婴师并不讶异:“看来你们也与识界之中的人有过接触了。”   “不错,”赭杉军也不避讳,只是对朱闻挽月道,“事不宜迟,以先前吾曾助素还真前往识界的方法,再加上识界之中那位朋友的相助,寻回如月影还有一线希望,只是墨尘音需要顾守如月影肉身……”   朱闻挽月了然颔首:“虽然空间术法吾并不擅长,但只要操纵伏婴师的意识在一旁协助,应是无虑。”   “由你一人前去,只怕不妥,但吾需以天鸣笛之声为你引路,”赭杉军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年僧者身上,“看来只有……”   后者显然明白了意思,不住摇头:“小僧不会武功,去了也只是负累。”   朱闻挽月看少年连忙推诿的样子,有些好笑:“去一趟意识之界就要把你吓成这样?”   “这……小僧确实只会扫地啊,你们是要拿肉包子去打狗吗?”   哪想,他越是这么说,朱闻挽月与赭杉军看他的神情就越发微妙起来。之后还互相交换了一眼眼色,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   其实当时,就算叶长生百般推脱,也找不出别人来了,天草二十六要与墨尘音一起顾守如月影肉身,以提防异度魔界此刻再有来袭,而赭杉军要用天鸣笛为他们引路,找到那个在识界的接应者。   叶长生后来回忆起这一段九死一生的经历,只能说这辈子命还是很硬,又或许,佛祖是真的不喜欢他在旁边听经。   对曾经的伏婴师而言,识界犹如异度魔界的后花园,自由来去,无需半点担心。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失手被擒的消息不仅会很快传遍异度魔界,以断风尘的行事风格,想必连识界中的曼无歆等人也已经知悉。异度魔界中了解禁魔血咒的魔者虽少,但只要稍微推测就能知道朱闻挽月是如何将他擒住的。   简而言之,伏婴师现在很可能上了识界的黑名单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时的伏婴师隐约有所预感,这种预感从他的右臂在九峦峰被金鎏影的云龙斩所伤开始,就愈加强烈。   他会死在朱闻挽月的手上,无论她是不是真的要杀自己。   陌生的湖光水色是从未见过的意识境界。站在湖岸边,望向新月似的湖泊时,心中却涌起一种归属之感。朱闻挽月别过头,不再看那一片粼粼的水色,望向前方未知的变幻空间,对伏婴师道:“符咒给吾。”   应言,已经不会再盲目抵抗禁魔血咒力量的伏婴师转过身,拿出了一张人形符咒递给朱闻挽月。这是来到识界之前,朱闻挽月令他所画的封魂之咒。   从道魔大战开始被他用过无数次的封魂印,居然也有被朱闻挽月用作意识追踪之术的一天。她提出这个大胆设想时,连赭杉军与墨尘音也吃了一惊。   虽然听起来太过危险,但确实是眼下能最快找到如月影的方法。借躯体为引,施以封魂之术,术法一旦施展就会设法找到魂魄,就算识界空间再如何变幻,也能寻出一条道路来。   但识界之中的凶险,又何止这空间的禁锢?伏婴师暗嘲朱闻挽月太过自信轻敌,若是他此刻还在异度魔界,这一次取她性命必不费吹灰之力,可偏偏这一次,他不得不和朱闻挽月还有叶长生绑在一条绳上,甚至还要指望赭杉军的援助及时。他可是一点都不抱希望能平安回去的。   没有走多久,随着天鸣笛声的指引,周遭景色不断变幻,隐隐约约中传来了如鸣泉流水淙淙一般的古朴琴音。   再往前迈进一步,脚下的地面又瞬间变作石子铺成的小路,竹林风声入耳,一派清新之色,悦目程度不逊于最初见到的月牙湖泊。   不远处,林间一道声音传来,沉稳有力:“一曲、一调,流水吟;清风、绿竹,伴古琴。指拨千古叠叠音,振扬天下茫茫心。”   末了又传来一句:“以天鸣笛之声指路来此,你们是代赭杉军来的。”   “阁下就是风天释云生?”来之前便已听赭杉军简单讲过此人,朱闻挽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见到了在林间兀自抚琴的释云生。   识界之人皆有魂无体,其外表形貌所代表的年龄不能用人界的常理度之,赭杉军曾说此人是识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此番见其气度,确实不同一般。   知她走近,释云生抚琴未停,淡淡道:“不知姑娘姓名?”   “朱闻挽月。”   揉住琴弦的手停了下来:“朱闻苍日是你何人?”   “吾之兄长。”   “原来是朱闻的小妹,”手掌抚过古琴之身,顿时古琴消散于石桌之上,释云生站了起来,低垂的目光抬了起来,看向面前的女子,“此番前来,有何需要吾帮忙之处?”   从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开始,朱闻挽月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曾经和她一起关在万年牢内的蔺无双。一身正气的模样像是个道门出身的人,目光坚定,可知绝非能轻易动摇者,然而俊雅清朗的外貌又多了一分书生似的气质,不失温文之感。不过,不用再多说几句就能看出,只要把他的脑袋打开,里面应该是和蔺无双一样的构造——死脑筋。   和蔺无双一起呆在万年牢里当囚犯的时间虽没有多长,但朱闻挽月内心深处还是觉得那位面容冷肃,不苟言笑的兔子道长是个有趣的人。尽管当事人可能并不这么觉得就是了。   她醒来时,只见到了苍,蔺无双却不见踪影。后来才从苍口中得知,因为灵识久离肉身,蔺无双的恢复要比苍更棘手,需要寻到一种名为“雷公胆”的灵药才能使其苏醒。因此,苍将海波浪的事交给赭杉军与墨尘音后,就去找传回灵药下落的恨长风。   “吾想请阁下找一个被强行带入识界的生灵,”朱闻挽月知道释云生应与她兄长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将手中的封魂咒递给释云生,“这咒符之上,有他的魂识感应。”   见上面血咒,释云生虽略有迟疑,但还是接过这张符咒,仔细观视后,闭眼良久,才道:“微弱的气息,在陆沉渊附近。你来之前,想必已经听赭杉军介绍过这里的情况。”   朱闻挽月点头道:“是,吾已经听说了。但此事干系重大……”   还未说完,释云生就转过身去,攥住手中符咒,往林间走:“那便随吾来。”   依言,朱闻挽月立刻跟了上去,伏婴师也缓缓走在了后面,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后面一直跟着默不作声的少年,发现对方神色有几分木然,本来转得跟狐狸似的眼珠子,从进入识界开始就仿佛成了两个黑石样的装饰品。   总不至于是吓傻了。还没有问过这个小和尚的来历,不会武功却出现在海波浪,究竟来历为何,着实有趣。   伏婴师不紧不慢地跟在朱闻挽月和释云生的后面,眼看着四周景象越来越熟悉,不多久便来到了陆沉渊的通道入口处。   举目所见,乱石满地,地上被剑气与掌气横扫的痕迹至今残留,开裂的石缝有数丈之深,难以测度。除了释云生知情以外,唯一能猜到端倪的,只有伏婴师了。   朱闻挽月打量了四周不自然的地形变化之后,不禁问:“这里看起来似乎发生过什么大战?”   回答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赭杉军与苍来过一次,吾与朱闻苍日还有素还真来过两次。”   伏婴师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和曼无歆沟通的时候,对方的态度越来越差了。   赭杉军取回紫霞之涛是发生在道印被朱闻挽月从伏婴师手中盗走之前。这件事让当时代表识界与伏婴师谈条件的曼无歆非常愤怒,甚至扬言要另寻合作者。将紫霞之涛藏在识界是伏婴师当年与曼无歆所做的交易,许诺了九转灵心作为交换。然而这个交易条件,时至今日,异度魔界所兑现的,只有一颗百年前道魔大战时偶然得来的九转灵心而已。   这也不能怪伏婴师。找满足经历三次大起大落的人生条件的人,在异度魔界还没有来到苦境时,将道境翻了个遍,也只有那么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选。如果不是因为光靠识界单方面的力量收集起来效率太低,识界里又有像释云生这样的人过于爱好和平,一天不给安宁,曼无歆在藏匿紫霞之涛导致赭杉军和苍来踢馆,把陆沉渊毁了一大半后,就该和异度魔界分道扬镳的。   偏偏这个时候,断风尘让算天河送来了两颗九转灵心,其效率之高,令曼无歆叹为观止。而作为继续合作的条件,是入梦困灵之术。   作为识界收集九转灵心的终身员工,夏雪河童对这个当然是最在行的。只是它没想到,要催眠入梦的这个人,和它迄今为止见过的人类都不大一样。   至于有多大不一样,已经完全超出了夏雪河童的语言词汇存储,虽然实话说它的语言词汇量本来也就那么几个字而已。于是,直到曼无歆瞪它的时候,夏雪河童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它能做的,就是抱紧这个被自己催眠而来的人的大腿,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本来按照和异度魔界的交易条件,将其意识带到识界就需要赶紧动手的,怎知现实世界里有术法高手布下了守灵之阵保护其肉身,同时连意识体也被灵阵牵引的术法所守护,曼无歆和孟极纵然是想动手,但最后也只能对着夏雪河童干瞪眼。   外界的不速之客自从踏入识界开始就已经被曼无歆所布的眼线发现了,在他打算派出识界魂者去试探究竟前,对方已经先一步踏入了释云生所在的禅天境。   很好,又去找那个钉子户了。这段时间每个来陆沉渊找麻烦的,无一例外都从禅天境出来就直奔着来。这一次也不例外。识界不是没有考虑过禅天境的暴力拆迁问题,一想到那个前段时间来闹事的红发书生,还有给释云生背后撑腰的泰逢之神,就算是被封印的玄貘也只有气得咬牙的份。   这一次来的虽是个弱质女流,但后边站着的,曼无歆与孟极都认得,那是断风尘所言被中原正道所俘的伏婴师,另外还有一个表情茫然,仿佛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少年僧者,过个地面裂缝都要那个女子回过头去把他拎起来,基本可以无视之。   直到她自报家门,孟极的眼皮才猛地跳了起来。   朱闻挽月。朱闻苍日的妹妹。   朱闻苍日。   仿佛眼前还有个红发书生玩世不恭地轻笑着转过身,折扇一展,风雅无人可及,和素还真与释云生大摇大摆走出陆沉渊的背影。   “识界也不过如此。”   “耶,朱闻兄还是要给东道主留些面子啊。”   孟极和武罗是觉得此人能离开最好,再和素还真在识界折腾下去,没等他们把禅天境拆了,陆沉渊就要被暴力拆迁得干干净净,到时候玄貘都没地方蹲了。   朱闻挽月来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要带个人回去。   孟极暗笑她天真,为了配合现实世界里异度魔界的行动,识界岂有任她来去自如,还要放人的道理?再者,朱闻苍日在识界结下的仇怨,怎么也要有个人来偿还。   推测一下时间,现实世界中异度魔界的大军也应该兵临海波浪了。断风尘提拔的新任参谋早就料到有术法高手在,此举不会轻易得手,更何况还有个军师被扣押成俘虏,最重要的万血邪箓下半册也在对方手里,不趁他们来识界的工夫动手,更待何时呢?   算天河这条计谋着实出得不错。   此刻在海波浪,赭杉军对面不远处站着的华颜无道,手握一把恶露天斧,嘴角上扬,向着玄宗的道长勾了勾食指,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她的一旁,是一同而来的暴风残道。在两位先锋将领身后,还有从天外南海执行任务归来的别见狂华与元祸天荒,再在他们之后,是黑压压的鬼族与魔族混编的精锐部队。   片刻,墨曲之音初起,一扫魔氛气焰。几日前大战的血腥气还未散尽,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战斗。   这些事,还在识界的朱闻挽月与叶长生是不知道的。朱闻挽月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让封魂之咒到如月影的灵识之上,使其被术法重新带回肉身之中,之后的事,全部都交给了赭杉军的天鸣笛。   在来到陆沉渊的路上就已经和释云生说明了计划,她委婉表示了自己武功不好,释云生也未有什么惊讶,只是点头答应会全力配合。   同时要面对武罗,孟极,曼无歆三人,虽有术法在一旁协助,但还是十分吃力。况且,朱闻挽月同时以禁魔血咒控制伏婴师,还要留神去找如月影的灵识被关在了何处。   先前同释云生来的都是不好惹的角色,这一次换了武功不济阵法来凑的朱闻挽月后,曼无歆与孟极自认为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谁知当朱闻挽月手捻法决,布下扰乱意识空间稳定的阵法后,一直沉默在后的伏婴师也从袖中抽出了人形咒符。   孟极登时如临大敌:“伏婴师,你!”   没有多做无用的解释反抗意识控制,伏婴师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挂着讽笑:“召阴诀·天地玄阴·奉雷。”   奉雷式神凭空现于识界之中,直朝武罗而去。   这才是真正的始料未及,也是断风尘那日再三对玄貘所说的警告。伏婴师受禁魔血咒所控,将是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虽说这样一时看来,释云生有独战孟极与曼无歆的能力,伏婴师的式神也能将武罗压制,但真正将意识空间扭曲防止其它识界魂者进入,同时控制伏婴师意识,命令式神的,却是在维持阵法兼施展追魂之术的朱闻挽月。   因此,战况持续得越久就越是不利。朱闻挽月心知这一点,但要找到如月影的灵识所在,还要看另一个人才行。   凭借阵法结界扰乱了意识空间的稳定后,一时眼前难分虚实,加之武罗过于专注与式神奉雷的对决,孟极和曼无歆也对释云生的神禅七绝式应接不暇,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悄悄贴着岩壁而走的少年,转眼就消失在了进入陆沉渊内的通道里。   之后的时间过去了多久朱闻挽月已经不大记得了,她的体力已经逐渐耗空不说,对面的曼无歆与孟极已经达成默契,由孟极缠斗释云生,同时曼无歆将目标转为了朱闻挽月,先解决真正的麻烦所在。   这样一来,朱闻挽月不得不勉强在施展阵法的同时避开对手以剑法与术法混成的招式,一时险象环生。   她一直记得,自己在那时是仍然控制着伏婴师的意识的,但究竟是继续对战武罗还是转来保护自己,就十分模糊了。这场在陆沉渊之前的鏖战,被召唤出的式神除了奉雷以外,还有古旋木,灭神火,暴风流。   武罗武功虽高,但要面对式神与术法的双重攻击,不多时就命毙于昔日盟友之手。   凌空而飞的头颅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伏婴师竟真的能下此杀手,然而后者只是捏着手中的咒符,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望向天际几近崩毁的空间阵法结界,看着武罗的头颅躲过奉雷之击,逃了出去。   如果是没有被禁魔血咒控制的他,对付武罗最多召唤两个式神便足够了。但是意识深处受到的命令,却不得不让他同时操纵四个式神。这虽未至伏婴师极限,但也将近了。   扰乱空间的阵法濒临溃散,逐渐恢复正常的意识空间隙缝处已传来识界魂者的嘶吼之声。   意识受控的禁锢感伴随着烦躁感,伏婴师抬手一指,在阵法边缘徘徊的式神立刻转向了曼无歆。   与此同时,释云生在重伤孟极之后,剑锋一转,也指向意杀朱闻挽月的曼无歆,后者受式神与释云生夹击,躲闪不及,本就实力相差甚远的情况下,曼无歆只能眼睁睁看着赤霄剑穿透自己身体而过。   识界之人一旦死亡,意识所现的躯体就会即刻消散。释云生看着曼无歆消失后,也注意到了空间阵法外聚集的识界魂者大军。   他沉声道:“除了曼无歆他们之外,玄貘手下还有棘狼夜凶与冥风灭灵两大高手,若吾所猜无错,他们应该在外面了。现在就算冒险进入陆沉渊,待出来时也会被围困。”   朱闻挽月道:“你去救如月影。吾在这里继续支撑阵法。”   释云生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立刻往陆沉渊深处而去。   受控意识,不能随意将四个式神召回的伏婴师忽然道:“你还能支撑多久呢?”   朱闻挽月冷冷瞥他一眼:“你又还能支撑多久?”   伏婴师的回答十分坦诚:“半刻不到。”几片空间阵法结界的碎片落在他的脚下,涌进来的几个识界魂者嘶吼着一拥而上,还未靠近,就被式神古旋木所绞杀。   然后是继续不断通过隙缝涌入的识界魂者。   事情到这一步,他就算回到异度魔界也无法交代武罗死于自己手上的事。这虽是小事,但今天他与朱闻挽月还有释云生在陆沉渊杀了玄貘的手下,坏了异度魔界的计划,却是不争的事实。   伏婴师曾得意过让朱闻挽月不得不与自己联手,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互换角色的一天,而且还要被拉来送死。   眼看空间阵法的结界越来越支撑不住,咒术师叹息一声,还是施展了他最擅长的空间术法。   阵法结界被空间术法所弥补,重新封住了裂开的隙缝。   就算是当年道魔大战,他也没有狼狈到这种地步,用了四个式神不说,还要动用空间术法。伏婴师看了朱闻挽月一眼,目光移向陆沉渊的入口,觉得血咒控制造成的头痛越演越烈:“半刻也没有了,该走就走。”   他才刚说完,朱闻挽月就忽然转身往陆沉渊深处奔去了。   伏婴师有那么一刻,甚至怀疑朱闻挽月是故意的。故意让空间阵法出现隙缝,让他留在这里支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识界大军撕成碎片而已。但是如果最初朱闻挽月就打算这样做,只需要用禁魔血咒命令他即可。   就在朱闻挽月也进入陆沉渊后没有多久,一阵急促的笛声穿过空间飘了进来,混在外面的嘈杂与空间乱流的风声中,有些难以听清,但确实是天鸣笛之声无误。   陆沉渊的深处,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被禁魔血咒所控制,连式神也不能自由召回。空间术法已经逐渐取代了阵法结界,但识界空间特殊,一旦他所施展的术法正式与识界空间接触,必然会造成回弹,不断侵蚀术法痕迹,同时攻击施术者。   这一次,不单是肉身重伤,连同他自己的意识,也受创不轻。伏婴师有几次想撤了术法,干脆死在识界魂者的手中,奈何这不是肉身而是意识,一旦真的死在这里了,就算是魔源也救不回他。   这样僵持了又不知多久,终于,伏婴师也第一次因长时间施术而产生体力不支之感。偏偏不能自己取消术法,哪怕耗空耗尽而死,意识控制没有撤离,就不能停止。   到最后,伏婴师用模糊又被疼痛扰乱不堪的意识认真想了自己平生最狼狈的时刻,大概除了这一次,没有之一。   然而身陷识界这一次,却并不是伏婴师平生最狼狈的一次。   当空间术法几近被识界空间吞噬殆尽,识界魂者铺天盖地而来的那一刻,本来含糊不清的天鸣笛之声忽而激越起来,伏婴师还未分清笛声来处,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走。”   不知是谁拉住了他,力道之大,竟将他拖入了一处空间裂缝中。空间乱流将一切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无数的人影交叠在一起,像极了三关试炼中的心影回廊。   他已忘记了那场试炼,也忘记了结果。只记得,那是确实有过的事。   朝露之城外围笼罩浓雾的森林,两个少年与一个小女孩,越走越远。   无法再回忆了。   待伏婴师再清醒过来时,一张有些陌生的脸正俯视在他上方,略微迟疑一会儿,他才认出这是那个最初进入陆沉渊后见不到踪影的叶长生。少年僧者的长相不仅是寡淡无味的茶水,更是茫茫人海里擦肩而过,谁也不会记得的模样。   叶长生的手里拿着一卷书,见他忽然睁开眼睛,还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算还活着。”   然后就直起身来,又坐回了桌边,认真看起手里的那卷书来。   胸前包扎伤口的绷带又被换过了。但是内中的伤势愈合得并不乐观。这样下去他们怕是来不及拿他作为交换的筹码了。伏婴师笑了一声,忽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之声。   熟悉的魔气,应是华颜无道与暴风残道。同时,还有数以千计的魔兵,杀伐之声从海岸边一直传到这里。   断风尘打得一手好算盘。伏婴师将目光重新转向一本认真地坐在桌前看书的少年僧者。这样紧张的情况,整个海波浪都被魔兵所包围,居然还能这样镇定地看书。   然而,当他注意到少年翻页时乍然一现的空白书页时,不禁迷惑起来。终于,将最后一页看完的少年僧者将书合上,对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不像别的,只像一个化成灰都认得的人。数百年来伏婴师都记得,第一次踏入道魔大战的战场时,站在玄宗宗主旁边,手持青木佛珠,目光慈悲,怜悯众生的佛者。   而那本被少年僧者拿在手中的书也不是别的,清清楚楚地写着“万血邪箓”四字,殷红醒目。   “一莲托生。”   少年僧者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半掩的门被一只染血的手推开,朱闻挽月的声音传来:“长生,带上书,快走。”   那一身水绿被暗红的血浸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别人的,鬓发微乱,眼神却果断决绝。   强大的魔气越来越逼近,伏婴师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看来,吾皇将天魔像中的元功给了他。”   几乎同时,断风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孤月公主,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写个小剧场: 苦境论坛》匿名树洞区》 标题:女朋友的操作很差还要强行玩我的号怎么办? 一楼:你呆在那儿别动,我就来杀你。 二楼:你居然敢嫌弃我操作?校场再见吧! 三楼:不明真相吃瓜群众表示,你女朋友操作确实有点…… 四楼:天命所归,不要玩自己不擅长的职业。 ———————— 一放寒假就勤快起来,然而评论日渐稀少……   ☆、第五十九章      万圣岩门口的洒扫工作,没有一般人想得那么高深莫测。很多很多年后,重新回到优钵罗华尊者之位,坚持自名为叶长生的一莲托生如此说。   生死轮回虽是人世定数,但依你修行,本该圆寂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听佛祖讲经,怎么半路回来了?   这个问题,朱闻挽月追问过他不止一次。   自称从来平易近人,不说非人话的僧者只是望着天际涌动的层云,长叹一声:“都是命数。”   每每他这么说,朱闻挽月便扭头转身就走,理都懒得理。叶长生觉得佛祖在默默保佑自己每次都能大难不死的同时,还给他下了一个玩笑似的考验:广交损友。   从他入佛门修梵行开始,这种烂到怀疑人生的朋友缘就没有断过,还总是跟一个种族扯上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早知如此,最初问他是去天佛原乡还是去万圣岩的时候,他就该选择哪里都不去的。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但前世因今世果,他不想去哪里,就会去哪里。不管是被绑着,被骗,还是被胁迫,总之一次轮回转世,是把该去的都去了,就差去异度魔界里观光游览一圈了。   叶长生后来回忆起从继承了弃天帝元功的断风尘手下逃命那一次,可算是这一次活过来最为惊心动魄的经历了,惊心动魄到他甚至后悔那天苍离开时没有去抱住大腿,拉下面子说:“葱花你最好了,看在你师叔的面子上,还是送小僧回万圣岩吧。”   可想而知,要是那位水月龙女还在边上,一定会和朱闻挽月一样,转过身去说,这人是谁,吾不认识。   她们当年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朱闻挽月的本意是她留下来断后,叶长生带着万血邪箓跑路,至于伏婴师,当然是用禁魔血咒下命令保护叶长生走。   但是在不违抗禁魔血咒的命令下,施展术法转移之术保护咒主是在许可范围内的。甚至说,只要是保护咒主的行为,都在禁魔血咒的允许之内。这一点朱闻挽月一开始并未在意,直到后来才有所察觉。   叶长生没有想过当时伏婴师为什么那样做,照之前赭杉军和朱闻挽月的估计,伏婴师在识界那次基本耗尽术力,又有重伤在身,走几步都应该很勉强的。   海波浪的海岸边,墨尘音和赭杉军陷入了对战四位顶尖魔将的苦战中,金鎏影与紫荆衣在伏婴师被擒后因为识界有小部分意识通过空间隙缝进入中原,掀起风浪,不得不前往处理,虽然留下了一部分玄宗的人马,但最后都无济于事。现在想来,当时也是异度魔界联合识界所布的计划。   天草二十六早在如月影被朱闻挽月带回来后就被赭杉军以术法掩护,与如月影一起离开了海波浪,至于他们两个走时还带了一个从识界拐来的河童跟宠,要到后来叶长生与朱闻挽月才会知道了。   那天与其说是对战断风尘,倒不如说是被这位四天王之首一路追杀来得更为恰当。没有人想到断风尘会突然前来,身有承袭自弃天帝的元功,几乎所向披靡。   最重要的是,断风尘没有选择去帮助四位先锋魔将,而是锁定了邪箓所在与朱闻挽月。   被他一掌所伤,牵动曾经被弃天魔影所致的沉疴爆发,朱闻挽月看着对面逐步逼近的魔者,毫不惧怕:“就算杀了吾,没有无罪之人,万血邪箓对你们也是形同废书。”   断风尘冷哼一声,将叛徒生死握于掌中后就不再急迫,只负手道:“赭杉军用术法掩护他们逃走又如何?这个海波浪早已布满吾魔界眼线,不管是逃往何处,在殁惑之眼的追踪下,都会无所遁形。”   说着,笑容残忍又得意:“三妹身边的邪魅之眼会随时通知她殁惑之眼的发现。”   女子血污之下的容色尤显惨白。她侧首看去,站在叶长生身后的伏婴师未见动作,薄唇轻抿,似有不屑,不知是对断风尘还是对朱闻挽月,又或许两者兼有。   断风尘也是第一次见到共事多年的同僚这么一副可称落魄的阶下囚模样,不禁摇头道:“这一次你一时大意付出的代价,实在令吾惋惜。”   “这一份对同僚的关心,吾收下了,”看不出伤势如何的咒术师绕过叶长生,往前走了几步,“你可找到了禁魔血咒的解法?”   “无,吾皇的命令是让你以魔源复生。所以,”说着,负在背后的手伸向前方,断风尘的目光扫过眼前两人一魔,声音压低,“不得不委屈你了。”   言落,掌气催发,杀招并现。   生死一瞬之间,苍临走时的托付犹在耳畔,朱闻挽月想也未想便转身去护住后面的少年僧者,后者却瞪大了眼睛,甚是讶异接下来发生的事。   一张人形符纸被捏在指间,随着一声:“召阴诀·火祀奉雷!”   巨大的式神应声而现,挡下了摧枯拉朽之势的掌气。   伏婴师的低笑声犹带嘲讽之意:“吾委屈倒是没什么,只是没有寻到禁魔血咒解法的话,就不要认为吾还有意志能配合你。”   听到身后异响的朱闻挽月也抬起头,闻言看向自己手腕间的咒印。她有一瞬迟疑,但很快眼神便重新坚定起来,趁断风尘与式神缠斗之际,再次以血咒下令。   如她所愿,那只掩在袖袍中的右手抬起,在断风尘惊怒的目光中,作出一个阵法手势。   “逆阴阳五行遁生·阴火动·阳炎生·化转混沌·极动阴阳·赦命封间!”   那是伏婴师独有的空间转换之术。   黑色法阵的光芒忽强忽弱,将周围空间扭曲至另一处陌生的景象中,显然因为施术者能量不足而极不稳定。   “这是……”   叶长生一时愕然眼前之景,这是当年他亲眼见过,在道魔大战战场上为求逃生的少年咒术师最后豁命使出的阵法。   “走。”   还未回过神,朱闻挽月就拉起他的手,径直冲进了快要消失的阵法之中。   “休走!”   “啪——”   铁物碎裂的轻微声响后,半张裂开的铜面掉在地上。结完阵法之印的手因意识控制骤然脱离而垂下,断风尘怒极一掌虽被阵法结界化消泰半,但狠厉的掌风还是震落了那张终年覆在脸上的面具。   那一瞬,断风尘愕然收掌。   散乱的长发之下,是隐在朝露夜雾中的幽兰,孤傲自生,冷冽清寒。   那一声“走”,莫名熟悉。传入伏婴师耳中最后的声音,与识界脱身时在空间乱流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衣袍上暗棕色的旧迹上又渐渐加深,他抬头看了被挡在结界外的断风尘最后一眼,在阵法结束前便失去了意识。   片刻,一待阵法消失,木屋便轰然倾塌了。在废墟前沉思许久,一封密信突然飞来,断风尘转过身接下,还未打开,他身后时隐时现的鬼魅之眼道:“魔皇命令带回邪君化体,断将军为何执意来到海波浪?”   “邪君化体的事,吾自然会处理,”断风尘不露痕迹地将信收于袖中,“伏婴师力竭,施展术法距离不会超出此地太多,朱闻挽月重伤在身,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僧人也不能逃出多远。通知夜鸮无影与落冥孤犬速去搜寻。”   顿了顿,又说:“邪箓为重,其余不留活口。”   “遵命。”   鬼魅之眼应声消失在天幕之中。   低头看着掌心中不属于自己的魔气,断风尘冷笑一声,打开了袖中密信。   那上面写道:请君入瓮,一切顺利。   这一行字让先因未能突袭如愿的断风尘终于满意了,将密信摧毁后,如今统率三族军队的断风尘大步向海岸边的战场走去。   待这场大战结束后,他需要立刻赶回异度魔界,以魔皇授命之权,好好查一下戒神宝典中有关当年的往事。毕竟今日所见,实在大大超乎曾经的猜测了。   只可惜,待他真的回去的时候,已再无缘见戒神宝典的原册了,而那本被银鍠朱武刻意藏起来的副本,断风尘连其存在也从未得知。   “戒神宝典的副册?”   万年牢微弱的灯火跳动在枯墨似的眼睛里,看不见的是,盘腿端坐在牢房中,被无数锁链所缚的战神传说。   “这件事,只有黥武和……她知道。”银鍠朱武注视着与自己隔着精铁栅栏的凤遥重,在身披斗篷的青年甫一映入他眼中时,他根本不愿相信这是那位昔日风神无双的邪君。如果不是圣魔元胎之间的相互吸引,银鍠朱武宁愿坚持这只是凤遥重派来的一个使者而已。   凤遥重低声道:“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姐了……”   宽大的斗篷下看不出青年身形有异,兜帽半掩着业力黑纹布满的脸,偶尔不经意抬头时露出些许来,像是零落碾碎一地的残花,犹生哀艳。   银鍠朱武闻言皱眉:“他限制了你的行动?”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他前日说过,不再限制吾的行动,毕竟……”   他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那天,在他耳边的魔神如此低语过。现在对他来说,异度魔界只有一个地方还能勉强凭借感应找到,那就是同样身为圣魔元胎的银鍠朱武被囚禁的地方。   伏婴师一定是知道圣魔元胎之间存在相互的感应才将银鍠朱武被囚禁在万年牢的事告诉了他。是赌他会找异度魔界其它的魔者又或是赌他会自己冒险前来,反正无论哪一个都是预先设下却又让凤遥重不得不自愿踏入的陷阱。   凤遥重向铁栏走近了些,在感觉到上面布满的逆反魔源之印正在警告他继续靠近后停下了脚步。不仅是牢门之上,还有银鍠朱武的身上也有逆反魔源之印的痕迹。   敏锐如银鍠朱武,很快就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物不便,他眉间皱痕更深了些,沉声道:“遥重,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试图去触碰魔源之印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凤遥重点了点头,又道:“也不是全然看不见,况且吾还有其它感知。”   虽然被囚禁在万年牢中,身上还有封神箭,但与自身情况比起来,凤遥重的处境似乎更为糟糕。看着沉默下来的青年,银鍠朱武叹息一声:“到这一步,你还要坚持下去吗?”   “是,”声音并不有力,甚至有几分掩不住的虚弱,但却依然坚定,“吾知道,这不是退无可退,只是……吾最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是业力的侵蚀,”银鍠朱武看到凤遥重偶然抬手时露出与脸上相同的黑纹,已经明了,赤火的眸子熠熠着,“这一天比你之前预想的要来得太早了。”   “确实来得太早了。吾未曾想过会有那么多的变故,忘归的意外,他,还有……”凤遥重说着停了下来,掩在斗篷下的左手微微抚在腹上,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吾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就算想要解开逆反魔源也无能为力,吾今日来此,是为了确定你的所在。”   “明知这是伏婴师布下的陷阱,你却执意要来,”银鍠朱武摇了摇头,“你是她的小弟,怎么这么傻?”   青年只是笑了笑,伸出的右手缓缓触到铁栏上的逆反魔源之印,银鍠朱武来不及阻止他,只看见那只已将近被黑纹吞噬的手没有受任何阻挡便穿过了逆反魔源之印。   “这是吾最后能做的了,既然吾已不能彻底解开它,现在一切动作又太过冒险,这将是最好的办法。”凤遥重说着,又将穿过逆反魔源之印的手收了回来。被业力入侵后的逆反魔源之印还是如之前一样,没有丝毫被毁坏的痕迹,但银鍠朱武却清楚地看见了一道发丝一样的细缝在手抽出之后没有愈合。   那是怎样的力量,连古老的逆反魔源之印都只要被其轻轻触碰便会留下碎裂的前兆。银鍠朱武甚至不敢想象,这样一种力量竟然就那样充斥在凤遥重的身体之中。   灯火半昏半明,摇曳在暗棕色的长袍上,仿佛下一刻青年拉下兜帽,站在他不远处的,会是一张早已逝去之人的面容。   银鍠朱武道:“玄影走的时候,吾正负气在外,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魔源转生说来轻巧,但失去魔源之后,再无论怎样,吾之二弟,银鍠玄影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二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凡事想得太深,又体弱多病,虽有心要替他承担王脉责任,但却太过勉强了。恰如三妹孤月后来对他所说的那样,无论什么都让自己来承担,这种负责任的态度对异度魔界是好事,但对自己是坏事。   与九祸一样严格恪守自小所受的教诲,虽然曾有过一点点出格,但又很快不得不回到命定的轨迹中。生为魔,再如何强大,再如何任性所为,最后还是挣不开宿命的负累。   他如是,玄影如是,九祸如是,遥重也如是。   凤遥重似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许久没有开口,只是转头望向幽深的隧道。   到了这一刻,就与他们曾经商量过的最糟糕的情况差不多了,那时他们两个都无比冷静,而现在,银鍠朱武却很难保持当初的平静,他问:“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吾……不知。”凤遥重本来已经预计了时间,但又想到魔源共生之术还在自己身上,便有些茫然了,他不知这个术法最多可以拖多久,甚至于有一点点侥幸,但又每每这时候会被理智拉回到现实的考虑中,面对必须作出的抉择。   “你可知魔源共生之术?”   果然,银鍠朱武点了点头:“戒神宝典中有过记载,一种极端的术法,让两个魔源同生共死,一者衰弱之时便会用另一个魔源补充。这个术法,当年……”   “当年?”   牢中的红发王者忽然闭了闭赤火的目,似是回忆起往事,感慨万千:“九祸曾对吾说起过,若不是当年魔源共生之术,碧女不会因早产命陨,孤月受伏婴师蛊惑所用的咒术,本来伤不了她。”   “碧女的死和魔源共生之术有什么关系?”   “玄影之病到后来也与你的情况相差无几,魔源逐渐衰弱,碧女为了救他,向能够查阅戒神宝典的九祸求取了魔源共生之术的施行之法。再之后,魔源共生之术被中断,碧女命陨留下黥武,玄影后来也病逝了。”   “碧女……”极其模糊的童年印象中,凤遥重只记得一个年轻女性的背影,明艳的水绿色,还有偶尔与他母后交谈时的笑声,像是落在溪水里的纤柔花瓣。   出身鬼族,年少成名的女魔将,以暗杀奇袭而闻名。    “魔源共生之术为什么会被中断?”   “这些连九祸也不清楚了。孤月一直因为当年碧女之事耿耿于怀,吾却没来得及告诉她……也不知那日她被带出魔界后如何了。”   “挽月她没事,”凤遥重顿了顿,又道,“只是现在魔界的杀手都在追杀当日逃出异度魔界的人。”   银鍠朱武眉头舒展了些:“这是自然。吾不担心别的,只是担心她会遇见伏婴师。”   说到这个名字时,银鍠朱武便停了下来。   “有你与吾的化体在,还有玄宗帮忙,伏婴师要得手太难,更何况他还有万血邪箓的事要处理,怕是无暇去找挽月。”   “不,吾所担心的,不是伏婴师会杀她,”银鍠朱武犹豫了一下,“遥重你还记得当初吾跟你讲过的那件事吗?”   经他提醒,凤遥重也才想起来,随即意识到了银鍠朱武的担忧所在:“你是在担心,如果挽月终于知道了……”   “这件事是吾与玄影的过错,”银鍠朱武叹息一声,“有时候吾在想,除了表面的恭敬与谦卑,在那张面具之下,藏着他多少的怨恨。”   凤遥重却摇头道:“或许,在那张面具之下,还有藏有一点过去的旧情。”   闻言,银鍠朱武哑然失笑:“哈,你对他这么乐观吗?”   “有时候,他所说的话,太过矛盾,甚至有一种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相反意志在其中。如果通过三关试炼后便彻底舍弃了过去的自己,那吞佛,孤月,阿姐,你,为什么魔的心中,还是有情?”   “但是伏婴师不同。没有自我意志的魔者,所思考的永远是异度魔界的最高利益,从他在年少时就选择了忠于弃天帝开始,他的所有意志就是贯彻灭世的计划。”   凤遥重反问道:“这样的自我选择,背后的动机又是什么?”   银鍠朱武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如果可能,吾愿意相信你。”   “还有一件事,吾想要拜托你……”凤遥重声音变轻了许多,像是怕被他们以外的人听到似的,随着黯淡的光线交替变换传至银鍠朱武的耳中。   “遥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锁链碰撞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吾知道。这是当初凤翾没有告诉过朱闻苍日的事,现在吾必须要告诉你。”   低沉的声音骤然拔高:“即使你告诉吾,吾也不会……”   不等他说完,凤遥重便打断道:“凤翾会告诉其它人,他是吾之化体,吾的状况他迟早会有感应,但届时所造成的后果,就不是今日的一道逆反魔源之印。”   接着,他又转过身,是打算离开了:“其实阿姐见不到吾也好。现在这样,她看到要生气了……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收到消息的人来救你,吾若还有余力也会尽力配合。”   青年的声音从幽深的隧道中传来:“吾要走了,朱武大哥,保重。”   银鍠朱武便就这样看着投射在石壁上拉得斜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了转角的通道处,到最后,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在与朱闻苍日合二为一后,他记忆中多出了当年在中原重新见到复生的少年的惊喜,那个从前就被他视为亲弟的少年。而现在,他又要与九祸一样,再次面对当年的重演。   他们两个都有着极其相似的命运,皆是作为容器而生,一者被抛弃,一者被重视,最后他拥有了挣脱宿命的机会,而另一个却将在他推出后,转身走入更深处,再也寻不回了。     而此刻正在外面的深渊之道入口,凤遥重甫一踏出便听到了预想之中的声音。   “有罪之身未经允许踏入异度魔界禁地,还私会叛徒。邪君,随吾走一趟第四殿吧。”   闻言,凤遥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大约有十来人,皆是断风尘执掌第四殿后重用的魔将,如雪蛾天骄,烈风扬,为首的是断风尘的心腹,落雁孤行。   “这就是伏婴师临走时提醒吾的吗?”将兜帽拉下后,灰白长发垂落而下,隐隐若现的黑纹已占据了整张面容,“那就请带路了。”   落雁孤行转身轻笑:“随吾来。”   计划得这么详细,趁弃天帝意识不在异度魔界,而断风尘升为代理魔君执掌第四殿时,无非是要他的性命而已。   不过刚刚走出天魔之池没多久,时刻注意他行动的落雁孤行便突然转了态度,提掌攻上凤遥重看似毫不设防的后背,谁知青年身形一转绕了过去,虽不吃力,但也未见轻松神色。   知道偷袭不成的落雁孤行也不惊慌,而是在凤遥重以为她要再攻上来时往后退开,向周围使了眼色。   心思深沉如伏婴师,早已观察过了凤遥重现今的极限,连番消耗的围攻是最易得手的方法,再加上,他还将咒命血符给了断风尘。   落雁孤行在连番围攻逐显颓势后,依照计划,趁凤遥重一时分神,当即拿出了断风尘交给她的血符。   一手扬起斗篷挡开连番而来的招式,凤遥重刚一侧身向后退了几步,就凭借模糊视线,瞥到了那枚被落雁孤行拿在手中的血咒,不用猜也知道,上面所写是他名字无误。   “伏婴师的血咒……原来如此。”情势危急本不容凤遥重分神,但他还是欲上前去夺她手中符咒,无奈受困于围攻之中。伏婴师所揣测的极限实则并非是他的极限,而是要压制业力不得不分出的心神。    离他最远的落雁孤行则以指尖之血滴落在血符之上,低声念道:“招灵恶渡,血纹鬼灵,异度邪君,速噬元神!”   血咒之力非同小可,纵然凤遥重竭力遏制住了咒力的反应,但也相对难以顾及四周再次袭来的围攻。见计谋得逞,落雁孤行不禁心中暗喜,为助围攻得手,便也顺势攻了上去。   谁知,凤遥重竟以单掌相接,要硬挡下她这一招。   两掌相抵的瞬间,咒力爆发的同时伴随着女魔者一声惨呼,其它魔者只见她往后退了数步,另一只手按住接下那一掌的手臂,双眉紧皱,原本姣好的面容一时因痛苦扭曲作一团。   相比之下,凤遥重在那一掌后重新压制了咒力,手中还有在拉近距离时从落雁孤行手中夺来的血咒。   凤遥重攥紧那张血咒,不消片刻,便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从深黑的眼睛往下蜿蜒如蛇舞的黑纹有几分诡异的妖冶:“到此为止了,去告诉断风尘,下一次还是要让伏婴师亲自出马。”   抱紧被不明力量所伤的右臂,落雁孤行只顾后退未有回答,她不知在双方的对掌一刻是凤遥重没有压制自身业力,而这种失控的侵蚀之力,曾经硬生生拧断了圣阎罗一臂。   一计不得,便只有依断风尘所言,退。落雁孤行转身便走,其余魔将如今也是听命断风尘,于是也跟着相继撤离。   受业力所伤,如不及时医治只怕那条手臂就要废了。这场计划少了本该及时回来的伏婴师的配合,显得太过勉强,又凸显了断风尘的野心。   只是,伏婴师为何久久未归?   凤遥重按下心中疑虑,一路依着来时的记忆回到了魔皇宫殿,还未踏入寝殿的门,就听到到五色妖姬急促的脚步声,她呼吸不稳,见他回来了更是显出几分慌张。   强压胸口处翻涌的血气,咒力留下的伤害短时间内难以治愈,凤遥重佯装无事,平静问:“五色,怎么了?吾没事。”   不过两个字,便已告诉了他:“魔皇……”   凤遥重听到这两个字才隐约感觉到内室之中的魔气,那声音传出来,越来越近,不是猜测的询问,而是肯定的话语::“你去了万年牢见朱武。”   他几乎能看到眼前缓缓走来的黑发神明,异色的瞳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又因为罩在身上的暗棕色斗篷惹起了不悦。   “你知道?”一直在这里,知道他去了万年牢,甚至还有在外面的围杀。   莫怪,今日那些魔将敢进入天魔之池。   “这个异度魔界,有什么吾不知道?”黑色的轮廓在凤遥重的视线中勾勒出一个冷漠的影子。   说着,他又背过身:“你想救他,却又无能为力。”   “欣赏无用的挣扎,一直是你最大的乐趣。”按在胸口的疼痛处,凤遥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一旦得了允许就迫不及待地消耗吾的耐心,”弃天帝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似是要往殿外去,“擅闯禁地,探望囚犯,你与他都是为一点可有可无的兄弟之情,故意踏入罗网枉送性命,可笑至极。”   凤遥重不知为什么弃天帝会在这里,正如不知他见自己回来后的模样便要离开一样。凤遥重只知道,自己又让他失望了。那日承诺的宽容不过是一点对痴愚者的垂怜,正如神也会怜悯这世间的花草一般。   与神离开的背影相对的青年垂下头,待对方的魔气远了,再也无可遏制的咒力之伤终于伴随着黑血从口中呕出,他颓力地跪在地上,只觉徒劳抓在地毯的手背上滴落了什么,能够辨识出的只有墨一般的浓黑色,口腔里弥漫的腐朽血味更加激起了反胃感。   咒命噬元之术来得霸道,当时又被围困在车轮战中,他害怕伤及腹中的小家伙,便只有强行压制在心口处。   “邪君!”   五色妖姬本来松了口气,不想见到凤遥重突然跪在地上呕出了黑血,一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要扶起他。   不巧,忽然间地面一阵震动,她没有来得及扶住要跪倒在地青年,然而几乎一瞬之间,暮夜法袍扬在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听到遥远从天魔之池方向传来的嘶吼声,伴随着末日降临一般的震耳欲聋,响彻在异度魔界上方。   “万血邪箓开启了。”弃天帝不过是淡淡望了一眼天魔之池的方向,便抱起怀中呕血不止的青年往内室走去。   从那个时候开始,弃天帝就一直看着他。   为了避开那道无处不在的视线,凤遥重只有将头埋在灰白的发间,用斗篷的一角掩着止不住呕血的嘴角,直到对方一将他放下,就下意识用手抵在满是繁琐华丽的金属衣饰之上,不想弃天帝再靠近他了。   神的声音隐隐不悦:“连区区咒命之术都能伤你了。”   凤遥重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按在腹上,待残血呕出后,才压着沙哑的嗓子说:“如魔皇所言,吾是自投罗网,可惜咒命之术未能成功,是又要让他们再费心思了……”   他说着,因残余在体内的咒力又开始往心口下处游移而去,只好咬牙将其压回不堪重负的心肺之处。这一番下来,冷汗湿了鬓角,连抵在对方胸前的手也失了力气。   不想,那只虚软的手忽被纳入有力的掌中握着,责备的话语听不出情绪来:“从来都不乖乖听话。”   青年伏身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才抬起头用几乎无法视物的眼睛去寻他,却始终找不到:“吾以为,你是想我踏入那个陷阱中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凤遥重记得很久之前,弃天帝是真的想让他死的。那样的念头动过不止一次,后来又打消了,他也得来了一直想要的承认,但是现在,又仿佛回到从前了。   神的耐心确实如之前所言,前所未有的宽容。手指挑起被黑血染红成一绺一绺的白发,捋到尖耳,淡淡道:“吾在等你回来。”   然后又用锦帕擦拭了青年嘴角处残留的血迹,污浊的锦帕上留有腐朽衰败之气,从万年牢开始就出现在凤遥重的血里,鲜艳的红色变作了死气的深黑,皆是业力侵蚀的迹象。   “弄得这样狼狈而归,还要与吾嘴硬。”说着,弃天帝随手将那条锦帕扔在了一旁,轻轻捏住了尖削的下颌,让青年不得不仰起头来,他凝视着那双染尽浓墨的眼睛,“是要吾说再过半刻就会来寻你,才肯服软?”   凤遥重只是望着他,不多久,才道:“然后等吾向你求情,是吗?”   神低笑一声,不作回答。最初将视为恶障污秽的罪业分离己身时,他未曾预见过凤遥重出现的意义和后果,也未预见到罪业所化的半身有朝一日在自己面前,用无神的黑目望向自己时,已陡然失了舍弃之心。一次又一次将念头打消在最后一刻,然后任由青年再次靠近他,甚至到了现在的纵容。   数万年来累积而起一点点耐心,好比砂石之于山海,投于一个少年站在神殿外的背影中,从此再无半点可以施与他者。   不过在凤遥重的心里,有的只是那个白色的影子了。   “不向吾求情,还能有谁救你?”谁也见不到的面容曾被半掩在灰白的发间,在被迫抬起之前,苍白得难以看到轮廓,黑纹肆意地蔓延开来,将曾经的惊艳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吗?”   手掌摩挲在青年冰凉的侧脸,第一次仔细看着那上面的盘绕如花藤的黑纹。神曾最为满意的雕琢品,如今被亲手摔碎了。   “不要看着吾……”感觉到停留在脸上的视线,凤遥重别过头去,被握住的手想要抽出来,却被按在了床沿上。   “别动。”   弃天帝似乎是俯下身来了,越是靠近,有什么跳动的声音就越是清晰,鼓动在耳膜上,几乎无处安放的心躲藏在胸腔里。但那不是心跳的声音,而是他体内将近枯竭的魔源被重新唤起后的共鸣,渐渐充斥,填满在内中的,不是属于他的魔气,而是来自另一颗魔源的力量。   融合魔龙之源的魔源引导着炽热之气在内腑中将残余的咒力吞噬殆尽,凤遥重抓着覆在腹上的薄被,感受着那个小家伙还安安稳稳地蜷缩在里面,终于放下心来,但又很快注意到了仍旧注视着他的视线。   他将薄被拉高了些,想尽量遮掩住那个已经撑起一个小圆包的小家伙,没想到对方看出来了,反而伸入被中去摸他的肚子。   覆在腹上的掌心要比自己手温暖得多。凤遥重愣了一会儿,又转头想去看弃天帝,却瞧不真切,不过是徒劳睁着无神的眼睛罢了。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极近的位置响起:“吾赢了。”   是,没错。万血邪箓开启了。被方才咒力的爆发占据了注意力的凤遥重终于意识到了被神抱起时所听到的那句话代表着什么,还有从遥远之处传来的嘶吼声。   他内心的不安便是从那时候开始越发强烈,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难道无罪之人还是没有逃过异度魔界的追杀?   弃天帝知道凤遥重此刻在想什么,那双失了神的细眸虽无往日灵动的神采,望着他的模样却莫名哀怜。   “另外半册邪箓开启,也会令异度魔界的邪箓开启。”   是从那日的桃花林开始,还是更早在那天青年转醒过来的帘幔之间,那种扰动在心绪中起伏不定,像幻影又像随其随灭的泡沫样的记忆就总是无端重叠在现世之中。   温暖的指尖停留在脸颊的黑纹上,凤遥重一瞬想了诸多的可能性,却不知是怎样的方法能够开启另外半册邪箓。除了异度魔界这半本上写明了开启的条件,另外半册又没有万血之魂融入,究竟是谁开启,又是如何做到,实在费解。   但他确实输了。   不满凤遥重许久没有回应,弃天帝略微挑起了他的下颌,“你与吾之间的赌注呢?”   长睫微微颤动,“在第一根神柱倒下之前,吾不能说。”   “很快了,”神的手依旧抚在青年的腹上,好像对那个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有些感兴趣,“魔源共生之术不过一时权宜,待神柱倒下之后……”   话说着说着,弃天帝忽然兀自陷入了沉思。良久,倾身吻上妖娆在青年眼角下的黑色花藤,命令的话语失了严肃的口吻,尽是绮丽的冷香:“这段时间,你不能再离开这里。”   凤遥重很难捉摸这段时日来弃天帝这样喜怒无常的态度,更不明白忽然转变的原因,后来他想到在那时模糊的视觉里,有一点忽深忽浅的蓝色,还有另一只总是看不清颜色的眼睛,那时候频繁的变幻早已暗示了一切。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但不是遗憾。   落在脸侧的吻太过短暂,在弃天帝还未离远之前,凤遥重拉住了平金盘绣的衣襟,手指缠着恼人的薄纱衣饰,一时挣不开,勉强用干燥的唇试探着触碰到了另一片柔软。   他的主动,总是起效的。一点蜻蜓点水似的试探,带着竭力自持的压抑感,像是拙劣的玩笑,又意外引起了被挑动者征服的兴趣。弃天帝顺势搂住了他,一点时隐时现在黯淡朦灰的视觉中的蓝色,如水云川林流淌的溪水,蜿蜒流进心底。   那时,凤遥重忽然发现他心中所想的幻影在不断与眼前的黑色轮廓重合,曾经压抑在心中痛苦不堪的感情,在酝酿太久的苦涩后发酵成了一厢情愿的渴求,在对方有意无意地回吻时想起那个白色的影子。   弃天帝是知道的,才故意给他那样的错觉,又在幻觉中打破他眼前的虚影,说:“乖遥重,吾是谁?”   骤然清醒的意识伴随着腰间被解开的内衫系带,粗糙的指节划过柔软腰身,探入的手掌过于炽热,让他不禁抓紧了对方的衣襟,然而藏在里面的圆润隆起已经露了出来,被结着薄茧的掌心团团包裹着,摩挲着。   “别弄醒它……”平日里都安安分分地睡着的小家伙,一旦被惊醒了,就会在他肚子里乱动,偶尔还要伸一伸腿。   弃天帝只是反复问他:“吾是谁?”   黑色的轮廓与白色的影子时分时合,凤遥重隐约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觉得这样的问题恶劣得有几分幼稚,却又无计可施。神可以一遍一遍这样问到自己满意的结果为止,乃至凤遥重最后自己也认为他们再无差别。   本就是一个。本就是他的神之半身。   “是你……”凤遥重沙哑着声音,细眸里的黑色氤氲着夜海上的白雾,“我知道,是你,魔皇……”   “弃天帝……”   他低声唤了□□字,唇尖贴着对方冷硬无情的侧脸轮廓,小声说不要弄醒那个爱踢他的小家伙。   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弃天帝咬了咬他的尖耳,冷郁幽沉的暗香被炽热的鼻息点燃在耳际:“只属于吾的……”   “是……”凤遥重无奈地回应了弃天帝,又因为那只覆在肚子上的手还是在摩挲着来回轻揉,让他不住战栗着。   肌肤相贴的触感比隔着衣物要来得真实,入手后比预想中还要柔软许多,像揉着圆软的面团。被撑得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面,那个爱乱动的小家伙此刻乖巧地睡着,任由抚摸。   青年眼里的雾霭渐深,像是要落下雨来。弃天帝一边吻在那狭长的眼尾,一边移开了手,灵巧的手指将内衫的系带重新打结系上后,改为搂住青年如今丰腴的腰身,低声说:“你看,不会的。”   虽是这么说着,在青年回抱住他时,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气息还是越发燥热起来。即使是一具即将被业力吞噬的躯体,也是属于神的半身,不久之前越来越强烈的一体感仿佛是蹿动不安的猛兽,但又因为这具躯体过于脆弱而抑制住了。   过于瘦削的肩膀,颈窝处的凹陷要比之前来得深些,将头埋入时,却没有了清幽的青莲华香气,还能听到的,是魔源的共鸣声,填入,充满,最终令其回应。那是一种油然自生的满足感,只为了他而存在的满足感。   怎能让凤遥重爱着另一个自己,就此离开?是他亲手打碎了,但现在又要将其拾起拼凑,勉强留在身边,只因是独一无二的半身。过于专注的占有使弃天帝无意去考虑那个胎灵的存在意义,仿佛是一片无处着落的记忆碎片,被刻意放置在了散落成堆的意识深处,不再问询。   那时神未曾察觉自己的异样,权当做是过去的幻影在意识中纠缠,而凤遥重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执念开始萌发在弃天帝的意识中,那种与过去之间的争夺,将他视为了宣告胜利的占有物,而取胜的条件无非是战利品的承认而已。   弃天帝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屈服和承认,然而对凤遥重来说,这却是再将深情编作那两缕已被弃之不屑的结发,掉落在被遗忘的角落罢了。   只是当那缕缕黑发划过指间时,凤遥重会想起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孩子,那个继承他们所爱的孩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像极了他深爱的神明。他要将那个孩子好好地留给所爱,在往后无尽的岁月中,陪伴在其身边,不要将他忘记了。   世界毁灭,世界再生,生灵繁衍,万物向荣。终有一日,魔道会消亡而去,留下只有人类的世界,那时不论神是否依旧背对至高的太阳之神,也能回忆起曾经有生灵诞生在手中的感觉。   凤遥重是如此坚信着,在万血邪箓开启的那一天,他抚过枕靠在肩上的那一头似夜下溪水的黑发,忽然间意识到了一切不过是考验,久远时的歌谣回响在耳畔。   他轻声哼着,然后低下头去,吻在了神的脸庞。已不再有过去那样美丽的形容,黑纹狰狞而丑陋,业力所散发的死气尽是不详。弃天帝却依旧拥着他,待那个吻小心翼翼地结束,待一只手悄悄地捧起散乱的黑发,用指腹轻轻捋开时,在不经意间,将青年湿润柔软的唇瓣含在唇齿之间,掠取那一点点残留在气息里的青莲华香气。   “在你心中,吾始终只是半身而已罢……”凤遥重如此低声问。   弃天帝道:“是吾唯一的……”抓着一缕缠绕难分的发丝,攥入在掌心中。   神的心中没有七情六欲,也无所谓爱,但却已放入了他的半身。   冥冥中,那红瞳深处闪动的,是金色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啊——打不过,要死了! 伏婴师:你看,还是把操纵手柄给我吧。 挽月(抱起操纵手柄就跑):略略略,没门! 伏婴师:……虽然很生气还是要保持微笑.jpg 一莲托生(吃瓜):你们开心就好,那个输出你先顶一下,我撤退啦。 断风尘(憋笑):伏婴师,你别动哦,千万别动哦,站着让我好好杀一次! 伏婴师:……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讲.jpg ———————— 弃总:你是吾的 遥重(微笑):是 弃总:孩子也是吾的。 遥重(微笑):不记得的事不算数。 弃总:…… —————— 这章弃遥被写得莫名甜,至少我自己都被甜到了~XD【你这甜点太低了   ☆、第六十〇章      水滴穿石,如沙漏倒悬落尽时间长河,一点一滴,敲在他耳边。外面是如潮浪般时涨时落的雨声,潮湿而冰冷,让已感觉不到温度的身体如坠冰窟。   这种感觉,似曾相似。究竟是道魔大战侥幸逃生的那次,还是一处无名的雪峰上?记不得了。那么多纷繁复杂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在黑暗的意识中浮沉闪过,来不及看清就又沉下去了。他孤身陷落在深渊之中,一无所有。   少年小声说话的声音响起,模模糊糊隔着生死一线的距离,从遥远的河岸边传来似的,另一边的岸上,两道影子并肩立着,一者穿着水绿色的衣裙,一者拿着铜制面具,望着他笑了笑,又一同转身携手往远处而去。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忽而是少年的青涩,忽而是女子的温柔,忽而又是个小姑娘的稚嫩,他们都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伏婴……”   虚幻的错觉被蔓延在周身数不清的痛楚所替代,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盖过了河浪涌动的声音。他隐约听到了一莲托生转世的少年在说着什么,但却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挽月姑娘,挽月姑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再不救他,就真的死了。”   “挽月姑娘,你别走啊,外面都是异度魔界的追兵,你去哪里?”   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外面的雨滴飘落在他脸上,温热得出乎寻常。胸前的伤口被涂上了草药,一圈又一圈细致地缠着,最后冰凉的指尖触在脸上,抹去雨水,又落了下来。如此反反复复了很久,指尖移开,改为托起他的头,一点清水润在干燥不已的唇间,轻柔的女声随着外面雨水流淌的声音飘忽。   “喝点水。”   他没有会在失去意识时挂念的人或者名字,所有的过去埋葬在三关试炼的那一日,变作挂满在朝露之城密室墙上无数的相同面具,变作指间一张张式神的符咒,最后,又变作战鼓喧天的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如朝露之城的夜雾,层层涌上,要将他彻底包围。   兀的,一只如雪皓腕划破雾障,执素钗而来,银光凛冽,暗惊心神,却在离他胸口一寸时猛然停下,幽远的声音温柔如水云川林初绽的桃花。碧色窈窕,遍踏尸骸。   遗忘的声音说:“走啊,愣着做什么?”   走不了了。救了不该救的人,死在不该死的时候,素钗环碧的绝名,被他一手葬送了。   然而那手却意外地执着,紧紧攥住他,不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只小手,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别松手啊,我怕。”   没来得及攥住,那只小手便从掌心中滑走了,他欲去抓住时,忽然一道灰蓝瘦长的身影挡在前面,钴蓝花纹的铜面覆在半张面上,嘴唇紧抿。   那人摘下面具,幽雾似的黑在眼中沉郁难纾。    “伏婴,不要去了。”   “银鍠玄影……”   从口中唤出的名字,是紧锁在久远记忆中的禁忌。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木柴燃烧时发出的断裂声让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身后的岩壁上是被拉得极长的影子,从山洞口投在上面,动也未动。   火堆的对面,是正专注添柴的少年僧者,他一边用木棍戳着火堆,一边翻着放在膝上的古书,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醒来。   直到伏婴师想站起来的时候,少年才头也不抬地说:“别动啦,你一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伏婴师沉默着坐在那一堆干草上,伸手摸上失了面具的脸。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与阴冷,在没有了那张铜面后的异样之感伴随着莫名的焦虑,最后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少年在读的书上。   单看破烂不堪,松松垮垮快掉在火里的封面,伏婴师就知道少年在读什么了——万血邪箓。   但是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同,原本空白的书页上此刻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犹如诡异的舞蹈,一笔贯穿一行,时而如铁笔银钩,时而如泼墨挥洒。   伏婴师忽然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于是问:“万血邪箓开启了?”   良久,少年僧者才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清亮的瞳里是缕缕血丝,看起来很久没有休息了:“你知道那天之后过去多久了吗?”   “几日?”   “三日了。异度魔界的追兵……差一点就被外面飘来飘去的大眼睛给发现了,”少年僧者说着,合上书本,那上面不知何时被血染透了,而书名从之前的黑色变成极淡的金色,“幸好万血邪箓开启后,那些精锐魔将就被召走了,他们应该是去找第一根神柱的位置了,不过那些用来侦查的魔兵还徘徊在外面,要不是之前挽月姑娘冒险出去了一次,它们也早该走了。”   伤口处渗入的草药汁液让不堪忍受的愈合痒痛得到了缓解。伏婴师沉默着望向站在山洞口的身影,恰好对方转过了身来,也对上了他的视线。   朱闻挽月从阴影中走出来,岩壁上被拉长的影子渐渐短了,最后篝火跳动的光照在苍白的脸上,凝结的血污染在领口处,贴在脖子上,环钗绕起的乌发落下几缕在鬓边,随着她坐到少年旁边时飘起来,又被捋向了耳后。   一层一层的碎布条缠在她的手腕上,失血的唇色隐隐青紫。她看了伏婴师一眼,又拾起地上的木柴,添进了火堆中。   片刻,她说:“雨要停了。”   叶长生道:“那我们得把火堆灭掉了,你之前布在外面的结界还有没有感应到那些魔兵?”   朱闻挽月摇了摇头:“邪眼一族的探子,行迹最难捕捉,它那时不慎失手,决不会就此罢休。”   说着,她又添了一根木柴进去,噼啪断裂的声音在山洞中断断续续响着,朱闻挽月知道伏婴师望着她,在一根木柴烧尽后,她才抬起头:“不讲一讲你的故事吗?”   “故事?”喉咙干涩得发紧,伏婴师笑了笑,“你想听什么?”   朱闻挽月凝视着咒术师那张曾经消失在记忆中的脸,忽然也笑了:“讲一讲,当年你们是怎么骗吾的。”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伏婴师说着,注意到叶长生也饶有趣味地抬起头来。   少年道:“不知道这段故事吾是不是可以用单薄的前世记忆,补上些许?”   伏婴师颔首道:“那你先讲,如何?”   于是,少年僧者拿起身旁的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清了清嗓子,将遮着他脸的碎发也捋到耳后,望着眼前徐徐燃烧的火堆:“那是发生在道魔大战之前的事,大概有几百来年左右。万圣岩大日殿的僧者一莲托生,偶然在藏得不严密的□□区里读到了一本古籍,于是决定游历四境,寻找一个消失了的种族的痕迹。”   伏婴师对他的形容感到几分玩味:“藏得不严密的□□区?”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妙语如是,正乃□□区几乎未曾被人发现的原因,”少年净白的面庞如水中圆月,含笑似拈花,“这之后,他走遍四境,在道境一处无名的湖岸边,找到了传说的遗迹和最后一丝与他挚友同出一系的血脉。”   说是单薄的记忆,实则是游遍四境后广博如山的回忆。朱闻挽月听到“无名的湖岸”时,不知为何心下一动,想起了她在识界最初见到的那一片波光粼粼。   然后,少年的声音刻意轻了一些:“那片湖水状若月牙,清光明辉,琉璃灿烂,故而当地的人称其为月湖。”   天人六道,八部龙众,佛经传说诸般纷纭,少年僧者讲诉如乍然一现如烟火大盛于夜空,纷繁红尘迷障豁然见开,久远过往尽收眼底,她坐在少年身旁,竟觉万丈尘世偌大如江河湖海涛涛,而自己一介蚁舟渺若山洞中一点转瞬即灭的火星。   世人讲前尘,皆是持着因果二字,自称是叶长生的少年,讲的是一个“缘”字。有他与友所结之缘,也有偶然古书一页入眼之缘。踏遍千山万水而后回到道境,才知起点不远处便是终点。   朱闻挽月问:“你为何见了那一页古书上飘渺的记载便要执意去寻?”   叶长生没有纠正朱闻挽月的称呼,只道:“因为历代继承优钵罗华尊者之位的责任。那时,已有数百年未得障月阿修罗现世,或是末法已至,或是坏劫已现,一莲托生必要一个求证。”   似是略有所懂,伏婴师道:“原来,除了护法阿修罗以外,障月尊的存在还有这样的意义。”   “佛经开篇有曰如是:今此世间众生所居国土天地,云何成立?云何散坏?云何坏已而复成立?云何立已而得安住?成住坏空,讲的是世界的生灭变化。追溯其源,初时坏劫,有迦梨迦大风吹八万四千由旬大海之水,皆令四散。当于尔时,四方一时有大风起,其风名为阿那毗罗,吹彼水聚,波涛沸涌混乱不停,水中自然生大沫聚。 ”   朱闻挽月不解:“世界的生灭变化是由这两种风所致,那又与一莲托生最初要去寻找的传说有何关系?”    “这嘛,”叶长生一手撑在膝盖上托腮,一手指了指腿上放着的万血邪箓,“万血邪箓被分为二册之前,是保管在玄宗先代宗主的手中的。”   “后来,狼主补剑缺在道魔大战之际从他手中夺书,两败俱伤,万血邪箓被分为两册。”伏婴师想起当日补剑缺在第三殿议事时亲口所说,虽听起来有几分夸耀,但要从那位玄宗宗主手中夺来这半册,确实不易。   朱闻挽月则问:“在这之前,万血邪箓又是从何而来,为何到了玄宗宗主的手中?”   “先前你问世界生灭变化与传说,不如想想阿那毗罗之风如今再现于谁的手中,又展现出怎样的威力。小僧猜测,你们都有所目睹了,”叶长生叹了口气,“从长天羽神族继承而来的力量,正是所谓的‘成住坏空’。天神创世之初,欲立四柱于神州大地之下,阿那毗罗之风所具备的力量,正是为神建造这四根神柱。”   少年僧者说着,又举起水壶喝了一口里面所剩无几的清水:“神州既成,神族随天神归天界,居□□之顶阿迦尼吒天,又有遗族留于凡尘,散落无从追寻,一莲托生寻到的,就是最后的遗族。可惜经过数千年与人族通婚,导致龙女之血隐没,阿修罗好斗之血凸显,族群终日厮杀互妒,最后已至灭族边缘。”   “修筑四神柱的传说一直流于遗族和居于□□的神族口中,遗族将其整理记录为书册,奉为圣典,一莲托生所寻到的,除了已没落的遗族,还有就是这一册圣典。”   “他带回了圣典……”   叶长生连忙摆手:“耶,那怎么也是一群有阿修罗残忍好战之血的人保管的圣典,怎么可能说带回就带回,而且,那时他并不知道四神柱位置记载留于世间的严重性。”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直到他回到万圣岩,大日殿圣尊者一步莲华告诉他不久前预见的天魔劫。”   伏婴师略有所思:“遗族没落,圣典无力保管,异度魔界势力在道境忽起,是一步莲华预见天魔劫的原因。”   “所以你……一莲托生,在知道天魔劫后推断了前因后果,就去遗族要带走圣典?”   “一莲托生是又去了,但是那里却已成地狱。他离开后不久遗族发生了一场内战,基本死伤殆尽,只剩下最后一个守着圣典的祭司,还有一个被抱在怀中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伏婴师笑道:“喔,佛门大师也做过落井下石,夺人宝物的事吗?”   “如果他早一天动身,来到遗族,也许就能救下两个人,”叶长生没有在意伏婴师的挑衅,而是忽然看向了朱闻挽月,“因为天魔劫的预示,正好说明除了一莲托生在找四根神柱的有关记载以外,异度魔界也在同样寻找这一古老的记载。”   篝火在添入太多木柴后猛蹿起了烈焰,映照三人各怀心事的面孔。   朱闻挽月听到身旁的叶长生问伏婴师:“小僧猜一猜,当年异度魔界的鬼后回去后是如何说的?出去捡到一个弃婴回来?嗯……不好意思,似乎那时候你也差不多才一两岁。”   同样没有理会叶长生反过来的取笑。长久以来,最说不通的一点如今得到了证实,伏婴师如有所悟,点头道:“你与鬼后一场争夺,万血邪箓落入你手,婴儿被她带回异度魔界。她任务失败要向魔皇复命,只有谎称偶然捡到一个弃婴。”   火光中,女子苍白的面容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淡淡道:“后来,甚至变为说,是鬼族之王与王后一同捡到的孤儿。”   沉默半刻,叶长生说:“对不住。”   朱闻挽月道:“你继续讲。”   “书被一莲托生带走后,送至当时倾天剑宗出身的玄宗宗主手里,想让他代为设法,将书毁掉。但不知是何缘故,他迟迟没有动手,一直拖到了道魔大战之时,被异度魔界重新夺走半册。”   事情前因后果,就是大致如此了,叶长生讲完后,喝了水壶里最后一点清水,看向伏婴师:“该你了。”   咒术师却问:“吾有一点疑问,你手中半册万血邪箓,是如何开启的?”   “嗯……你不仔细听小僧讲吗?最后的,那个祭司……”叶长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朱闻挽月手腕上的布条,忽然有几分得意,“你们找那么久的无罪之人,大费周章凑齐万血之魂,是因为下半册记载的开启之法本是遗族用于献祭的。”   他顿了顿,然后说:“以遗族祭司一脉的血液染透圣典,才是正确的打开万血邪箓的方式。”   伏婴师有几分嘲弄:“这么说,是你们自掘坟墓,故意先打开了万血邪箓。”   “你能不能认真把小僧最先开始说的想一想呢?”叶长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意提醒,“阿那毗罗之风,神族和遗族同时流传的古老事迹,如果遗族有万血邪箓,那神族有何物?”   伏婴师忽然直直看向沉默不语的朱闻挽月,女子正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痕,感觉到对面穿过火光投来的视线,微微抬起头:“神族所遗是传颂的口头史诗,长生说在最后一个神族陨落之前,那首歌谣已经告诉遥重了……遥重他瞒不了多久的,四神柱的位置迟早要被知道,与其让他被折磨,不如吾提前开启邪箓,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吾心中自小没有什么苍生大义,有的只是自私自利而已。你们从小对吾所灌输的就是这样,鬼族的公主,鬼族之王唯一的小妹,想要什么都可以,无论做错什么都会被原谅。只有一个人,在小时候对吾说,去做真正的自己,你不该是这样。那时,吾没有听懂他的话,后来,是你教会吾,如何去理解他的话。”   朱闻挽月兀自说着:“让吾好好理一理头绪罢,很多事情,吾都忘记了。”   “吾也忘了,”伏婴师站了起来,走到火堆旁,蹿起来的火苗几乎要到他的脸上,“吾甚至忘了,自己的模样。”   他离开异度魔界那天,在花林中,凤遥重忽然感慨说从未见过他的样子,那时候伏婴师自己也想摇头说,吾也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但他记得一张脸,有几分与自己相似的脸,同样眼中阴郁的少年。名字叫做银鍠玄影,是他的表兄。凤遥重那时应该是猜到了一切原委,又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凤遥重所说的意思是,他小时候从未见过以伏婴师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伏婴师。   朱闻挽月继续沉思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玄影喜欢上碧女的时候?”   “朱武,你这次要是再丢下我去邪族找九祸,我就去告诉母后!”   “哎呀,小月,让伏婴师陪你吧。”   “我不要,我不喜欢他。我就要你和玄影陪我嘛。”   “这啊……嗯嗯,好啊,那就让二弟陪你吧。”   “大哥……吾……”   “哎呀,二弟,你过来,听吾讲。”   ……   同胞姐妹所生的孩子,又是纯血鬼族,少年还未长开时,眉眼总是难免相像,况且他们性格本就相似。一张被两个少年互换的面具,戴着表弟的铜面躲开小妹的玄影去找他心中那抹水绿,摘下面具最善术法伪装的伏婴师代替将来的主君去陪刁蛮任性的公主。   那时的小姑娘,怎么会分得清谁是谁。她以为一直对自己温言善语,耐心关切的,是她的二哥银鍠玄影;让她不要理会周围流言蜚语,对她说你是吾唯一的小妹的,是银鍠玄影;她误入雪峰,受困在冰天雪地里,冒雪来救她的,是银鍠玄影。   一起在露城迷雾的森林里,一起在水云川林的小溪边,一起在不毛山道被血狼主训斥,牵着她,保护她,走在前面的人。   她年少时所有的幻想与向往,都是一个叫做银鍠玄影的少年。   然而。   然而。   “兄长之前离开时,曾对还在昏迷的吾说,有些事他回来后要亲口对吾讲。应该就是当初他出的主意,让玄影和你互换身份,方便看顾他任性的小妹,又能让二弟得偿所愿。”   可想而知,当时年少的鬼族少主想出这个点子告诉两个少年时,还洋洋得意了一番。   伏婴师渐渐想起了那个少年时就老想着逃家的主君说那个主意的时候飞扬的神采。   待在朝露之城终日无事可做云云,反正是早已定好的未婚妻云云,要去和九祸谈恋爱没有时间照顾任性又可爱的小妹云云,总之他们两个的烂摊子都是他在后面收拾就对了。   当年定亲的时候,各族族长没有考虑最门当户对的凤遥重或阎魔旱魃,而是拉他一个已经是旁支的来充数。早慧如他,明白异度魔界之前的流言是确有其事,孤月公主不过是捡来的而已。那又如何?出身魔道,侈谈无用的情感,最后又将所有的英雄气概用在负气出走,把所有的恋慕向往变成压抑的责任,银鍠朱武与银鍠玄影其实都差不了多少。   只有他不一样,出身王脉旁支,年少成名,承袭族名,最后得以在天魔之池见到异度魔界最古老的创始者,从此坚定魔道之心,至此,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动摇。   “吾从前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从小与常人性格不同的孤月逐渐变成与吾一样的存在。”   善妒,好斗,如今想来,都是阿修罗之血的特征。他看着那个故意易容掩去面部丑陋的小女孩人前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人后却将一个又一个的人偶扭断,写上那些她讨厌的名字。   每次他搂着睡着的小女孩,为她点火烧尽那些人偶和名字时,就在想什么时候开始教她折纸人形和咒命术法。精心铺就的一条扭曲的道路,却在半路超出了他的掌控,最后当他去要把滑出掌心的手拉回来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根复仇的银簪。   “然后等到有一天你终于满足了,就可以拧下吾的头了。”朱闻挽月冷冰冰地补充了后面的话。   伏婴师笑了一声,牵动胸口的伤口,不禁咳嗽起来。明明就站在篝火前,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从你离开鬼族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注定了必须有一个人死在对方手里。吾曾自信不会失手,但现在,是吾错算了。”   “死在自己一手造就的杰作手里,不是圆满吗?”朱闻挽月笑起来。   真正的银鍠玄影爱过碧女,喜欢过九祸,唯独不会喜欢他被捡来的妹妹孤月。而孤月喜欢的银鍠玄影,从来不是真正的银鍠玄影。   碧女曾经有意要提醒她,最后又不了了之。   那一点朦胧不清的火光中,不曾熟悉过的面容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影子。   半晌,朱闻挽月的声音轻了起来:“雨停了。”   叶长生将万血邪箓塞进胸口的衣襟里,轻咳几声:“该把篝火灭掉了。”   伏婴师按住胸口的伤以免崩裂,缓缓站了起来:“你们逃又能……”   忽然,一阵大地剧烈的震动传来,未及反应,只见脚下顷刻裂出一道隙缝,随后逐渐扩大,岩壁上脆弱的岩层开始崩塌,无数碎石滚滚落下,一时轰然如雷。   乱世崩云中,他抬起头,只见朱闻挽月站在原地,望着上方不断裂开的岩层,一动也未动。   也许是被禁魔血咒驱使,他想也未想,便伸手去拉她:“你愣着做什么?”   一块大如石桌的巨石落在了朱闻挽月之前站的位置。她终于回过神来,   却是看向一旁的叶长生。   少年也看向她,苦笑着说:“小僧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朱闻挽月要冷静许多,她道:“先离开这里。”说着,便反过去抓住伏婴师的衣袖,要往外面走。   他想起来,之前在识界,最后也是朱闻挽月一手将他拉入空间乱流中的。   或许,朱闻挽月杀不了他了。伏婴师低头看向他被拉住的右臂,忽然又改了想法。   也许,是他杀不了朱闻挽月了。   突然的天灾异变并不像是苦境所常见的。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山洞内部坍塌,没想到当他们走到外面时,大片倒下的树林,地面无数裂开的沟壑,还有不远处似乎刚刚形成的断崖,都说明这场地震的威力并比寻常。   叶长生愣着看了眼前的景象许久,回过头对朱闻挽月道:“这……”   “不可能……万血邪箓里第一根神柱的位置,凤翾传信给苍说他已经提前去了,怎么会?”朱闻挽月也不敢置信,声音微微颤抖,“凤翾出事了?”   语落,天际划过一声雪枭啼鸣,叶长生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歪倒一片的树林里徐徐走出一个紫衣黑发的青年,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长生,你没事。”   叶长生见他孤身一人前来,有些意外:“怎么只有你来了?凤翾呢?”   “凤翾他,和恨长风去了一个叫极封灵地的地方。”   “极封灵地……难道?”   “他们说,那里是神柱的所在。”   伤口中流出的,是暗红失去正常生机的血液。无力地握住手中的长弓,身后神柱崩裂的巨响如落雷惊天。   他闭上眼,却无法堵住双耳,神州大地上传来的生灵哀嚎犹如阿鼻地狱的叫唤,震裂耳膜。   一个声音道:“吾皇,朱武化身已经从时空隙缝中消失了,是否……”   “无妨。”   脚步声渐近,冰冷威严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最后一箭用来强行打开空间通道助朱武离开,和你的本体一样。”   “为什么,你会……”捂住腰间的伤口,他几乎痛得直不起身来。   黑色的三叉戟上,是涓滴着的黑红血液。摊开戴有手饰的左手掌心,神轻叹:“再次复活的圣魔元胎,用了他的三魔魄,仅凭久远时意识的联通,意外好用。”   闻言,青年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却被沾血的手指挑起下颌,打量起来。   红蓝异色的瞳俯视着他,红焰的深处是倦漠无情的火花,冷峭的线条是唯独天神才拥有完美,神低笑:“这张脸,是你挑衅后吾手下留情的理由。”   “你对他做了什么?”   “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依旧受到了业力的影响。” 神没有回答,抬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即眉间一只邪眼缓缓睁开,将红色的魔印从掌中封入青年身体。   “逆反魔源之印……”随着封印完毕后手掌的撤离,青年捂住额头,痛苦地锁紧眉关,最后蜷缩在地。   黑发魔神负手转身,对一旁左臂负伤的断风尘道:“将他关入万年牢,严加看管。”   捂住被一箭射穿的左臂,断风尘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年,点头道:“遵命。”   然后前方远去的身影又道:“找回伏婴师。”   “是。”   断风尘转向身后的华颜无道与暴风残道:“华颜无道,随吾去带回伏婴师,暴风残道,将邪君化体押往万年牢。”   正好鬼魅之眼传回了朱闻挽月踪迹的信息,恨长风重伤逃走,神柱之一已断,中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应无人有暇前去接应,此时杀掉背叛者,夺取记录另外三根神柱地点的下半册邪箓乃是最好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来到一莲托生大师主持的情感相谈室(误) 这章还是伏月,走一走剧情,衍伸扩充一下原剧里关于万血邪箓的由来和朱闻挽月的身世。 引用的佛经是《起世经》(瞎扯的,修佛的道友手下留情)   ☆、第六十一章      许久许久之后,她的梦里还总是出现那个温柔抱着自己的人。   那段日子里,她经常从不安的梦里哭着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张有些肖似梦里青年的脸,细长的眼睛满是晚霞的瑰丽流光,记得是叫姑姑来着。往往她这么一喊,她的姑姑就会把她抱起来,搂进怀里,轻声问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靠在女子冷香的怀里,她只老老实实说:“梦到爹爹了,球球想他。”   女子沉默着抚摸她的头顶,又拍了拍她的背,接着屋子的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小丫头,怎么又在哭鼻子?”   那张绘着火焰,有点凶又好看的脸凑近来,捏她耳朵:“爱哭的小鬼长不高哦。”   这个时候,她就会听见这个人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大概是什么母后别拧我耳朵一类的。   “狼主有话让我来带给母后。”   “讲来。”   “信传到了,地点找到了,他也答应了,该断则断了。”   抱着她的姑姑不说话。   她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最后要闭上沉沉的眼皮时,她的姑姑说:“吾要去第四殿主持事务,不许把烈雪吵醒弄哭。”   “母后,第一根神柱已断,他回魔界了。”   “母后,总不能让老头子一直被关在那个鬼地方吧?”   ……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床又在晃了,这几天总是晃着,老是把她摇醒,常常陪她玩的人说,是魔神要临世了。她不懂那是什么,但看所有人,都不开心的样子。   她回到梦里,回到银发青年抱着她的梦里,依旧想念他,却不知那时候青年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思念着她。   “你在画什么?”   珠链玉器泠泠的声响,后背贴着温暖的怀抱,他下意识低下头去看抚在腹上的手,上面闪着璀璨的光,紫与红交替在模糊黯淡的视线中,是神常戴着的华丽手饰。   那只宽大的手掌也已经要包不住这个小家伙了。青年半阖着徒然无用的眼,摇了摇头:“随意画的。”   另一只手推开了他刚刚卷好的画卷,纸张沙沙的摩擦声响起,温热的鼻息凑在耳颈后:“看不见也能画?”   他避不开,被钳制在对方怀中,也收不回那副画:“想着她的样子,在心里,自然就画出来。”   “那只小猫,”神低笑一声,摩挲着掌下圆润的隆起,然后用一根手指按在那张仅仅描着水墨线条的画上,不一会就有了灵动的色彩,“这样才是她。”   凤遥重能够感受到画上气息,生机勃勃,灵气充沛,是来自不久前极封灵地的神柱断掉之后被弃天帝所吸收的神州地气。他彻底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吾看不见。”   手掌覆盖在他闭着的眼睛上:“你会看见,在这个世界毁灭再生之后,你看见全新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又移开,炙热的唇贴着一片冰凉的枯萎,即使曾经喜爱过,现在也不复明艳。捧起凋落的花,用地气去灌溉,又能有多少起色?   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感觉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又要胡闹起来,便下意识去捉住了弃天帝的手腕。但他忘了,在逐渐将灵识纳入面前这具容器上的神,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触碰,他要去抓住的手,只消轻轻一掌可令五岳顷刻崩毁。   “纵容并不是温柔。”弃天帝抬手避开了,反手握住了凤遥重的手腕,然后让青年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撩开灰白的额发,让被掩住的黑纹一览无余。   曾经以魔龙灵体之身欢好时,青年细瘦柔韧的腰身,平坦紧绷的腹肉,无不是得他钟爱的地方。如今隆起后又柔软得脆弱,被撑得越来越薄,简直不堪重负。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的黑纹也是如同脸上一样,蜿蜒如蛇舞,妖冶又不详。   “吾所见过最固执不知悔改的人,”弃天帝如此评价着,然后又去唇尖掠过青年眼角边黑色的花蔓,“你的化体自投入吾掌中,被带回魔界了。”   “他在极封灵地败给你了。”凤遥重很快猜到了前因后果。   “小遥重,”骤然,魔神的蛊惑贴在耳边,“你输得这么可怜,吾不忍心欺负你了。”   他虽是这么说,手却攀上了青年外衫的系带上。   “吾以为,”青年浓黑的眸子幽如深潭,手指划过弃天帝胸前垂挂的青玉珠链,“不再是魔龙灵身的魔皇,已经与曾经摒弃七情六欲的神无二了。”   灵识不是曾经的意识,如非弃天帝刻意收敛了气息,凤遥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不会不敢动了。失去视物能力的眼睛并不适合对视,也不适合再说挑衅的话,他的触碰在神看来只是另一回事。就这样僵持着,见不到那张隔绝俗世烟火的容颜上有什么动容,而弃天帝却故意牵引着他的手,触碰到从来无人敢去抚摸的冷峭轮廓,坚硬又有超出他指尖的温热。   “你所有的恋慕与执念,从你第一次见到吾的时候,”魔魅低沉的嗓音,勾引心神浮沉在江海飘摇,“第一次对吾表露心意的时候就深植在心里,是你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吾。”   触在脸侧的指尖微微颤抖,只有一个字的答案无从回避:“是……”   但他不想。凤遥重侧过头,不想再这样被剖出早已伤痕累累,垂死跳动的心:“咎由自取,不知悔改。都是吾。”   “你把所有的赌注都输了,”弃天帝放开了凤遥重的手,任着青年最后一丝的挣扎,淡淡说出迄今为止都漠然处之的事,“甚至孕育了这个胎灵。”   青年垂下的手攥紧了,头偏着低了下去,灰发掩住脸,没有回应。   不再是魔龙灵身后已然不会像当初那样受到影响。他的灵识在逐渐完整,将所有干扰心神的执障隔绝。弃天帝将凤遥重身后书案上的那张画卷收在一旁的竹筒中,轻描淡写一句评断,无情得几近残忍:“你的身体,不应该孕育它。”   那句话说完时,已经在他肚子里醒来的小家伙刚好伸了一下腿,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凤遥重只觉额际的冷汗都痛得冒出来了。遭受业力侵蚀的身体无时不刻不是痛的,每次以为快要麻木都只是错觉,真正存在的,是一天比一天的痛苦。   他确实不应该孕育这个孩子。他或许根本生不了这个孩子。生命那样的无暇和美好,又怎么会从尽是业力污浊的身躯中诞生?可是他又答应它了。   “我……只想要它。”   拂起垂落的灰白长发,为青年撩到耳后,神耐心地说:“它证明不了任何的东西,吾讲过,虚无而又飘渺,是不存在于世间的。”   弃天帝见过太多了。从创世之初起,生命的诞生不过是世间最普通的一件事而已。万物有灵,繁衍生息,兴盛,衰落,乃至死亡,然后再一次轮回,永无止息的重复。简单得引不起丝毫的兴趣,又何况是一个孕育在罪业之躯的生灵。   “那也是吾想要的,”一只手撑在书案上,他虚弱得像一只被从羽茧里强行抽出的蝶,“你要问的,所有的吾都承认了,还要怎样?”   天真。凌驾七情六欲的神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半身所掌握?从头至尾,被神所玩弄鼓掌,被七情六欲所操纵的,只有他而已。   知道他已经站不住了,及时的手臂扶在腰间,免得他真的倒下去了。明明就在身边,声音却遥远得隔着他永远到不了的距离:“小遥重,认输之后的赌注该给吾了。”   弃天帝今天只是想要第二根神柱的位置。   被疼痛占去许多注意的凤遥重有些恍惚,不觉重新望向面前黑色的影子,幼年时的偶然相遇,喧哗大殿上的惊鸿一瞥,到六天之界的朝夕相处,如此短暂的一生,所有的执着和记忆,都是现在已经看不清的面容。   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看他。反复折磨般的询问,否定,引诱,无非是为了这一个答案而已——四神柱的位置,就是自己最后的价值。   扶在腰间的手并不紧,也不是真的要扶住他。凤遥重抓着桌沿,竭力不让自己滑倒在地上,稳住声音说:“在……藏青云地。”   “愿赌服输的好孩子,”嘉许似的慨叹一声,得了满意的答案后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打算,而是问,“想见她吗?”   他过了半刻才缓缓反应过来指的是谁,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弃天帝又道:“乖乖和化体合一,吾就考虑让你见她。”   既然都抓回来了,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捂着被那个醒来后就不安分的小家伙踢痛的肚子,凤遥重微微点了头,打算回到内室休息,不想弃天帝按着他抓在桌沿边的左手,然后是右手。   已经达到今日的目的后,方才那些刻意的引诱和蛊惑的语气便消失了。弃天帝没有再去碰青年腰间的系带,而是半环着,似乎等着凤遥重自己靠上来:“踢痛了也不会说吗?”   神的安抚远比他自己的来得有效。手掌抚过腰腹的时候,魔源相长的炽热之气流入体内,刚刚还在乱动的小家伙马上乖乖地变回平常缩成一团的样子。   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作声,也没有放弃撑在桌上的动作。   弃天帝注视着青年,目色深沉:“到了现在,还是一点也不愿求吾。”   凤遥重又一次偏过头。半刻不到,腰间施与的支撑收了回去,手也松开了。   明明是这样一幅可怜的模样,连看也看不见了,却不愿说一句话来求他。他对凤遥重有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与纵容,还有前所未有的恼怒,只要看着那一条条盘绕着的黑纹,心境的变化就要超越过去数万年间的波动。   “到此为止了吧,今天,”极轻的声音,平然无波,凤遥重道,“魔皇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若弃天帝那时稍微离得近些,随意一根手指挑起青年垂下的头,便会看到淡蓝领襟处染深的水渍,一点点从额际滑落下来的冷汗。但他却没有那样做。即使灵识有四分之一来到这个世间,神也仍然无法捕捉到凤遥重的意识。只要稍微去触碰,就会看见不属于青年的记忆,由此提醒他,眼前的人是如何的怪异,是由混沌污秽的业所形成的躯壳。   他一手的创造。尽管称之为半身,却与高贵的天神判若云泥。如果注定要消亡,又何必要强留。   弃天帝转身离去时,那道灰白长发的身影还是站在书案边,一动也未动。   这段时日都不会再去那处宫殿了。神闭着目,然而远处天魔之池里翻涌似沸腾的水声,后方禀报中原情况的说话声与第四殿上的讨论声,嘈杂得难以忍受。离开宫殿时,青年独自扶着桌案的身影总是出现在这片血红中,偶然抬起的一眼,竟是那样的远。   一旦不在身旁,就犹如缺了什么。   异色的瞳睁开,那道身影便消失了。殿下的众魔皆垂首不敢看他,一旁的补剑缺还在说魔火入侵中原的情况。   他的掌下,魔兽之骨雕琢而来的扶手,不是青年的手腕。   低下头看着摊开的掌心,空空如也,如此刻胸腔中孤独的跳动。   难道不是应该永远留在身边?曾几何时,玉白修长的手被握在这只掌心里,随着他走过水云川林边落英的河岸。   他日吾带你回那处魔皇宫殿,那里也满是终年不谢的桃花。   可吾真正喜欢的,只有你呀。   那时的意识中,已决意不再松开。由心顿起刹那之间,沉于识海的执念如惊雷闪现,当他猛然察觉时,已在心中盘根错节,交融血肉,无从拔起。   补剑缺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弃天帝又从他面前消失了,转过头去看同样不知所措的任沉浮和算天河,还有回复将邪君化身已经关入万年牢的暴风残道,众魔皆是不解魔皇为何忽然拂袖而去。   九祸摆了摆手,示意众魔安静,重新开始代那位任性妄为的魔皇主持议事。随后一位魔兵进来通报说识界使者孟极前来,她点了点头,并未接着之前邪君化身的事继续说,而是道:“让他进来。”   随后又问暴风残道:“断风尘与华颜无道何时归来?”   答称不知。   补剑缺估摸了一下时间,有些怪道:“已经去了两天了,有没有搞错,他们两个出马都搞不定的话,可就笑话咯!”   九祸则背过手,看了一眼旁边银鍠黥武与赦生童子:“华颜无道……嗯……”   不管是不是笑话,断风尘确实未能带回伏婴师和万血邪箓。他自信满满带着华颜无道同去,有鬼魅之眼之前传回的消息,很快便找到了可能是赶去与正道汇合的叛徒。原本以为不过是武功不入流的朱闻挽月加上拖后腿的小和尚和强弩之末的伏婴师,却没想到会对上拥有造化之钥的宵。   虽然是这样,但也不妨碍他展现一下从弃天帝那里继承来的元功,起码在银鍠朱武还被关在万年牢,玄貘还没有从识界出来,玄宗的人都赶忙着去护神柱和救火的这段时间内,中原武林内他想横着走是毫无问题的。   令断风尘意外的是,在他看来已是强弩之末的伏婴师还是被禁魔血咒所控制着,用式神合招挡下了致命一击,之后他才明白,操纵这一切的朱闻挽月是想创造机会给带有万血邪箓的小和尚与宵逃跑的机会。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断风尘冷笑一声,一旁华颜无道见状立刻就去追了。那两个人逃不过恶露天斧,正如朱闻挽月与伏婴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断风尘翻掌之间,已经直逼上一次从自己手中侥幸逃命的朱闻挽月。   “这一次,吾不会再给叛徒机会了,还有你,伏婴师。”他口中得意,胜券在握,指着两个不善武力搏杀的人。毫无悬念,这是自他出任代理魔君后最为轻松的一战。   咒术师失了面具的脸上依旧挂着凉薄的笑,对同僚炫耀从魔皇那里得来元功的行为不屑一顾,又将要再逞强学他用空间转移之术的朱闻挽月一把推到后面,指间捏着最后一枚符纸,选择召唤了火祀奉雷。   断风尘见状,目中阴冷:“禁魔血咒真的是在控制你吗?”   “这一点,你问吾,不如互换一下,亲身体验。”   “罢了,异度魔界的术法奇才,吾很早以前就想要领教一下。”   “请了。”   这场垂死挣扎的战斗并未持续多久,但看着最后一枚式神符化为灰烬,染血的清蓝身影再次倒在自己面前,她冲上前扶住对方的一瞬,感觉竟过去了很久很久。   伤口崩裂后流出的血还有内伤导致的呕血同样染红了水绿的衣裙。像是那年开在水云川林边的桃花,少年牵着她走过,许诺不久之后要教她折纸人形。   “你该……和他们一起走的。”靠在朱闻挽月肩上的咒术师说着,血浸透在她的肩上,“吾死后可以魔源复生,你呢……”   朱闻挽月看着逐步走近的断风尘,其背后若隐若现的黑翼,想起那日在魔之空间里挡在自己身前的咒术师,忽然笑道,“不是魔道之身,身死即灭,免去像你复生之后的空虚无聊,实在太好了。”   “你到最后……还是要报复……”伏婴师还没说完,便倒在了她的肩上,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已然是濒死。   她自顾自说:“骗吾那么久,不报复你一次,显得吾很亏。”   已站在她面前不过数步的断风尘再次抬起了手,迎面而来,是要一掌盖在天灵之上,断绝一切生机。   她闭上眼,耳边忽然一阵疾风掠过,奔来的脚步声熟悉得令她讶异。   这不可能!朱闻挽月猛然睁开眼,一条黑色的披风占满了视线。   比她更为惊讶的,是以为任务将成的断风尘:“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两个带着万血邪箓逃跑的人呢?”   断崖前,一柄恶露天斧横绝前路,一往无顾。   “华颜无道……”朱闻挽月扶着靠在她身上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的咒术师,与断风尘一样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幕。   她原本以为和叶长生与宵分成两路之后,去追他们的华颜无道虽不至于轻易得手,也不会这么快赶回来。事实上,当时华颜无道主动向断风尘提出去追的话,不过是个幌子。这位向来暴戾凶悍异常的女魔将只是站在林中看着叶长生与宵逃走,甚至还指了哪里没有异度魔界的眼线。   叶长生后来想起自己当时被那个气势汹汹的女魔挥起长斧要砸下来的样子吓得动也不敢动,只是傻傻看着离偏了许多的斧头落在身体左侧数尺的距离,然后听对方冷声道:“西北方向逃,去找吾主君朱武,将这封信给他。”   来不及问缘由,被迫收下那封强行塞进他衣襟里的信,叶长生与宵对视一眼后,就马上转身按着女魔者指的方向去了,临走时,他又心有顾虑问:“你放我们走了,还要回去的话,那挽月他们怎么办?”   女魔者一言未发,只是轻巧地拎起巨斧长柄,转身大步而去。   直到她挡在朱闻挽月之前,挡下断风尘一掌。   落叶铠甲,头盔覆面,桀骜不驯的女魔者,四天王之一的华颜无道。朱闻挽月曾见过她取下头盔的模样,那时她对自己大肆贬斥,艳丽的容貌美得张扬。   断风尘一掌将头盔劈开后,她也仍然站着,笑容轻蔑又不屑,只是回过头看了朱闻挽月一眼,扫过已经不知生死的伏婴师,最后目光落在了女子身后的断崖边缘。   朱闻挽月听见华颜无道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你做得不错,就是差了武功,以后好好练武吧。”   随后恶露天斧又被提起,要再接下继承弃天帝元功的断风尘所攻来的一掌。   “你就这么喜欢他,甘愿为他背叛魔界,救他的小妹,甚至为他死!”   黑翼之影高扬,似要遮满天际。   “恶露天返!”   “华颜无道!”   作为魔神亲选的使者,一掌的威力即使不能取下背叛者的性命,也足以重伤其躯。   长斧脱手,华颜无道见断风尘又重蓄掌气,一刹转身向后,那一刻,朱闻挽月才看见昔年记忆中明艳的脸上早已满是血污。   以后好好练武吧。她最后一掌推向朱闻挽月,硬生生将两个人推出断崖,而后崖上溅落下来的鲜血落在朱闻挽月的脸上,结果已不言自明。   悬崖之下,是一片湍急的河流。华颜无道当时一定是听到了水声。   意识从坠下断崖开始,就一直浸在冰冷的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朱闻挽月才剧烈咳嗽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河岸的浅滩上,她知道断风尘现在一掌的威力是有多么可怕,如果不是因为她与宵联手也挡不下来的话,不会被迫选择分成两路逃走的计划。   所幸的是,比起追回万血邪箓,断风尘对杀她和带回伏婴师要更加执着,想必此刻叶长生与宵已经带着万血邪箓逃远了。而她,就算侥幸没有死在断风尘手里,现在也离死亡不远了。   朱闻挽月摸了摸胸前断裂的肋骨,其中有一根再偏半指,就要刺穿她的肺部了。这辈子如果再有面对弃天帝或者断风尘的机会,她倒是宁愿选择先自我了断。她咳得不停,除了呛水还有新旧伤势一同爆发的剧痛,直到有个声音响起:“孤月?”   她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样:“你还没死……”   那声音冷冷淡淡的:“吾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在他手里?”   “哦,那很好,咳咳,”朱闻挽月勉强用最后一点意志说,“可是吾要死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咳咳咳,就赶紧去找人来……救吾……”   “孤月!”   这之后,不管他怎么叫她的名字,朱闻挽月都没有回应了。没能坚持清醒多久的她在昏迷前最后悔的是,忘了提醒不要轻易动她,如果运气够好,间接让那根断掉的肋骨插进她肺里的话,伏婴师就可以完成当年未实现的夙愿了。只不过因为禁魔血咒的关系,他也要陪着她一起死了。   所幸,伏婴师这次的运气并不好,他淡薄的医术常识看出了不能轻易挪动河滩上的朱闻挽月,于是转身去了附近找人来帮忙。   朱闻挽月不知道伏婴师当时是怎样找到那个人的,后来她再问起,咒术师总是用各种理由来搪塞她,显然不想谈那段平生最狼狈的时刻。   而那个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的中原医者,戴着个小帽子,捋着卷卷的胡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哦,你问当时那个年轻人来找我救命的事啊,姑娘呀,你看人眼光挺不错哟。”   说完又眯着小眼睛,吐出一圈圈烟雾来。   到底是怎么个不错法,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了。   >>>>>>   如果那时没有回去的话,后来会怎么样?   林间本该永远不凋零的花,落尽了几株的花瓣,只剩光秃弯曲的枝干。这些不过是小事,随意施以法术即可,然而真正落在地上的花,有时不是轻易用术法能拾起的。   弃天帝再一次回到宫殿的时候,刚踏入内室便斥退了五色妖姬。   暗色的薄纱帘幔重重叠叠,沉沉无力地垂挂着,要遮掩什么一样,把一切都锁在窄小的空间里。   只有一两声细碎的□□不经意泄出,又转瞬被咬在齿间,关在了沉默里。   他没有唤青年的名字,而是径直上前掀开了床幔。一瞬对上的,是一双刚刚睁开望向上方的眼睛,漆黑一片,是干枯的水潭,流不出半点泪来。   弃天帝离去又归来的时间对凤遥重来说仿佛过了百年那样的漫长。他在半昏半醒的意识里,感觉自己走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见到了许多过去的人,每一个都逐渐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被他牵在手里的小手,那个稚嫩的声音说害怕,他却怎么也保护不了它。   放手罢,难道要带着它和自己一起走进那片深渊里吗?   可是。   可是。   不知不觉中,汗水已经濡湿了散在枕边的长发,黯淡失色的灰白是生命逐渐流逝的前兆,连身上单薄的内衫也湿透了紧贴在肌肤上,却又那么冷,冷得让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血红的池水里,眼看着被淹没,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凤遥重知道身体中的业力是在怎样蚕食自己的身体。他曾对着镜子看过,像是被火灼伤后留下的一道道黑色深痕缠绕在已经瘦可见骨的身躯上,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着加深。   那样丑陋又污秽的东西,就是他。由内开始的枯朽与从外开始的侵蚀,终将在不久后汇聚,彻底将他拖入万业之中。   直到模糊的听觉里闯进帘幔被掀开的声音,熟悉的魔气一靠近,魔源共生之术便开始发挥了效果,相长相生,用丰沛的炽热去填满已经干涸的冰冷,然后又一次被业力耗尽,循环往复。   微不可闻的叹息,对他而言几乎是灼烫的指尖捋开湿透的额发:“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你怎么……回来了……”声音已是破碎不堪,想侧过去弓身掩住身上的狼狈,却又无计可施。   弃天帝的声音遥远得像山中的回音:“求吾一次,对你来说那么难吗?”   话语好像回荡了很久才传进自己耳中,交杂在痛觉里,把意识搅得一塌糊涂,稍微松开咬紧的下唇,想说时嗓子又沙哑得发紧,但还是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我不知道……该怎样求你……从来没有许诺,也从来不在乎……你要我拿什么求你?拿那一点……”   那一点从不放在眼中的恋慕吗?那段只有他记得的回忆吗?凤遥重的声音断在了后面,已经说不出了。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看不到弃天帝是怎样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一时,帘幔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压在喉咙里的□□。无用地四下摸索着,最后拉住的是薄纱似的纱幔。纠缠在四肢百骸里的剧痛让他牢牢地抓住似乎可以有一点慰藉的东西,再也不想顾及上方的注视,捂住腹部,把魔源共生后重新产生的魔气导向那里。   抚在腹部的手被猛然抓住,强行拉开,他听出了弃天帝话中的怒气:“你对它就这么执着。”   怎样也挣脱不开。   明明是你……他望向立于上方,黑色轮廓的影子,有着天神的威严,有着凌驾七情六欲的无情与冰冷,从未有半分的施与。   可是那个时候,却又那么温柔。   “不是的……”说话的时候,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胸口像堵住了一样,凑成的声音小之又小,“对它执着的,不是我。那个时候,明明是……可是什么都忘了……不该想起来……但又能怎么办?”   堵住的胸口像是煮沸的水,他抽着气,想到不久后的宿命,什么都守护不了,什么也救不了,只有躺在这里听着万业之源传来的恐怖哀嚎,已然分不清现实虚幻。   他声音嘶哑得要裂开了:“你回来做什么呢?要神柱的位置,吾已经给了……别再来了。你若要我求你,这就是我求你的事了。”   “你想求吾的,不是这件事。”那只手抚在他胸口上。   “吾……不知道……”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了许多。   “吾忘了什么?”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一阵幽冷凛冽的香充斥在鼻间,混合着火焰的气息,万物生灵的生机,那样温暖地靠近着他。   像那时一样。一瞬闪过的白色影子,让心中一阵抽紧。凤遥重想抓住按在胸口上的手,却是繁琐的宝石手饰。对于弃天帝来说,那是不存在的幻象,不是遗忘的记忆。   意识有些不受控制,他喃喃着:“忘了的……你说过的……”   “吾说过什么?”   随后他猛然惊觉,摇头道:“什么也没有。”   凤遥重不知该说什么了,怕又惹怒对方,逼着他说那些反反复复的回答,像是在切断那些记忆一样,彻底让自己遗忘掉。   “你这个样子……”那位已有神之灵识降临其身的魔皇在得不到他的回答后,过了片刻,将他抱了起来,黑发拂过他胸前,玉石的珠链贴着肌肤,硌得生疼,鎏金羽冠一闪一闪在朦胧的视觉里。   “遥重,”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重新耐心地问了一遍,“吾忘了什么?”   手无意穿过绸缎似的黑发,“什么也没有……”   那种诱惑他的口吻又开始了:“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万灵生气的气息不断吸引着他,不由环在对方的颈间,仍然用微弱的意志抵抗:“是我记着不该记着的事了。”   如此的充满生机,欣欣向荣的万物生灵之气,与充斥在他身体中,尽是死亡干枯乃至扭曲的业力截然不同。凤遥重只想尽可能贴得近些,只要这样,那种被业力即将拖入无尽深渊的恐惧就会少一点。   弃天帝没有推开他,那之前,那之后,每次他主动去抱住时,都没有被推开过。宽大的手掌抚过他的后背,最后停在腰间,同样环住了他,低沉如钟磐震动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你记着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   黑发拂过他的鼻尖:“你一定有还记得的。”   又开始逼问他了,凤遥重收回了环着的手,摇了摇头,想让弃天帝放开自己:“我除了你,还会记得什么?”   腰间的手没有松开。   他无奈又道:“只有你。”   然后又小声在对方的耳边补充了一句他还记得的话,忘了看不见表情,只有用手去摸那张脸。他看起来,就跟瞎了差不多,再过不了多久,还要聋了。在那之前,如果还会哑的话,总要把他想念的名字念出来。   偏偏他念了几次,对方就听不下去了,要用两片朱红堵着,连呼吸也困难起来,等松开时,温热的鼻息刮过了颈间,还又要去摸他的肚子。   “别……”   “不会弄醒它。”   “我不喜欢这样,”凤遥重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你也不喜欢的。”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明白的。这样不堪丑陋的自己,浑身被业力所缠绕的自己,混沌污秽的自己,孕育一个不该孕育的生灵,早已不堪重负,空守着虚无缥缈的东西。   弃天帝从未喜欢过的自己。   “你就当做我还是和那时一样,骗你的罢……”他用双手去抚上对方的脸,线条的冷冽切得掌心发疼,“我只想再看一眼你。”   想再看清一次近在咫尺的面容,但即使离得再近,近到贴在两片炽热的柔软上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想再听一次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但到耳中的,都只是他的名字。就像他,也只会喊那个纠缠了这短短一生的名字一样。他们靠得那么近,他却还是那样冷,两颗魔源几乎融合在一起,相生相长的魔气从未有过的盈满。   他是神的半身,除了毁灭之外,便是融为一体。   凤遥重忘记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只是记得自己说过很多话,却在醒来后记不清说过什么。弃天帝没有对他说过那天为什么会回来,即使说过,他也不记得了。醒来时,火焰融雪后的冷郁香气还残留发间,除了身上新换上的干爽内衫,还有依旧留在身体里的万灵生气。那些大地孕育万载的灵气被引导在那个小家伙睡着的位置,将它包围着,再也不会如他一样害怕业力的蚕食。他能清晰感觉到侵入周身业力停在了一个屏障外,将痛感也隔绝了。   凤遥重听着五色妖姬讲弃天帝走时说的话,尽是琐碎无用的叮嘱,连他喜欢站在窗口的习惯都要说一番。   “到最后,我是不是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正一字不漏的重述魔皇今日离去时说的话,五色妖姬忽然听到青年的问题,迷惑不已:“邪君?”   窗外有几株落尽了花朵的桃树,干枯的枝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凤遥重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五色妖姬道:“你继续说罢,他还讲了什么?”   “魔皇大人说……”五色妖姬便又继续讲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凤遥重。站在窗边的青年披了一身宽大的玄黑外袍,一串青玉珠链摩挲在指间,片刻又缠在手腕上,轻轻抚着肚子,好像是被什么回忆牵引了思绪,偶然间,微微笑起来。五色妖姬暗自欣慰这段时日一直沉郁不展的青年终于笑了的时候,却又发现那双闭上的眼睛正流着泪。   然后青年对她说:“五色,再过几日,你和他们一起走罢,别留在这里。”   “那邪君怎么办?女后说……”   “吾走不了了,”凤遥重摇了摇头,“你记着,离开前去邪族王宫,吾的书案上有一个白色瓷瓶。你带阿凌走罢,带她回她的家乡,你答应过的她的。”   女魔者愣在那里,没想到凤遥重早就认出了她。遥远如前世的回忆,在成为五色妖姬之前,有一个已经消失在北武林的传说。良久,她点了点头:“可是你留在这里……”   “吾最好就是留在这里,”凤遥重侧过头,看着那几株诡异出现在朦胧视觉中的桃树,“你看,那是什么?”   五色妖姬顺着凤遥重指的方向看去,怔立许久之后,又重新看向青年漆黑如幽夜的眼睛。   凤遥重知道她明白了,“早点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她仍放不下心来。照她之前诊过的时间来算,也差不多将近了,但这时候却要她提前离开,留凤遥重一个人在这偌大空荡的宫殿里,就算弃天帝真的有一点在乎,又能有多少。可是她也知道,以青年的性格,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至少,还能再照顾几天。五色妖姬最终点头答应了,走上前为青年挽起那一头披散着的灰白长发,还是如之前每日一样为他梳理起来。   “五色,你替吾换衣服的时候是不是……”   五色妖姬一听就摇头,“没有的事,是魔皇换的。”   她一直都在外殿里等着,不敢到内室里去,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过了许久,弃天帝的声音忽然传来叫她拿一套内衫送到内室的屏风外,她就去了,然后又退了出来。   坐在铜镜前的青年只是若有所思:“他……换的吗?”   他醒来时,以为还在对方的怀里,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披着的玄黑大氅上满是神的气息,手里还攥着那串青玉珠子。   仿佛是有那样一段回忆,推进他手里的珠链,罩在身上的黑氅,还有什么呢?   那天发生的事他再也回想不起来了,除非有一天弃天帝会告诉他,又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感觉两对都莫名甜(你们又要说我甜点低我知道了,所以我炖了肉自己吃掉了【抱着吃干净的碗跑走) 正色,考虑接受度不高所以大家自行脑补。 华颜无道的便当,嗯,还是可以吐一吐。 私心喜欢伏月相处的模式。 感觉年末不适合更新(?)考虑春节前把后面章节一起放出来,大家随缘看吧。 P.S. 不要再一直问我BE还是HE了   ☆、第六十二章(大结局上)      神州之乱过去没有两三年,史波浪又见过一次来黑狗养生堂拜访他义父的那位姑娘。一方面是关于四境医会的事,一方面是关于当年神州之乱时黑狗兄的救命之恩。   她走时,还站在当年黑狗兄为那位年轻人立的无名冢前看了许久,最后笑了笑,才转身道别离去。   史波浪问他义父那位姑娘究竟是何来历,黑狗兄仍旧十数年如一日的抽着水烟,说一位道境的普通医者而已,言罢又用烟管敲他的头,让他赶紧去练剑,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咩咩?   神州之乱并没过去多久,那时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混乱,始终印在史波浪的脑海里。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死在天灾浩劫之中,被烧死在四下蔓延的魔火里,有人说是天神发怒了要惩罚人类,又有人说魔神要毁灭这个世界,他那时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而对那位姑娘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双仿佛看淡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寂默眼睛,如海如山,万载成烟云。   在那双眼睛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段过往,只有为她自己所独知。   陡然把朱闻挽月惊醒的,是一张可比阎尸缸的脸,鼻音浓重得像是某种动物哼哼的声音一样。   “哇,黑狗兄,你救回来的水姑娘醒了!”   “哇呀呀呀呀!业啊途灵,快救你大仔我!”   自从被纪不住偷光运气后的秦假仙这也不顺那也不顺,走在路上都能遇到地震。好不容易,他半路认来的干爹文不通好心把他介绍给了医术玄妙的黑狗兄,总算看到了一点能恢复到从前玉树临风秦玉安的希望,没想到还没正式开始接受治疗,就被黑狗兄救回来的姑娘一根簪子弄得雪上加霜。   更过分的事情是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跟那个姑娘聊天的黑狗兄还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那银簪质地奇妙,刚好划破了你脸上的毒疮,算是把脓血给你放出来了,等流干净了就可以给你上药了。   说着又转过头去颇为惊奇问那位姑娘手里银簪上淬的是什么奇毒,竟能以毒攻毒。   绷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肤色白得不正常,眼底阴郁的女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态度还算客气,简单说了自己不是中原人士,上面淬的是家乡独有的药草。而后又问了一句:“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没有直接回答,黑狗养生堂的主人只是吐着烟圈,煞有介事地说起了自己当时是怎么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又被拉到河滩边看到重伤昏迷的女子。   这是走在路上遇盗贼了还是一般年轻男女都会带来的什么私奔之类的那点麻烦,黑狗兄也不想追问,只是感慨颇深说他受伤比你还重居然还能撑着走那么远,真是厉害。   姑娘听了沉思了半天,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伤势的判断,黑狗兄一听就知道她在医术上见解超凡,于是抖了抖烟杆子说行了行了,姑娘我看你也活蹦乱跳的了,干脆你来治吧。   说完指了指那个年轻人躺着的房间,在她走进去之前,黑狗兄又吐出一圈烟雾,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来,说:“这个世上总有难如人意的时候。”   这句话掉进了朱闻挽月空空没着落的心里。她坐在几乎听不见呼吸声的咒术师身边,忽然想起了华颜无道把他们推下断崖时,那一段极快的坠落中是有一个人抱住了她。   她自以为能小小报复一下,最后还是低估了伏婴师。   朱闻挽月正自嘲的时候,一声“孤月”把她拉回到昏暗的房间里,鼻间浓厚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他们那天说的话不多,对魔而言,人族所看的生死太过矫情,在他们看来,短暂的离别后总会再有重逢的一天。   “他日再见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了。像你之前那样,握紧她送的簪子,再向吾复仇吧……”   “然后用你的手下留情来换一个彻底的终结吗?”   “哈……咳咳咳……”   “吾的咒文手钏,是你还给吾的吧?”她替躺在床上披散着长发的青年拂开凝结了血污的乱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时候……”   那串失而复得的手钏灌入了全新的血液,维持了她数日的生命,直到朱闻苍日和吞佛童子来救她为止。后来她在伏婴师的右手手腕上看到了被手钏嵌入过的痕迹。早已认定了宿主的咒文手钏到了除宿主以外的人手上,会为宿主吸取他人的生命力。   这些事,熟知异度魔界古老术法的伏婴师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伏婴师不想谈这件事,只是用一种一如既往厌倦天气太过晴朗的口吻说起了九峦峰上被云龙斩伤了右臂的事。   之后他们沉默了很久,伏婴师先开口说:“你会一直恨吾吗?”   “现在还会,以后或许就不会了。”   “真是薄情的善忘者。”   “因为吾,”朱闻挽月顿了顿,继续道,“很早就不是孤月了。”   “是啊,你已经不是孤月了,”伏婴师的嘴角往上翘起一点,“数百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朱闻挽月也笑了一声:“真正善忘而又薄情的人,究竟是谁呢?”   “魔,并不是适合谈感情的生物。”   她的声音柔和得像那天在山洞中让他喝水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也许是不久之后,也许是很久以后,也许……”   狭长的眼睛闭上:“到那个时候,再来告别吧……”   “好。”   互相憎恨的人总是要至死方休,在处心积虑致对方于死地时,却忘了最初是因为什么而恨得那样深刻。   正如她站起来后,遥远处的藏青云地中,耸立的天柱之下手握神兵岁月轮的曌云裳,在极度的疯狂与爱中扭曲,挥向了支撑天地的神柱。   红楼剑阁的大宫主回过头,漠然地看向仍然在与那位黑发魔神缠斗的中原正道,走进了逐渐崩裂的大地之中。   她身后,天降大雨不绝,火石坠落,海水倒灌涌上,生灵哀嚎遍野。   那天山洞外的下的雨也是这样,好像永远不结束。   朱闻挽月低下头,看着前面唉声叹气将伏婴师的尸身埋进土中的秦假仙与黑狗兄,还未开口,旁边的业途灵就说:“姑娘啊,你别太难过,生死各有天命啦,他用自己换你……”   “业啊途灵,你就只知道站在那里跟人家姑娘聊天不知道来帮恁爸我是不是!”   语落,业途灵便马上跑去帮忙了。   秦假仙在那里一边挖一边跟黑狗兄说大概正道之人在藏青云地没能守住神柱,也不知道有些谁受伤了,然后又说起那天极封灵地发生的那场大战,她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恨长风重伤,凤翾被擒,曾以为即使神柱之秘守不住也能阻挡魔祸,但却失算了先代圣魔元胎的复活和凤遥重身上的三魔魄。   是她抽出了凤遥重身上的三魔魄,也是她万不得已先一步开启了万血邪箓,她每一次以为她能救人,却救也救不了,反而害死了更多的人。   如果当年她已死在道魔大战的战场上,今日的一切是否是另外一番模样?又或者,当年遥重真的病逝了……她假设过诸多可能,却逃不出现在已经开启的末世之局。   朱闻挽月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出他们埋的其实是异度魔界军师伏婴师的躯壳。雨下得太大,甚至让她恍惚想若这真是如他们口中所猜测的事实,她从此孤身一人该怎样。   脚下地面的震动,不远处携家带口逃难的流民,皆提醒了她自己所置身的世界将要面临怎样的危机。   这场雨不会停下了。昔日女娲炼石补天,挽救苍生性命,而今日,神却又要一手毁掉这个世界,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只有人类自己。   将人埋好之后的秦假仙欲问她死者姓名,朱闻挽月只是摇了摇头说,世间生者千万,死者千万,一人姓名又有什么意义?   言罢,她又向黑狗兄道了谢,打听恨长风和玄宗之人如今在何处。   秦假仙原先觉得这个女子打扮说话都不是中原人的风格,听到恨长风这三个字后顿时一惊,然后问:“你难道是……”   “吾是他的小妹,朱闻挽月。”   听了这话后,巧智如秦假仙,不由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刚砌好的无名坟冢,觉得自己还是别问刚刚埋的是谁比较好的。   “原来你就是弦首说起过的那位……嗯……医座之首,”秦假仙斟酌几番用词,“哎,这中间事情很复杂,凤翾他被抓回异度魔界了,至于你兄长,不久前我听说他和几位正道高手打算潜回魔界,另外还有矗理原,异度魔界好像派了不少精锐魔将去那里,什么螣邪郎赦生童子银鍠黥武都去了,魔兵也有不少……”   业途灵插嘴道:“他们说要从上次结束的九峦峰战场开始,彻底将中原吞入异度魔界。”   “荫尸人,把业途灵给我绑起!总是插恁爸我讲话,”秦假仙一掌扇飞挡在前面的业途灵,又正色道,“总之就是你要找的玄宗,大概都在矗理原,你要找的恨长风应该去异度魔界了。姑娘……啊不,医首啊,你是想去哪里啊?”   “吾……”她握紧手中的伞柄,看着手腕上结疤的伤痕,良久,“还有哪里需要医者?”   “现在哪里都紧缺医者,”秦假仙摸着下巴,“喔,对了,前不久慕少艾还让我给他找几个帮手来着。”   “对,现在云渡山很缺医者啊!”业途灵也恍然想起来。   “云渡山?”   秦假仙点点头:“对啊,神柱一断,神州地气失衡,天灾不断,大家能逃难的都去云渡山附近了,那里有梵天之气笼罩,能作为避难的场所。”   然后嘀嘀咕咕说什么不知道一页书坐船从东瀛回来飘到哪儿了。   接着秦假仙又用抓壮丁一样的眼神瞥向一旁兀自抽烟的黑狗兄,发挥了他一贯巧舌如簧,威逼利诱的本色,哪知对方就是不愿意,反而说:“怨姬姑娘正在灵蛊山召集附近的医者一起救治灾民,我打算上那里去了。”   于是朱闻挽月就这样和秦假仙三人一起去了云渡山,在那里见到日后四境医会的几位初创者。疑似和黑狗兄抽着同款水烟的长眉美人正在指挥兽耳青年用一根木棍在架好的大锅里熬制药膏,后面坐着一排排受伤后等着包扎的中原侠士。   几乎是一瞬间,长眉美人与朱闻挽月对视了一眼,便道:“呼呼,阿九啊,你的帮手来了哦。”   “你就是慕少艾?”   “呼呼,正是。”   兽耳青年把木棍放在一旁:“那吾走了,吾要去矗理原。”   慕少艾叹道:“哎呀呀,真是儿大不中留啊。你走的方向不是去矗理原的,是往迷林渡口的。”   然而金棕短发的青年头也未回,猫尾巴晃得老快:“都这种的时候了,你还要把吾当孩子看吗?”   “你若是担心他的事,不如问一问这位姑娘,”手中的烟杆一转,指向站在那里的朱闻挽月,“姑娘身上的气息,是从异度魔界而来。”   闻言,那兽耳青年转过身,一双苍蓝色的眼睛看向她,有几分警惕:“异度魔界的人?”     “阿九啊,不要吓到姑娘家,”慕少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姑娘,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朱闻挽月。”   “呼呼,原来是医座之首,”慕少艾显然是听说过她,正是朱闻挽月也听说过这位当年给阎魔旱魃的魔心动了手脚的中原武林三大神医之一,“请坐。”   朱闻挽月顺着他烟杆指的座位看去,不禁嘴角有几分抽搐。虽然是请坐,但也只有云渡山临时铺在地上的草席而已。   堂堂医座之首与中原首屈一指的名医第一次见面的会谈,就是坐在云渡山露天的草席上进行的。这场对话从日常的寒暄到对彼此长相的夸赞欣赏最后到人族与魔族生理特征差异上,越是聊到后面越是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样子。插不上话只有默默在一旁继续当万年苦工的阿九隐隐感觉这件事似乎有点糟糕,然而最糟糕的还不是朱闻挽月与慕少艾的相会,而是另一个还没有从远处赶到中原的人。   朱闻挽月则一边与慕少艾谈着她离开时异度魔界的情况,一边不知不觉说到了那个刚刚与她告别的魔者。她想或许这时候伏婴师还是一团魔源,又想如果他复生了的话会给带给正道多少麻烦,然而事实却往往出乎所料。   不过是朱闻挽月来到云渡山和慕少艾闲聊的这段时间,伏婴师刚刚以魔源复生,从天魔之池出来,就有了新的任务。   等在池前的是断风尘与九祸还有补剑缺,要他做的事是按照之前魔皇离开时的吩咐,把邪君化体带到邪君那里,以术法使二者重新合二为一。   听起来就像是邪君并不想要回这个化体一样。伏婴师走进熟悉的万年牢里,与被关在里面不知多久,似乎要把万年牢坐穿的主君打了个招呼。他被对方瞪得有些心里发毛,想孤月还是多亏自己才能捡回一条性命,这样明显欲除之而后快的目光实在对不住他。从天魔之池再出来以后,伏婴师就再也不是能仗着魔源复生来肆无忌惮挥霍性命的咒术师了,要比从前万分小心才行,否则,魔是没有人族那样转世轮回的机会的。   正因伏婴师这样爱惜性命,所以当银鍠朱武身上的锁链忽然掉在地上时,他的第一个选择便是转身就走,哪里想幽暗中传出一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想走去哪里?表弟。”   黑衣剑客看上去虽然陌生,但身后背着不知谁给他的斩风月,已然说明了身份。而在其身后,是神色苍白的邪君化体,碧眸灵动如故,见到伏婴师时,还不觉笑了一下。   “伏婴师,久见了。”   “主君,少君,久见了。”   言落,牢门上的逆反魔源之印脆声碎裂,早已挣脱束缚的红发王者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来,踏出的一瞬,黑发剑者便与他合二为一。   接着,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不用猜也知道,潜入异度魔界的除了银鍠朱武的化体以外,还有其他人。   伏婴师猜的确实不错,断风尘与九祸此刻正在天魔之池前与突然出现的人交手,这一次来的除了赭杉军以外都是对异度魔界内部地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吞佛童子,你这个背叛者居然还敢回来!”断风尘没有想到自上次天魔之池前一战后桀骜不驯的红发魔者还有再站在他面前的一天不说,这一次回来的还有大约是来故乡观光一番的鸠槃神子。   倒是补剑缺在招来招往时不忘揶揄一番曾经的同僚:“哦,这不是鸠槃神子嘛,好久不见咯,万圣岩的咸菜豆腐味道怎么样?”   莲谳清光交织朱厌红莲之火,化去断风尘沛然一掌,鸠槃神子只道:“补剑缺,别来无恙。”   “哎呀,这可……哇靠咧,九祸,你看,”对战胶着间,补剑缺忽然对正在专心应对赭杉军的九祸说,“伏婴师,不是叫你带邪君化体出来吗?你把两个都带出来了是怎么一回事?买一赠一?”   被斩风月架在脖子上的咒术师只是冷笑一声,看到断风尘同样错愕不及的模样,又扫了一圈天魔之池前的人,心里明白几分。传达魔皇之令是补剑缺,而非断风尘。   “狼主,你演戏的技术太差了。”   “喔,”补剑缺摸了摸下巴,“你小子脑袋果然不错,鸠槃神子,你的继任者一点不比你差劲。”   “原来如此,狼主,真想不到你也有背叛异度魔界的一天。不过,想用伏婴师做人质?朱武,你太小看吾了,”断风尘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九祸,“女后,魔皇不在,主持异度魔界内务的是你,应当立刻调令驻兵守将,诛杀背叛者与入侵者。”   手握赤火的邪族女王只是一一看过眼前的人,有玄宗的敌人,有昔日最得力的下属,也有曾经仰仗的智囊,还有敬重的前辈,最后与朱武对上视线,又一次如当初那样静默无言。   “女后?”   断风尘以为九祸是顾及昔日之情,却不知她的目光不仅是看着银鍠朱武,还有红发王者身后的青年。   一瞬之间,赤火□□一转,直指断风尘,血溅三尺。   胸前伤口深可见骨,断风尘又惊又怒:“女后!连你也!”   她头也不回,只道:“你同他们走,去矗理原。”   “吾不能丢下你。”银鍠朱武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斩风月,那一刻伏婴师能够感觉到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谁知,一旁的凤翾忽道:“且慢。”   虽然青年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但伏婴师还是不得不感谢他的求情。   “现在还不能动手杀他,”说着,凤翾上前制住了伏婴师身上的穴道,“吾要带他一同去魔皇宫殿。”   “吾与你一起去,”九祸点了点头,又对补剑缺道,“狼叔,你带他们先走。”   她说完,瞥了一眼伏在地上被赤火所重创的断风尘,看起来极为不甘的模样。   “你要救遥重,吾不能先走。”银鍠朱武知道她的打算,没有要和补剑缺离开的意思。   补剑缺一听就一副头疼起来的神情:“哎呀,你们两个啊。”   “此地不宜久留。”赭杉军见九祸与银锽朱武似有僵持,不禁提醒道。   他话音刚落,遥远处如一道惊雷乍现,随即地面颤动起来,天魔之池的池水亦开始沸腾,而上方汇集无数古老元灵的天魔之像则发出万鬼齐哭般的嘶吼声,掺杂着恶鬼似的低笑。   “哈哈哈哈……呜哈哈哈哈……”   断风尘捂住胸口,也低笑起来:“吾皇归来了。”   闻言,所有人皆神色一凛,只闻上方魔神之声响彻,如雷鸣阵阵:“吾儿朱武,你又带了朋友来吗?”   这场发生在天魔之池前大战的详细经过,后来都是吞佛童子讲给朱闻挽月的,在第二根神柱被砍倒后,只要轻轻足尖点地就能瞬间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的弃天帝降临在他们面前时,除了断风尘很是得意以外,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即便是全盛状态的银鍠朱武也硬接不下弃天帝的第二掌,如果那时不是九祸上前为他挡下,大概是活着到不了云渡山了。所幸当时凤遥重的化体凤翾不知为何趁弃天帝与朱武等打斗之际,忽然奔出天魔之池带着伏婴师往魔皇宫殿而去,见到凤翾出乎意料的举动,弃天帝似乎极为愤怒,丢下天魔之池中已经重伤无力再战的众人追了上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则不为所知。   朱闻挽月一边详细听着吞佛童子的讲诉,一边为重伤昏迷的九祸诊脉,对面坐着难得神色凝重的慕少艾,抽了一口水烟问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银鍠朱武你们的魔源复生还能使用吗?   不知是不是偷听了内室中众人的谈话,忽然从门外走进来的螣邪郎冷道:“背叛魔界后当然是不可能了。”   表面上所谓的矗理原再战,不过是鬼邪两族率兵到矗理原上和玄宗的人干瞪眼半晌后憋出来一句女后与朱皇让我们来跟你们和谈,让玄宗和其他中原正道本来都握得紧紧的武器一下子差点脱手。   矗理原之战,成了异度魔界泰半兵力倒戈向中原的一战。朱闻挽月也是听了银鍠朱武的解释才知道,九祸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让弃天帝临世,但是当她警觉到内部如断风尘和伏婴师这样早就把魔源交出以表忠心的魔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候她和凤遥重都已经被关在万年牢里,就连抽取三魔魄也不过是表面上过问一下九祸,看这位女后还是否站在他们一边而已。   天魔之池前赤火挡下斩风月的苦情戏,实在精彩。   慕少艾摇头道:“哎呀呀,那就很麻烦了。”   受弃天帝一掌,九祸的魔源几乎碎裂,如不是当时银鍠朱武及时带九祸冲出异度魔界,早已成了冰冷的尸体,但支撑到现在也是回天乏术了。   朱闻挽月第一次见到银鍠朱武那样沉默的神情,她赶在螣邪郎要说些不大合适的话之前将这位身上还有挂彩的鬼族青年拉了出去,随后慕少艾也跟了出来,望着云渡山密密麻麻的魔兵和中原正道以及玄宗众人,紫耀□□和地狱岛的人都快没位置站了,不禁有些自嘲说这还是真是苦境中原的一大奇观,不知道一页书回来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总不至于收地皮费。朱闻挽月暗想佛门高僧不至于如此爱财抠门,就听见前面人群中一阵骚动声,是从上山的入口传来的,然后她就看见那些人分出一条道来,似乎是有些劫难逃生后的中原侠士曾经见过,表情上有些避若蛇蝎的意思,先是张扬如火的红发,然后是一双金色熠熠的眼睛。朱闻挽月有生以来见过不少美人,但美成这般妖冶夺目的还是头一个,好巧不巧,这位黑衣红发的美人往这里一走过来,慕少艾原先悠闲抽水烟的样子就没了,烟杆子都差些落在地上。   嘴里念叨着似乎是西苗那么远,他怎么来了一类的话。朱闻挽月正好奇这人是谁,偏偏被银鍠黥武抱着的小丫头哭了出来,也不知又是发生了什么,她无奈走过去打算哄她,就听见陌生的男声说:“遥遥?”   这两个字,听上去是熟人才会喊的,朱闻挽月看着那位红发美人与慕少艾对视了半晌,又走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哭个不停的小丫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烈雪……我叫……凤烈雪。”   之后这位名唤南宫神翳的美人就成了小丫头的义兄,在云渡山那段日子里都是他带着小丫头,也是他用西苗新培育的涅槃蛊救了九祸。   这一段因缘说起来还是因为凤遥重的缘故。朱闻挽月在一边救治伤员一边与南宫神翳闲聊,才知道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而南宫神翳则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   虽然有武林三大神医之一的慕少艾和西苗翳流教主南宫神翳还有异度魔界的医座之首留在后方给不断离开云渡山又重伤回来的人救治,但还是每天都会有挽救不了的人。   她看着昔日创造刀戟戡魔神话的燕归人与羽人非獍几乎九死一生,看着叶小钗和苍带回身负重伤的补剑缺和命悬一线的月漩涡,与银鍠朱武相对时,她的长兄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一次拜托你们了。”   朱闻挽月忘记了那段时间她闭上眼睛的次数有多少,几乎每次一睁开双眼,就会看到手里洗不干净的血,还有她转头望去时,苍与蔺无双沉重的表情。   期间朱闻挽月还与慕少艾出去救助过四处逃亡的难民,听说是异度魔界放出了魔龙残骸所化的战兽天戮四处杀虐,所过的村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补剑缺曾经讲起道境在久远前覆灭的往事已经模糊,但同样的描述或许也适合在这一刻,何谓尸山血海,何谓苍生涂炭。   苦境中原哀鸿遍野,但凡她一离开云渡山,耳中所闻皆是失去至亲或自身濒死的哀嚎。屈世途听她这一番描绘后不禁摇头叹息说要是素还真还在,真不知道会多么不忍与痛心。然而素还真为诛杀玄貘已经舍身成仁,最后尸身被送往了异度魔界,据说是被弃天帝毁了。    喝完最后一次屈世途泡的茶,四非凡人决意与问天谴一起随玄宗四奇六弦前往北越天海支援他们将要布下的玄罡剑奇阵,一同前去的还有看起来有些别扭又出于朱皇命令不得不出战的螣邪赦生与黥武,最后还有提着朱厌说四奇去了四魔怎么能不去的吞佛童子。   北越天海一战结果十分惨烈,第三根神柱被毁于一夕之间,弃天帝轻描淡写一掌就将镇守的神兽击毙,随后就是神柱崩毁之声震天裂地,代表着神州存亡的机会只剩最后一丝一毫。   当所有人都在说最后去守第四根神柱的人选和弃天帝的初代圣魔元胎究竟有何弱点可寻时,朱闻挽月正在给躺在云渡山露天草席上的螣邪郎包扎伤口,旁边伤势不怎么乐观的紫荆衣和金鎏影还在昏迷,忽然间螣邪郎幽幽对她说了一句。   “本大爷觉得玄宗的臭道士人还不错。”   如果不是云龙斩和云天极刃合作无间,螣邪郎与赦生童子这一次是回不来了。   她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侄子的头,然后螣邪郎就站起来说要去看看九祸醒了没有。转过身时又说,那时候我真怕母后醒过来知道我和赦生死了会是什么样。   不光是他害怕,守了赦生童子一天一夜的银鍠朱武也害怕。朱闻挽月知道她的兄长其实对什么魔界王位视为浮云,平生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如果连这个家也守不住了,那银鍠朱武的一生又有何意义可言?   这种绝望的氛围笼罩在云渡山上,直到北越天海之战后第二天,徐徐来到云渡山的一行人,豁然打开了一线光明的契机。   看到自上次逃亡一别后就不知所踪的叶长生时,朱闻挽月先是一愣,随后他身后站着的两位佛门高僧,她一位都不认识,但是看其中一个和一个穷酸道士打扮的还有一个华丽儒生打扮的走在一起,她几乎就能确定这是三先天之一的佛剑分说,而另一位金闪闪的,看起来是前辈中前辈的,除了云渡山的主人还能有谁?   最后还有真正在那次逃亡中救了叶长生的人,一手拿着拂尘,有些埋怨又死了的同门没事给退休人员找事的脱俗仙子谈无欲。至于是不是还有之前一莲托生品的笔名版权纠纷就不清楚了。   这一次基本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于是所有都还活着的坐在云渡山的露天草席上开了个会,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但凡已经受了重伤的,还有年轻一辈的都被毫无意外地排除掉,呆在后方该干嘛干嘛了,至于剩下的前辈们还有能出力的,也要对得起已经给圣魔元胎留下中丹弱点的素还真。   朱闻挽月按照他们所说的大约算了一下会有哪些人去,玄宗四奇中紫金二人重伤是去不成了,到最后只有赭杉军,墨尘音还有苍,顺便加上几乎已经成了编外人员的蔺无双,异度魔界能出力的只有银鍠朱武,似乎还和苍商量了什么计划,中原正道这边倒是来了三先天和一页书,除此以外,据说谈无欲还写信给了风之痕。   这么一番计划的差不多后,之前回了一趟万圣岩又姗姗来迟的鸠槃神子总算是和一莲托生的转世碰上面了。他们两个和一页书又谈了许久,大抵是关于磐隐神宫的事,最后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突然就叫了朱闻挽月的名字。   这种时候,绝不是什么好事。朱闻挽月看金鎏影已经要醒过来了,就叫了他的同门白雪飘过来照顾,然后往那三个和尚坐在一起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一眼与她对视上的,鸠槃神子眼中的清蓝,佛者悲悯的情怀中有几分悲伤,他手中环着一串青木佛珠,有些似曾相识。旁边的一页书只是打量着她,不发一语,坐在鸠槃神子对面的是一莲托生,此时的少年已经与之前分别时有些不同了,双眼通透,在对上的一瞬,朱闻挽月只觉自己一切过去未来都已被他所洞悉。   少年声音清越:“还记得吾曾经在山洞中讲过的往事吗?”   朱闻挽月点头:“记得。”   “千万年传说俱成烟云往矣,”他阖眸,又缓缓睁开,灿若琉璃,端似明镜菩提,“这世上若还有谁能做到,就只有你了。千载天魔劫,今夕终有定数。”   那一串青木佛珠从鸠槃神子手中到了一页书手里,最后交到了一莲托生的手上。   再后来,是朱闻挽月带着这串青木佛珠在他们前往万里狂沙时,独自离开了云渡山。   她走时未对一人提起要去做什么,只是说要四处看看有没有还需要救助的灾民,只有寻常一直跟在南宫神翳身边的凤烈雪若有所感,拉住了她的衣角。   那小姑娘的眼睛早就哭得红肿了,这一次却静静望着她,问遥遥什么时候来。   朱闻挽月伫立在原地良久,最后将她抱起交给了南宫神翳,问西苗蛊术之中可有能消去记忆的方法。南宫神翳未曾回答也不曾疑问,只是点头说吾知道了,然后站在山头看着朱闻挽月一人手持一串青木佛珠走远。      ☆、第六十三章(大结局下)      她的定数,是终结另一个人的定数。从那年相遇开始,冥冥中注定的定数。   万里狂沙之战中发生的事,后来朱闻挽月也是听苍和蔺无双讲起的。闲来无事弄好了花圃,打发了伏婴师送来的式神洒水除虫后,蔺无双和苍还有朱闻挽月坐下来两个人喝茶一个人抚琴,聊起当年神州之乱的事,竟觉恍若隔世。   最先开始,是一页书与风之痕配合攻破弃天帝所附圣魔元胎之身的弱点,以两人重伤,一页书使出八部龙神火重创圣魔元胎为结束,其后一甲子内希望不会有人吃饱了没事做去万里狂沙观光。而磐隐神宫外围第一战,若不是有剑圣柳生剑影和赭杉军与墨尘音挡在外面,蔺无双与苍还有银鍠朱武联手在神宫内大门之外,提供给三先天练就天极圣光的时间也不会那样充足。这一战后柳生剑影证得其剑大道,从此与楼无痕飘然世外不见行踪,而赭杉军与墨尘音受创过深闭关养伤不过百年难以出关。最后在磐隐神宫之内,苍布下使出天罡伏神阵,又与蔺无双一起以银鍠朱武之躯为陷阱设下七星回影阵,逼出弃天帝身上弱点,为三先天所及时修成的天极圣光所伤。   说到这里时,苍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抚琴:“那时候他恢复成了堕天之前的模样,陷入了片刻的意识混乱状态。”   蔺无双也放下手中茶盏:“就是这片刻的时机,我们当初的计划就是,在朱武之躯被苍以魔之链牵引而出后,昔年净莲池中的千载至纯佛气留下弱点配合佛牒将圣魔元胎之躯彻底消灭。”   苍阖眸:“本该如此。”   “哈。”   这一场大战到最后脱出掌握的,就是陡然间的天地变换,在弃天帝进入磐隐神宫之内,面对三先天的合招天极圣光时,一股空前不详的气息笼罩在天地之间,强行接下太阳神留下的天极圣光后,重新从圣洁之态恢复成堕天魔神的弃天帝嗤笑了天神对人类的偏袒,接着抬眼一望天际,忽然转身离去,对曾经执着破坏的神柱不予一顾,视若无睹,只留下曾立下死志的众人相顾茫然。   苍看着垂首不语的朱闻挽月:“那时候吾测算到西南方有天地异变,是与久远前的一则预见有关。”   过了半晌,朱闻挽月看着园里长得甚好的那一株朱碧殊异的花树,长叹一声:“那时,吾就在那里。”   当日手持青木佛珠的朱闻挽月一路离开云渡山,依照记忆中的方向和佛珠的指引站在早已面目全非的迷林渡口,忽见一道清蓝幽雾似的身影出现,凉薄浅笑不改当年。   “你来了。”   “我来了。”   “他说的果然没错。”   那一天,因凤翾忽然强行带着伏婴师去往魔皇宫殿,银鍠朱武等人得以顺利逃出异度魔界,之后凤翾下落如何不为所知,而伏婴师也始终未曾在异度魔界与中原大战中露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闻挽月也是听伏婴师同她讲起后才知道的。   化天之弓对准毫无防备的灰发青年,竟是主体与化体之间的同归于尽,这也就是那一天为什么弃天帝会突然追去的缘故。只可惜,化天落入尘埃之中被神一掌粉碎,连同化体也消失在突然凋谢的花林之中。   伏婴师则记得最后凤翾对他说的话,这个异度魔界,只有你的术法结界才能……   蔺无双见朱闻挽月忽然停下来,不觉接上一句:“才能?”   灰衣素裙的女子走到那一株从魔界移来的霰情树下:“才能保护魔界。”   从迷林渡口重新踏入异度魔界之中,不见熊熊燃烧的火焰魔城,也没有了寒雾笼罩的朝露之城,更不存在清丽雅致的水云川林。   只有无尽的黑暗,从她逐渐靠近迷林渡口开始,周遭的一切就已经彻底扭曲成了不正常的形状。朱闻挽月跟着伏婴师步入那一片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后,不知走了多久,咒术师的手冰冷得令她发抖,又渗出冷汗,显得那样真实。   最后在一片扭曲歪倒的红色树林中,伏婴师指向那处朱闻挽月幼时见过的宫殿:“他在那里等你很久了。”   那一天走过的每一株树上都是诡异的人脸,仿佛是凶鬼恶灵一般,狰狞可怖。朱闻挽月想起佛经传说里的恶鬼修罗,还有所谓人于世间所行一切皆为业的观点,脑海里浮现一莲托生对她讲过的话。   万物众生之业系于轮回之井中,神之罪业坠入其中,开启世间之业流入现世的契机,届时众生轮回崩于一瞬,诸世万载不存。   朱闻挽月所认识的凤遥重,是邪族之王的幼子,天生体弱,还有一个身份是凤瑶重,她年幼时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后来她听说过很多别人认识的凤遥重,总觉得与她记忆里相差甚远,而在那些人的听来,她所说的又是另一个凤遥重。   移植而来的霰情花树开得正灿烂,朱闻挽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下面,静静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她接过一片白色的花瓣,继续讲起了那段往事:“吾赶到那处宫殿中时,他已经等了吾三个昼夜了。”   苍也抬头看着院落里飘满的如雪花瓣:“是万里狂沙之战的那段时间。”   蔺无双点点头:“不错,就是弃天帝离开异度魔界的那段时间。”   “我想,最后他对自己所爱的神来说,终究是不值一提。”   朱闻挽月站在床前,拉开帘幔,看着躺在上面已经快认不出的青年,忽然就流下泪来,见过那么多的死亡和伤痛,只有这一刻,她又发现自己的心还会跳动,每一次在胸腔里撞击时,痛得喘不上气来。   朱闻挽月为凤遥重理开斑驳发灰的长发,想起昔日邪君的风采来,宁愿这眼前的皆是梦一场才好。然而她最后还是拿出了那串青木佛珠,看着那双漆黑无神的眼睛望着自己,然后轻声说:“挽月,帮帮我。”   神州之乱以后朱闻挽月弃绝医术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今生闻不得浓烈的血腥气。她在见到凤遥重的那一刻才知道为什么伏婴师说他等自己很久了,因为从三天前开始那个孩子就要临世了。   近乎微弱的灵气在整个术法结界中依稀可感,她不知凤遥重究竟孕育了一个怎样的胎灵,在母体即将为众生之业所连接成为万业通向人世的通道前,她带着这串青木佛珠来的目的最初并非如此。   然而她还是那样做了。从三位僧者手中交付给她的乃是万圣岩中优钵罗华尊者历代看顾的除业圣器空行渡,在斩断业障消弭罪愆时,会化为金刚钺刀断绝一切。   “它在吾脐中下三寸。”凤遥重握住手握钺刀的女子,平静道。   浓烈而腐朽的黑血溢满在指间,空行渡湛蓝的光辉却越发强盛,朱闻挽月听着青年痛苦的□□,那是已经嘶声竭力到喉间裂出血来的声音。   在那片暗色的血污中,诞生自行将衰朽的身躯里的孩子有着黑色的胎发,她无暇去细看这个婴儿,以极快的动作将那个孩子取出来切断脐带后就包裹进了旁边还算干净的软被中,然后听到凤遥重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要来不及了……挽月,动手吧……”   那些扭曲在树木上的鬼脸仿佛有生命似的嘶吼起来,如万鬼咆哮。伏婴师抱着那个刚出生只会发出微弱哭音的婴儿,神色苍白,显然他的术法结界已经濒临极限,而这个空间的一切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崩毁,而床上的人……   一开始他们就错了,那并不是什么业力的侵蚀,而是通过早已切不断,融为一体的连接,将这具神之罪业的容器作为通道,来到这人世间。   最后一次,她抚摸着凤遥重苍白发灰的脸,手中颤动的空行渡烫得手心生疼。   朱闻挽月道:“他那时候虽然已经听不见和看不见了,但还是感觉到了吾。”   合掌握在掌心中的花瓣,像极了那一天青年回到异度魔界时对她微笑时的模样。   蔺无双沉吟片刻:“这或许就是那一天为什么弃天帝会突然望向异度魔界的方向转身离去。”   那之后,神州地气失而复得,各方努力之下,断掉的神柱得以顺利修补,而异度魔界在神柱补好后就迁往道境引龙山以北,道海以南,重新开始繁衍生息。   朱闻挽月还记得,空行渡落下后,那具已经不忍入目的身躯化为金色的残光消失在眼前,周围逼近的业力咆哮之声乍然消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耗尽术力的伏婴师颓然坐在地上,抱着那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的婴儿不知所措。   她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时分不清已经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直到熟悉的魔气逼近,也毫无反应。   去而复归的魔神,站在她的身后,望着满是黑血,空空如也的凌乱床铺,只有一柄湛蓝清辉的金刚钺刀插在上面,世间从此再无凤遥重的半点痕迹。   良久之后,她听到羽翼张开的声音,再回头,无论是哭泣的婴儿还是从磐隐神宫回来的魔神都从此不见踪影。   苍抚过石桌上的怒沧琴,淡淡道:“磐隐神宫前回头一顾,神州之难从此而解。”   蔺无双重新端起了茶盏,停了半刻,又放下:“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站在树下的女子只是望着徐徐飘落的霰情花,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又过去了许多许多年。将至岁末年关时,大雪如鹅毛,几乎掩盖了下山的路。朱闻挽月打着伞,看着前面一路扫雪不停的小式神,不觉有些想要发笑,但当她抬头望见站在山道口披着斗篷的青年时,又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之前写信过来的时候,主君与主母断定了你一定会回来。”   “哈……”   漫天的飞雪中,青年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里伸出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来与朱闻挽月的手交握在一起。   他们一路走在回去的路上,到半途时,伏婴师忽然说:“你与吾回信时说起的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烈雪突然写信跟我说她做起的一个梦,好像梦见了他和那个孩子,总之就是向吾追问他的事。”   “那个孩子……”   “中秋时,吾不是和一莲托生见了一次吗?他当时同吾说过,那个孩子其实是被寄养在了万圣岩,如果时间差不多的话,应该送回六天之界了。他提过那个孩子似乎有引人入梦的能力,又知道烈雪出嫁的事……”   “道境近日有传闻说前不久轮回之井崩塌了。”   “可是他……”朱闻挽月抬起头,望向永夜无边似的雪空,“再也不会回来了。”   落在掌心里的雪,太过冰凉了。   然而握住她的手,却意外温暖。代她撑着伞的伏婴师只是轻声说:“走吧,别松开,吾带你回去。”   这句话多年前一个在朝露之城外的迷雾树林里的少年也曾这样对迷路的小女孩说过。   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就此走入茫茫的大雪中,走向今世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结局。没错。我喜欢的,我想要的,我开心的。再见吧~没有番外。